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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鄱專欄 | 姜盛武 | 老碾屋(2)

老碾屋(2)

文:姜盛武

贛鄱

圖源:堆糖

4

快到臘月了,天陰沉沉的,寒風像無數(shù)肆意飛刮的刀片,割得皮膚生疼生疼的。男人們戴起了棉帽,女人們則用紫色頭巾把頭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張臉。很多小孩子都戴起了只露眼睛、鼻子和嘴巴的猴帽,走在村弄里,就像一個個小蒙面人。手已經(jīng)不敢伸出來了,人們不干活時就左右手互搭,操進衣袖里。各家各戶的廳堂中間用四塊泥墩子圍起了四方的小火炕,老人和小孩子都圍坐在火炕上烘火。那年月火炕里燒得當然不是木炭,都是從風車里扇下來的秕谷廢物,或是干牛糞粑。

寒冬臘月不干活,多數(shù)人家開始吃兩餐,只上一上午的課。冬天農(nóng)家的早飯晚,差不多九點才進學。我們這些毛孩子在老師的看管下,先在教室的墻角下擠擠“暖和子”,等大家鬧哄哄擠夠了,擠熱乎了,老師摸摸大家的腦門上有毛毛汗子,就開始喊:上課了、上課了。冬天上課不靠鈴聲指揮,上不了半個小時,教室里就“突突”地響起了跺腳聲,一上午至多折騰三節(jié)課。差不多十二點半了,老師用木棍兒教鞭連敲幾下黑板,扯著嗓子喊道:放學了、放學了!

放學回到家,灶頭還沒有熱乎氣!要等到下午四五點才有飯吃。我和哥哥們每人分到幾塊干粑,三下五除二就嚼完了。我們喝了幾口熱水,就往老碾屋去。那時,老碾屋是我們童年的游樂場。下午不上學,大伙兒幾乎都來了。圍圈比賽打陀螺的,分組對抗碰高蹺的,自由組合玩追逐游戲“冰棍兒焱(化)掉了”的,拍紙豆腐塊的,擲打銅板角子的,滾毫子(硬幣)的,在碾漕里滾鐵圈的……大伙兒玩得不亦樂乎,免不了叫喊、蹦跳起來,嘴里噴吐出一股股“煙霧”。外面寒風凜冽,老碾屋里卻像熱氣升騰的蒸籠,冒騰著團團熱氣。

老碾屋的歡樂不僅于此。臘月邊,安徽小馬戲團準會來一次老碾屋。這時,亮子又成了大忙人,停下手中劈柴的活,臉上笑得像擰麻花。他跨步回到屋里拿出掃帚,像舞動關云長的青龍偃月刀,沖著我們這些頑皮鬼橫掃過來,大伙兒驚慌得幾乎是往后倒著退讓,有的退讓得太急,一屁股倒坐在地上,爬起來后喃喃地罵亮子:窮光棍,討人嫌,一輩子見不到女人面。亮子好像沒聽到似的,三下五除二把空地掃了一遍,小馬戲團便進了老碾屋。

這是個家庭馬戲團,六七個人。他們安頓好了,派一個人一邊敲鑼,一邊吆喝著到村里轉上一圈,人們便向老碾屋聚集。人聚集得差不多了,馬戲也就開始了。一個中年胖子藝人牽猴敲鑼,“咣、咣、咣……”,他沿著空地轉圈,每走一步便扯動牽猴鏈子,嘴里吆喝著猴子給圍觀的人們敬禮,惹得大家眉開眼笑。猴子走到正在吃煨紅薯的德喜子面前時,任憑中年胖子怎么拽,就是不挪窩。小伙伴都指著大猴子笑罵起來:紅屁股好吃鬼,紅屁股好吃鬼……猴子聽了抓耳撓腮,原地縱跳。不知是誰惡作劇,一手把德喜子手中的紅薯拍掉地上,這只猴子立馬撿起就往嘴里塞。紅薯還有點燙,大猴子吃得呲牙咧嘴,眼珠子上翻。德喜子叫罵道:哪個缺德鬼,我的這個紅薯是頂晚飯的。小伙伴們笑個不停,淹沒了德喜子帶著哭腔的叫罵聲。

