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圣”薛顛大傳
薛顛(1887-1953)字國興、又名薛洪、薛瑞祥,號頁真子、武德明。河北奇士也,精技擊、通內(nèi)功,形意門“劍”字輩傳人、武林名號為“瘋魔”,傳出新式拳法—象形術(shù)。幼隨本家長輩薛振綱學(xué)拳,薛為李老能(飛羽)之子李太和弟子。后隨劉奇蘭弟子周明泰習(xí)武,又得到李存義真?zhèn)鳌R蚺c八卦高手傅昌榮交手失利,找到李老能(飛羽)嫡孫李文喜(振邦)深造。最后師從五臺山高僧虛無上人靈空師,親承口講、指畫面壁、盡得老樣形意拳—五禽戲三昧。其身法快如鬼魅、武功達到“神變”境界、神鬼莫測。從尚云祥學(xué)了八卦掌,民國四年任天津縣中央國術(shù)館(在天津東馬路)館長,著述:《形意拳講義》、《象形會真》、《靈空上人點穴秘訣》、《金剛圭旨法象》、《一字慧劍之妙訣》等。
解析薛顛象形術(shù)
【曹英峰】
一、拳學(xué)淵源錄
象形拳法,形意拳支派,為薛顛所創(chuàng)。隨著歲月的流逝,薛顛卓越的武學(xué)修為連同他自創(chuàng)的獨特武學(xué)藝術(shù),漸漸走進了歷史的深處,沉寂在歲月的長河中。
據(jù)我的老師唐鳳華先生講:薛顛最早跟一位周姓武師學(xué)習(xí)形意拳,后為謀生去關(guān)東設(shè)場授拳。當(dāng)時許多門派的拳師在關(guān)東以教武為生,這其中就有形意拳高手傅劍秋先生。作為同門,據(jù)說當(dāng)時因為傅劍秋指出薛顛拳藝不精之處,于是二人當(dāng)場試手。結(jié)果薛顛輸了拳,隨后離開關(guān)東,訪藝于山西,投師五臺山靈空長老,得到這位隱世高人的指授。于拳、功、易、道,禪均有所得。后下山赴河北深縣,又得到李振邦、薛振剛的傳授,功臻化境,武學(xué)修為達到了神變的境界。
當(dāng)時形意拳門承認(rèn)象形拳法為支派,究其原因,一是它們之間歷史淵源上的一脈相承和技術(shù)特點上的高度吻合,二是象形拳法的簡約、神變能使形意拳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淋漓盡致的發(fā)揮。尤其象形拳法中融入了中國道家最純正的內(nèi)功體系(依個人之見,這才是象形拳法真正的亮點),由博返約,使之成為一門真正的道藝拳法。
由于歷史原因,象形拳法的流傳遠(yuǎn)遠(yuǎn)不及形意拳那么廣泛。加上象形拳法是以五行為體,五法為用,沒有深厚的形意拳根基,很難將象形拳法之微妙發(fā)揮出來,而在我們這一拳系中,少有人盡得這兩門拳學(xué)的奧義,因此日趨勢微!一直以來我對象形拳法情有獨鐘,在學(xué)習(xí)形意五行拳一年之后。終于得到唐鳳華老師的傾心相授。挾技?xì)w來,每日醉心專研,雖時日不多,但與同道試手,僅以飛云二法便可輕取對方,深感斯技之神妙靈動,又精簡圓融,實為上乘武學(xué)之奇葩!結(jié)合原書現(xiàn)將象形拳法之拳功理法,扼要披露如下。
二、大道至簡之內(nèi)功闡徽
提到內(nèi)功,據(jù)我所知,原傳心意六合拳、八卦掌等內(nèi)家諸拳在創(chuàng)拳之初都有佛道兩家內(nèi)修的內(nèi)容,因而神乎其技,而致日后大行其道!但是發(fā)展到今天,內(nèi)外兩家似乎已無分別,概因內(nèi)功傳承慎密,每代也僅有一二人得全訣而矣。所以,見到一些內(nèi)家拳譜雖然大講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但究其實質(zhì),不過是名詞附會,徒費筆墨之談。
修命獨道家之以術(shù)延命最為善巧,修性則佛理之明心見性最為高妙??妓未郧?,佛道兩家均重實修,而諸如吐納、導(dǎo)引、觀想、胎息一直是修行的主干。除火候運用變化萬千之外,方法基本不離于此,全靠習(xí)者苦修,平淡中自見神奇!無論正史野史,記載成仙成佛者甚多!明清以來,道家內(nèi)修之術(shù)愈仙愈奇,佛家大小兩乘之理論亦汗牛充棟,臆想空談?wù)弑姸?,所謂性命雙修,已是徒有虛名。故后世慨嘆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
薛顛的內(nèi)功體系與易筋洗髓經(jīng)的煉氣基本一樣,只是火候上有很大的差異,也正因為大道至簡,半個多世紀(jì)以來并未得到足夠的重視。人們頌揚的只是拳學(xué)的精妙,而忘記了內(nèi)功才是拳學(xué)的靈魂所在!誠如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所說的:“道可道,非常道。”
薛顛的內(nèi)功體系大致分為三步,即正身法,調(diào)息法,修心法。通俗的說,即身,氣,神之三調(diào),三者貫穿于實修的終始,是密不可分的!薛顛在其《象形拳法真詮》一書中繪圖列表來明示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這是著者的苦心,惟恐讀者不明其意。但是武學(xué)技術(shù)和內(nèi)功心法,往往需要門傳身授,不是文字能表述清楚的。唐老師在傳我的時候,與書中內(nèi)容亦大為不同。然而將口訣傳畢,書中之內(nèi)容一目了然矣!
首先說“正身法”:我在訪道之初曾細(xì)心觀察一些實修的人,總覺得其行、止、坐、臥和常人不大一樣,后來經(jīng)師點破,才知所謂“道不離須輿”之真意!每見一些練功者定點入座,風(fēng)雨小誤,看似極有規(guī)律,但是,人這一天要工作,要生活,喜怒哀樂,營營役役,無時無刻不在受著七情六欲的賊伐,所以正式練功的時候不可能一下子諸緣皆空,勢必有所牽掛,那么每次練功的有效時間就會大打折扣(就筆者經(jīng)驗,靜功入坐,即便修煉有素者,大概也須30到40分鐘方能進入狀態(tài)!初學(xué)者往往雜念紛飛,此起彼伏,一兩個小時練無所得也絕非稀奇)。再者,即便如此,又有誰可以保證三百六十五天風(fēng)雨無誤呢?因此,“念茲,在茲,常惺惺”是內(nèi)功中一個很重要的口訣! 一個真正的修煉家往往練功的隨意性是很大的,只要一有閑暇,片刻之間,即收心斂息,一呼一吸。系之于命蒂,漸而久之,心、神、息皆歸于氣海,元氣才能日積月累,固有一口“凝神氣”,萬念俱寂,“玄關(guān)”促開,丹有居室,始有“丹田”之象,內(nèi)功即一日千里,歸入正途!所以薛顛說:“隨意法,即權(quán)變之法門也,無論行止、坐臥、車上、馬上,皆可隨意而練之(此法用意而練之),有一時工夫修一時道,有一刻工夫練一刻心,一日內(nèi)十二時,意所到,皆可為,偈曰:行立坐臥任呼吸,一呼一吸立丹基,唇齒著力學(xué)龜息,息字自心圣人知,四個橐龠八卦爐。不知不能立丹基?!闭媸翘鞕C直指啊!
再說“凋息法”:薛顛說:“呼吸者,則謂之調(diào)息也,息調(diào)則心靜,息外無心,心外無息,欲得息外無心之妙,必須真調(diào)息,息調(diào)則心定,心定則神寧,神寧則心安,心安則清靜,清靜則無物,無物則氣行。氣行則絕象,絕象則覺明,覺明則性靈,性靈則神充,神充則精凝,精凝而大道成,萬象歸根矣!”拋開文字的繁冗疊復(fù),一幅內(nèi)功修煉圖已經(jīng)脈絡(luò)清晰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何謂“精凝”?丹成之象也!薛顛文化不高,這本《象形拳法真詮》為他的傳世之作,語言干練精美,自然少不了請人潤色,但內(nèi)功是核心的東西,靠的是真?zhèn)鳎庑腥耸莿?chuàng)造不出來的。譚紫霄在《化書》中載有“五忘仙訣”,云:“忘形以養(yǎng)氣,忘氣以養(yǎng)神,忘神以養(yǎng)虛,忘虛以合道,忘忘則功圓?!倍︻嵉膬?nèi)功精要不正是“五忘仙訣”最通俗的注解嗎?《象形拳法真詮》中將“調(diào)息法”分為三步,第一步要求循序漸進,自然而成。所謂“努力呼吸”即是“服氣”一法,用意較重,是用武火的后天層次,然“心為臣,息為君”,能很快排除雜念,達到心神凝定。比所謂的“一念代萬念”要高明許多,習(xí)者不假一絲一毫的做作,一片淳樸,直入先天。第二步的“丹田呼吸”依書中所說很容易讓讀者誤以為是著意吸升呼降,導(dǎo)氣運行周天,其實不然!書中所指乃丹經(jīng)上說的“取坎填離”之境界,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心腎相交”、“水火既濟”,此時口鼻呼吸雖在,但“吸之綿綿,呼之微微”,數(shù)分鐘或十幾分鐘才有一次,丹田氣動,橐龠初成,內(nèi)氣周流不間斷,此時內(nèi)功根基已成,宿疾頓去,生理上常有饑寒不迫等不可思議的現(xiàn)象發(fā)生,修煉家稱此為“金水河車”或“氣河車”,是后天中之先天的境界。至于“體呼吸”,不如稱之為“胎息”更為確切,薛顛說:“然此呼吸。實為呼吸最終之目的,最上乘之法門。”到了這個境界才是真正的先天境界,一切生理功能完全高度自動化,打破了生命體由盛轉(zhuǎn)衰的自然規(guī)律,補足虧損,甚至返老還童!而河車自轉(zhuǎn),精盡氣化,馬陰藏相,這才算是真正的“煉精化氣”了。每見有人,動輒大談“煉精化氣”,其至自詡功臻“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以正統(tǒng)修煉家的眼光看來,簡直是癡人說夢,令人噴飯!察中國近代武林中,也只有董海川、杜心武、孫祿堂等寥寥數(shù)人做到而已。所以,薛顛在書中說:“故習(xí)此道者,不可不恒心努力達此境域” 。
第三步的“修心法”被薛顛放在了內(nèi)功的后面。其實,做功夫的伊始?!靶扌摹本鸵ぬ崒嵷瀼剡M去。薛顛在書中說:“修心法者,即道成不二法門,釋謂明心見性,道謂修心煉性,儒謂存心養(yǎng)性,其名雖殊,則理是一?!闭劦健靶扌摹保@個問題實在是太龐大了。非指專事于修煉,做人亦是如此。簡單地說。修煉家對于世俗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以及人生態(tài)度的客觀認(rèn)識。都可以稱是廣義上“修心”的范疇。至于“三教圓融”,那是“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空”。得靠修行者真實體味,恐怕文字已經(jīng)不能達其意了。圈里有一句話:命賴師傳,性靠自悟!
