頭圖上的文字，出自一位名叫易軼的離婚律師。從業(yè)11年，代理了近800起離婚案件，她碰觸到太多日常生活中難以探及的人性角落。一起起曠日持久的婚姻糾紛中，男女雙方為情感與利益卸下尊嚴，維持體面成了一件困難的事，而更加困難的，是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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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律師易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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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扯
為什么我們總覺得離婚容易反目成仇？因為感情之中又攙雜了太多的利益交織，矛盾在訴訟中進一步激化。我經(jīng)常勸我們當事人說，你不要試圖去說服對方，你說服不了對方，這個案件你要想贏，你能說服的人只有法官。
經(jīng)常有當庭動手的，或者出了法庭以后雙方就開始廝打，雙方帶來的親戚朋友一塊上。我一開始會試著拉拉架，之后一看要鬧大就直接打110。同時，我們還得注意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有一次我站在我的男當事人旁邊，女方?jīng)_過來拉我，你們是不是有一腿？
還有人上前質問我，是不是你在勸你的當事人離婚？然后轉向我的當事人，“你不要聽律師的一面之詞，律師都是騙錢的。”
我們很無奈，當事人自己決定離婚，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不是我們勸的。
人總有一種傾向，就是我永遠不愿意承認我自己有問題，所有的問題都是別人的。
《浮城謎事》劇照
有一個再婚家庭，男方作為一個國家級的高級項目管理人，身上沒一點積蓄，連請律師的錢，都是領導給掏的。女方掌握著男方的銀行卡，一個月只給他一千塊錢生活費。剛結婚，她就逼著男方把自己名下所有的婚前房產(chǎn)全部都過戶到她名下。男方剛開始不愿意，女方就不斷去男方單位鬧事，鬧到他妥協(xié)為止。
男方想辦離婚，說，給我留一套小房子能住就行。女方不同意，又鬧到男方單位去，大喊大叫，不讓他工作，逼的男方把工作辭了。等到好不容易如今有了新工作，女方又去新單位鬧。
我也跟女方聊過，她說，她在上段婚姻中受到一定的傷害，所以在這段婚姻里，她想牢牢的把東西都抓在自己手里。我心想，你不能因為上一段婚姻有過不安全因素，就要把全部恨意投射到下一個人身上啊。
還有一些當事人，總是在控訴對方的惡，但你慢慢了解下來，會發(fā)現(xiàn)事情有另一面。有一個男性當事人，他說自己把所有的錢、房子都寫在了女方的名下，妻子現(xiàn)在要離婚，他被女方坑了。
我們花了很多力氣，幫他爭取了該得的權益，但接下來，我發(fā)現(xiàn)，男方一直在雙重標準，并總想要更多，他讓我們把房子作為共同財產(chǎn)搶過來，但同樣作為共同財產(chǎn)的家庭資金儲蓄，他卻堅持全都該是自己的。
人心是貪婪的，很多當事人總在說，易律師，你只要幫我要到這個就行，但我們在訴訟的過程中經(jīng)常會發(fā)現(xiàn)，當他們每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個期望可以滿足，就還想要更多。
在向我們陳述的時候，婚姻里好的部分，大家都說得都很少，都在說傷害。唯一提到好的時候，都是在說，他以前明明承諾對我好，可他現(xiàn)在怎么這樣？你看他多狠，不遵守諾言。
這一年來上熱搜的離婚事件不少，但像當當網(wǎng)這樣的離婚案件，我覺得是極個例。
越是有錢人越希望體面、妥善、低調(diào)，不節(jié)外生枝。你會發(fā)現(xiàn)上市公司的離婚訴訟都很隱蔽，到最后離完了，發(fā)一個公告，說：我們離婚了，但大家還是一致行動人。這樣處理股票的震動會少。
巨富離婚，夫妻雙方的爭議的焦點都在巨額財產(chǎn)的分割上面，在情感方面，他們不糾結。到要離婚的時候，感情一般已經(jīng)走到極其淡漠的地步了。
他們是一群非常理性的人，做人做事有背后的利益考量，基本不太可能因為個人的情感沖動行動。像當當網(wǎng)的開撕，我想，女方是想要通過輿論效果達到她一定的目的。但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畢竟輿論是一把雙刃劍，就像王寶強跟馬蓉的事件，觀眾看得樂呵呵 ，而受傷害最深的是誰呢？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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潰散
她來找到我說要離婚，發(fā)了一堆牢騷，說，男方給的錢太少，一個月除開孩子的開銷才給兩萬塊錢。
