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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黃島 |
我老家是膠東農(nóng)村的，過去叫做膠南縣。小的時候幾乎每家都圈養(yǎng)一頭豬，豬圈通常布局在農(nóng)家院子的西南角。到過年，把豬賣了，當?shù)胤窖越羞^了，買的錢差不多就是一年的毛收入了。
記憶中，母親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喂豬。當豬餓了，就會跑到豬圈門口“吱吱”地叫，并用嘴巴頂?shù)脰艡凇斑郛斶郛敗表懀赣H聽到就會及時趕來在槽子里加豬食。豬食一般是麩皮、玉米秸、花生皮等加工碎了做成的，母親把它們泡在一個缸里，喂豬時就舀一勺子。有時豬不愛吃了，母親還去茅房舀一勺子人的糞便摻到豬食里，豬便會大口吃起來。人吃豬肉，豬吃人的糞便，這事真別扭。
母親喂豬特別仔細，總是站在豬圈旁邊看著豬吃，有時要加飯了，豬便會不等勺子到槽子，就在空中攔截，母親就用一根棉槐條子把豬趕到一邊。平時，那根棉槐條子就放在圈墻上。用棉槐條子而不用竹竿是有講究的，母親說，用竹竿打豬，豬會變瘦的。
日久天長，豬認識了母親，一旦看到母親的身影，就顯得很興奮，不是跑跳，就是吱吱叫。母親也像呵護孩子一樣呵護豬的飲食起居。
豬食槽子多數(shù)是石頭做成的，一來便宜，二來結(jié)實。民間有歇后語：豬食槽子摔一跤，認了真實（石）了，是說一個人相信了不該相信的事情。
我稍大些，大概上小學了，放學后就挎著籃子去田間挖野菜。野菜有三個用處：人吃，喂豬，喂兔子，當然，雞也可以跟著沾點光。因為兔子一直在吃，好像傻乎乎不知饑飽；雞滿院子飛，可以自己找蟲子吃，所以，我最可憐的是關(guān)在圈里的豬，經(jīng)常偷偷摸摸拿新鮮的野菜給豬吃。豬很配合，常常不出聲地吃干凈了。我的勞動成果未經(jīng)母親驗收就偷偷拿出來一些給豬，可見我對豬的友好。
豬吃飽了，就在豬圈里撒歡，就是來回跑。農(nóng)民們利用豬的這個特點，在豬圈中間挖了個方型的坑，四周墊上土，豬在這些土上大小便，然后來回跑，就形成了攪拌均勻的優(yōu)質(zhì)農(nóng)家肥。隔一段時間，父親把這些肥通過院墻的一個孔用鐵锨運到墻外面，等著種地用，然后墊上新土，豬更歡喜了。跑夠了，豬就到窩里睡覺去了。吃，睡，撒歡是豬生活的全部，所以形容好吃懶做的人就說他是懶豬。
可我感覺豬也有煩惱，比如，豬身上經(jīng)常招虱子。虱子咬得豬難受時，豬就在圈墻上或柵欄上來回蹭身體，那摩擦的聲音都很清晰。猴子癢了用爪子撓，狗貓癢了用牙齒，也用爪子，唯獨豬，既不能用爪子，又不能用牙齒，只好借助外界的東西。怪不得說笨豬，而不說笨猴子。
有時豬身上虱子多了，母親就在豬身上抹上一些花生油，虱子便自己掉下來了。但在那個年代，花生油是非常珍貴的東西，所以這個方法不常用。
豬長大了肥了，就該出欄了。這時父親就領(lǐng)來四五個彪形大漢，把豬從豬圈拖出來。豬知道大限已到，拼命地叫，這時母親卻躲在里屋，任憑豬的叫聲多么凄慘，母親也不會出來。在豬的潛意識里，聽到叫聲能出來的人，就只有母親了。然而這次，那個能救它命的人不會出來了。豬該是多么絕望。
豬的幸福時光在于它長大以前，一朝長大了，肥壯了，也就結(jié)束了。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
豬被拖走了，我會失落好一陣子。但我始終不知道豬被拖走后發(fā)生的事情，只知道最近幾天可以吃一點豬肉。直到偶然的一天，我在大街上看見，四五個人按住豬，有的用腿跪在豬身上，有的用手按住豬耳朵，豬腦袋被按在一塊大石頭上動彈不得，另一個人舉起碗口粗的木棍，狠狠地朝著豬耳朵那個地方砸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殺豬的過程。沒看完，我就走了。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場景歷歷在目。想到我曾經(jīng)偷偷拿野菜喂的豬，也是這樣被活活打死，我難受了好久。
常說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對圈養(yǎng)的豬來說，是吃人家的命短。
文/劉勝本
簡介：青島西海岸新區(qū)第一中學教師，清溪詩社社員，家在黃島作家聯(lián)誼會會員。
主播/劉佳琦
簡介：上泉朗誦社會員。大二在校生，愛文字，愛音樂，喜歡看亂七八糟的書，閑暇之余愛用聲音表達對世界的看法。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本期參與編輯
主編：靜 秋
排版：劉培蕊
校稿：劉培蕊
復(fù)審：裴 珊
發(fā)布：姜蘊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