真正的修煉家是不會把自己禁錮在所依附的教派之中的,而一個四肢發(fā)達,大腦貧乏的赳赳武夫也永遠(yuǎn)不可能到達武學(xué)的巔峰。人之習(xí)武就如養(yǎng)虎在身,而這“修心”又恰如“伏虎之術(shù)”,薛顛是沒有做到,否則就不會給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
三、五法八象會真
象形者,會意也。發(fā)于外而謂之象,蘊于內(nèi)而謂之意,意可蘊,亦可發(fā),意由心出,象由性生。以主旨而論。薛顛的象形拳法并未脫離心意拳這一主干思想,而內(nèi)容的精簡倒與同為心意分支的蜀東金家功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拳法大致由樁法、五法、八象、獨門器械組成,內(nèi)容不多,但變化萬千!樁法在象形拳法中比重不大,只有八字樁、降龍樁、伏虎樁三種。其中,八字樁與當(dāng)下流行的渾元樁相似,手形上略有變化,以養(yǎng)氣為主;而龍虎二樁為側(cè)身練法,下勢較低。注重?fù)巍⑥?、按、扭之勁,為技擊所設(shè),練起來很吃功夫。據(jù)門內(nèi)的一些老拳師講,薛顛的那個時代,真正站樁的人不多,包括被今人追捧為“萬法不離”的三體式也不例外,拳中有樁,這是個很值得令人思考的現(xiàn)象。
五法,即飛、云、搖、晃、旋,五個可分可合的單式。下面分別介紹如下:
飛法:飛法由左化身開始到右化身,左足不動,右足向右前方斜進步,右手手心向下,臂半屈而有挺勁。進足同時以橫力向右直出,左手橫進,手心向下。置于右肘下,松肩。墜胯,沉氣,膝挺,身形略側(cè),目視右手中指;上動不停,右足不動,左足向前疾進一步,同時左于翻轉(zhuǎn)手心向上,沿右小臂外側(cè)擰轉(zhuǎn)至右前,右手翻轉(zhuǎn)手心向下,以裹合之勁沿左小臂拉至左肘下,稍定勁,左足橫向左快速移一步,同時力從足起,以臂帶動身形向左橫發(fā)力,變?yōu)樽蠡怼H缓笤龠M右足,如此反復(fù)。
解析:飛法和蜀東金家功夫中“分草”一式很像。起式就是撥打搶邊,另一只手封住自己中線,如果撥打成功,通常會立即戳擊敵方面部咽喉要害。戳擊無效,橫力再打,進步時摔法可相機而用,與形意五形拳中的鉆拳、十二形之蛇形十分暗合。“回馬槍”是飛法練習(xí)時的回身法,但實戰(zhàn)中卻是出其不意迷惑對方或敗中求勝的一記殺招,通常右化身,騰空轉(zhuǎn)身,震腳發(fā)力發(fā)聲,順勢矮身橫抽敵方肋下,威力驚人!
云法:云法由無極式(起式),右足不動,左足向前邁一步,左手經(jīng)胸前劃弧伸出,變?yōu)槭中南蛏?,右手置于左肘下,手心向下。上動不停,右手沿左小臂外?cè)由左及右劃弧至身體中線,變?yōu)槭中南蛏?,左手也由左及右劃弧至右肘下,變?yōu)槭中南蛳?,雙手同時略向懷中一帶。同時左足跟轉(zhuǎn)至右方,身體下沉,右膝蓋頂在左小腿上。稍定勁,起身右足向前邁出一步,同時雙手向前發(fā)力,要求脆、快、抖、彈。發(fā)力畢,雙手繼續(xù)劃弧,沉身,進步,發(fā)力,惟方向不同,如此反復(fù)。
解析:云法是一個吞吐沉浮很明顯的式子,雙手劃弧又叫“金絲纏腕”,是典型的擒拿手法,實戰(zhàn)中如果捉住對方手臂,隨即身子后吞一沉下壓,迫使對方失勢,前傾失去重心,然后進步搶中,一個短發(fā)力摔出對方。本來擒拿就是近身,如果一擒不中,趁勢沉身即迫得對方起不了腿,那么攻擊襠腹要害,就很自然了!險是險了點,卻是極狠毒的打法!
搖法:搖法由無極式(起式),右足不動,左足向前邁一步。同時,右手在上,手心向下,左手在下,手心向上,雙手呈陰陽裹抱之形式提至胸前,然后由右及左劃大弧形捋至左胯部,身體略向左拗,雙手呈左上右下的抱球之式,目視前方。蓄勢定勁,右足依然不動,左足向右前方邁一步,同時雙手由左胯向右前方極力伸出,上動不停,右足向右前邁進一大步,雙手呈陰陽裹抱之形式由左及右劃大弧形捋至右胯部,身體略向右拗,雙手呈右上左下的抱球之式,蓄勢定勁,左足不動。右足向左前方邁進一步,同時雙手由右胯向右前方極力伸出。如此反復(fù)。
解析:搖法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摔法。俗話說:“拳加跤,藝更高”,“半年拳不如當(dāng)月跤”。河北派的拳法明顯是受了保定跤的影響,一旦進身多數(shù)以“摔”結(jié)束戰(zhàn)斗。搖法中手法的一個大捋手看似十分笨拙的一劃拉,其實守中有拿,一旦得勢,肩、肘、膝都可以趁機給對方以致命的打擊。我曾與一著名拳師交手,飛法先發(fā)制人,搶邊穿喉。對方一抬手招架之時,搖法大捋立即破其中線,然后右足一別,進身肩打,對方應(yīng)聲而仆。
晃法:晃法由無極式(起式),右足不動,左足向左斜方進步,雙手同時向里扭勁,翻轉(zhuǎn)成手心向上,至與胸口一齊時,向前方伸出,手臂微屈,略高于肩,如托重物狀,此時腿彎臂屈,頭頂身挺,目視雙手。上動不停,左足向右斜進一步,雙手同時盡力再向上略一托,右足隨即跟上一步,進步同時雙手快速落回胸前,不停,晃身搖肩,雙手呈半弧形向身之兩側(cè)分開。上動不停,右足向左前方進一步,左足不動,然后雙手內(nèi)旋劃弧變?yōu)槭中南蛏?,收至胸前變?yōu)槭中男毕蛳拢蚯懊屯?。如此反?fù)。
解析:晃法用文字表達有些繁復(fù)。其實就是形意拳的“虎撲”,只是先“虎托”,再“虎分”,最后才是一撲,走的是“之”字形的步法。飄移不定的身法,使“虎撲”這一傳統(tǒng)拳式,剛猛中又不乏靈動!實際運用中,“托”住了,腿膝便可以致命一擊,“托”不住就“分”,頭打和肩打就有用武之地,不必拘泥!
旋法有兩種練法,下面我們分別介紹:
一種是內(nèi)旋法,由起式開始,以腰帶動肩,以肩帶動手臂,雙手在身前由內(nèi)向外劃弧,一手變手心向上,劃弧至頭的側(cè)面,略比眉高,托勁;一手變手心向下,劃弧至胯的一側(cè),略與腰平。撐勁。同時雙足交替向前快速進步,步子要小,呈波浪形的曲線。如此反復(fù)。
一種是外旋法,由起式開始,以腰帶動肩,以肩帶動手臂,雙手在身前由外向內(nèi)劃弧,仍是一手托勁,一手撐勁,步法亦如前式。
解析:旋法在門內(nèi)又被稱為“小游身八卦掌”,以身法靈動游移而見長,防中寓打,尤其適合以一敵十,薛顛在書中以太極八卦圖形示之,其實也是象形取意,習(xí)者可不必拘泥,靈活運用。
四、五法合一
五法合一是將五法貫穿起來,形成一個精悍的小套路,練時連綿不斷,用時一氣呵成,一勢不斷,式式相連,不給對方喘息之機!
八象(門內(nèi)又稱八技),即龍、虎、馬、牛、象、獅、熊、猿八個獨立的技法。
限于篇幅,對于八象的拳式在這里就不一一介紹了(有興趣的讀者可參書研究),習(xí)者須知五法乃八象之基礎(chǔ),八象是五法的延伸。正如五行拳與十二形的關(guān)系一樣,在河北形意門中,有很多前輩武師并不練十二形,或只是根據(jù)喜好練一二式,個別是為了傳承的需要才全盤繼承。據(jù)唐風(fēng)華老師講,八象里融合了華佗五禽戲的精髓。配合內(nèi)功,一動一靜,不單只為了技擊而用,于養(yǎng)生延年、防病健身都有著豐富的內(nèi)涵。至于薛顛傳下的器械練法,多為形意拳的刀劍槍棍,只有佛門方便鏟是其獨門所傳,應(yīng)該是靈空長老的衣缽。因為象形拳法是薛顛技藝大成之后,融合了道家內(nèi)丹術(shù)、五禽戲、形意拳之精華后,自己創(chuàng)編的拳法,因此內(nèi)容雖然不多,但體系卻十分完整,也符合“大道至簡至易”的原則。
薛顛的猴形
【李仲軒講述】
沒有形意拳的基礎(chǔ),而直接照書自學(xué)象形術(shù),必然有許多困惑。而系統(tǒng)地講解形意拳,又不是雜志的篇幅。薛顛當(dāng)年以猴形聞名,猴形的第一變是猴蹲身,形意拳練法的起點也是猴蹲身,此次便披露這一式,希望能對自學(xué)象形術(shù)的讀者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形意拳的勁道叫翻浪勁,海浪反反復(fù)復(fù),跌宕起伏。猴子一警惕,立刻縮身,危機一到,可向四方彈起。不懂得蹲身起身,就練不出翻浪勁,薛顛是在猴形里出的功夫,他一米八幾的個子,一縮身一小團,所以別人說薛顛能把自己練沒了。李存義不大教十二形,我們這一支如果沒有薛顛也就沒有十二形。從薛顛的角度講,劈拳起手勢、半步崩拳都是猴蹲身,這樣十二形就入了五行拳,其實這是五行拳該有的東西。但不特意講一下,自學(xué)者就不知重視。
翻浪勁要從“坐腰起腰”里練出來,腰一坐膝蓋就蹲了,猴蹲身首先能將膝蓋練出來,沒有起伏哪有翻浪?手臂作出翻浪狀,這是假起伏,比武時沒用,遇上強手,一碰就沒。兩胯有翻浪狀,方是真起伏。不見形的勁的翻浪——這無從講,只能講有形的身的翻浪,無形的要從有形里練出來。
形意拳的根本是敏感,有人上戰(zhàn)場殺得敏感了,有點風(fēng)吹草動脖梗子就一激靈。但反應(yīng)快了也還會挨打,因為這只是意識到了。驚脖梗子沒用,得驚尾椎子。反應(yīng)是反應(yīng),反擊是反擊——這是許多人比武上不了檔次的原因,反應(yīng)和反擊在一塊的法子,就是驚尾椎子。脖梗子驚了,還得準(zhǔn)備動作,尾椎子驚了,自然就有動作發(fā)生。
能坐腰,就能驚尾椎。猴蹲身時要聚精會神、全身貫注,這兩個常用詞,就是至關(guān)重要的竅門。在形上講,蹲身對渾身筋骨都有好處,但要是不動意,功夫練不成。蹲身時要讓肉體聯(lián)系上精神。神不練,光肉練——尾椎是驚不了的??s身、團氣、凝神、驚尾椎,這就是猴蹲身的精義了。同樣,猴扇風(fēng)也是要用神練,猴扇風(fēng)沒什么動作,就是兩手在耳朵旁扇扇,學(xué)猴形沒學(xué)到神,就會學(xué)出一身滑稽。
說形意拳難看也主要是有這個猴蹲身,練拳時,處處都有只猴子蹲著,可想這一式的重要。猴蹲身之后,有張狂的招數(shù)。蹲身先練了膝蓋,所以猴蹲身一變,就是揚身膝擊,名猴掛印。這一蹲一揚,正如劈拳的一起一伏,也如崩拳的一緊一馳,只不過猴形放肆,劈崩含蓄。