當我聽到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我心想，兩萬塊錢還不夠嗎？
我約了男方交談，他是個非常理性、儒雅的人，他說從沒想過要離婚。他覺得太太把家，把孩子都照顧得很好，他很享受這樣的生活，只是希望她能成熟一點，把生活考慮得再長遠一些，能夠更理解他，支持他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
我跟女方溝通了男方的想法，女方想了想，又想到兩個孩子，決定和好。
三個月后，女方又來了。我突然懷疑起自己之前勸和的舉措。最后，我告訴自己不應該再勸了，因為有時候我們看到的只是問題的冰山一角，我只是基于這個角來勸他們，讓女方去理解男方，讓男方多包容女方，但實際上，他們內(nèi)在的矛盾可能不是這樣子的。
目前，這個案子還在訴訟過程中，但最近，女方又說要撤訴，搞得我們律師都很崩潰，我不知道她在反反復復地折騰什么，我覺得，如果她對這段感情真的還有留戀，她最后會因為這樣的任性和折騰，把自己的這段感情真的磨滅了。
我經(jīng)常會看到很多錯愕的原配，找過來說，律師，我不知道為什么就被離婚了？
有些人做一個統(tǒng)計說，上班時間越長的，夫妻越容易離婚。你每天在單位待個10個小時，回到家就剩不到4個小時，你真的不知道，對方身上正在悄悄發(fā)生著什么改變。
失敗的婚姻背后，都有相似的原因。出軌也是有預兆的。
我的一個男同學曾來找我，委托我辦理他的離婚案件，原因是女方出軌。
我很快想起一幕，那是2014年，我們兩家恰好一起去家具城為新房選家具，男方帶著父母，他的父母從頭到尾主導著這個小家的裝修方案。
他父母選擇的，都是一些深色的、實用的家具。女方則落在隊伍后面，自己默默看看其他的，她喜歡一些顏色鮮艷、簡約的家具，她有時低聲跟男方說，你看這個沙發(fā)是不是挺好的，這時候男方父母走過來，批評一番，轉身走了。男方自始至終維護他的父母，沒有人想起來要征詢她的意見。
全程我都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寫滿了失望，不被在意，像個局外人。
因為這場離婚官司，我重新去了解當時的情況 ，發(fā)現(xiàn)，就是因為在裝修上每次有分歧，男方都幫著父母說話，女方漸漸感覺自己成了這個家的外人。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女方跟自己的同事談到一塊，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不想回家了。
在離婚的時候，我的同學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我們感情這么好，我父母對我們這么好，她還要這么做？
等到他們離婚了之后，我再一次提醒他，不要讓你的父母太過地干預你的日?；橐錾?，否則這樣的問題還會發(fā)生。
我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又找到新的女朋友，第二次準備結婚的時候，又是因為裝修的問題，兩家人鬧的不可開交，婚最終沒結成。
你看我們的談案間，只有兩個相對較小，剩下的都比較大，這個書房能容納3-4個人，因為很多時候爸爸媽媽會來。
說實話，我們80后的婚姻，父母干涉的太多了。80后是獨生子，在父母心中不能受一點委屈。甚至有當事人的父母在說，騙了感情，還要騙財產(chǎn)，我要跟對方同歸于盡，到對方單位里頭大吵大鬧。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我曾經(jīng)接待過好幾個媽寶男當事人。其中一個來所咨詢離婚時，跟他媽媽一起。從家庭情況到夫妻生活，全程都由他媽媽代言，當我們試圖想跟當事人直接對話時，他媽說：“他倆的事兒我都清楚，你們就別打擾我兒子了……”
但這一情況又不是能輕易被改變的，如今大部分80、90后在購置房產(chǎn)、帶孩子上，都需要父母的資助或幫助，當父母確實在事實上為小家提供了物質的支撐作用，有了金錢的權力關系，這層干擾和插足就會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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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這兒的兒童房，是后來才設的。事務所成立了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客戶都帶著孩子來。
我一直記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我們討論投入時，他就坐在旁邊，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著你。我不知道他是聽明白了，還是沒有聽明白。媽媽還在激烈地繼續(xù)說著，她覺得他肯定聽不明白。
但是，你能夠感覺到，說到一些爸爸媽媽的敏感情況時，孩子會格外地安靜。