碾屋的人越聚越多,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胖子藝人站在了場子中間,先敲了一通鑼,然后向大家拱手一人一句說開場詞:“父老鄉(xiāng)親們,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們今天來到寶地,承蒙寶地的鄉(xiāng)親父老關照,借寶地開個場子,混一碗飯吃……俗話說,猴、猴、猴,將相王侯,是顯貴納福的吉祥物,下面先讓兩個猴哥、猴弟給父老鄉(xiāng)親們表演幾個節(jié)目。”這時,一個高個子年輕人吆喝了一聲,牽著一匹馬從人群分開一個通道,走到了場子中間,大猴子立即跳上馬背擺了個官架子造型。胖子藝人敲鑼揮鞭沖著大伙說:“父老鄉(xiāng)親,這是‘馬上封侯’?。 薄昂貌暑^!”人群一陣叫好聲:接著小猴子縱躍跳上馬背,繼而再縱躍騎在大猴子背上,胖子藝人又敲鑼揮鞭沖著大伙說:“父老鄉(xiāng)親,這是‘輩輩封侯’?。 薄昂眉?!”人群又是一陣叫好聲。馬牽走了,人群里有小伙伴向猴子扔干粑的、扔煨紅薯的,兩只猴子立馬跑過去撿吃起來。接下來猴子表演的節(jié)目都是我們這些孩子們最愛看的,有猴子翻筋斗、猴子爬桿、猴子頂磚、猴子擔水、猴子鉆圈、猴子變臉等。特別是猴變臉,這一大一小兩只猴子換道具臉譜速度極快,什么關公臉、張飛臉、黃忠臉、包公臉、楊宗保臉、穆桂英臉,七品芝麻官臉等,它們輪番變臉,笑得大家前俯后仰。人們似乎暫時忘記了身上衣服單薄的寒冷,忘記了寒冬吃兩餐飯的饑餓,陶醉在異鄉(xiāng)人送來的歡樂中。

正當大家看得樂呵呵的時候,胖子藝人敲了一通鑼后,向人群招手,一個五六歲哪吒模樣的女孩著一身青色練功服,一個鷂子翻身,穩(wěn)穩(wěn)地立在場子的中間。小女孩做了個拱手的姿勢,大家的眼光全部聚焦到了她身上。胖子藝人拱著手轉圈對大家道:“寶地的父老鄉(xiāng)親,站在場子中間的是我的孫女,打走路起就開始學藝,一直跟隨我們浪跡江湖,今天她要給大家表演一個180度綿腰,綿得好,賞幾個小錢給我孫女買幾顆糖吃,綿得不好大家擔待擔待,怪她學藝不精,喝個倒彩?!彼f間,一個瘦個藝人已經(jīng)站在了女孩的身后。胖子藝人彎腰欠身,用胡子拉碴的嘴在女孩的額頭吮吸一口,隨即道:好孫女,看你的啦!女孩抿嘴點頭。女孩頓了頓雙腳,穩(wěn)了穩(wěn)身子,然后兩只小手分開叉住腰,身子開始慢慢往后傾。瘦個藝人站在后面,兩手前伸,做出護接女孩姿勢。胖子藝人眼睛注視著女孩的每一個細微姿勢變化,嘴里斷斷續(xù)續(xù)訓導:手撐地,屏住氣、腳莫移……女孩在胖子中年人的訓導下兩手平穩(wěn)著地,綿成了180度弓形,真是“綿腰如弱柳,嫩手似柔荑”,人群爆發(fā)出的鼓掌喝彩聲似乎要把碾屋的瓦片掀飛。