猴掛印的下一變是“猴摘桃”,就是抓敵人臉,潑婦打架一般,這是為膝擊作掩護。不抬腿是立于不敗之地,抬了腿是兵行險道,得有收場、后撤的技倆。這連抓帶點,練著滑稽,打起來狼狽,但這一番亂七八糟,興許就亂中取了勝。比武時要懂得挑事端、找頭緒,無理取鬧一下,也許就亂了對方。
人在抬重物時,會用蹲身起身的方法抬,摔跤要用上腰胯方能勝人,一掄拳頭反而忘了。滿族人的跤法叫韃子跤,練踢帶摔,一近身就用腳鏟人脛骨。光緒的父親奕镮當(dāng)時綽號“大力神”,是韃子跤高手。有的跤場就托名是他傳的跤,那就不好惹了。韃子跤的基本功,一是跳黃瓜架,傳說滿族人摔跤的祖師家里種黃瓜,早晨起來就在黃瓜架下跳胯。
第二個有趣的基本功是擼草繩,就是一根小孩胳膊粗的草繩子,來回擼,體會“勁在兩頭”的感覺——象形術(shù)搖法便是練“勁在兩頭”,虛了這根繩子,或輕或重地練。
飛法在生活中常人也總用,比如過年時放鞭炮,點炮信子時,拿著香頭的胳膊上的那種感覺,就是飛法——沒這個拳意,不成功夫。飛法可以用在劈拳中,我們的掌是“叉叉手”,五指根都要叉開,一掌劈出去,含著掌心,精神在食指尖上??梢詫⑦@根指頭當(dāng)成點炮的香頭,找著這感覺,象形術(shù)就進了形意拳。
其實,飛法是形意必得練出來的東西。但往往人練出來了卻總結(jié)不出來,因為功夫是自然而成了。而且不管總結(jié)得多高明,只要落成文字,內(nèi)行人見了,總有“這少一句那少一句”的感慨,武術(shù)這東西,說不全的。薛顛將這個要點預(yù)先揀出來,是他的教法。碰上資質(zhì)好的人,會舉一反三,說的少也等于全說了。
云法不是云手,而是云身子,為體會云法可以轉(zhuǎn)轉(zhuǎn)鐵球。十幾斤的鐵球,抓在身前,能令人身子前后失衡,手上的鐵球一轉(zhuǎn),全身的重量都調(diào)整上了。這個云鐵球之法可以和云法相互參究,能云身子,也就能變換身形地進退了。
晃法有舞大旗的意思,旗面的婀娜多姿,是旗桿子帶出來的,這是以實帶虛;旗面也能以虛掩實,藏著的旗桿子隨便一點,就能傷人;舞大旗舞急了,旗面的布能把人臉抽得生痛,這是以虛變實;拿刀砍旗桿,旗桿一晃,旗面就把刀兜住了,這是以實變虛。
旋法是象形術(shù)里的小八卦掌。形意古傳的身法練習(xí)是轉(zhuǎn)七星,將七根竹竿插在土堆里,來回繞。練到后來,竹竿要插成一條線,間隙很緊,仍能閃進閃出,方是轉(zhuǎn)七星成就了,這是訓(xùn)練攻偏門。
八卦掌的出現(xiàn)對形意拳是個促進,八卦掌這片天里試試形意拳,才能知道形意的潛力。有人說形意就是攻中門,八卦就是攻偏門,兩者相互克制——哪有這回事,八卦里形意,形意里有八卦。形意也講究攻偏門。
練的功架是形意拳,比武時的變化也是形意拳。往深里講,比武時的變化,才是真的形意。練武時的一招一勢,是在練隨機應(yīng)變。害怕比武時被人打死,就不能在練武時把自己練死。
我們李存義這一支一趟拳練完的收勢動作,是轉(zhuǎn)身收勢?!断笮涡g(shù)》一書上畫的旋法動作,近似與李存義傳下的崩拳的收勢動作。一個收勢也是小八卦掌——這是形意拳容易被忽視的地方,練拳要找捷徑,但也要踏實,五行拳功架不枉人,一點一滴都有妙處,只要都練到了,比武時就明白自己練的是什么了。
能硬打硬進,也不硬打硬進,一對一,可以硬碰硬,但一個對七八個時,怎么辦?練武修出的勁道跟人硬拼了,那么練武修出的靈性干什么呢?內(nèi)勁是虎,身法是龍,功力足還要智慧深。只能力勝,是俗手,能智取方是高人。走在人偏門上,等于欺負(fù)人。
尚云祥強調(diào)智取,他與當(dāng)時八卦掌最高成就者程廷華有過一次試手,打了這一架,就知道形意拳什么最寶貴了??上袔煕]有留下文字,薛顛留下文字了,要珍惜。比武時,腳下一邁步要有指向,練武不是光練一身力氣,關(guān)鍵要把方向感練出來。李存義寫書招來天大麻煩,很多人找到國術(shù)館,一坐下就說:“聽說,你們爺們厲害了?!边@個話茬沒法接,李存義干脆就比武。
尚云祥、唐維祿當(dāng)年見過李存義比武,均說他與人交手沒回合,只打一個照面的架。這是方向感卓越,光勁道強,腳下不會捕人,不會這么利索。唐師欣賞薛顛,也是薛顛在這方面天賦好。
形意要“如犁行”。犁在地下走,將土地掀了。形意拳功夫在腳下,勁是自下而上的,就算是一掌劈下去,效果也是把對手連根掀了。如犁行的另一個講法是,正如拉犁得有個方向,農(nóng)民犁地都是一直道一直道地犁,這樣一塊地很快就都犁到了,要是沒個準(zhǔn)頭地亂來,一塊地就怎么也犁不完了。犁在土底下,向前要有準(zhǔn)頭,比武時腳在身子底下,也要有準(zhǔn)頭。不知道如犁行,就不知道身法是如何變的。學(xué)會省時省力,自然技高一籌。
擒拿也要走偏門,拿沒打快,但你走在別人偏門上,別人就快不過你了。懂了旋法,與一般人交手,一個鷹捉就夠了。我老了后娛樂就是下下象棋,七十幾歲在街邊下棋時,遇上了練拳的,他當(dāng)時四十多歲。他連輸給我?guī)妆P,我要回家吃飯,他手抓住我領(lǐng)子了,說我一走就打我。我一個鷹捉將他按在地上,松了他,他就掄拳頭,我再捉住他,順著個崩拳的勁把他甩出去了。圍觀的人不知道,他心里明白怎么回事,立刻對我恭敬了。我不讓他跟人說我會武,他也不好意思說。此人后來問我武術(shù)的事,我說:“別談了,有時間下棋吧?!?br>練武時,腳下有準(zhǔn),手上也要有準(zhǔn)。形意拳是“拳從口出”,拳從腰里升上自己的嘴跟前,再遞出去——這個練法很妙,調(diào)動人精神來打中線。練拳時得有個沖擊點,點子對了,拳架才能整。能打在自己中線上,全身的重量就上了拳頭。
明白了拳從口出、如犁行,在“全身重量上拳頭”的過程中,也就找著了六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功架整了,自然要求變通,揣摩六合在力學(xué)上的妙處,也就找著了三節(jié)(臂的三個關(guān)節(jié)、腿的三個關(guān)節(jié)、軀干的三大關(guān)節(jié)),三節(jié)可以整成一節(jié)——這是意境上的說法,以意境而論,也可以說三節(jié)無窮盡,爆炸力是整勁,一條蛇,擊其首則尾應(yīng),擊其尾則首應(yīng),這也是整勁。
一般練形意拳都是從劈拳里打出來,尚云祥是個例外,他是從崩拳開始學(xué)的。李存義當(dāng)年教他有“先考驗一下”的意思,沒系統(tǒng)教完,主要是崩拳,因為崩拳的起手勢是劈拳,校正了一下劈拳拳架,等于劈拳也教了。劈崩鉆炮橫各有各的變招,而只有崩拳是一小套拳,因為崩拳轉(zhuǎn)身的招數(shù)多。
形意拳主要是攻中路的拳,所以崩拳是形意的重點。崩拳伸手就是,沒有劈拳那么嚴(yán)格的“拳從口出”的動作。但這一小套拳中含的“貍貓上樹”、“懶驢臥道”都是拳從口出,而“后手撩陰”的變招“反手刺喉”也是擦口而出。因而崩拳中也有這個訓(xùn)練,這是形意拳的基本。按照拳口而出、如犁行的練法,對己對人也就有了綱領(lǐng)。
我與丁志濤當(dāng)年在寧河都有慷慨仗義的名譽,也喜歡自己有俠名。我倆的師傅唐維祿綽號“北霸天”,聽著兇,其實唐師無權(quán)無勢,時時善待他人,這不是老百姓叫的,是武林朋友叫出來的,說唐師在河北北部練形意的人中領(lǐng)了先。我當(dāng)年初見唐師,問唐師有什么本事,唐師說:“沒什么本事,只會在彈丸之地跟人決勝負(fù)。”在彈丸之地,轉(zhuǎn)瞬之間,能找準(zhǔn)自己身體的去向,這就是本事。薛顛的口頭禪“擱對地方”也是此意。
練武人要仗義,但更要明是非。仗義得糊涂,一是會被人利用;二是仗義了這個人,就害了那個人,往往拖累的是自己家人。我五十幾歲得重病,對哥哥李捷軒說:“死就是過過電,沒什么大不了。”我覺得自己這話硬氣,卻搞得他非常難過。
少年時崇尚俠義,結(jié)果為人處事的分寸感不好。我一輩子買東西沒跟人還過價,事情作了就不后悔,其實心里也明白其中是有得失的。后輩的習(xí)武者,要吸取我的教訓(xùn)。
從“薛顛的點穴術(shù)”談起
【李仲軒講述】
薛顛有《靈空上人點穴秘訣》一書,上面都是藥方子,實際上沒有講點穴。此書的貢獻是將武家的藥方公開了,功德無量,但由于年代久遠(yuǎn),今人的身體素質(zhì)、飲食習(xí)慣已經(jīng)和那個年代的人迥異,所以買了此書的讀者還是要找專業(yè)中醫(yī)人士請教,方能實踐此書上的藥方。
武家的藥方是一寶,同時也是師承的見證。唐維祿的后人薄榮利來訪我,我將李存義傳給唐師的五行丹連并幾個藥方都寫給了他,保證了唐師武學(xué)在唐師后人中能夠完備傳承,算是報了一份師恩,同時也將薛顛的樁法寫給了他。我是就事論事,如果論嚴(yán)格傳武,不會這么輕易。
我是1915年生人,薛顛提倡樁功,在記憶中大約是在民國四年的時候,他當(dāng)上國術(shù)館館長后,樁功就成了國術(shù)館的早課。從站樁容易領(lǐng)悟拳學(xué),薛顛說樁功是方便,這是實在話。真正神奇的是,尚云祥練武人迷、以神作拳、行住坐臥都是這個,這是上道的東西,不是人門的技巧。李存義和尚云祥通站樁,但他倆平時練功就是五行拳,很少站樁,只是可憐徒弟不長進,方教站樁。站樁與、打拳最關(guān)鍵的要點是一個,對這個要點沒體會,練拳不出功夫,站樁也照樣不出功夫。這就是“樁法能容人拳法中,拳法能容入樁法中”的道理。
尚師對我啟發(fā)最大的話是:“不要力勝,要以智取。”這句被許多評書話本說爛了的話,在尚師口中說出,卻一剎那令我體會到武術(shù)的另一層面,比武時顧不上算計謀略,但練武其實是在練心智。對于交手的大原則,唐維祿總結(jié)為:“身子掛在手上,眼睛盯著根節(jié),冷靜?!笔稚弦獟熘眢w一二百斤份量,拳譜有“追風(fēng)趕月不放松”的話,追上敵人容易,身子能追上自己的手,就難了了;肩膀為根節(jié)、敵人要有作為,肩膀必有征兆,練武人練出眼力容易,養(yǎng)成明察秋毫的習(xí)慣,就難了;而最難的是冷靜,必得練功夫練得開了智,方能冷靜。
