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兩朝都是才子輩出佳作如云，所以文學(xué)史家把唐詩宋詞相提并論。王勃《滕王閣序》說“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好像就是在稱贊唐詩宋詞。中國歷史上只有這兩朝文學(xué)旗鼓相當(dāng)，下面是我心目中的宋詞十強。
一、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懷古）。
二、蘇東坡《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和《念奴嬌》（赤壁懷古）。
三、柳永《雨霖鈴》（寒蟬凄切，對長亭晚）、秦觀《踏莎行》（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和蔣捷《一剪梅》（一片春愁待酒澆）并列。
四、晏幾道《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賀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和辛棄疾《青玉案》（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
五、吳文英《風(fēng)入松》（聽風(fēng)聽雨過清明）和蘇東坡《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
六、范仲淹《漁家傲》（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和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七、姜夔《踏莎行》（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和周邦彥《蝶戀花》（月皎驚烏棲不定）。
八、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和吳文英《踏莎行》（潤玉籠綃，檀櫻倚扇）。
九、張先《天仙子》（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和陳與義《臨江仙》（憶昔午橋橋上飲）。
十、史達(dá)祖《雙雙燕》(詠燕)。
排名說明
第一名，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懷古）。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斜陽里，背西風(fēng)，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xù)。千古憑高，對此漫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后庭》遺曲。
王安石《桂枝香》在宋詞的待遇和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在唐詩的待遇很像，長期遭到忽略卻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這首詞上闋渲染金陵的山川壯麗，“彩舟云淡，星河鷺起”；下闋總結(jié)南京的王朝更替，“門外樓頭，悲恨相續(xù)”。前者寫景之美無與倫比，后者把杜牧《臺城曲》“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融合無跡。筆力之雄健感慨之深沉超越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和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所以我認(rèn)為它是當(dāng)之無愧的宋詞壓卷之作。
第二名，蘇東坡《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和《念奴嬌》（赤壁懷古）。
蘇東坡《水調(diào)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蘇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東坡《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逸懷浩氣，超乎塵垢之外”，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diào)歌頭》一出，余詞盡廢?！?/p>
最后那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被引用最多的古典詩詞名句之一。蘇東坡寫這首詞的時候烏臺詩案尚未發(fā)生，也沒有流放黃州惠州儋州的經(jīng)歷，但是后來的讀者卻總是結(jié)合他中年以后的顛沛流離來理解這首詞，認(rèn)為他想乘風(fēng)歸去是因為在人間不如意。
在蘇東坡所有詩詞中，這首詞最符合后人對他的想象。“以文為詞”是文學(xué)批評家眼中的填詞大忌，其實這條清規(guī)戒律只適合普通詞客，不適合蘇東坡這種千古第一才人。蘇東坡可以把詞寫得如散文般搖曳多姿氣脈連貫，這是他對詩詞表現(xiàn)手法的偉大貢獻(xiàn)?，F(xiàn)代有所謂的散文詩或詩體散文，可見打破詩文界限正是歷史的必然，蘇東坡只是提前了一千年。
有人認(rèn)為蘇東坡寫得最好的詞是《念奴嬌》（赤壁懷古），甚至認(rèn)為這首詞是宋詞第一。我覺得“亂石穿空，驚濤拍岸”不如“彩舟云淡，星河鷺起”。
第三名，柳永《雨霖鈴》（寒蟬凄切，對長亭晚）、秦觀《踏莎行》（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和蔣捷《一剪梅》（一片春愁待酒澆）并列。
柳永《雨霖鈴》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秦觀《踏莎行》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蔣捷《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fēng)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柳永這首《雨霖鈴》是古今送別詞第一。不說“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也不說“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就連“此去經(jīng)年”都經(jīng)常被人引用抄襲。我買的一套“民國大師經(jīng)典書系”胡適分冊取名《此去經(jīng)年，誰許我一紙繁華》，雖然莫名其妙，卻讓很多喜歡古典的讀者心甘情愿買回家。