胖子藝人看火候到了,他把銅鑼倒過來捧在手上,沿著人群圍圈喊開了:寶地的父老鄉(xiāng)親,今天借寶地開場子演馬戲,感謝大家的賞光,各位有錢的給個錢場,沒有錢的給個緣場……人群開始躁動起來,有些小伙伴趕緊伸手掏出藏在口袋角的準備買鉛筆或橡皮的毫子(硬幣)投進銅鑼里,毫子在銅鑼里跳動幾下打著轉,停躺下來,有的彈跳到地上,亮子趕忙跨步過去,彎腰撿起來,放進銅鑼里;也有少數(shù)抽旱煙的中老年人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一毛或兩毛的票子放進銅鑼里;村里有些后生好面子,掏出一小疊鈔票,隨即從中抽出一張“女手扶拖拉機手”(一元人民幣),順手晃了晃,大方地放進銅鑼里……

在那個年代,在那樣寒冷的年關,幾個異鄉(xiāng)的藝人用他們苦旅的方式撒播著快樂,艱難地尋求著溫飽,而同樣處在尚未溫飽的湖鄉(xiāng)的人們,則以他們骨子里的友善溫暖了漂泊的異鄉(xiāng)藝人。那時,異鄉(xiāng)的藝人送來的歡樂,填補了偏僻的湖鄉(xiāng)人們精神文化的貧乏,慰藉了封閉的心靈世界。

5

亮子的生活像老碾屋前的小溪一樣,緩緩地向前流著。要說亮子有什么變化,只能說他從孤兒變成了大光棍。亮子晚上躺在碾屋里,有時睡不著,也想著什么時候蓋一座八柱屋的瓦房,娶一個媳婦過日子。有時想著想著,心里美滋滋的,可總是晚上夢見千條路,天亮了翻身起來走原路。這樣做美夢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多年。亮子三十好幾了,他以前天天挨家挨戶串門去看的姑娘們,都一個個嫁出去了,有嫁給同村小伙子的,有嫁給鄰村外鄉(xiāng)的,嫁出去的姑娘的孩子都上學了。

那年的春天,全村勞力幾乎都被通知到老碾屋開群眾大會,有的全家都去了,老碾屋里外都蹲滿了人,婦女大多蹲在碾漕上,老人帶了小板凳去,大多數(shù)青壯年勞力干脆把扛在肩上的镢頭放平在地上,摘下草帽,蹲坐下來。黑壓壓的人頭,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還有旱煙裊裊地在人們的頭頂上飄飄忽忽,碾屋里的空氣渾濁得令人窒息。村里的干部差不多都到了,坐滿了三四條長凳。

碾屋中間放了一張斑駁的矮方桌,桌子上放了一個大號的“為人民服務”的淡黃色搪瓷杯。村里的干部差不多都到了,坐滿了三四條長凳。有些年老的村干部正尖著嘴,含住煙筒咀,吧嗒吧嗒地抽吐旱煙,灰白色的煙霧從他們鼻子里噴涌出來,像冬天里汽車排出的尾氣。年輕一些的村干部則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兩寸見方的鐵煙盒,掰開蓋子,掀起一張卷煙紙,酌一點煙絲,伸舌舔紙粘合,手工卷紙煙。然后將紙煙叼在嘴上,掏出火柴點著,再猛吸了一口,紙煙一下子被吸去了半截。

坐在中間的是五十來歲的村支書,他端起搪瓷杯,咕咚咕咚猛喝了幾口茶水,然后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剛才還嘈嘈雜雜的老碾屋頓時靜了下來。村支書高聲道:“鄉(xiāng)親們,我們搞了幾十年集體生產(chǎn),日子沒過好,現(xiàn)在要改了。國家同意將田地承包給各家各戶自己種,這是大好事??!我們青山大隊的九個生產(chǎn)隊的田地、耕牛、農(nóng)具都要分下去。村干部基本不動,生產(chǎn)隊以后稱村民小組,你們以后也不稱社員了,村大隊以后改稱村委會了,人民公社改稱鄉(xiāng)政府了……”人群里的亮子可能被身邊的人慫恿了,竟然站起來沖著村支書喊道:“是真的啵,不要過幾天又改回去了。”人群附和的議論聲一下子蓋過了村支書的講話聲。村支書又咕咚喝了一口茶水,連拍了幾下桌子,扯著嗓子喊:“亮子,你一個單身漢,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一個人穿暖,全家不受凍,你起什么哄?”亮子被村支書這樣一嗆,立馬坐了下去。他旁邊的秋生說了一句:“田地分了各家種,亮子有可能娶到媳婦?!比巳豪镉质且魂嚫胶偷暮逍Α4逯峙牧伺淖雷?,高喊起來:“大家靜下來,靜下來,這一次政策不會變。大家不要扯遠了,下面我來說一下田地怎么按類分下去……”