在尚師的子女中,我學(xué)拳時只見到尚蓉蓉一人。那個時代封建,男女授受不親,尚師家來人多,尚師忌諱人跟他女兒說話。尚蓉蓉的文化水平比我高,她是在東四九條上的小學(xué),聽說又上了中學(xué),將將上完。我只是個小學(xué)畢業(yè)。
一天,我去尚師家,見幾個十來歲的小孩纏著尚蓉蓉,說:“小姑,別人要這么打我,該咋辦?”尚蓉蓉說:“不怕,這么來?!焙瓦@幫孩子在院里玩上了。尚蓉蓉的出手很快,跟小孩比劃不敢?guī)?,變招巧妙。她對那幫孩子說:“開始打拳砰砰砰,這不對,砰砰砰之后的東西妙著呢?!蔽铱戳艘粫浪昧松袔煹奈鋵W(xué),這也是我見尚蓉蓉時間最長的一次。
尚師不指望她與人比武爭名聲,因為女子天性有股溫柔,不像男子比武下得了狠子,所以對付一般練武之人綽綽有余,但在性命相搏時,女人天性上就吃了虧,尚師只是希望她能將自己的武學(xué)繼承下來,流傳后世。尚蓉蓉長得像師母,不特別漂亮,但順眼大方。師母左腿有點瘸,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摔的。我叫師母,而單廣欽叫"媽",他與尚師情同父子。我在尚門中和單大哥交情好,由于我學(xué)拳的后半階段是從天津往北京跑,和別的師兄弟就交情淺了。
尚師家是東廂房三間,廂房比正房矮,但尚師家有電燈,不是尚師有錢了,而是尚師的徒弟單廣欽有心。那時同在尼姑庵住的鄰居安了電燈,尚師家還是后門煤油燈,單廣欽說:“咱不能比旁人差”,給尚師家安了電燈。與尚師同院的鄰居中,沒有賣藝賣苦力者,多為作小生意的,還有文化人。我是進了尚師的院門,就自己要求自己規(guī)規(guī)矩矩,別人不與我搭話,我也不與人攀談。
我從天津來都是吃完午飯再去尚師家,尚師說:“遠(yuǎn)來是客?!辈蛔屛姨惺?,讓我中午在他家吃,說得多了,我就吃了幾次,都是雞蛋妙大餅。那時一個車警察一個月九塊錢,尚師一個月可能有三塊錢。我習(xí)武,我父親非常反對,但我母親王若南是支持我的,她對我說:“文人就是斗心眼,武將才是真本領(lǐng),國家有災(zāi)要靠武將?!睕]我母親的支持,我是學(xué)不下去的。她的爺爺王錫鵬在浙江定海被洋人的炮彈炸得只剩下一條腿,她小時候經(jīng)歷過"鬼報喜"的事,就是王錫鵬陣亡后,家里人極度悲傷,幻覺中覺得有人說:“老爺又升了。”結(jié)果王錫鵬死后真給升了一級。
我姥爺王燁在八國聯(lián)軍進北京因抵抗被洋人殺害,有人說他是被押到德勝門給點了天燈,其實是砍了頭,我母親說入葬時沒有腦袋,作了個銅頭,外界布說是作了個金頭,那個時代哪有那么多金子,慈禧太稍后賞王家女眷,也不過二十個金扣子。我的二老爺王照協(xié)助光緒變法,慈禧殺人時,他剃光頭扮和尚逃到日本方撿了條命。
尚師是瞅著我是忠良之后,才收的我,我立下了不收徒的誓言,尚師管我叫“小李子”。尚師話很少,唐師能和尚師聊起天來,但不管說多久,也只是談拳很少說閑話。尚師唐師都是平淡和善的人,見人來了笑臉相迎,令人感到愉快。
尚師師母住三間東廂房靠南的一間,不睡火炕睡木床,房里西墻上掛著一個一尺來長的達摩像,是墨筆畫,鑲在鏡框里。房里有個六仙桌,三個抽屜,帶銅把子,有一個抽屜是任何人都不能動,其中有一本李存義寫的《五行拳圖譜》。那是窄本線裝書,尚師只有一本,唐師也只有一本,唐師的這本書傳給了我,但我因生活動蕩而遺失。
我能有習(xí)武的心也是因為受了辱。我十五歲的時候,想到北京見世面,通過親戚介紹,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的東路“天津中原公司北平分銷場”作了售貨員,這在我家是降身份的事,但我父親在南京與人作生意賠了錢,家里一度困窘,父親很消沉,不管我了,我也就來了。
這個銷售場是兩層樓,賣百貨,規(guī)定工作人員不準(zhǔn)賭博不準(zhǔn)打架,否則就開除。一天下雨,銷售場的后門在胡同里,下班時較擁擠,許多人沒傘都擁在過道,我有傘便往前擠,結(jié)果后面人一推,我就擠了前面的人,那人還沒打上傘就給擠到雨地里,他回身就給了我一巴掌,撐上傘走了。
我覺得很屈辱,就跟他一直跟到了長安街的公共汽車站。那時是有軌電車,電車開過來時,我撲上去將他腦袋按在鐵道上,說:“我要跟你同歸于盡!”他就叫饒,我放開他,他和一個相好的同事掄著傘打我,我也回打,結(jié)果我們的雨傘都打壞了。他后來到警察告了我要殺人,給關(guān)了一夜,我就這么丟掉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沒了工作,只好回家,正碰到唐維祿的大弟子袁斌要教我,就此結(jié)識了唐師?!敖驏|大俠”丁志濤是我的師兄,其實上我是他的師兄,袁斌教我時,唐師總來看,也就指點了我,只是還沒有正式拜師。那時丁志濤仰慕唐師,求拜師多次,唐師都不答應(yīng),嫌棄了丁志濤是殺豬的,說:“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這種人狠,不能教?!倍≈緷颓笪?,在我的勸說下,唐師才收了他。
結(jié)果一收發(fā)現(xiàn)丁志濤練功非常刻苦,資質(zhì)又好,很快成就了武功,而且沒有任何仗武欺人的事,還總幫弱者打抱不平,唐師很滿意。但丁志濤最終自殺而死,他不對別人狠卻對自己太狠。點穴是高功夫人的事,尚師、唐師都能點穴,丁志濤也練到了點穴的程度。一次我和他試手,他一下點在我身上,我覺得身上"騰"的一下,趕緊一抖,算是沒有被他點上。
尚師、唐師教過我點穴,但那時我程度不夠,實作不出來,拜師薛顛時正處于武功的上升階段,也是在此時通了通點穴。此次僅簡略談?wù)?,為讀者破除一點神秘。點穴的高手在八卦門中有一個,武功與程廷華相當(dāng),綽號“煤子馬”賣煤球的,我不記得他的姓名了,老輩人都很敬重他。
首先點穴不是點得人一動不能動,而是一動就痛苦,不舍得動;其次,點穴不是追著認(rèn)穴追著點,那樣一輩子也點不了人,點穴的要訣就是成語“適逢其會”,自然而然地,你來我往中剛剛好能點上穴,就是了。追著點穴來不及,得等著點穴。點穴不是點上去的,也不是打上去的,而是撞來的。順著敵手的勁戳住了,順手在哪里就是哪里。懂了形意拳的高級打法,也就是懂了點穴,形意門中現(xiàn)今通此術(shù)者應(yīng)該尚有,因為傳了高級打法必傳點穴。
點穴的手型是劍訣,食指和中指疊在一起。如何練指力?不是戳木頭沙袋,而是劈抓,形意拳古譜中有“三頂”的要訣,其中有指頂,指頂有推出之功,如何練到指頂?不是指頭堅挺就是指頂,得把古譜上的“三弓三抱三垂三挺三圓三擺、起落鉆翻要義”都練到了,方能成就指頂,也就有了點穴之力。所謂“一有全有,全有方能一有”。
唐師介紹我拜了尚薛二師,介紹徒弟廉若增拜入張鴻慶門下,張鴻慶也是賭術(shù)高手,他賭博的搭檔叫任廷裕。我在向張鴻慶求教期間,他偶爾帶我去打麻將,一次我輸?shù)锰珣K,就對他說:“您撈撈我吧?!?接我的牌,幫我贏回來),他說:“我不管,你找任廷裕?!比瓮⒃Pα?,教了我一點賭術(shù)技巧,我一看,原來賭博和比武一樣,都得眼急手快。麻將總是在桌面上胡擼來胡擼去,而任廷裕想摸哪張牌就能摸到哪張牌,其中的道理,跟認(rèn)穴一樣。
至于解穴,只要一個人會了點穴自然就會了解穴,揣摩著點上去的勁,反方向一拍,就解了穴。點穴的奧妙不在指頭,不在中醫(yī)經(jīng)絡(luò)圖,而在打法。這只是粗淺地將點穴的原理講出了,增長一下讀者的見聞而已。
薛顛之雞燕二形
【李仲軒講述】
薛顛傳我的雞形主要是雞翹腳、雞啄米兩式,但這兩式的功用可以發(fā)揮到一切拳架中。在十二形中,燕形是個匪疑所思的打法,雞形旁通著燕形,也就一并講了。
近日的讀者來信提問為:一、練形意拳時如何控制呼吸,是否要逆呼吸;二、形意拳的練法與打法各是什么路數(shù);三、我對您多次提到的“轉(zhuǎn)七星”很感興趣,能否說得更詳細(xì)些。
練拳時不要刻意呼吸,不要大呼大吸,開始練拳要像夜行賊、捕食貓一樣屏住呼吸,能如此小心,心也就靜下來了。然后隨著打拳打開了,要在拳里找呼吸,找著的呼吸是很靈活的,比逆呼吸要精細(xì),身體更能受用。比武的時候,一切對應(yīng)著對方來,不能自行其事地硬來,有敵招才有我招,無敵便無我;練拳的時候,一切要應(yīng)著拳來,什么都在拳里找,不能把靜坐時的呼吸法硬加到拳里。練拳就是練拳,練拳的有自己一套。
練法的大綱是“二十四法”,打法的大綱是“八打”,師傅們講拳都是結(jié)合著個人體驗,在這兩首歌訣上發(fā)揮?!邦^打落意隨足走,起而未起占中央”——雞形是頭打,雞啄米就是擒住敵人兩手時,用頭下琢鼻軟骨,上頂下巴,琢鼻軟骨血流滿面,而頂下巴,能一下把敵人頂暈過去。
頭與腳是杠桿的兩頭,頭一前傾,腳大拇指就吃力,腳大拇指一蹬,頭就頂上了勁。所以雞形既是頭打,必然連帶出腳打。雞翹腳是雞啄米的必然變化。
雞單足立地時是抓著爪子縮腿,所以要含著抓意提膝,有了抓意,膝蓋下就能生出一踹,此踹很低,腳背外斜著翹起,所以名為雞翹腳。雞形的腿擊是從膝蓋生出來,不是直接使腳,所以能夠“有機會就甩一腳,沒機會就藏著”。五行拳中的“十字拐”就是雞翹腳,由此可見十二形是五行拳的發(fā)揮,五行拳是十二形的提煉。
以上是雞形的打法,而雞形的練法是成就功夫的關(guān)鍵。雞形頭打就要練頭,頭為一身之樞紐,頭部僵硬,腳下再能變步數(shù),轉(zhuǎn)換身形時也仍然快不了。雞總是一探頭一探頭地走,以頭領(lǐng)身,雞形就是用這個方法練身子。
轉(zhuǎn)七星要用五行連環(huán)拳來轉(zhuǎn),五行連環(huán)拳并只不是拳譜上那一套,那是范例,拿來研究,要揣摩出“拳生拳”的道理,否則就辜負(fù)了老輩人留下這個拳套子的苦心。在任何方向都能生出劈崩鉆炮橫,隨動隨有,不是那個套子,也是五行連環(huán)拳。只有轉(zhuǎn)而沒有生發(fā),那是傻轉(zhuǎn),五行拳有生克關(guān)系,所以是很靈活的東西,學(xué)拳不開竅時,就要用轉(zhuǎn)七星的方法把自己弄活了。唐尚二師對五行連環(huán)拳沒有死規(guī)定,轉(zhuǎn)七星本是個玩法。
