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對于林黛玉而言,那是生命之水,來人間走一遭就是把這生命之水,還給曾經(jīng)呵護(hù)澆灌過絳珠仙草的賈寶玉,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紅樓夢中的林黛玉淚光點(diǎn)點(diǎn),惹人憐愛。她的眼淚大部分是為賈寶玉而流。
寶玉挨打之后,她的眼哭的像兩個桃子,寶玉遭受馬道婆夢魘之后,她偷偷在賈寶玉窗外哭,當(dāng)賈寶玉終于醒過來后,她開心的控制不住脫口而出了一句“阿彌陀佛”。
這個女孩子,心里只有一個賈寶玉。
因?yàn)樗倪@份純情,因?yàn)樗倪@份執(zhí)著,讓讀者對她更多了幾分愛憐,賈寶玉的安危牽動著她的心,她的點(diǎn)點(diǎn)淚光牽動了很多讀者的心。最終林黛玉魂歸離恨天,讓人不能接受,只能生出“可恨紅樓未完”的遺憾。
然而,在讀紅樓夢全本書的過程中,相比林黛玉的眼淚,最后她的笑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這是后四十回中的情節(jié)。
在大觀園中,林黛玉誤會了“老太太說的親上加親,又是園中住著的”的這句話,以為賈寶玉日后結(jié)婚的對象就是自己,不可能是別人。
此時的寶黛二人都以為幸福就在眼前,看到這里一種莫大的悲傷會從心底升起。
尤其是林黛玉聽到傻大姐所說賈寶玉結(jié)婚的對象是薛寶釵之后,也就是從“泄機(jī)關(guān)顰兒迷本性”直到“苦絳珠魂歸離恨天”,這三回中,林黛玉一次也沒有哭過,一直是笑,笑,笑,但是讀者看到這里卻是哭,哭,哭。
要按以往的感覺,林黛玉聽到這樣的消息,定會哭個肝腸寸斷,但是這里卻做了巧妙的處理。
我們可以重新回顧一下原文,黛玉聽到傻大姐走漏消息,恍恍惚惚一路走到賈寶玉的住處,襲人出來,黛玉笑著問她“二爺在家嗎”。
這是黛玉的第一次笑,等見到了寶玉,也不說話,只是瞅著寶玉笑。她估計(jì)心里有太多的話,不知從何說起了吧。
第三次笑是秋紋把黛玉攙起來,黛玉只管瞅著寶玉笑。
就這樣一句話沒說,笑著走了出來。并且一路笑著走到了瀟湘館,躺在自己的床上,看到紫鵑哭,笑著說“我哪里就死了呢”。
面對前來探望的賈母,微微一笑。
紫鵑騙她說,寶玉此刻不會做親,不會結(jié)婚,正在治療。黛玉聽后也是微微一笑。
直到最后那一刻,她直聲叫著“寶玉,寶玉,你好,……”,一直沒有一個哭字。
真是應(yīng)了那一句“欠淚的淚已盡”,其實(shí)在人的感情中,當(dāng)歡喜到極點(diǎn)的時候,會喜極而泣,杜甫有詩“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那是高興到極致的眼淚。
而此刻,林黛玉痛苦,悲哀到極致的表現(xiàn)也是“微微一笑”,這樣的感覺太讓人心疼了。
其實(shí)不僅僅林黛玉的笑,讓人印象深刻,還有賈寶玉的笑,同樣讓人驚心動魄。
那是賈寶玉和林黛玉最后一次對話,林黛玉問“寶玉,你為什么病了?”賈寶玉回答“我為林姑娘病了”,這是他們的告別之語,但是他們兩個是面對面笑著說的,既是生離,又是死別。
相愛的兩個人在笑中完成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對話。
林黛玉的笑是痛苦到極致,對人間絕望的表現(xiàn),賈寶玉的笑則是神志不清的傻笑。
然而讓人更加感覺慘痛無比的是賈母和薛姨媽王熙鳳等人的笑,那種笑簡直讓人痛恨。
這個笑發(fā)生的背景是賈母正在“想念”林黛玉的時候 ,王熙鳳前來湊趣,把寶玉和寶釵之間的“閨房之樂”當(dāng)作笑話說給大家聽。
賈母看賈寶玉和薛寶釵終于恩愛,笑著說道
“你不叫我們想你林妹妹,你不用太高興了,你林妹妹恨你,將來你別獨(dú)自一個人到園子里去,提防她拉你不依”
王熙鳳依然笑著回答“她不怨我,她臨死前倒是恨寶玉呢”
接著賈母命鳳姐挑好日子,去給寶玉和寶釵圓房。
這種笑聲,是在寶玉和紫鵑做哭聲的背景下,顯得格外讓人痛恨。
尤其是賈母,此刻仿佛變身為了狼外婆,對林黛玉的殘酷,討厭表現(xiàn)的非常清楚。
在這樣的情形下,黛玉的處境更加可悲,以致于病中,只有一個紫鵑在她身邊,唯一的知己,她們的對話,令人感覺蕩氣回腸。
林黛玉最后的日子,嘗盡孤獨(dú)的滋味,她最終笑著離開,她的笑,因?yàn)楸瘋?所以讓人印象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