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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爺是我鄉(xiāng)下的鄰居，三十年代生人，退休前是縣糧食局的干部，有三個兒女，都在離家鄉(xiāng)很遠的城市工作。
三大爺?shù)膬号畟儼l(fā)展的都不錯，大女兒是企業(yè)高管，兩個兒子分別是醫(yī)院的外科醫(yī)生和餐館老板。
因為平時工作很忙，兒女們一年回家的次數(shù)并不多，關心老人的方式通常是打電話，家庭微信群聊天，或快遞些老人們需要的日常用品，逢年過節(jié)也會給三大爺一些養(yǎng)老錢。
村里的大叔大媽們都羨慕三大爺好福氣，有三個好兒女。每當這時，三大爺臉上總是掛著自豪的微笑，“嘿嘿，兒女們好咱就好??！"
三大爺家境富裕在當?shù)厝镂宕迨敲曉谕獾?，二層小樓在村里顯赫位置矗立著，格外搶眼。
三大爺退休前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退休后所有精力都用心打造門前屋后。小院內各種奇花異草布滿每一個角落，堪稱世外桃園，村里許多人都很羨慕。
三大爺讀過私塾，能寫會畫，上知天文，下曉地理，這更增加了村民們對他的崇拜和尊敬。他性格風趣幽默，為人寬厚善良，家里串門的鄰居總是絡繹不絕，小院里每天喝茶打牌、唱歌聊天好不熱鬧。
天有不測風云，退休不到兩年老伴就因乳腺癌離開人世，撒手人寰。
相濡以沫的老伴去世后，三大爺每天以淚洗面，開始鄰居們還有一些安慰，可時間久了卻很少有人再登門了。
兒女們看到老人的精神狀態(tài)，擔心老人孤單寂寞沒人照顧身體會出現(xiàn)問題，三年墳剛過，就在鄰村找了一個比三大爺小十歲的新老伴。
新老伴是地道的農婦，雖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倒是個精明人。與三大爺?shù)慕洕匚?、外貌形象、有著天壤之別，但三大爺絲毫沒有嫌棄，說年齡大了互相有個伴，互相照應飲食起居就行。
自從新老伴過門后，三大爺像換了一個人，每天哼著小曲好不逍遙，和老伴形影不離，老兩口三天趕集兩天進城，下飯館看大戲是家常便飯，可謂恩愛有加。
三大爺?shù)男吕习楹芸旌徒址秽従觽円泊虺梢黄?，鄰居們陸陸續(xù)續(xù)又來家里做客，小院恢復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那段日子，新老伴給三大爺帶來不少的歡樂，三大爺對她格外疼愛，真是捧在手上怕摔碎，含在嘴里怕融化。家人們也是今天給她買身新衣服，明天送她一堆好禮物，大女兒更是想盡一些辦法對三大爺?shù)男吕习楹茫饪疾鞎r帶回一只價格昂貴的玉鐲送給她，這在經濟不算發(fā)達的農村也是很貴重的大物件了。
那玉鐲新老伴一直不戴，卻三天兩頭拿出來左看看右端詳，逢人便說三大爺?shù)募胰藗儗λ?，自己后半生有福，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嘴上仿佛抹過蜜，直夸的三大爺暈頭轉向有些找不到北。
鄰居私下提醒過三大爺花錢不能太大手，畢竟不是原配夫妻，不太了解時就要提防著點，給自己留點養(yǎng)老錢?？扇鬆敻韭牪贿M去，覺得男人就該讓身邊的女人風光過上好日子。
過了大半年，老伴再不提玉鐲的事了，三大爺閑暇時問及此事，她也是支支吾吾找理由搪塞過去，有時說自己年紀大了健忘，不知隨手放哪里了，有時也會敷衍幾句：“每天做飯洗衣戴著不方便，那么貴重的東西碰碎了心疼，戴手上還太顯眼，容易招人嫉妒的，你說這閨女亂花錢?！?/p>
三大爺感覺老伴賢惠聰明，心底善良，更加心疼她，陸續(xù)又給老伴添了新式三輪車，鉆戒、項鏈等價格不菲的東西。有時新老伴的要求雖然感覺有些過份，但都有求必應，日子過得也算順心如意。
一年后，鄰居們偶爾會聽到老兩口拌嘴聲，大都是以三大爺賠禮道歉收場。隨之而來三大爺?shù)募绎L正悄悄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家里的日常開支日漸減少，一日三餐總是粗茶淡飯，飯桌上見不到往日的雞鴨魚肉。三大爺?shù)拇┐鞲遣蝗鐝那?，夏天大汗淋漓，老兩口也不打開空調降溫，他們用蒲扇不停地扇著自然風，就為了省幾度電錢。
鄰居們看到了變化，有時背后說上幾句風涼話揶揄三大爺，"糧食局老干部，退休那么多工資，兒女們條件都好，新老伴來了穿金戴銀的，咋還不舍得吃喝了？錢都讓人家掐下來了吧？"