當(dāng)年尚師跟程廷華相互繞著試手,身法中含著五行連環(huán)拳,并沒有被程廷華繞到了??梢娢逍羞B環(huán)拳與轉(zhuǎn)七星是一體的,老輩人的形意拳注重偏門攻防上的閃展騰挪。我們劉奇蘭——李存義派系形意拳在打功架時特別注重轉(zhuǎn)身動作,這個偏門要點在基本功架里就訓(xùn)練上了。
至于雞形“以頭領(lǐng)身”的具體練法,考慮到一般讀者沒見過轉(zhuǎn)七星,就以八卦掌來舉例,點出八卦掌里的雞形。但我只有些來自老輩人的聽聞,沒有實際練過八卦掌,如有不妥,還往指謬。
走八卦單換掌可用劈拳的架子,一手前撲一手后兜,將這個架子維持住,兩手不要再動。在圈子上的內(nèi)腳直走,外腳內(nèi)拐,這樣就走成了圓圈。劈拳一手前撲一手后兜時,隱含著向左右的撐起之力,既然走了圈,就要將這隱含的勁撐圓了。
走八卦練的是渾身的完整,手勢不動,要以身動手。內(nèi)腳直走,身子前進,架子就有了向前撲的勁,外腳內(nèi)拐,身子側(cè)轉(zhuǎn),手臂就有了向外擼的勁。
一撲一擼地走圈,勁力就鼓蕩上了。練單換掌看似兩手不動,其實勁力在不斷地翻騰,一比武就有了招。走圈,就是蹬身子,雞翹腳般隨時能獨立,但不能露了形,要看似腳不離地的走。
但有人練八卦轉(zhuǎn)一會,就頭暈?zāi)垦?,這是光蹬身子了。八卦圈不是腳脖子轉(zhuǎn)出來的,而是頭領(lǐng)出來。頭首先要虛頂,只有虛頂了才能轉(zhuǎn)動靈活,頭微一側(cè)轉(zhuǎn),整個身子就得調(diào)過來。這個圈子是一側(cè)一側(cè)走出來的,所以偏門攻防的意識就養(yǎng)成了。
學(xué)會了調(diào)身子,重量就跟上了。這么走走,就是“全身重量上拳頭”的好法子。而且劈拳兩臂發(fā)揮向左右之力,架子就抱圓了,所謂“兩弘圓則氣到丹田”,可以養(yǎng)生出內(nèi)勁,有身輕力厚之妙。弘,是兩臂內(nèi)側(cè)的肌肉,兩臂通著呼吸,兩弘伸展,胸就含住了,氣息就能向下深入。
用手腳打人,也有雞形在。腦門有頂意,拳頭的分量就加大,后腦有仰意,撤身就快??梢妴螕Q掌“以頭領(lǐng)身”的訓(xùn)練多么巧妙,脖頸僵硬地走八卦,就走不著東西了,單換掌是先有頭功再有腿功。所以也可以是“頭打落意催足走”。
頭打落意隨足走,是個杠桿力,腳下找著定位,頭上就找著了落點,杠桿一翹就打了人。頭得和步子配合方能練出來,打時也是兩者配合著方能成事,隨時可以雞啄米一落定勝負(fù),頭有落意,勁落在手上,也是雞啄米。恣,放肆、隨便的意思,頭活了,身法就活了,打法也就活了。
起而未起占中央,頭打是難得用上的一招,敵人難給這機會,所以一般頭打是含蓄著,起發(fā)動作用,發(fā)動手腳就勢贏人。所以頭的打意是起而未起的狀態(tài),居中不露形的。
燕形是足打,足與頭密切相關(guān),雞形不成就,也沒有燕形。燕形名“燕子三抄水”,三抄其實是兩腳。五行拳中的“二起腳”就是燕形的基本形,二起腳是崩拳轉(zhuǎn)身動作的變招——反手刺喉之后,將兩只胳膊前后伸展開,內(nèi)側(cè)向上,然后兩臂翻轉(zhuǎn),向下有了壓意,腳上就頂上了勁,就著這股頂勁,后腳越過前腳,向敵人脛骨撩去,就像鞭炮二踢腳兩響是一響接一響,后腳一撩,前腳就飛起,橫踹敵人肋骨。后腳一撩,敵人必后撤,前腳就有了踹肋骨的空間。這是人的必然反應(yīng),走在敵人前頭,也就正好打上了。這是打法的算計。
注意,光有腳頂,飛身子仍不利索,只有頭虛頂了,才能有足打的巧妙。二十四法中的三頂三提等這些一般人容易忽略的東西,都是比武的寶貝。所以唐尚二師講,練拳要找來龍去脈,要練精細(xì)拳。
說燕形匪疑所思,因為形意拳是盡量不起腳,足打與頭打一樣,是含著的,腳上有足打之意,轉(zhuǎn)在拳頭上打出來,也是一樣的。所謂“去意好似卷地風(fēng)”,卷地風(fēng)是吸著地轉(zhuǎn),形意拳腳下要有吸力,一出就踩,吸著地動腳。而燕形是兩腳都騰空,所以別人就說:“哎呀,你們形意拳還有這東西!”
燕形與十字拐略有不同,就是把十字拐翻胳膊生壓意的動作給發(fā)揮了,兩臂一翻,就擼住了敵人的胳膊,壓意一發(fā)揮,借著敵臂的反彈力,一下就上了敵身,騰空的一霎那,就給了敵人兩腳。第一腳可以不實際踢上,起到給第二腳一個助力的作用也行,擼住敵胳膊,上了敵身,那就還有第三腳。
不擼住敵胳膊也行,象形術(shù)搖法一般,一挨就粘,一粘就擒住敵勁去搖,碰上哪都能借上力騰空。不過形意拳對腳離地非常慎重,一旦使上了燕形,就得取了人性命,所以此法要慎用。
我是個自己把自己開除出武術(shù)界的人,身處事外,對有的事聽一聽就行了,對有的事聽了得說話。尚師是有涵養(yǎng)的人,待人隨和但很穩(wěn)重,他和唐師在一起都很少說閑話,不會和別人“嬉戲如兄弟”。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創(chuàng)了新拳,對此形意門沒有故意為難的情況發(fā)生,我們承認(rèn)他的水平。
老輩人經(jīng)驗深,看看神色,看看行動,就能衡量出一個人的武功處于何等層次,不必比武。尚師不和別人一塊練功夫,自己成就自己,我沒見過他推手。比武是很慎重的事,連人都沒看仔細(xì),就伸手讓人搭,薛顛不是這樣的潦草人。
這位拳家和尚師、薛顛沒有比過武,我身在尚薛二師門中,當(dāng)年的交游也廣,在北京天津都長住,六十多年來從未聽說有此事。況且那些文字說是在尚師家、國術(shù)館這兩個群雜環(huán)境中比的武,武行中的閑話走得快,如真有此事,我總會聽到。
他們?nèi)艘矝]論過輩份,形意門規(guī)矩大,民國社會上廢除跪拜禮,但形意門一直是見了長輩要磕頭,說話要帶稱呼,如果真論了輩份,以尚薛二師的為人,平時說話會帶上,也一定會對我有要求。而尚薛二師提到這拳家時,是稱呼其本名。
尚師一生不富裕,但他是形意門的成就者,年齡又居長,所以后起之秀見了他都要喊聲“老爺子”。薛顛鄉(xiāng)音重略顯土氣,一接觸覺得像個教書先生,又很文氣,但在武學(xué)上他有自信,別人很難得到他的認(rèn)可。據(jù)我了解,他沒搞過迷信活動, 當(dāng)年天津的形意門覺得他是個可以和尚師爭勝負(fù)的人。
我們李存義派系的形意拳不太注重拜岳飛,只在拜師時拜達摩,算是有了祖師,平時也不拜。形意門收徒的大規(guī)矩是一、如果作了官,就不能在武林中活動了,以免有仗勢欺人之嫌;二、不能搞迷信,因為我們有祖師。練形意的人不迷信,成名人物、高地位的人有自己的尊貴,這類下作事情是作不出的。
雖然他死后背負(fù)著“拳霸”的惡譽,但活著時,一直享有盛名,如果有敗績發(fā)生,定會轟動全國。別人可以在天津發(fā)展,是薛顛能容人,不可將此視為擊敗薛顛的證據(jù)。在天津的武術(shù)家多了,難道他們?nèi)即驍×搜︻?,才能呆在天津?這是不了解老輩人的人品。
那些文字貶損了尚薛二師。我講的都是當(dāng)年的武林規(guī)矩、常識,我是個不成器的弟子,沒能成就,但作徒弟的,起碼知道師傅的程度,內(nèi)行人也自有看法。
我年輕時在天津,對于這位拳家的弟子沒有接觸,但多少知道他們的一些言辭,他們當(dāng)年也沒這個說法。我那時叫李車兀(yue ),仲軒是我的字,建國后登記戶口再后來的身份證,都用的是李仲軒,怕本名較偏,別人不好念,也免去了年輕時習(xí)武的經(jīng)歷。李 車兀 ——天津武術(shù)界的老人總會有幾個知道這名字,所以我也倚老賣老一下,為我的師傅們作個見證。
薛 顛 的 馬 形
【李仲軒講述】
萬事開頭難,練形意拳不懂起勢,就生不出劈崩鉆炮橫。此番由起勢一直講到馬形。馬形易練好使,也許有助讀者對形意拳發(fā)生興趣,這是我的考慮。
先解答近日的讀者來信:一、《象形術(shù)》書中,薛顛講武功練到極處,身體可發(fā)電力擊人,您是否做到;二、您說渾圓樁與校二十四法稍有區(qū)別,但“一個無為一個有為”的說法,實在聽不懂;三、我一練形意拳就喉嚨痛,有何對治法子;四、您在以前的文章中說學(xué)會了劈拳,自發(fā)地就會打虎形了,這是什么道理。
武林里的奇事多,我有個朋友叫金東林,是個天生的羅鍋。但幾年沒見他,偶然遇上,發(fā)現(xiàn)他腰桿直了。他說是個新疆老頭給他治的,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還有奇事,就是傳說有個絕技叫“噴口濺”。
舊時代練武人時興訪人,練成了就四處走,誰出名就找誰,上門就打架,敗了學(xué)兩招,勝了立刻走。有個壯武師,訪到一個老頭,老頭說:“我多大歲數(shù)了,比不了?!眽盐鋷煼且?,這時有個人挑了兩桶水過來,老頭說:“那就比吧,可你得容我喝口水。”攔住了挑水人,沒想到老頭一喝就喝了一桶水,壯武師看呆了,老頭猛一張口,一口水把壯武師噴倒在地。
我沒見過練形意的人練這東西,原本以為是傳說,但一次看戲,發(fā)現(xiàn)評劇名角高月樓在舞臺上表演這個。他在臺下也表演,一口水能噴出去很遠(yuǎn),離他一步距離,挨他一口水,等于挨一個小拳頭。
我小時候是個戲迷,現(xiàn)今也有三四十年沒進過戲院看戲了。發(fā)電力打人,我的程度不夠,拿我無法驗證。但練武時一定要有“電力感”,就是敏感。
尚云祥與程廷華作試手,起因在尚師。尚師是矮銼子、大肚子,他到程廷華家拜年,坐在八仙桌后,很隱蔽地用肚子一拱。尚師的勁道剛將桌子催動,程廷華的手就拍上了桌子,然后兩人去院里試上了。有人說:“程廷華通了靈?!蹦鞘琴潎@程廷華的敏感。