說實話，孩子在這里頭，除了被爭奪，還是被爭奪。所以我說，父母在離婚的時候，越平和的處理你們兩個人的關系，對孩子越好。
我們有一個征詢孩子自己意見的案例，社會觀護員讓孩子給父母打分，看他更愿意跟誰，那一次，孩子給母親打分是99分，給父親打分是98.5分。你說，這有差別嗎？
2014年，我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2019年9月，二寶出生。這一年來，我最大的變化是，終于停工休息了四個月，好輕松?。ㄐΓ?。想生二胎的想法早就有了，我只有在前幾年把攤子搭好了，等到公司進入穩(wěn)定了一點的階段了，規(guī)劃好前后的工作，才敢生孩子。
平衡家庭和事業(yè)？我從來都沒法平衡。你要減少家庭和工作同時撞期的問題，就要花一些努力去使得別人愿意幫你分擔，比如我要花很多時間處理好我跟我母親之間的關系，才讓她能夠很好地分擔我的家庭事務。
在沒結婚，沒孩子之前，我只喜歡做訴訟，不喜歡做調(diào)解。別人讓我跟他去做調(diào)解工作，我就覺得，有什么好調(diào)的？憑什么老說退一步海闊天空？
現(xiàn)在我更會換位思考了。一些過去我會直接用訴訟途徑去解決的情況，現(xiàn)在的我會傾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因為我慢慢意識到，法律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法律都是原則性的規(guī)定，它并沒有條條框框都給你指引出來，關鍵在于你怎么運用這個法律，通過處理法律關系，去處理好當事人的家庭的身份關系，夫妻關系，親戚關系。
國內(nèi)現(xiàn)在也有婚姻咨詢師了。我覺得這門課是最該學習的，從來沒有人去教你如何夫妻相處，包括你的父母，他們常常也只是把他們糟糕的經(jīng)驗傳授給你。某種時刻，離婚律師承擔了一部分這樣的工作。我們離婚律師80%的工作都是在處理情感問題，20%的工作在處理法律問題。
也是在我有孩子之后，我才理解，為什么那么多的女性會去爭奪孩子撫養(yǎng)權。沒有的時候你沒感覺，等你有了以后，你會覺得，他/她就是你這一輩子的唯一的奮斗目標。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當我的女性當事人在猶豫，要不要孩子撫養(yǎng)權的時候，我都會告訴她一個情況，我經(jīng)手的案件，在離婚時選擇放棄孩子撫養(yǎng)權的女性，后悔的比率非常高。
她們怕帶孩子，擔心的無非是這幾個情況，第一，帶孩子，我再嫁會不會困難，第二，帶孩子，我的事業(yè)發(fā)展怎么辦。第三，男方的條件比我更好，他能比我給孩子今后一個更好的生活。
但只要我的當事人經(jīng)濟能力還尚可，我就會跟她說，不管在哪，你還是得要孩子的撫養(yǎng)權。因為，她們往往都是在人生最壞的情況下不想要孩子，但往往，當她們自己的生活有了一定的起色后，她立刻就會想孩子。
我接待的一位女當事人，花了七年的時間找孩子。
離婚時，前夫說他新的伴侶是北京人，能給孩子上北京戶口。為了孩子的發(fā)展，她把孩子的撫養(yǎng)權給了前夫。
離婚之初，她還能不久就見一次孩子，半年后，前夫突然對讓她看孩子這件事百般推脫，再之后，她就再也沒見到過孩子……七年多來，她使盡了一切辦法找孩子，直到前不久，她接到了警察打來的一通電話。
原來，她前夫和新的妻子結婚不到兩年就協(xié)議離婚了，離婚時，前夫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的撫養(yǎng)權協(xié)議給了新的妻子，也就是孩子的繼母，而這個所謂的繼母也并不是什么北京人，她的身份和戶籍全部都是造假的。最可恨的是，在她撫養(yǎng)孩子的這七年里，她給孩子購買了多份保險，期間制造各種意外讓孩子受傷，進而向保險公司騙保。
警察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都不敢告訴她孩子被傷成了什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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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弱者
我一直覺得，判斷一段婚姻和感情是不是真的結束了，不是恨，而是厭惡，和無感。
有個案子，我代理的是女方，一個四十多歲的全職太太。
男方起訴了好幾次了，第一次沒離成功 ，第二次起訴時，法院判決準予離婚了，女方找到我們，想要代理二審，她覺得還有感情。
法官直接跟我說，“我在法庭上我都感覺到，男方對女方是一種厭惡。就是他覺得，她就像一個蟑螂一樣，他想擺脫這件事情?！?/p>
男方提的原因是，女方不上進，不學無術，連看個新聞，女方都要沖過來，說新聞上說的都是假的。久而久之，男方對她產(chǎn)生越來越多的厭惡。厭惡這個詞，可能比恨更讓人難以接受，尤其是當她還有感情的時候。但是，我們說服不了她。最后，我們同意幫她訴訟，讓她走一條可以盡快死心的道路。