亮子也分到幾分田和幾分地,開始自己土里刨食了。亮子想:一個人的田地,工夫在手上,自己這樣的十分勞力,稍微勤力點,這點農(nóng)活要不了幾下。干完了農(nóng)活就去城里搞副業(yè),好好地攢點錢娶個媳婦。

包產(chǎn)到戶的頭幾年,人們在地里一季套種一季,割了大豆之后就種早粟。村里沒通電,只有一家用柴油機做動力的機米加工廠,但粟要脫皮還得用原始方法—碾。到了臘月初,碾房就熱鬧起來。家家戶戶排著隊碾粟米,你家碾完我登場,換牲口不歇人,碾盤咕嚕嚕滾動晝夜不停。為了能在臘月廿四過小年吃上粟米粑,有的人家晚上掛上“三芯燈”碾粟米。

亮子就那幾分地,種出來的粟根本撒不到半個碾槽,只能與村里的另一個光棍福來搭伙放在一起碾。兩個人輪流趕碾,趕碾很無聊,趕上幾圈瞌睡蟲就來了。福來喜歡唱饒河戲,便咿咿呀呀地唱起《滿堂?!分械摹皠裥觥逼?,唱過之后覺得不過癮,又唱《薛平貴回窯》……福來唱累了,便吆喝牛停下來,喊亮子換他。亮子接過牛鞭子,沒趕幾圈就犯困,他于是拖聲耶氣地打起一首叫《世上》田歌來:

世上什么惡?富人催租逼債惡。

世上什么狠?有錢說得鬼推碾。

世上什么深?貪官污吏的口袋深。

世上什么甜?年輕夫妻恩愛甜。

世上什么多?富貴人家孝子多。

世上什么硬?窮人有志骨頭硬……

亮子打田歌或許遺傳了他父親的基因,原汁原味的悲腔的顫音穿透了鄉(xiāng)村夜空,村邊樹林中鳥兒們聒噪起來,月亮也慌慌張張地躲進了青灰色的濃云中。還沒有睡的男人們,正在燈下做女紅的女人們,在院子里捉迷藏的孩子們,聽到亮子在打田歌,都側起耳來聽著。有罵亮子吃飽撐的,有夸亮子唱得好的,我們這些小孩子很少聽到這種腔調的歌。村里有些人罵亮子是窮光棍盡猴謅(瞎說);村里也有夸亮子唱得好的,說這世上就是這么回事,亮子真是唱盡了人情世味。

若干年后,我還能想起那個夜晚,亮子那有點像阿寶一樣原生態(tài)的歌聲在碾屋旁潺潺溪水的伴奏下,唱得整個村子安然入睡。

6

春天來了,雨也多起來,小溪唱得調子也歡快起來。細雨蒙蒙的山野上披蓑戴笠勞作的人們,像一只只罩在一張偌大白紗網(wǎng)中的蟲子。紫云英如一張張濕溽溽錦緞,隨意地披拂在村前田野上。山坡上的野桃花和杏花都羞答答地開了。布谷鳥哀怨而執(zhí)著地叫著:“王崗哥哥……王崗哥哥……”讓人產(chǎn)生春困的感覺。碾屋旁有幾棵大梧桐樹,樹上有一個竹籃子大的喜鵲窩。喇叭狀的紫白色梧桐花開得富庶,和風拂來,便簌簌地掉了一地。幾個背書包上學的小伙伴,跑到梧桐樹下彎腰撿起幾個梧桐花,擰掉花萼,放到嘴邊搖頭晃腦“嘟嘟吧吧”吹起來。

