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不幸的婚姻,很多時候都是從媽寶開始的。如果魯迅一開始不做媽寶男,堅決拒絕母親安排的婚姻,他和朱安的婚姻災(zāi)難是否就能避免?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這話放他們身上再合適不過,洞房就是他們的活死人墓,墓中祭奠著的,是四千年的舊中國。
朱安與魯迅
一、生不同眠
朱安的家族是浙江紹興有名望的大族,是魯迅本家叔祖母玉田夫人的侄孫女,說起來朱安和魯迅家還是沾親帶故的。玉田夫人回娘家時,經(jīng)常把朱安帶到魯迅家。少女朱安眉清目秀,行止有禮,給魯迅母親魯瑞留下了好印象。當(dāng)時正好魯迅的父親去世,家境落魄,魯瑞的三個兒子又都不在身邊,總感覺寂寞,便選朱安作為自己的大兒媳。1899年,17歲的魯迅正在南京求學(xué),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就被訂婚了。
魯迅不同意,想要退婚,但是母親認(rèn)為這門婚事是自己主動向朱家提出來的,現(xiàn)在毀婚有損兩家聲譽,況且朱安若被退婚,以后就難再嫁人了。母親剛剛失去丈夫,魯迅是個孝子,他不忍心違拗母親,只好說服自己接受母親送給自己的這個“禮物”。
魯迅故居
魯迅雖然對這種沒有愛情的婚姻深惡痛絕,但一旦應(yīng)承下來,還是努力去經(jīng)營。他提出兩個要求:一個是朱安放足,一個是朱安去學(xué)習(xí),接受新式教育和新式思想。遺憾的是,這兩個條件,朱安都未能答應(yīng)。一來,她的小腳已經(jīng)定型了,不可能再放大;二來,她認(rèn)為到學(xué)校上學(xué)有失體面。
1906年,魯迅和朱安在紹興舉辦了婚禮。魯迅是新派人物,而婚禮是徹頭徹尾舊式的,連新娘都是舊式的。他只是陪著家人和新娘表演了一場舊式的儀式。魯迅心里想著:“只好陪著做一世犧牲,完結(jié)了四千年的舊賬。”新婚之夜,沒有春宵一刻,魯迅是流著淚度過的,一夜未睡。第二天就搬進(jìn)了書房。第四天,就撇下朱安,和二弟周作人去了日本。
婚后的魯迅老得很快,一方面是國難,一方面是家愁,雙重的壓力使他拼命喝酒、抽煙,三十而立的年紀(jì),看起來像個小老頭。朱安老的也很快,這面這張照片攝于1917年,朱安才39歲前額就禿了。悲劇是魯迅的,也是朱安的。
朱安像
二、體面逐妻
魯迅1912年就從紹興到了北京,他的經(jīng)濟(jì)狀況還不錯,完全可以將妻子遷來北京同住,但他根本沒有這個想法。一個30歲的青年,生理的欲望是很活躍的,魯迅也不例外。他曾跟郁達(dá)夫講過,他寒冬臘月只蓋一床薄被子,就是為了克制性欲。
直到1919年,魯迅才將母親和朱安遷來北京八道灣同住,一同生活的還有他的二弟周作人一家。夫婦兩人終于團(tuán)聚,但卻分房睡。1923年,魯迅與周作人因為家庭糾紛反目,因此打算搬往磚塔胡同住下,說是搬家,其實并不包括朱安。
朱安和婆婆及小叔子一家合影
魯迅把朱安喊到跟前,說:“我決定暫時搬到磚塔胡同去,你是留在八道灣,還是回紹興娘家去?如果回紹興,就按月給你寄去生活費用。”
真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哪有搬家不帶妻子的,除非他另有想法。他的想法在問話中已經(jīng)表露無遺,就是希望朱安回娘家,他按月寄生活費。一個已婚婦女明明有婆家,怎好無端地回娘家去住呢?他只是不想帶著朱安再過那種毫無精神交流的婚姻,他很想體面地把朱安打發(fā)會紹興老家。這份體面,既不讓自己顯得過分無情,也能過分傷害朱安的自尊心。
不知朱安是否體會到了魯迅的畫外音,反正她鐵了心,要做好這件“禮物”。她說:“紹興娘家我不想去,你搬磚塔胡同,橫豎總要替你燒飯、縫補、洗衣、掃地的,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去。”朱安的話,道盡了一個女人的委曲求全。
北京西三條故居(朱安1923-1947年居于此)
魯迅的朋友都知道他過著有名無實、合法卻不合情的婚姻,勸他離婚。但是魯迅了解朱安,她性格軟弱,一旦離婚,很有可能走上絕路。所以,他只能將這場婚姻災(zāi)難進(jìn)行到底。這既是無情,也是慈悲。
這次搬家,是魯迅和朱安夫妻單獨生活的最長的時間,沒有其他人的叨擾。朱安很用心地服侍魯迅,希望自己像蝸牛一樣,一點點往上爬,總能爬到頂?shù)?。悲哀的是,她沒能爬到頂,即便爬到頂了,也于事無補了。因為魯迅和許廣平同居了。
魯迅、許廣平及兒子
魯迅和許廣平同居,魯母和朱安的感受截然不同。朱安失落,而魯母卻很驕傲,一來男人納妾不算啥事,二來這意味著自己就能抱上孫子了。
朱安雖然是舊式女子,卻活得很通達(dá)。丈夫和許廣平同居,她很快就想開了。其實早在1914年,她就跟魯迅說過讓他納妾,好為周家傳后。當(dāng)時魯迅還說她荒謬,現(xiàn)在自己倒是荒謬起來了。哎!