三大爺總是不言不語，低著頭不停地抽著煙，隨后咂巴著嘴，"老伴比我年輕那么多，咱大老爺們的哪能讓人家跟咱受委屈，隨她吧。"
兒女們發(fā)現(xiàn)老人飲食習慣、生活方式不知不覺地發(fā)生了改變，卻不知其中原因。
據說三大爺?shù)耐诵莨べY在新老伴進了門后就抓得很緊，三大爺沒有一點支配權。他對新老伴言聽計從，新老伴說東他不敢往西，完全失去曾經叱咤風云的形象。
新老伴有一兒一女，都是下崗職工，生活很拮據，她三天兩頭會偷偷地送一些東西接濟自己的兒女，那個玉鐲和三輪車早已送給他們，三大爺知道后不但沒責怪反而同情老伴的兒女們，鼓勵老伴多拿些錢和東西送過去。
鄰居們都很敬佩三大爺?shù)臑槿耍较乱睬那淖h論三大爺?shù)男吕习樾臋C太重。
三大爺?shù)募彝炔棵茉醋杂谌ツ昵锾?，那間居住多年的二層小樓屋頂漏雨，三大爺提出每個兒女出資三萬作為老屋翻新啟動資金，如果經費不夠就再追加。
大女兒了解老人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跟兒女們張口。母親去世時家里還有一部分積蓄，三大爺退休金加上姊妹們每年給的錢，銀行存款應該是不少的一筆數(shù)目，多次追問才知道，三大爺?shù)耐诵萁鸲即嬖诶习橘~戶，老伴不同意出資翻新老屋，原因是三大爺百年后這套房子她沒有支配權。
大女兒知道這件事后，堅決反對并阻止三大爺將退休金全部交給新老伴，并厲聲斥責三大爺?shù)男吕习樨澙?。新老伴一改往常的溫順嫻淑面孔，伶牙俐齒，自私自利的一面瞬間暴露出來，"我嫁過來就是因為你們有厚實的家底...沒有錢誰會嫁給這個糟老頭？...我們是合法夫妻，你無權干涉！”
大女兒不敢相信在他們眼里曾經賢惠善良的女人，幾年后居然如此飛揚跋扈，話語中句句藏著刀傷害著自己，頓時氣得渾身發(fā)抖。看著三大爺耄耋老人坐在沙發(fā)上眼神呆滯一言不發(fā)，大女兒心里又生出一些憐憫和心疼，痛苦至極，無所適從。
兒女們深知這場類似交易性質的婚姻沒有溫暖，更不會有愛。堅決要將這個城府太深的女人趕出家門，將三大爺接回兒女們身邊輪流生活，而三大爺夾在老伴和女兒們中間左右為難，無從選擇。
這場家庭風暴后，老屋翻新的事沒人再提就此擱淺了。
大女兒認為父親年邁糊涂，對他的行為頗有意見，在弟弟們面前經常旁敲側擊，讓他們少給老人錢，有急需時再拿，不能讓一個陌生女人把家里財產掠奪走。兩個弟弟雖然很為難，但也遵從了姐姐的意見。
那段日子，兒女們對三大爺新老伴的態(tài)度由最初的尊重、愛戴轉變?yōu)楸梢?、討厭，可三大爺像中了魔一樣，對新老伴始終保持縱容的態(tài)度，依然依賴。
兒女們對三大爺?shù)淖龇ú焕斫?，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少回家，只在家庭微信群里與三大爺偶有互動。
冬至前一天上午，三大爺一大早就提著馬扎坐在家門口，瞇著眼睛不停地向遠方眺望。老伴時不時出門望一眼，“外面冷快回家吧，你這么大歲數(shù)感冒了可讓人難伺候……”言語中帶著關愛也夾雜著責備。
三大爺順從地提著馬扎，貓著腰，顫巍巍地跟在老伴身后，嘴里唉聲嘆氣不停嘟囔著，"哎，都好幾年沒回來了。"話語中帶著傷感，隨后用力咳了一聲，那聲音隨風飄向遙遠的天空，響徹半個村莊。
午飯時，兒女們在家庭微信群分享家常便飯，大女兒正在外地接待客戶，那一桌豐盛的午餐勝過年夜飯；小兒子的餐桌上大蝦、陽澄湖大閘蟹、各種美食應有盡有，讓人垂涎欲滴；大兒子一家三口在酒店慶生，賓朋滿座舉杯暢飲好不歡樂。
三大爺看著兒女們發(fā)來的圖片，看著餐桌上自己的殘羹剩飯，心中五味俱全，隨后在家庭群發(fā)出一段語音，“你們過得好，我就高興了啦。家里都好，你們在外安心工作吧?！?/p>
可沒有人知道三大爺說出這話時眼里是含著淚的。
冬至，恰逢鄉(xiāng)下趕集的日子，三大爺囑咐老伴去買點豬肉回家包餃子，老伴到集上轉了一圈進門就氣呼呼地一頓數(shù)落，"老頭子，以后你這兩個工資連肉都吃不起了，你看看一百塊錢買這點東西，這日子還有法過？你的兒女掙那么多錢誰管你?。慷级嗌倌瓴换丶伊?！”
老伴不停地厲聲嘟囔著，句句扎著三大爺?shù)男摹?/p>
那天中午，三大爺喝了一杯酒，吃了幾只水餃，再也沒有醒來……
文/李鵑
簡介：家在黃島作家聯(lián)誼會成員。
主播/王曉
簡介：家在黃島.上泉朗誦社會員。
本期參與編輯
主編：靜 秋
排版：靜 秋
校稿：畢瑞霞
音頻：薛曉鵬
復審：裴 珊
發(fā)布：裴 珊
“家在黃島”主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