秦觀因為《滿庭芳》（山抹微云）被老師蘇東坡戲稱為“山抹微云秦學(xué)士”，但他寫得最好的應(yīng)該是上面這首《踏莎行》。這首詞比柳永《雨霖鈴》更孤單寂寞。讀這首詞的時候最好不要獨自出門，“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人在旅途很難承受。
蔣捷的《一剪梅》排名這么高肯定有人不同意，我承認(rèn)有點假公濟私。有件小事可以說明我有多么偏愛蔣捷這首詞，我的宋詞解讀圖書清華版曾用《流光容易把人拋》做書名，新版換成現(xiàn)在的名字非我所愿。
風(fēng)格接近成就相當(dāng)?shù)倪€有柳永的另一首名作《八聲甘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是處紅衰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yuǎn)，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愁。
第四名，晏幾道《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賀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和辛棄疾《青玉案》（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并列。
晏幾道《臨江仙》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賀鑄《青玉案》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并列。
辛棄疾《青玉案》（元夕）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婉約詞一般都是站在女性的視角抒發(fā)女兒情懷，這三首詞卻是例外，寫的是每個男人都念念不忘的舊歡如夢和一見鐘情。無論“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還是“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都是目送自己的心上人離開，你在我眼中是最美，連你遠(yuǎn)去的背影都讓我沉醉。
辛棄疾的“眾里尋她千百度”記述的也是一次美好的邂逅。這個愛情故事結(jié)束的時機恰到好處，“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有人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然而相愛容易相處難，那些曾經(jīng)互相擁有的愛情最后很可能不歡而散，真正讓我們無法忘懷的，往往是無緣再見的桃花人面。
和上面兩首詞比較接近的有晏幾道《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鐘），秦觀《鵲橋仙》（纖云弄巧，飛星傳恨）。
第五名，吳文英《風(fēng)入松》（聽風(fēng)聽雨過清明）和蘇東坡《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并列。
吳文英《風(fēng)入松》
聽風(fēng)聽雨過清明，愁草瘞花銘。樓前綠暗分?jǐn)y路，一絲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dāng)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蘇東坡《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有輕愁純愛就會有深情苦戀。從晚唐五代到北宋、南宋，詞的總體趨向是越來越精雕細(xì)琢，由渾然天成過渡到巧奪天工。南宋詞經(jīng)常被人批評華而不實內(nèi)容空洞，但也不排除有一些作品情景交融秀外慧中，比如吳文英這首《風(fēng)入松》?！包S蜂頻撲秋千索，有當(dāng)時、纖手香凝”，用我在《斷鴻聲遠(yuǎn)長天暮：回到宋詞現(xiàn)場》中的話說，“由黃蜂頻撲聯(lián)想到秋千上留有她的香澤，含蓄深情文辭華美，這正是婉約詞的最高境界?！?/p>
蘇東坡的《江城子》比吳文英的《風(fēng)入松》更直白也更令人心碎，無數(shù)痛失嬌楊的男女看一回哭一回。同樣感人的還有賀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
第六名，范仲淹《漁家傲》（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和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范仲淹《漁家傲》
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
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煽盎厥祝鹭傡粝?，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這兩首詞是邊塞詞的代表。陸游《訴衷情》（當(dāng)年萬里覓封侯）和岳飛《滿江紅》（怒發(fā)沖冠）都是經(jīng)典的邊塞詞，但是它們剛猛有余柔情不足，只有范仲淹這首《漁家傲》（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剛?cè)岵?，也正因此我把陳陶的《隴西行》列為唐朝邊塞詩第一。
豪放詞“蘇辛”并稱，蘇東坡多少有些紙上談兵，辛棄疾卻是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真正猛人。辛棄疾的另一首《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也很有氣勢，“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但還是比不上“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俠骨柔情的辛棄疾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少有的文武全才，他未能挽救無心進(jìn)取的南宋小朝廷，但是為詞家別開新境。