我時常覺得，在中國的家庭關系里，全職太太真是一個高危職業(yè)。
在我們辦的案子里，有很多全職太太，總是在離婚協(xié)議做完了一段時間之后，覺得協(xié)議不公，回來提出離婚后財產(chǎn)糾紛。因為她們總是過很久才發(fā)現(xiàn)，男性當初說分割給自己的夫妻共同財產(chǎn)，并不是他財產(chǎn)的全部。
大部分全職太太，不僅不掌握家里財政大權，也不了解家里到底有多少財產(chǎn)。而且，現(xiàn)在有很多男性，會在離婚前將資產(chǎn)進行一些合理的轉移，離婚時，太太所分到的共同財產(chǎn)根本沒多少。
在西方，全職太太對家庭的貢獻度是被大家所認可的，老公工資要按比例打入全職太太賬戶，老公要為全職太太做家務付工資。離婚，男方是要支付贍養(yǎng)費的。而且，西方的婚姻法，對產(chǎn)生婚姻過錯的，出軌的這一方，懲戒會比較嚴重，有時候會判到過錯方凈身出戶。而且，如果另一方?jīng)]有工作能力，他們還要給對方支付撫養(yǎng)費。
在中國，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全職太太離婚，對方要支付贍養(yǎng)費的？對于女性來說，她確實付出了青春、時間、精力，放棄了她有可能曾經(jīng)非常好的事業(yè)，相夫教子，但是在離婚的時候，她得不到任何的補償。
我們以前的《婚姻法》，結婚八年之后，你的婚前個人財產(chǎn)會自動轉化為夫妻的共同財產(chǎn)，但是2001年的《婚姻法》把這一條改了，婚前的永遠是婚前的。于是，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很常見一種紛爭，就是女方追著要在男性的婚前房產(chǎn)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提前將家庭付出折現(xiàn)。
如果遇到全職太太過來咨詢，我一定會勸她加名，給自己一個保障。
很多全職太太在家中的地位太低，很多50后、60后全職太太，在家里只做家務，照顧孩子，不掌握話語權，我覺得那是把自己活成了全職保姆。而很多80后全職太太，亦被男方詬病，只會花錢消費。男性自己還振振有詞：你看看她除了花錢還會干嘛？這樣我怎么能把財政大權交給她？
但也有一些好的情況在出現(xiàn)。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制作了一份關于離婚糾紛的司法大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顯示，在全國離婚糾紛一審審結案件中，73.40%的案件，是女性提起的訴訟，且這個數(shù)據(jù)還在逐年升高。
隨著觀念的改變，很多女性不像以前那樣，覺得離婚就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其實說實話，我覺得現(xiàn)在很多女性看得比男性還開一些。在今天，為女性的權益伸張取得了進展，但與此同時，在我看來，男性在某種程度上作為受害者的身份，在這些年里，是不僅沒有改善，還有增強趨勢的。
《萬箭穿心》劇照
我這邊總是遇到不少，受過一定傳統(tǒng)思想的禁錮的男性，他們總覺得離婚是見不得人的事，不敢提離婚。還有很多男性，在離婚過程中，不管過錯方是誰，總覺得，因為我是男性，那我要讓步的必須大一點。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本人可能也是受害者。
我覺得，大男子主義的觀念，一方面在對女性做出傷害的同時，也在對男性本人造成傷害。很多男性，承擔著家中經(jīng)濟壓力，心理負擔很重，而社會輿論上對男性的苛責也不小。有一些男性對我傾訴，他覺得他達不到社會輿論對男性的要求，要負責養(yǎng)家，要對女性承擔責任，對整個家庭承擔責任。他接受了那樣的觀念，但是他又沒有那個能力做到的時候，就會很痛苦。
我們這里辦理的很多案件，同樣是因為出軌，愿意主動放棄財產(chǎn)凈身出戶的，男性比女性多很多。當然，我認為這并不是所謂的男女的性別思維差異，它反應的還是在這個社會里，男女性總體的權力結構問題。男性賺錢能力還是比女性多很多。
有一個男當事人，把他幾十年來的打拼的巨額財產(chǎn)，全部都給了女方和小孩，他本以為自己之后還能賺，沒想到后面經(jīng)濟大環(huán)境不好了，他的公司破產(chǎn)，還欠下一屁股債，他連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所以，我現(xiàn)在，對于那些自愿凈身出戶的人，我會稍微勸一下。特別是男性，他真的別太自信了。因為我這里看到的，一開始選擇主動凈身出戶的，很多到后面都會后悔。
——梁聰律師，一位男律師
從他的角度，則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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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離婚很艱難。你需要果斷地推倒過去所經(jīng)營的一切，并從廢墟里搶回值錢的東西，以此重建新生活。因此，很多時候，相比爭奪財產(chǎn)，人更需要的是找回自己。這并不容易。