這天,村里的媒婆細枝嬸子找到亮子,說幫亮子找了個姑娘做老婆。女方不要禮金,另外還陪兩床被子。如果愿意,不要請人幫忙,也不要打鼓吹嗩吶迎親,女方的家人過幾天會將自家的閨女送來。天下還有這等好事,亮子甭提多高興了,頭點得像雞啄米。細枝嬸子最后再三交代,到時候媳婦進了門可不能反悔。亮子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嘴里諾諾連聲:不反悔,一百個不反悔,一千個不反悔!亮子心花怒放,眼睛笑得瞇成了一道縫。當夜就把自己住的窩窩收拾了又收拾。

過了幾天,細枝嬸子領著女方一家子送親來了。亮子平時抽旱煙,有時也偶爾抽一包幾分錢的“經(jīng)濟牌”或“海鳥牌”香煙。那天,他早早地到村里的門市部,破天荒地花七毛二分錢買了兩包鄉(xiāng)干部才抽的“廬山牌”香煙,還買了兩塊五百響的爆竹和半斤紙?zhí)牵ㄏ蔡牵K艿酱逯?、村主任、村文書、老生產(chǎn)隊長和族佬的家里,點頭分煙賠笑,請神一樣地懇求這些人到老碾屋里,喝口酒吃個飯,做一下自己的證婚人。

我大媽是亮子的鄰居,心腸忒好,聽說亮子要娶老婆,燒了一熱水瓶開水,包了一小包茶葉,把自家過年剩下的炒葵花籽、炒花生、炒蠶豆和凍米糖裝了一茶盒碟子端來,讓亮子招待客人。亮子一個勁兒說我大媽是菩薩心腸,天底下的大好人。

亮子這個送上門的老婆二十多歲,是一個剪著齊耳短發(fā)的白白胖胖的女人,是個啞巴,說話時斜眉斜眼,指手畫腳,嘴里發(fā)出吃力的啊嘮啊嘮的聲音。女方的家人反復交代亮子說,自家的啞巴姑娘患有羊角風(癲癇病),一年會發(fā)作幾次,希望亮子好好照顧他家的啞巴姑娘。事先說好不反悔的,亮子也就認了。自己三十好幾成家,能有女人跟自己住在碾屋,做飯、洗衣,過日子就應該很滿足了,還能計較啥呢?說不定還給自己生幾個大胖小子。亮子只有這樣想,寬慰自己的心。

結了婚,亮子人也精神了不少,夫妻倆同進同出下田種地。亮子看著自己的啞巴女人,時不時打一段叫《油頭姐仂》的田歌:

油頭姐仂清水郎,

無米下鍋也無妨。

不愛嫁妝田和地,

但愿恩愛結成雙。

亮子的啞巴女人懷孕了,亮子就讓自己的啞巴女人在家做飯不要出去,結果有一次啞巴女人將桐油當著了菜籽油炒菜,兩人吃了后瀉得差點要了命。啞巴女人生頭胎的時候,亮子在地里干活。那天,亮子恰巧回家拿農(nóng)具,發(fā)現(xiàn)啞巴女人將孩子生在了尿桶里,還好尿桶里沒有什么尿,孩子撿了一條命。亮子便將這個頭胎孩子叫命大。亮子的啞巴女人坐月子時,他的丈母娘來照料了一個月。滿月后,丈母娘回家了。啞巴女人則自己包襁褓到小溪邊洗月子。

村前的溪岸邊,鋪著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小溪邊每隔一套路就是一棵碗口粗的垂楊柳。初夏的溪邊,柳樹像一排齊刷刷彎腰頷首洗發(fā)的青衣女子,隨風婀娜,搖曳生姿。柳樹上幾只黃鶯忽上忽下,婉囀逐飛。成對的燕子低低地掠過田野,落在飄擺的柳枝上,呢喃著隨風蕩秋千。