有了敏感,才能帶出各種各樣的功夫。所以形意拳的起勢,是“起”敏感。具體動作是,兩手像托著兩碗水似的向上舉,在眉前一轉(zhuǎn),就舉上了頭頂。假想中的水不能灑了,慎重了,也就敏感了。舉到頭頂后,大海退潮一樣退下來,到眉前有了壓意。空氣就是大海棉,要把海綿里的水?dāng)D出來,這樣一直壓到大腿根。此時要屈膝合胯,整個人蹲下來。蹲下的同時,兩只手一提,縮到了腰際。身子團緊了,手也要團緊,像擰一個東西似的,五指一個一個地攢起來。一作起勢,周身敏感。兩臂上舉,大腦就清爽,猶如野獸腦后的毛能炸起來,脖梗子會吃驚。屈腿蹲身,能生力,猶如野獸一咬東西尾巴就炸開,尾椎子會吃驚。眼睛在正面,人在眼前作事,前身人人都不遲鈍,只有后身敏感了,才能快人一籌。
形意起勢好處多,學(xué)一個起勢就可以練功夫了。起勢后面的劈崩鉆炮橫,這份敏感也得帶上。渾圓樁也要敏感,姿態(tài)是,兩臂虛搭在身前,略有抱意,左右手各對著左右胸肌。薛顛管胸肌叫“貓子”,應(yīng)該是他的鄉(xiāng)音。渾圓樁便是“兩手照著貓子”,其他順其自然,沒有別的要求。
渾圓樁是以眼神站樁,兩眼要望上高瞟。練武先練眼,眼能生神,所以是練武先練神。人爬上山頂,累得疲憊不堪,但目光一遠(yuǎn)眺,身上就輕松——渾圓樁是這個原理。
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眼神就是這個靈犀。久站磨煉筋骨,但只堅實了筋骨,等于沒有站樁。眼神和肉體的關(guān)系,是渾圓樁要體味的東西。有了靈犀,才能有生機,冬天過去大地回春,生機一起,土里都是香的,抓把土,粒粒都是活的,站樁也要把自己站活了。
站渾圓樁時身子讓眼睛領(lǐng)走了,身子不能做作。拳學(xué)是實踐之學(xué),對于渾圓樁,我只有這些說詞。而校二十四法,是在身上下功夫。
二十四法對人從頭到腳都有要求,任何一個拳架里都得有它。要二十四法齊備地校,剛開始作不到,就一法一法地校出來,總之最后要作到身上隨時都有它。可以一次次的,每次幾秒幾分鐘地校,也可以像站渾圓樁般一直站下去,但老輩人一般是一次次的練法,李存義的功夫不是久站站出來的。
打完拳喉嚨痛,這是沒有做到二十四法中的“舌頂”,舌頭沒舔上上牙床,打拳就差了氣,自然喉嚨痛。喉嚨痛尚是小事,尚師說:“剛學(xué)拳的小子,可得有人看著,小心練拳練成羅鍋?!币话泱w育主要練胳膊腿,而武術(shù)要練脊椎,二十四法不到,打什么拳都是畸形的,長此以往,脊椎就別扭了。打拳尚且是活動的,站樁固定身形,容易挫傷筋骨,要懂得用二十四法保護自己。
二十四法上身,是一種輕盈感。站樁不要較力不要找勁,站著站著,身體容易不知不覺較上力,就要懂得松下來。形意拳不怕松就怕緊,形意以敏感為先,一重拙,就不長進了。其實站得輕盈,才是真較上了勁。站空了自己,才是全身都振奮上了。
站得了二十四法,還要打得了二十四法,在運動中得它。這個由靜到動的關(guān)口很難過,所以在站著時,要學(xué)學(xué)“打一厘米”的拳。
校二十四法不是擺空架子,拳架的形標(biāo)準(zhǔn)了,還要讓形里生東西。架子光分毫不差還不行,架子要有動勢。比如擺出虎撲的拳架,就要有撲出去的動勢,還要有竄回來的動勢。要把這個來回大動勢壓縮在一厘米間。
擺拳架看似不動,其實筋骨肌肉都牽掛著,撲這一厘米。猶如山谷有回聲,身體也有回力,撲出去一厘米,再回來一厘米,要用回力來鍛煉,如此易出剛勁。站樁之苦首先是筋骨軟弱的疲勞之苦,學(xué)會了這個方法,站二十分鐘樁,等于打二十分鐘拳,也就喜歡站樁了。
不校二十四法,練武不能入門,不學(xué)拳架,難成大器。五行拳功架是幾百年總結(jié)出來的東西,不去體驗就可惜了。知道虎撲是前撲之后有回力,腳下能向前竄還能向后竄,這是知道了虎撲的來龍去脈。
我拜師尚云祥后,唐維祿囑咐我:“你尚師傅是精細(xì)人,他的東西是精細(xì)東西,好好學(xué)?!鄙袔煘槿说木?xì),是他會擺臉色,什么事不合心,嘴上不說,臉上一沉,別人就知道自己錯了。臉色擺得是時候是地方,不是光嚇人。尚師是個很隨和的人,但我也常常在他面前不敢說不敢動的。
尚師拳法的精細(xì),是將功架的來龍去脈梳理得清晰,體會得深。尚師與唐師所傳的功架大體一致,小有區(qū)別。也就是在對來龍去脈上,有個別地方走得不一樣。
學(xué)了劈拳就會打虎撲,是因為虎撲等于兩只手的劈拳。劈拳是一手前撲一手后兜,虎撲是兩手撲兩手兜。在學(xué)“打一厘米”的拳時,虎撲容易上手,劈拳稍難掌握,所以也可以是——學(xué)會了虎撲,自發(fā)地就會打劈拳了?!按蛞焕迕住钡娜?,也是一種動腦子的方法,用這法子,要把所有功架的來龍去脈一一摸出來。
尚師贏得了身前身后名,而薛顛去世后,人們忌諱他。我沒有去過他家,隨他習(xí)武時,聽兩句好的,我就上癮了,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練去了。他那時常晚上一個人住在國術(shù)館,國術(shù)館在河北公園里,只要國術(shù)館亮著燈,公園里的地痞流氓就不敢活動了。薛顛不是神,但也鎮(zhèn)住了一片地方。
武術(shù)練脊柱,在形意拳中馬形是個明顯的例子。馬形是左右側(cè)彎著上身,晃著脊椎打的拳。馬形兩手斜分上下,齊出齊轉(zhuǎn),就像握著個方向盤。一手高一手低,就轉(zhuǎn)了向,一轉(zhuǎn),左勢變了右勢,下手成了上手。如此連環(huán)不斷,猶如炮拳一樣,只有出手沒有收手,所以被稱為“馬形炮”。
炮拳兩手有前后,馬形是兩只手的炮拳,兩手齊出,好像呆板,但只要轉(zhuǎn)起來,呆板的也就變化無窮了。這個左右翻身的打法,不是翻胳膊,而是要把整個身子的重量從這邊翻到那邊。所以練馬形對出整勁,有好處。馬形有踐踏之意,動了手就不停,這個打法能先發(fā)制人。動手想快,光掄胳膊不行,腳下得踏上勁,手上才能快。所以馬形掄著胳膊卻練了腳。
馬形成就了,腳下有彈力,隨時可撩起傷人,沖著敵人的脛骨腳腕,撩上就踏,腳離地的時間越少越好。馬形的腿擊法,不是明目張膽,在掄胳膊的時候藏著。其中的巧妙,希望初學(xué)者,用“打一厘米”的方法好好揣摩,這是個容易使上的防身之技。
練武最好不動武,唐維祿教育我:“別人的好,一輩子不忘;別人的不是,轉(zhuǎn)頭就忘掉。這樣,你就能交到朋友了?!蹦贻p人,心胸要大點,不要作“與惡狗爭食”的事,只要自己在理,不掄拳頭,也能找到公道。
練武人不信仙不信佛,就信一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尊重師長,可以學(xué)到好東西,幫助別人,可以增長豪情,氣概不凡,心智就提高了——這都是善報。
在寧河老家,流傳著我二姥爺王照善有善報的故事。王家世代武官,王照年輕時也是彪悍的人,給鄉(xiāng)團訓(xùn)練兵勇,冬天操練只穿小褂。一年春節(jié),他在街上見到個賣紙筆小販在風(fēng)里凍著,就請他喝酒,知道是個落魄的讀書人,給了一筆錢要那人考功名。
清朝二品以上的官是慈禧管著,光緒要留著王照作實事,對他說:“委屈您作三品?!卑偃站S新失敗,慈禧要殺王照,他得到消息,沒回家就逃了,所以身上沒錢,逃到浙江某縣發(fā)現(xiàn)縣太爺就是當(dāng)年的紙筆販子,便去相認(rèn),那人給了王照四百兩銀子,王照就用這四百兩逃到了日本?!@是民間的說法。清朝滅亡后,段祺瑞看上了王照的聲望,聘他作顧問,月薪八百大洋,王照白拿錢不作事,他有點錢都用在他的發(fā)明——國音字母上了,印成小冊子大批奉送,國音字母就這樣推廣起來了。
我的父親李遜之不是王照的學(xué)生,但倆人師生相稱。唐詩宋詞清對聯(lián),李遜之作對聯(lián)很機敏,常出風(fēng)頭。王照很欣賞他,當(dāng)時他死了妻子,我母親王若南當(dāng)時已經(jīng)和山西杭家定了親,而王照做主,退掉這門親,將我母親許配給我父親。王家的大小姐給人作續(xù)弦,王家很多人不同意,而王照說李遜之前途遠(yuǎn)大,堅持下來。
后來我父親酗酒早逝,王家姐妹還常給我母親送錢,覺得三姐受了委屈,埋怨王照辦錯了事。王琦是我的老姨,比我母親小十幾歲,她出生的時候正是王家躲避仇殺時,因為總哭,一度打算把她在半路上扔掉。她后來嫁給了南開大學(xué)教授陳云谷。
丁志濤一個人制止了兩村人的武斗,這么危險的事作下來,因而成名。我呢,沒作什么事情也成名了,這多少沾了王照的光。當(dāng)時王照滿國皆知,越是練武的就越尊重文化人,一聽說王照是我的長輩,便很注意我,傳得多了,我這小伙子就成了“二先生”。
青年時,我離家出走后,大事小事都聽唐師的安排,但一次唐師要給我說親,讓我娶一個武林前輩的女兒為妻,我猶豫了。這位前輩沒有兒子,娶了他女兒,就得把他的名聲也承擔(dān)下來,我只是在這件事上沒聽唐師的。我怕唐師跟我說之前,也跟這位前輩家打了招呼,所以這位前輩去世后,為避免尷尬,我就沒再和他的家人交往。
我年輕的時候,是浪得虛名,老了寫文章,又是浪得虛名。我在七十四歲出意外,床上癱了近兩個月,手腳不能動,神志不清。有人說我是煤氣中毒,有人說我是在八大處出了車禍,我自己對此沒有記憶。病歷寫的是小腦萎縮、腰部外傷。以我這半殘之身來現(xiàn)世,等于獻丑。
我沒有奇技絕招,只懂得些形意拳基本的東西,能有人愿意聽,就說得多了點。
象 形 術(shù) 的 旋 法
【李仲軒講述】
整理者:整理完這篇文章后,象形術(shù)的五法就算講完了。因為想多保留一點兒李老師講述時的原句,所以文章的條理轉(zhuǎn)折上可能零亂了一些。以前的文章,總是想提煉李老師的口語,現(xiàn)隨著李老師健康的日差,我們在心態(tài)上越來越珍惜李老師說話時的原腔原調(diào)。如果這種寫法上的小變化讓讀者感到了不便,在此就敬請原諒了。
飛云搖晃旋一一這五個字便可令人受益,因為將比武的要點揀出來了,知道如何比武,練武也就有了方向?,F(xiàn)在讀者看《象形術(shù)》一書,往往在飛云搖晃上能找到技擊用法,而看旋法就沒了頭緒,其實旋法是比武的第一關(guān)鍵。
近來收到讀者來信,有三個問題都是問站樁,拳法與樁法是一個東西,此次講旋法,便一并講了。這三個問題是:
一、李存義不站樁卻成就了功夫,樁法如何溶入拳法中?
二、您屢次說用腦子練拳,光想想就行嗎?請您說明想與動的關(guān)系。
三、我近來站樁總感沉重,好像壓了一座大山,請問這是何現(xiàn)象?
