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眾醫(yī)者再聚眾一塊。
一個(gè)似侏儒的醫(yī)者說道:“半月期限已過,小弟聞?dòng)艏夷轻套尤曰钪煤玫?。”朝著小腦殼:“哥哥不是說半月內(nèi)必死的咩?哥哥發(fā)小還會出錯(cuò)?想是學(xué)術(shù)不精,僅僅學(xué)了入門之道罷?”
小腦殼哭喪著臉,和家里剛死人一樣,說道:“親娘耶!再莫談這種事,我那發(fā)小和住持皆早已嗝屁登天。死時(shí)慘狀唬殺人也!人人見之,數(shù)日都睡不好覺?!?/span>
眾驚問道:“怎的死了?”
“他那天施法,隔天就感到惡心嘔吐,沒過多久,身首相離,且腹中不曉得怎么裂開一個(gè)大口,里頭的大腸小腸盡掉于地。那住持也不知所以,全身爆炸而亡。”
眾再道:“可細(xì)說細(xì)說。”
“那時(shí)間,蠻多光頭正和我發(fā)小閑話,沒聊多久,發(fā)小無故難受,便喊他去休息。誰料他走著走著,腦殼一哈子掉下來,腹中再如此如此,愣是把好些個(gè)光頭嚇哭的嚇哭,瘋癲的瘋癲。而那住持更慘,悠哉吃飯時(shí),忽的'崩’的一聲,全身如爆竹一樣粉碎,不曉得的,還以為是甚么人,放了個(gè)打雷似的大屁來。后虧有幾個(gè)膽大的,收拾尸體,草草埋葬。哎,當(dāng)真壞事做多遭報(bào)應(yīng)。”
一微胖的滿臉麻子的醫(yī)者說道:“你曉得是甚么緣故?”
小腦殼搖頭,不太愿意道出,只是擺擺手:“不可說,不可說?!?/span>
眾著急:“怎的不可說?你既然明了,說說又何妨!”
小腦殼被他們執(zhí)拗不過,沒法,說道:“因?yàn)槲覀冇龅搅艘粋€(gè)相當(dāng)惹不起的。發(fā)小死的當(dāng)晚,就托夢于我。他道'那郁崽子把我的小鬼都?xì)⒘耍艺龕琅?,誰想隔了一天,我周邊不曉得何故,竟有數(shù)十個(gè)紅衣女厲鬼。我問她們是誰派來的,她們對我嘻嘻笑著,那笑臉再不敢眼瞧第二次,委實(shí)唬死人!然后她們說道:'打酷酷哦吶。’我也沒搞懂是甚么意思,只是她們說完那句話,齊向我沖來,我便如此耶。啐!想那女鬼們定是郁崽子叫來的,這郁崽子竟強(qiáng)我甚多。到此還未結(jié)束,我死后,那些厲鬼們揪著我的魂,向我鬼語許多,原來變成鬼才聽得懂她等話語。其中有一點(diǎn)便是,她們曉得我與郁崽子不相識,又無利益問題,斷是有人指使。我首先道出住持那老和尚。女鬼們曉得,就一溜煙飄去滅了他,極其慘狀是必然。后又道出你來,因你是我發(fā)小,我向她們好說歹說,才可留你一條生路。卻有一條件,即你與其他曉得此事之人,一個(gè)月內(nèi),務(wù)必上郁府親自找到郁崽子,登門道歉,否則兄弟啊,你等將如我一般。切記切記,兄弟我走了?!?/span>
眾又驚又怒,道:“好呀!這般消息還不早說,你想讓我等也如你發(fā)小和住持老和尚一樣?真是狐朋狗友!明日我等即刻到郁府,登門道歉,再另謀吃飯之道罷。有哪個(gè)曉得郁崽子喜歡甚么?好多買這種東西表達(dá)歉意?!?/span>
還是那個(gè)似侏儒的說道:“我曉得,他那崽子喜歡吃桃,如今正處盛夏,可多買些桃子送與他?!?/span>
眾問道:“你怎么曉得?”