清晨,最先蹲在溪邊洗衣服的是亮子的啞巴女人。過了不久村里的村婦和村姑們陸續(xù)從家里擔來一家子的衣服和要洗的菜蔬。村婦們一蹲下來便開始家常里短嘮個沒完,有時不知嘮到了哪個話題,她們手中的蠻錘會揮過頭頂,上下翻飛,似乎不是在搗衣,而是拿衣服解氣,衣服里的臟漿水迸射出來,像臟雨似的濺到溪面上,引得小溪里的浮魚子競相爭逐。

村前小溪上有三座小橋,中間的是一座百年石拱橋,叫陳家橋,離老碾屋不遠。石拱橋的拱縫里長滿了苔蘚,像老壽星的眉毛倒掛著。橋頭柳樹婆娑,雨后初霽,溪水盈盈蕩波,過橋的人和橋身倒映溪中,上下相合如變形的八卦圖。啞巴女人一個人蹲在陳家橋邊埋頭洗衣服。

啞巴女人原本是和村里的女人在一起洗衣服的。有一次,啞巴女人洗小孩子的屎尿布,小孩子屙的屎漂到了村里淮癩痢的女人面前。淮癩痢的女人指著啞巴女人的鼻子大罵。啞巴女人被罵得低垂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蹲縮在柳樹下。我大媽那天也在溪邊洗衣服,看不過眼,站起來忒了槐癩痢的女人幾句:你一個有嘴的罵一個無嘴的,不怕被雷打死?結果淮癩痢的女人跟我大媽吵起來,村里孩子們都趕來看熱鬧。亮子趕到后,不知如何勸阻,只好踹自己啞巴媳婦一腳,啞巴女人“噗通”一聲跌下了水,驚恐得抱住溪邊的柳樹瑟瑟發(fā)抖,接著雙眼往上翻,嘴角開始抽動,有泡沫冒出來,隨即身子僵直往后倒了過去。一個心明的女人說了聲:不好,啞巴女人發(fā)羊角風(癲癇)了。其他洗衣女人趕緊過來拉亮子媳婦,淮癩痢的女人一看,收了罵人的嘴,嚇得連衣服也不洗了,邊回頭邊往家跑。亮子也嚇得不輕,在大家的幫助下,把自己的啞巴媳婦抱上岸,平放著,讓她的嘴偏向一邊,白沫仍從啞巴女人的嘴角里流出來。過了一陣子,啞巴女人才醒過來。此后,亮子便叫自己的啞巴女人蹲在下游一點陳家橋邊洗衣服,離其他洗衣的女人遠一點。

7

碾屋邊小溪水撒歡似的向下游跑去。一只蘆花老母雞“咯咯”邊叫邊回頭,招呼身后一群絨球似的小雞跟上它。這時,迎面跑來兩條大黃狗,一前一后“汪汪”追叫著,把蘆花老母雞嚇得張起翅膀“咯咯咯”地叫喚起來,小雞們立馬呼啦啦向蘆花老母雞翅膀下合攏過來。

