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岳修東
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蘇魯豫皖交界處有個(gè)很不起眼的村莊，叫推磨村。聽老年人講，在四十年代村里來了日本鬼子。據(jù)點(diǎn)就在推磨村東南三里路的鬼廟。那里有碉堡，住著不少鬼子兵。
當(dāng)時(shí)推磨村的三大炮當(dāng)保長。三大炮去給日軍送糧食時(shí)看上了鬼廟的地主“西瓜姜”的女兒。“西瓜姜”的女兒姜氏，在當(dāng)時(shí)是被稱為蓋三縣的女子，長相非常出眾，是個(gè)大美人。但姜氏有個(gè)污點(diǎn)，就是被鬼子兵糟蹋過了。三大炮喜歡姜氏的美貌，就把她討來當(dāng)老婆。
三大炮在兄弟們當(dāng)中排行老三，上面兩個(gè)哥哥。大哥、大嫂都死得早，留下一個(gè)兒子，就是大半吊子。他雖然是個(gè)孩子，但在村里已經(jīng)是出了名的硬氣孩。說話粗魯，做事情半半吊吊。所以“大半吊子”，是他被大家公認(rèn)的名號。
聽老年人回憶說，三大炮娶姜氏時(shí)，大半吊子只有八歲。姜氏過門那天，大半吊子跟在姜氏的身后，像跟著他姐姐似的，二人很是親近。當(dāng)時(shí)大家就覺得很奇怪。
三大炮的二哥，是個(gè)光棍，逃避抓壯丁，從東河里逃跑，被河水淹死了。
三大炮結(jié)婚后，由于姜氏一直沒有生出孩子。三大炮與姜氏就把大半吊子當(dāng)作兒子養(yǎng)。其實(shí)，他們這一門，就他們?nèi)齻€(gè)人。
日本人被趕走后，三大炮因?yàn)楫?dāng)過漢奸，被當(dāng)?shù)卣帥Q了。從此，大半吊子與姜氏相依為命。
后來，村里的人為大半吊子說了一門親事，大半吊子結(jié)婚時(shí)，姜氏很不樂意。就在大半吊子結(jié)婚不久，姜氏抱養(yǎng)了一個(gè)女兒，叫小花。
大半吊子結(jié)婚后總是與他老婆打架，二人感情一直就是打打罵罵，從未消停過。大半吊子的老婆生兒子時(shí)，姜氏整日地罵。大半吊子只是不說話，大半吊子的媳婦懼怕大半吊子，也不敢吭氣，任憑姜氏罵。
聽老人講，大半吊子兒子周歲時(shí)，姜氏和大半吊子的媳婦罵架，抱著大半吊子的兒子要往井里扔，大半吊子的媳婦死死地抱著孩子，不松手。后來，大半吊子知道了，就把姜氏狠揍了一頓。
就在那年，大半吊子的兒子死了。大家都說孩子是被姜氏嚇?biāo)赖?。沒過多久，大半吊子的老婆也跳井死了。大家都議論大半吊子，說他憨，他啥都聽姜氏的，因?yàn)樗喜磺宀怀?，所以，姜氏才那么整大半吊子的老婆?/p>
這個(gè)家，就剩下姜氏、小花和大半吊子三個(gè)人了。大半吊子是這個(gè)家中唯一的男人。在那個(gè)必須為了活命而奔忙的時(shí)代，大半吊子成了姜氏的頂梁柱。
后來，有人撞見大半吊子非禮了小花。小花哭得像淚人似的。再后來，村里的人說，大半吊子和姜氏搬過到一塊住去了。
大半吊子脾氣特瞎，典型的二百五，天不怕，地不怕，頗有三大炮的個(gè)性。推磨村的人都敬畏有加，誰也不敢招惹他，大家彼此相安，對他與姜氏之間的那些事，都避口不談。
姜氏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大半吊子也四十開外了。小花已出嫁，在婆家生活得挺好，還生了三個(gè)兒子。只是極少回來看姜氏。
那時(shí)，村里經(jīng)常斗地主。姜氏家是地主，盡管三大炮早已被處決，姜氏這個(gè)漢奸老婆的帽子，依然戴著。于是，姜氏成了村里常被斗爭的對象。
有一回姜氏被批斗。她站在村民中間，村長像拷打犯人似的，憤怒地打了姜氏幾個(gè)耳光。
第二天，姜氏家門口圍著很多人，還有人爬到姜氏的房頂上，敲著一個(gè)大竹籮，一遍又一遍地喊姜氏的名字。大半吊子抱著姜氏，眼睛都直了。原來，姜氏上吊了。村里的人用這種辦法來給姜氏招魂。說也怪，喊著喊著，姜氏活過來了，她撲在大半吊子懷里嗚嗚地哭起來。
村里有幾個(gè)婦女，勸了姜氏一陣子。然后都知趣地離開了。沒過幾天，村長家里的鍋被人砸爛了。村長家唯一的寵物小狗，也被砸死在家門口。村長懷疑是大半吊子干的，但找不到證據(jù)。
一天村長故意找茬，集中村民批判大半吊子，沒想到的是，大半吊子當(dāng)場把村長揍了一頓。村長氣急敗壞，要報(bào)案抓大半吊子。村里人看不下去了，幾個(gè)年紀(jì)大的人勸說村長，不看僧面看佛面，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別把事情鬧大了，大半吊子要是再做出啥出格的事，大家都不好。