一位女士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蓬頭垢面，眼神渙散，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都不太好了。
丈夫出軌后，開始不回家。她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在火車站，從夜晚站到天蒙蒙亮，好不容易等到有回家了，她跪下來給他磕頭，頭磕出血。
作為一名家庭主婦，她沒有什么社會、工作技能，也沒有社交，她說丈夫就是她的天。丈夫的出走，讓她一下覺得天塌了。她經(jīng)常對我回憶一些倆人的幸福往事，在三亞度的蜜月，在家里吃完飯后依偎在一起的肩頭，她全都歷歷在目。
為了讓男方回頭，她逼著男的寫了很多很多的承諾書，在紙上寫滿“我愛你”。男方全都照做，但依然出軌。
她退到了最底線，說，“只要你還回這個家，你在外地干什么事，我什么也不管?！钡悄蟹阶霾坏健?/p>
女方?jīng)]有辦法，就想起訴離婚。我問她有什么訴求？她說，想把男方恩愛的時候承諾給她的一套房子爭取過來。
而直到法庭上見面之前，女方還抱有一絲幻想：我要分你的房子，你看你是不是為了減少損失，別跟我離婚了？
男方?jīng)]有理她，欣然同意離婚。
而就在我們出示關于我們想搶過來的這套房子的一些對我們有利的證據(jù)時，男方突然說，我不想離婚了。
那女方一聽，高興得在法庭上喊出來，“你不同意離婚，你是要回來嗎？你是要回來跟我一起過嗎？如果是那樣子的話我是同意的，你只要回來就好?！?/p>
法官嘆口氣。把男方支出去，跟我們單獨說了一番話?！澳阋詾槟蟹绞窍牖貋韱?？他只是不想讓把這個房子給你罷了?！?/p>
至此，她的幻想還沒破滅，她說，“只要他回來，我把這個房子再給他也行?！?/p>
法官很無奈，既然男方不同意離婚，他也就沒有判離。
這期間，女方繼續(xù)回家傻傻地等，這半年里，男方?jīng)]有回過一次家，她過得非常痛苦，也終于再一次地看清了現(xiàn)實。于是，她嘗試著去開展新生活，報了班，交了些朋友。到第二次她準備起訴時，已經(jīng)完全換了個人了。
《萬箭穿心》劇照
這個官司打了快三年。她說這一路是重生。
那時候，我最常跟她說的話就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回頭的，你要堅定的走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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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面
開完庭走出來，大部分人看對方都成了陌生人。但也有人會走向諒解，正視這段過去。
有一位男性讓我挺敬重。來我這，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可能性格不合，不適合在一起，但是不在一起了，并不意味著我不需要對她承擔責任?！?/p>
他是從國外回來的，女方比他小，經(jīng)濟能力不如他，在訴訟的過程當中，他想了很多日后能給對方的保障。最后，男方給女方了大約65%共同財產(chǎn)，還給女方買了一個高額的保險，日后，她可以持續(xù)地領取一些保險年金。
女方的反應在這過程中也比較平和。開完庭出來之后，他倆跟我說，那易老師，你先回去吧，我們帶孩子去吃個飯。
《82年生的金智英》劇照
有時，你會感嘆，婚姻只是個形式框架，人性是豐富得多，游離其外的。
這是一個我身邊朋友正在發(fā)生的事。戀愛3年，婚齡5年。離婚是因為男方疑似出軌。離了兩個人還是朋友，這10年間，兩人都沒再婚，時不常地也膩乎在一起。只是10年來，男方多次懇求復婚，每次都被拒絕了。
18年某天，禍從天降。女方因一樁幾年前在一家民營公司當業(yè)務員時的所謂經(jīng)濟問題，被批捕。因為是異地辦案，兩人的居住地距辦案地相隔一千多公里。等男方知曉并趕緊飛過去時，女方已經(jīng)批捕進了看守所。
此后就是鐵窗外與訴訟時間的賽跑，男方是一個建筑工程師，他第一時間請了律師，自己更是瘋狂學習相關法律，并以其工程師的精細反復研究案情，搜集所有能找到的證據(jù)，最后，他和律師一致認為，女方是該公司非法行為敗露被拋出的犧牲品。男方家境一般，工作不能放棄，班還是要上，時常兩地奔波，請假是家常便飯，多年的積蓄也見底了。
我問，你多久沒見她了？他說，8個月零4天。
我無法安慰他。只是在想，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他們早晚還會再相見的。那時，是否復婚還重要嗎？
看完離婚律師的口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