亮子的兒子命大快兩歲的時候,啞巴女人又為亮子生了個帶把的。亮子還沒給兒子取名字時,趕上了村里幾十年未有的一件大事。村里的一位年輕時賣壯丁,后來跟隨蔣介石軍隊去了臺灣的盛德,回大陸老家探親。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這位回鄉(xiāng)探親的國民黨老兵,回鄉(xiāng)時差不多七十歲了,卻與我是一個輩行,都是“盛”子輩。盛德回鄉(xiāng)探親的那一年,是提出“兩岸三通”的第二年。全縣回鄉(xiāng)探親的國民黨老兵并不是很多。盛德回鄉(xiāng)時,那個場面隆重得有點像大首長到農(nóng)村視察,縣里和鄉(xiāng)里都安排了領導陪同。排頭是兩輛“烏龜殼”車子(那時農(nóng)村人對黑色高級轎車的叫法),后面跟著三輛綠色吉普車,鳴著喇叭,卷起一路的沙塵,撲啦啦進村,全村男女老少都站在村口爭先觀看。盛德一進村,就“撲通”跪在老祠堂前,與等候他的親弟弟抱頭痛哭了好長時間。幾十年了,物是人非。盛德父母早不在了,盛德的親弟弟年輕時就到外鄉(xiāng)的一個村子招了親,也鬢發(fā)花白了。盛德看到自家的老房子已經(jīng)破敗不堪,村里人用它堆柴火和系耕牛,盛德感慨道:幾十年了,老房子還在,能看它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村支書和盛德的堂弟在前面導引,盛德的族人和看熱鬧的孩子,差不多上百號的隊伍前呼后擁跟在后面。盛德挨家挨戶到自己的族人家探望,族人都在自己門口燃放鞭炮歡迎。盛德每到一個族人家里,見人就是一根沙金項鏈,路邊有熟悉的親戚朋友與他打招呼,他也會發(fā)一根沙金項鏈。盛德走到老碾屋時,停下了腳步,竟興奮地說:“老碾屋還在,還是老樣子,我離開村子的頭天還趕過一趟碾……”說著他就走了進去,摸了摸碾盤和“V”形橫木,沿著碾漕走了一圈,眼睛里噙滿了淚花。盛德掏手帕擦淚時,看到東面碾屋的土墻下,一個樣子老實巴交的男子,手里牽著一個兩歲來大的男孩子,身邊站著一個頭裹毛巾,手抱襁褓的白胖女人,一家子都怔怔地望著自己,便轉身問老支書?老支書告訴了盛德,這是全村最窮的,住碾屋的亮子一家人。盛德聽了徑直走過去,拿了一根沙金項鏈給了兩歲的命大做見面禮,自己又數(shù)了十張“大團結(十元的鈔票)”放在啞巴女人手中的襁褓里。亮子激動得結結巴巴說不上一句完整的感謝的話,啞巴女人更是一臉的驚訝,嘴里啊嘮啊嘮地叫個不停。盛德對亮子說:“老弟,照看好這個老碾屋,這可是傳代的老古跡?!绷磷勇犃耍粋€勁地點頭說:“好、好……”

亮子自那天盛德來碾屋后,他足足激動了好幾天,說第二個兒子出生帶來了財運,便取名叫命錢。

盛德還鄉(xiāng)探親住在他堂弟的家里。他在村里的幾天,去祖墳山祭祀了父母和祖先,還村前村后,山野田間,湖邊草洲都走了一個遍。他向陪同的人談著自己對老家的記憶和自己在臺灣的情況。盛德回大陸老家探親時,農(nóng)民還剛剛解決溫飽,雖然有些農(nóng)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蓋新磚瓦房,但人們的日子過得還緊巴。村里有些人便去找盛德,與盛德套近乎,找一些家里困難的話題聊給盛德聽,一直聊到盛德拿出一根沙金項鏈或數(shù)幾張“大團結”,才一臉滿足,千恩萬謝地離開。盛德住在村里,每天都要接待幾個甚至十幾個這樣套近乎的鄉(xiāng)親,漸漸疲倦了,終于有一天半夜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村子。

盛德回大陸探親后,據(jù)說在上海投資辦了個合資化工廠。盛德在臺灣沒有其他親人,廠子是請人經(jīng)營管理的,自己仍住在臺灣。后來,他打電話給老家一個有文化的堂弟去上海接受了他的股份。他希望堂弟一家子經(jīng)營好自己在大陸辦的廠子,多為家鄉(xiāng)做些公益事業(yè),改變家鄉(xiāng)的面貌。

后來幾年,盛德曾回過幾次鄱陽,只在招待所里與親朋好友見面,卻再也沒回過村子。他每次來,都耳聞目睹了改革開放后家鄉(xiāng)日新月異的變化。他說,大陸這樣發(fā)展下去,不要幾十年就會超過臺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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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鄱專欄 | 姜盛武 | 老碾屋(1)

作者簡介

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陽縣人,教師,業(yè)余寫作愛好者,鄱陽湖文化研究會會員,在各級各類報刊雜志和叢書發(fā)表或登載散文、詩歌100多萬字,有多篇作品獲獎,出版了個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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