老派的形意拳不說站樁,只說是"校二十四法",二十四法是三頂三扣三抱三圓三擺三垂三曲三挺,不知二十四法就不知人體之妙,如"虎口圓則力達肘前,兩弘圓則氣到丹田",有過多少實踐方能得出這結(jié)論。形意拳任何一個招都可以站樁,但要求一站就要二十四法齊備,否則比武必敗,沒二十四法甚至不敢練拳,因為五行拳功架聯(lián)系著五臟,一法不到身體就受了傷害。
練武最容易傷的一是腦子二是眼睛,覺得腦子糊涂眼睛有壓力,要趕快以二十四法來校正自己?!断笮涡g(shù)》也是以二十四法為篇首,它是形意拳的根本,猶如和尚的戒律,自學(xué)者找不到老師,就要以二十四法為師,時刻保持警醒之心。
剛開始學(xué)拳不敢動,就是在校二十四法。而站著不動地校正,是唬不了自己唬得了別人,站了一段時間后,別人瞧著是模是樣,可自己知道差得遠(yuǎn)。練拳是唬不了別人唬得了自己,一旦活動起來,就什么都顧不上了,一動就沒,自己還覺得挺帶勁,而別人眼里看去,毛病全顯出來了。
所以練拳要有老師看著,否則對自己越來越滿意,麻煩就大了。練拳的第一個進境,就是有了自覺,能知道自己的毛病。站得了二十四法,一動起來就沒,這是無法比武的,所以樁法必須溶入拳法。練拳無進步,就要重新站著不動地校正功架,去揣摩這二十四法,動也是它,靜也是它。否則靜不下去也動不起來。
形意拳的成就者在習(xí)武之初都是要經(jīng)過嚴(yán)格的校正二十四法的階段,沒有這個,不成功架。我一見薛顛打拳,就感慨上了:“這才是科班出身練形意拳的?!?他的功架太標(biāo)準(zhǔn)了,可想他在練武的初始階段下了多大功夫。我隨尚云樣習(xí)武時,尚師也是給我校二十四法,讓尚門的師兄單廣欽看著我,單師兄甚至比尚師對我還嚴(yán)格,他對我說:"我眼你起嘔(較真),是看得上你。"他在尚門中只信高,他能善待我,我也就在尚門中呆住了。
靜立地校二十四法,誰都得經(jīng)過這一階段,但不見得功夫出在這上頭,有人是不動就不出功夫。渾圓樁是薛顛推廣的,和校二十四法稍有區(qū)別,校二十四法是有所求,渾圓樁的意念是無所求,就這一點區(qū)別,這區(qū)別也是強說的。無為的要站出靈感才行,有為的得站空了自己才行,校二十四法與渾圓樁說到底是一個東西。津東大俠丁志濤是我的妻兄,他的渾圓樁不是我從薛顛處學(xué)了再串給他的,而是他自己有奇遇。他與妻子不合,賭氣離家,不再殺豬,跑到鐵路上當(dāng)警察。那時他父親對我說:"大喜子(丁志濤小名)不回家了,咱倆把他找回來吧。"我倆到了居庸關(guān)火車站找到了丁志濤,他那時就學(xué)了站樁,他說他在北京南城鐵道旁的新開路胡同住過一段時間,當(dāng)時總?cè)ヌ杖煌ぞ毼?,一個練形意拳的老頭教了他渾圓樁。丁志濤學(xué)的樁法與薛顛的一致,這老頭的名字我記不得了,他住在天橋,不是賣藝的,他帶著丁志濤在南城墻根底下練了十幾天。舊時代講究找門道,練武人背后無官府財團的勢力,難以維持,所以就有了許多落魄的高人,一生名不見經(jīng)傳。這個天橋老頭就如此。
唐師總是把自己的徒弟送去別門再學(xué),沒送過丁志濤,但那老頭一見丁志濤練武,就追著教了??上Ф≈緷龥]有傳人,如果在我不了解的情況下,他收了徒弟,我愿意相認(rèn)。丁志濤后來在鐵道上成了一個小領(lǐng)導(dǎo),一年他帶槍來看我,把我老母親嚇了一跳。他是很慷慨的人,美男子,在寧河家鄉(xiāng)口碑很好,只是太喜歡手槍,一時招搖了。
練武要像干一件隱秘的事,偷偷摸摸地聚精會神,不如此不出功夫。尚師早年在一座大廟墻根練武,有人圍觀,他就不練了。一次廟里的和尚帶頭,連哄帶逼地要他表演,尚師一趟拳走下來,把廟里的磚地踩裂了一片,說:"我腳笨。"和尚也沒讓尚師賠磚。
尚師的鄰居都知道他是武術(shù)家,所以尚師晚年就在院里練武,不避人了。尚師隨便活動活動就是在練功夫,偶爾練練的只是五行拳。尚師打拳也是一招一式的,一點不稀奇,只是穩(wěn)得很。尚師用腦子練拳,正像學(xué)舞蹈的人,觀看別人跳舞,坐在座位里身子就興奮,彈鋼琴的人一聽音樂手指頭就不安分。練武也如此,想和動不用聯(lián)系,自然就應(yīng)和上了。比武是一眨眼生死好幾回,一閃念就要變出招來,只有以腦子練武,才比得了武。
站樁也要練腦子,至于說站樁站得像有大山壓著,也許是長功夫的好現(xiàn)象,但更可能是站塌了腰,沒有作到三頂中的頭頂(發(fā)頂),頭部肩部委頓著,就算有再美好的意念,也出不了功夫。拳勁起自腰勁,只有頭虛頂了,腰里才生力,站樁首先是為了生腰力,脊椎別扭什么都生不了。由此可見二十四法是動靜不能離的根本。
站樁生了腰力后,脊椎敏感時,要讓樁法動起來,可以嘗試一下薛顛的蛇形。蛇行是肩打,"后手只在膀下藏",后手繞在后臀膀下,貼著尾椎骨頭向上一提。猶如馬尾巴乍起來,才能跑狂了,撐上這個勁,尾椎乍了,肩膀才能打人。這是樁法融入拳法。
至于薛顛的馬形,叫“馬形炮” ,手勢與炮拳相似,猶如馬立著前腿蹬人,也是在腳上有勁撐著。馬形藏著腿擊、絆子、眼著手變。形意拳是主要攻中路的拳,崩拳要坐腰,一坐腰,人就低竄出去,正好打在敵人的胸膛小腹。站樁時也要揣摩提腰坐腰,微微活動著。這是拳法融在樁法中。
程延華在交道口南邊的大佛寺有房,他和尚師在過年時試上手了,兩人相互繞。程的老父親很不高興,說:“你倆這一是過年,還是拼命”。 兩人就住了手。八卦掌走偏門,一下就搶到人側(cè)面,與練八卦的人交手,就能體會到崩拳的轉(zhuǎn)身動作一一貍貓上樹的巧妙,貍貓上樹可對迎敵人攻側(cè)面。
形意拳打法的要訣也是攻側(cè)面,叫“走大邊”,自古到相傳的"轉(zhuǎn)七星"就是練這個。唐師說:“走大邊,倆打一。攻正面,一對一?!?攻敵側(cè)面,等于兩個人打一個人,正面迎敵就吃力了。唐師有腿快的名譽,不單善走,是他能迅速搶到敵人側(cè)面。
形意拳通過幾百年實踐,已經(jīng)淘汰了許多東西,十位八般兵器只剩下劍棍刀槍。對于古譜中的打法,也淘汰了很多,比如“腳踏中門奪地位,就是神手也難防”。把腳插進敵人的兩足之間,一個進步敵人就會跌出去一一習(xí)但這機會很難,比武一上來就插腿,根本就無從下腿。
所以此法就限制在頭打時,兩手擒住敵人兩手情況下,此時插腿,等于把敵人摔出去,頭上使一點勁就行了,否則就比誰的頭硬了,搞不好撞得自己頭破血流。同樣,臀打與腳打都是盡量少用,那是敵人敗勢已露,破綻百出時才撿的現(xiàn)成便宜。
形意拳還是主要以拳攻人軀干,把敵人打亂了,那時用什么都好使。李存義的《五行拳圖譜》沒有十二形沒有對練圖,薛顛的《象形術(shù)》最早是用采光紙印的。象形術(shù),顧名思義,是從禽獸動態(tài)、山河之變的現(xiàn)象中得來的,但比武時又不能露了象,武術(shù)沒有勝象,露了象就是敗象,無形無象才是象形術(shù)。所謂象形會意,要緊的是得這個拳意,薛顛的旋法是走大邊的訓(xùn)練,貍貓上樹也含在里面。旋法除去書上的圖畫,還有一式,叫“猴扇風(fēng)”。
猴扇風(fēng)的兩只手揚在兩只耳朵旁,敏感著左右。這一式,就是在防備著敵手攻自己的體側(cè)。對手攻來了,就勢一轉(zhuǎn),反而轉(zhuǎn)到了敵了的體側(cè)。然后,猴掛印、猴櫓棗就隨便使了,真是欺人太甚。
尚云樣的蹦跳一下能竄出去一丈多遠(yuǎn),離人兩步的距離下發(fā)拳,自然崩拳如箭,發(fā)中同時。尚師在大邊上直來直去,這是尚師的智取。尚師臨敵有分辨之明,不管別人如何轉(zhuǎn),尚師一進身就踩在人大邊上,別人就說:“這老爺子,腦子了不得?!?br>八國聯(lián)軍進北京時,日本使館的也跑出來殺人,李存義就帶著尚云樣找去了,在使館外殺了日本人,然后尚云祥藏在北京,李存義逃去了天津。"假練武的是非多,真練武的無是非",真練武的人有點時間就陶醉上了,哪有時間說是非?尚師是無是非的人。尚師去世后,有一位郭云深后系的拳家,他的弟子在天津一度發(fā)展起來。對于這位拳家與尚云祥、薛顛比武的傳聞。我作為。尚、薛的弟子,不知道有此事。
薛顛說話土里土氣的,但一雙眼睛迥異常人,神采非凡,他武學(xué)的繼承者叫薛廣信(大約是此名),是薛顛從本族侄子輩里挑出來的,比我大三四歲,他大高個剃光頭,相貌與薛顛有七分相像。他一天到晚跟著薛顛,但薛顛授徒都是親自教,沒讓他代勞過。
唐師說:“我是個老農(nóng)民,我?guī)煾缟性葡榭墒侨珖劽??!?他讓我拜入尚門,一是讓我深造,二是看上了尚云祥的名聲,想讓我借上尚云祥的名聲,在武行里有個大的發(fā)展。后來讓我拜薛顛也有此意,這是唐師想成就我,可我一生不入武行,算是辜負(fù)了唐師的期許。唐、尚二師均有家傳、弟子兩系在發(fā)展,薛廣信如在世也不用我來羅嗦,此番能寫文將薛顛的五法講完,雖都是泛泛之談,對我已是了足了心愿。
薛 顛 的 晃 法
【李仲軒講述 贈寬整理】
晃法不是搖晃的晃(huang),而是虛晃一槍的晃(huang)
晃法不是搖晃的晃(huang),而是虛晃一槍的晃(huang)。薛顛的象形術(shù)公開時,并沒有引起非議,因為形意門承認(rèn)它。作為形意拳的旁支,與形意拳的淵源,在拳架上表現(xiàn)得最明顯的就是晃法。
形意拳看似單純,其實精細(xì),有許多小動作,比如炮拳的落式兩臂一磕,不是砸胳膊,而是一手的拳尖磕在另一手小臂的大筋上,劈拳的起式也要用指尖搓著這根大筋。對此,董秀升為李存義整理的《岳氏形意拳五行精義》上畫得很清楚,雖然有的地方畫清楚了卻沒寫,寫清楚了卻沒畫,但讀者只要懂得以文索圖、以圖索文,就知道這本書將功架交了底。
形意拳是屬蛇的,蛇就一塊肉,爬樹游水,什么都干了,形意拳一個五行功架,什么都練到了,樁法、內(nèi)功從里出,打法、演法從里出,唐維祿、傅昌榮、孫祿堂練形意拳甚至練出輕功來了。