三、死不同葬
魯迅和朱安能夠維持30年無愛的婚姻,與其說靠的是兩人的忍耐力,不如說是雙方的人品。他們像朋友一樣相互敬重,像親人一樣相互關(guān)心。1925年,朱安慢性胃病復(fù)發(fā),魯迅親自帶她去日本醫(yī)院診治,一度懷疑她得了胃癌,內(nèi)心深處很是不安。1934年,朱安準(zhǔn)備把自己的娘家侄子接到北京來住,寫信征求魯迅意見,魯迅回復(fù)說:“可請?zhí)孕凶枚ā!背浞挚隙ㄋ鳛榕魅说牡匚弧Ρ纫幌滦熘灸蛷堄變x,做人的差距是真大。
魯迅不愛朱安,但卻一生供養(yǎng)她。朱安說:“看來我這輩子只能服侍娘娘(婆婆)一個人了,萬一娘娘歸了西天,從大先生一向的為人來看,我以后的生活他是會管的。”盡管這場婚姻無愛,朱安卻說魯迅“對我并不算壞”。
魯迅母親和朱安
1936年,魯迅在上海逝世,朱安很想南下參加葬禮,但由于婆婆年過八旬,行動不便,她未能成行,只好在家里擺上祭品,對著魯迅像,無言地寄托哀思。
魯迅先生塑像
魯迅去世以后,魯母和朱安的生活費主要是許廣平負(fù)擔(dān)。1943年,魯母去世,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此后,許廣平雖然仍然寄錢來,但是日寇控制下的北平,物價飛漲,朱安的生活異常艱難。魯迅二弟周作人給她支了個招,出售魯迅藏書。當(dāng)時報紙刊登了這一消息。許廣平聽說后,委托朋友跟朱安說,魯迅的書不能賣,這是魯迅的遺物要好好保存。朱安尖銳地說:“你們總說魯迅遺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魯迅遺物,你們也得保存保存我呀!”來人告訴她,許廣平在上海被日本憲兵逮捕,飽受酷刑折磨,海嬰也病了,朱安愣住了,自此以后再也沒提過要賣書。
消息傳出后,社會各界人士很多給朱安及生活費,但是朱安一分錢都沒要,她不愧是魯迅的夫人,盡管沒什么文化,錚錚鐵骨也是寧折不彎。從這以后,朱安和許廣平經(jīng)常通信,把許廣平和海嬰當(dāng)作家人,多次邀他們北上同住。直到1946年,許廣平才北上和師母相見。許廣平后來離開北京,朱安一度非常難受。
1947年6月28日,朱安病入膏肓。魯迅的學(xué)生宋紫佩來看她,她委托紫佩轉(zhuǎn)告廣平,希望死后能夠葬在魯迅身邊。生不能同眠,哪怕死后才被魯迅接受,也算成全了自己“周家媳婦”的名分!第二天,朱安孤獨地離開了人間。
1947年7月29《新民報》刊載了朱安去世的消息
然而,她的遺愿遭到許廣平的反對。許廣平希望能在婆婆周老太太墓旁買一塊地,安葬朱安。北京的親友設(shè)法去辦,但最終沒能如愿。朱安寂寞地活著,死后又被寂寞地葬在了北京西直門外保福寺。后來,朱安墓慘被破壞,如今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痕跡了。當(dāng)然,許廣平死后,也沒有與魯迅合葬。
文史君說
魯迅、朱安和許廣平,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要說有錯,那也是舊時代、舊思想的錯,所以沒有人去指責(zé)魯迅出軌、許廣平奪愛,有的只是理解。愛情的自私使人無法顧及他人感受,但他們?nèi)嗽诒M量厚道,這是他們的可愛可敬之處。魯迅死后,兩個女人共同完成了保護(hù)魯迅書稿的歷史責(zé)任,因為兩個女人的努力,魯迅的精神遺產(chǎn)才沒有散佚,否則將是中華民族的損失了。
參考文獻(xiàn)
王錫榮主編:《上海魯迅研究 2013 夏》, 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13年版。
喬麗華:《我也是魯迅的遺物 朱安傳》,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09年版。
曾智中:《三人行 魯迅與許廣平、朱安》,中國青年出版社1990年版。
(作者:浩然文史·青驄馬小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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