第七名，姜夔《踏莎行》（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和周邦彥《蝶戀花》（月皎驚烏棲不定）并列。
姜夔《踏莎行》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yuǎn)?；茨橡┰吕淝?，冥冥歸去無人管。
周邦彥《蝶戀花》
月皎驚烏棲不定，更漏將殘，轣轆牽金井。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棉冷。 執(zhí)手霜風(fēng)吹鬢影，去意徊徨，別語愁難聽。樓上闌干橫斗柄，露寒人遠(yuǎn)雞相應(yīng)。
這兩首詞一寫相思，一寫離別，都是角度新穎造語奇特的婉約詞經(jīng)典。近代詞學(xué)大師王國維對姜夔頗有微詞，但是肯定這首《踏莎行》。他在《人間詞話》中提到：“白石之詞，余所最愛者亦僅二語，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p>
周邦彥字美成，集詞學(xué)藝術(shù)之大成。推崇者把他和詩圣杜甫相提并論，有道是“詩中杜陵，詞中美成”。宋詞十大不能缺少周邦彥。周邦彥的代表作有《玉樓春》（桃溪不作從容住）、周邦彥《蘭陵王》（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周邦彥《蘇幕遮》（燎沈香，消溽暑），但我認(rèn)為完美無缺的應(yīng)推這首《蝶戀花》。在即將和情郎分手的清晨，詞中女子“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棉冷”。她的內(nèi)心顯然經(jīng)歷了千迴百轉(zhuǎn)，隱隱擔(dān)心情郎一去不返。炯炯有神的雙眼看不出她一夜無眠，但紅棉枕頭的濕冷又泄露了她的無限傷心。
第八名，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和吳文英《踏莎行》（潤玉籠綃，檀櫻倚扇）并列。
李清照《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吳文英《踏莎行》
潤玉籠綃，檀櫻倚扇，繡圈猶帶脂香淺。榴心空疊舞裙紅，艾枝應(yīng)壓愁鬟亂。 午夢千山，窗陰一箭，香瘢新褪紅絲腕。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fēng)菰葉生秋怨。
李清照是當(dāng)之無愧的千古第一才女，留下不少錦繡詞章，但近乎完美并符合后人對她想象的正是這首《一剪梅》。
清朝詞學(xué)家周濟說吳文英詞“水光云影，搖蕩綠波，撫玩無極，追尋已遠(yuǎn)?！蓖鯂S不以為然，但是承認(rèn)“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fēng)菰葉生秋怨”符合這一標(biāo)準(zhǔn)。
第九名，張先《天仙子》（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和陳與義《臨江仙》（憶昔午橋橋上飲）并列。
張先《天仙子》
《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fēng)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yīng)滿徑。
陳與義《臨江仙》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詞是酒邊花下產(chǎn)生的詩體，實際上就是一種酒令，從這個角度看，張先的張先《天仙子》（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和陳與義《臨江仙》（憶昔午橋橋上飲）是最純粹的詞。
這兩首詞寫的都是太平時序，無論“《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還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都是古代文人心目中的理想人生。
成就相當(dāng)風(fēng)格接近的還有張先《木蘭花》（龍頭舴艋吳兒競）、俞國寶《風(fēng)入松》（一春長費買花錢）、王觀《卜算子》（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錢惟演《木蘭花》（城上風(fēng)光鶯語亂）、宋祁《木蘭花》（東城漸覺風(fēng)光好）、辛棄疾《清平樂》（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辛棄疾《鷓鴣天》（陌上柔桑破嫩芽）。
第十名，史達(dá)祖《雙雙燕》(詠燕)。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并。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爭飛，競夸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yīng)自棲香正穩(wěn)，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闌獨憑。
南宋詞人因為精雕細(xì)琢毀譽參半，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們的詠物詞空前絕后，史達(dá)祖《雙雙燕》又是其中翹楚。這首詞讓我仿佛回到童年故鄉(xiāng)的春天。詞中的燕子已經(jīng)成為永生的精靈，就像劉禹錫筆下的昔日王謝堂前燕，在時光的阡陌上穿越千年。
比較接近的還有張炎的《解連環(huán)》(孤雁)（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姜夔《暗香》（舊時月色）和《疏影》（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
此外，宋詞寫得很好但未能進(jìn)入前十名還有張先《木蘭花》（龍頭舴艋吳兒競），歐陽修《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歐陽修《玉樓春》（尊前擬把歸期說），蘇東坡《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fù)醉），朱敦儒《鷓鴣天》（我是清都山水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