五行拳是拳母,一輩子離不開,上手就受益。將五行拳的小動作都學(xué)到,方能出形意的功夫。十二形就是從五行拳里變出來的,而練象形術(shù)的人能變回五行拳,一練起來,就知道兩者是一個脈。
以上說的是練武練通了以后的情況,但在練武的過程中,象形術(shù)作為一個可以標(biāo)新立異的拳學(xué),有其特殊的教法。老輩人覺得薛顛法眼高,認(rèn)為象形術(shù)將形意拳升華了一些,我揣摩不是指象形術(shù)比形意拳出的功夫大,而是指這個教法能提拔人。尚云祥的教法是經(jīng)驗感染,點滴之間就給出個整東西,唐維祿把同門師兄弟的好東西都摘進了自家門,要什么有什么,作徒弟的玩成什么樣,他都能把你推上道。
薛顛的教法是立了一個新的功架,但我的個人體會是,練象形術(shù)的功架反而對形意拳體會更深,這立新架的教法很卓越,讓人自己摸出來。比如我年輕時在象形術(shù)上得了領(lǐng)悟,以后練武卻只是集中在形意的崩拳、蛇形上,與人交手也就是崩拳和蛇形便夠了。但我的崩拳一動,里面就有象形術(shù)的飛云搖晃旋含著,如果非要我用象形術(shù)打人,飛法一挑,形意拳的劈崩鉆炮橫都動了。
只用崩拳和蛇形,是我多年練武比武自然形成的。我的崩拳、蛇形都只是看似崩拳、蛇形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東西我也不知道,順手就行了。學(xué)武得整個地學(xué),練功夫的時候,一個動作,什么都練在里頭,比武的時候也要整個地比,什么都帶著,管它用的是崩拳還是劈拳,一出手就是整個形意拳。——這是練武人最終必須達到的,而在習(xí)武之初,只用崩拳、蛇形,就是另一個說法了。練形意的人是屬蛇的,因為形意拳打法的初步,先要作到“無處不蛇形”。首先形意拳是“地行術(shù)”,蛇是肚皮不離地,一鼓肚皮就蜿蜒上了,形意拳是腳不離地,腳下一鼓就換了身形。形意拳是一動就有步數(shù),身形得換在點上,看著你的動靜,變得越快越好越小越好,猶如好朋友見面一下就搭上了肩膀,得一下就近了敵身。
身形得靈活,身子靈活腦子就有靈性,古譜說:“寧在一絲進,不在一絲停。”猶如蛇在地上盤來繞去,比武時不能想,步數(shù)不能斷,沒招也忙活,忙活來忙活去地就打了人了。 所謂“合身輾轉(zhuǎn)不停勢,舒展之下敵命亡”,比武不會換身形不行,蛇形就是練這個打這個。
形意拳的身法不彎腰不抻腿,從不岔胯,從這個身形換成另一個身形,就是舒展。身形舒展了勁也就舒展了,碰上就傷,所以形意拳練時怪模怪樣的,打時還怪模怪樣就不對了,舒展是比武要訣。練得越難看,打得越漂亮,這才是形意拳。
形意的拳母是五行拳,而五行的拳母是橫拳,橫拳屬土,萬物歸于土,土含育萬物,生發(fā)著劈崩鉆炮,所以橫拳是無形的,橫拳勁是形意拳最獨特的東西。薛顛在《象形術(shù)》上說,練拳既不是練重也不是練輕,而是練一個能輕能重的東西。比如象形術(shù)飛法輕靈,一挑即撤,搖法沉厚,貼身摔人,但飛法一挑,碰上就是重創(chuàng),從搖法里可以打出很快的拳頭。勉強說來,橫拳就是這個“能”。
橫拳是無形的,而有形的橫拳就是蛇形,一橫身子,就有了兜裹丟頂。我年輕時與人試手(試手是試試,較量是拼命),一下把人打出去了,自己卻奇怪上了:“這是個什么動作?”回味一下覺得像是蛇形,連帶著橫拳也明白了。
以練八卦出名的申劍俠有個侄子叫申萬林,隨唐維祿習(xí)武,一年初二給唐師拜年,唐師說:“我也給人拜年,跟著我走吧?!碧茙熡袀€朋友是開鏢局的,一去拜年,知道一伙跤場的人幾天前到鏢局打架,把鏢局弄得要停業(yè)。唐師就管鏢局要了三塊大洋,帶著申萬林去了跤場,說:“一個跤三塊錢,賭不賭?”
形意拳的功夫在腳下,摔跤也是腳下功夫,繞著圈子跳跨,當(dāng)時賭跤的規(guī)矩是“穿上搭練,摔死無論”。唐師和申萬林都是兩條大長腿,唐師手小,而申萬林是大手大腳,他不會摔跤,下了跤場就跟人耍蛇形,走幾步就把人甩出去了。
跤場管事的人攔住他,說:“賭三十塊,再來一跤?!逼鋵嵳麄€跤場也沒三十塊大洋,是管事的人急了,請出個能手,申萬林一撞他,感到跟城墻似的,但換了幾次身形,還是用蛇形勝了。唐師也沒要錢,把來意一說,跤場就表示不再找鏢局的麻煩了。
對于蛇形,薛顛說:“一動手,就是這事,沒旁的事?!毕笮涡g(shù)的搖法對練蛇形有啟發(fā),蛇形也對搖法有啟發(fā)。其實任何一個法都打不了人,打人的是以法練出來的功夫,有了功夫人就活了,天地開闊,無所不是。
至于我所擅長的崩拳,也可以說是蛇形。郭云深有“半套崩拳打遍天下”的名譽,他歸附在一品官金祿門下,在滄州打死了人,縣官在監(jiān)獄旁給他蓋了院子,關(guān)了兩年,算是償還了人命。由于金祿總在光緒父親奕面前說郭功夫高,出獄后,奕就讓郭云深教他,郭云深來時給王爺磕了頭,就說:“我這拳是拜師磕著頭學(xué)來的,我不能磕著頭教出去?!蓖鯛斁兔饬斯粕钜院笤倏念^。崩拳古傳有九法,郭云深教形意的行勁,必然教到崩拳的旋環(huán)崩(轉(zhuǎn)環(huán)崩),教到這就不愿意教了,說:“您不用學(xué)那么多,我包你半套崩拳打遍天下。”
崩拳比武最方便,伸手就是,崩拳如箭,發(fā)中同時,這份利索是高東西,沒法練,修為到了才能有。我習(xí)崩拳的感悟在轉(zhuǎn)環(huán)崩上,轉(zhuǎn)環(huán)崩是槍法,槍法中有轉(zhuǎn)環(huán)槍,就是一槍刺過去,被對方兵器架住,不用換動作,槍桿子一轉(zhuǎn)就勢扎過去。將這無形的大槍桿子旋起來,就是轉(zhuǎn)環(huán)崩。轉(zhuǎn)環(huán)崩厲害了,等于耍大槍。這個轉(zhuǎn)環(huán)崩似乎是蛇形。
把直來直去的拳打轉(zhuǎn)了,把轉(zhuǎn)著的拳打直了,這是崩拳的練法。尚云祥的崩拳如箭,我只能作到耍大槍,尚師說:“練得多,還得知道的廣,最要緊得有個獨門的?!本毴谜覚C緣,找出個怎么練怎么上癮的拳架,一猛子扎進去,練的時候一通百通,比武的時候也就一通百通了,手伸在哪都降人。別人一站到你面前就覺得委屈,這才是形意拳。
“崩拳有九,鉆拳有六”,鉆拳的六個變招中,學(xué)會了兩個就全有了。一個是前手壓住對方,扯帶得后手?jǐn)f錐子似地攆進去。另一個是,前手一晃,你就撞在他后手上了,變魔術(shù)一般,不是障眼法,而是他換了身形。兩者的前后虛實不同。整體說來,鉆拳不是鉆拳頭,是鉆身子。舊時代北京很冷,冬天商店掛著沉甸甸的棉簾子,人進商店,前手一撩門簾,身子就往里鉆,身子一動,手上搭的份量就卸了,人進了門簾子也剛好落下,有道縫就進了人。這是生活里轉(zhuǎn)換虛實的現(xiàn)象,形意拳的“換影”也是這個。
象形術(shù)的晃法類似鉆拳的這一變。一晃即逝,讓人摸不著你的實在,說不實在,虛里面隨時出實在。捕住實在一較勁,實在又跑了,能跑在你前頭也就打了你。所以象形術(shù)的晃法不是搖晃,而是虛晃一槍。
象形術(shù)的拳架沒形意拳精細(xì),它就給出個大的動態(tài)趨勢,該練什么自己玩去。這個基本的動態(tài),《象形術(shù)》一書中畫得很明白,至于它所引發(fā)的變化,就沒法一一畫了,否則讀者無所適從,反而不利于自學(xué),所以它的拳架一定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薛顛寫書就是希望不會武的讀者也能夠自學(xué),強國強種。我覺得練形意拳人有可能自學(xué)成功,而沒練過形意拳的人便不好說了。
先不管這個理想能否實現(xiàn),明白了薛顛寫書是這么個做法,對于揣摩此書會有幫助。而師傅教徒弟,會和書面教授不同,所以我所學(xué)的晃法比書上的拳架略有不同,披露出來,希望能對現(xiàn)在照書自學(xué)的人提供個參考。
薛顛傳我的晃法是,一個類似于鉆拳的動作,接一個類似于虎撲的動作,再接一個類似于虎托的動作,周而復(fù)始。練的就是移形換影,跑實在。三個動作,變化無窮,虛實不定。開始練時可以將實在“跑”在虎撲上,鉆拳一晃,兩手就撲上敵胸膛,要實在得能穿膛破胸?;⑼锌梢愿鼘嵲冢部梢詫嵲谂芰?,兩手一攪和,變撲為托,實在就不知道給兜到哪去了。就著這個糊涂勁,又晃上了鉆拳。
注意,形意拳因為小動作多,所以練時越是一招一式越長功夫,而象形術(shù)不是一招一式的,晃法的三個動作是一個動態(tài),鉆拳、虎撲、虎托都含在這一個動態(tài)里??梢哉f它就是一個虎撲,只不過虎撲的起手勢游移了點,可以說它就是一個鉆拳,只不過鉆拳的落勢有點托泥帶水,可以說它是虎托,只不過托得有點不著邊際。說它什么都不對,勉強稱為晃法。
以上講的是拳法,拳的根本是“舌頂上鄂,提肛,氣降丹田”,沒有這個,練拳等于瞎跑趟,較上丹田有立竿見影之效,動手能增兩百斤力氣,不較丹田,比武要尋思怎么動勁,而較上丹田,不知不覺就動上了勁。
練拳有練悚了的,一練拳就害怕,這是不較丹田的緣故,練得自己中氣不足,憑空消耗。較丹田還能治病,我五十幾歲得重病,兩個月低燒,渾身疼,就較丹田來止痛,跟抽鴉片一樣上癮,哪里痛就自然地調(diào)節(jié)上哪。
但手電筒不能總開著,丹田也不能總較著,該關(guān)就關(guān)。練拳是靈活的事,自己照顧自己。尚師不站樁不推手,身子一動,劈崩鉆炮橫就有了。我向薛顛習(xí)武后,將薛顛教的都向尚師作了匯報。尚師聽了我學(xué)的樁法,就說:“站完樁練練熊形合頁掌,有好處?!焙享摼褪情T開合的鐵片子,這個熊形的動作就是兩手在腦門前來回蕩悠,忽然向左右撐出去再縮回來,繼續(xù)蕩悠。站樁孕育有開合力,這個熊形能把站樁修得的功夫啟發(fā)出來。
尚師有言:“全會則精?!比紩耍匀痪途?,精明了,隨便練點什么就全都練上了。不能融會貫通,就練不了形意拳,對于修習(xí)形意的人,象形術(shù)是個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