就這樣村長放過了大半吊子，也放過了姜氏，以后，再有斗爭，就緩和了許多。這讓姜氏十分感激大半吊子。
姜氏病了，大半吊子用平板車推著她去看病。小花帶著兒子來看姜氏，把帶著的一些東西放下后，沒留下吃飯就回去了。大半吊子一直陪伴在姜氏身邊，他們一塊吃，一塊住。他像姜氏的兒子，也像她的男人。
那年冬天的一個(gè)早上，姜氏家里著火了，濃煙滾滾，大家都跑來撲火。可是趕到姜氏家里時(shí)，看見姜氏和大半吊子衣衫不整地在地上撕打，大家一下子都楞住了。原來姜氏家里的火，是大半吊子放的。大半吊子為什么放火，姜氏為什么與大半吊子赤身裸體地打起來呢？大家都說不清楚。
大半吊子有點(diǎn)小手藝，也掙了一些錢，年后，他拆了自己房子，新蓋了二間房，就在姜氏的房子前面。從此二人分開過活。但他還是挺照顧姜氏的。
姜氏年紀(jì)大了，腿腳不靈便，走起路來需要拄拐。容貌也失去了年輕時(shí)的光潤，但仍然還有著年輕時(shí)的那份靈秀。她眼睛特別大，頭發(fā)雖然花白了，卻很平軟，亮光光的。高高的鼻梁，很有骨感。姜氏的地全是大半吊子收種，大半吊子總是磨好面粉再送給她。二人一前一后，就這樣又過了好多年。
有人說，晚上碰到過大半吊子往姜氏家里跑。也有人說，清早看見大半吊子從姜氏屋里出來。還有人說，去姜氏家借東西時(shí)，撞見大半吊子就睡在姜氏的床上。
更有人說，大半吊子比他三叔強(qiáng)，和姜氏同居，致使她懷孕了，姜氏怕生孩子丟臉，故意把孩子打掉，生下來的孩子像個(gè)貍貓大小，血淋淋的，讓大半吊子偷偷埋在河?xùn)|亂石崗子上了。所以，誰家孩子不聽話，大人們都說：不聽話，把你放到河?xùn)|亂石崗子上去，孩子立馬不敢哭鬧?？傊虾痛蟀氲踝舆€是時(shí)常被大家議論。
姜氏看見大半吊子收莊稼累得滿著大汗，心疼地用毛巾給他擦汗。一邊擦，一連說：“孩啊，看你熱得白毛大汗......”從此，“白毛大汗”這個(gè)詞竟然被村里的人們記住了。大家有時(shí)會用這個(gè)詞說笑。
大半吊子病了。姜氏拄著拐給他做飯，像照顧兒子，也像照顧自己的男人。大半吊子煙吸得多，姜氏坐在他身旁，那煙霧飄在她身邊，一圈又圈的彌漫著，她似乎覺得也挺香的。
姜氏七十多歲了，生命似乎走到了盡頭。她拉著大半吊子的手，說：“孩啊，我死了，你怎么辦？”姜氏病的厲害了，每天都是大半吊子給她穿衣服，也是大半吊子一天又一天地給她喂飯吃。大家都說：大半吊子性子瞎，但對姜氏很有耐性，也很體貼周全。
姜氏死了，大半吊子按輩份是她的侄子，應(yīng)該披麻戴孝?？墒谴蟀氲踝诱f啥都不肯。姜氏的女兒說是大半吊子害死的她娘，大半吊子惱羞成怒，當(dāng)下罵小花：“我害她，我給她穿衣喂飯，你作為女兒干什么來？”小花一下沒言語了。
姜氏安葬后，小花再也沒回過推磨村。說是與大半吊子斷路了，與推磨村斷路了。
由于大半吊子一個(gè)人生活，村里照顧他，就給了他一個(gè)“五保戶”?？墒菦]過幾年，大半吊子放了人生最后一把火，把自己燒死了。村里人把這件事上報(bào)鄉(xiāng)民政部門，鄉(xiāng)里給了一點(diǎn)安葬他的錢。小花是他唯一的親近人。村里派人給小花家送信，送殯那天，小花沒來，小花也沒讓她的家人來。
聽村里人說，姜氏在大半吊子還小時(shí)，就勾搭大半吊子。二人老早就好上了，只是礙于嬸侄的情面而已?？墒牵嚼狭藚s不要臉面了，與侄子同屋住，同床睡，還真像是一對夫妻。
也有人說：大半吊子一家是被姜氏攪散的。如果孩子不死，他也有后了。他媳婦是姜氏害死的，孩子也是姜氏害死的。大半吊子的一輩子都被姜氏毀了。
不過，也有人說：大半吊子從小就喜歡他嬸子姜氏，他這一輩子都是他自己作的。
姜氏與大半吊子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他們之間不是一個(gè)凄美的故事，似乎沒有誰對誰錯(cuò)。在人性原始的欲望里，只有相依為命、彼此呵護(hù)，才是真的，才是最現(xiàn)實(shí)的。
從舊時(shí)代走過來的人，不相信也不看好他們這種亂倫的感情。所以，大半吊子與姜氏，在推磨村一直遭人唾棄，被人指責(zé)，以至于到現(xiàn)在，還被稱為“孽緣”。
如今，姜氏與大半吊子都已作古多年，他們之間的故事，有時(shí)還會被村里的人們說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