“哈哈,也是緣分。一年前我上街,見他牽著他娘的手,指著一賣桃子的店家說著'娘,娘,我要買桃,我要吃桃?!锲鸪醪辉敢猓珗?zhí)拗不過,只得替他買了,一買就買了20斤呢。”
眾大喜,道:“好!明日多帶些桃,再送點(diǎn)錢與他,定會諒解我等?!?/span>
小腦殼哪里還敢言語,無論發(fā)小說的是真是實(shí),他們死的如此碎碎渣渣卻是真,心里再沒有甚么其他謀害問先之意,只得一心跟隨眾人上門道歉耶。
次日一早,眾果買了甚多桃至郁府,齊向門前小廝說道:“郁問先少爺在家嗎?”
一小廝答道:“在,你們何人,有何事?”
“我們乃賣桃的販子,曉得問先少爺愛吃桃,特意買來贈與他?!?/span>
“好,在此等候?!?/span>
那小廝至問先臥房如此如此說道。
問先一聽“桃”,兩眼倏地發(fā)光,似倆燈泡,后雀躍一番,說道:“爹娘總是忙,顧不得我,想著我吃桃已是一年前了,桃是甚么滋味早就忘卻。今卻有緣,有人送桃與我,定然吃得和個(gè)小肥豬一樣,方才止吃。”復(fù)對小廝道:“哥哥,火速叫他們進(jìn)來!”
小廝道:“少爺稍候。”是以出門外,引著眾醫(yī)者入內(nèi)。
眾醫(yī)者攜著桃,至待客廳,見了問先,果如一女童樣。陡然間,他等齊跪倒,歉道:“諒解我等,問先少爺,我們不該為了所謂的吃飯之道而有害你之心?!?/span>
問先望著那般多的桃,哪里還關(guān)心這個(gè),便左右兩手各抓著兩個(gè)大桃,也不清洗一道,僅僅在褲子上搓搓,嘴巴張得老大地吃著,隨性說道:“哼!我可不比那觀世音,有甚么大慈大悲,我心臟恁的小,哪里容得下類似撒旦的你們?只是看在送我桃的份上,我輒宥恕你等此次。然則我還妄求榨干你們財(cái)物,你們壞的緊,讓我使勁榨一回,錢帶了咪?”
眾道:“帶了帶了?!本透鱾€(gè)掏出十幾兩來。
問先對一小廝說道:“羅迪策,收錢,送客?!?/span>
“是,少爺?!?/span>
羅迪策把錢放至財(cái)庫。
眾正欲走時(shí),問先忽高聲叫道:“欸,那個(gè)矮矮的,是侏儒咩?”
眾止住腳步,轉(zhuǎn)身來,那侏儒醫(yī)者說道:“小人是侏儒,但小人仍覺自己與常人無異?!?/span>
問先曉得天朝百姓最愛說反話,猛然大笑,險(xiǎn)些被剛咽下的桃子塊兒噎著,緩了好一陣才說道:“羞羞臉!你等皆為醫(yī)者,怎的治不好這種???”
眾說道:“此乃天生病癥,不可治也。”
問先不信:“甚么狗屎'不可治’!你等治不好,為了遮掩尷尬,故如此說耶。好罷,列位今日赤心相待于姑奶奶,我便隨手治好你們口中的'天生病癥’罷?!眴栂瘸酝陜蓚€(gè)大桃,擎指著門外對眾人說道:“除侏儒哥哥者,其余人等,出去!”
眾領(lǐng)命。
侏儒哥哥只比問先高一些,不仔細(xì)看即一樣高。
問先舔凈手指上的桃漬,尾指一張長椅,說道:“哥哥,躺在那里去。然后閉上你的眼、嘴,不可偷看,聽到甚么就當(dāng)做甚么都沒聽到,曉得了嘛?”
侏儒哥哥照做。
問先再拿兩個(gè)大桃,只是不吃,后化成女鬼樣,嘴里嘀咕著:“努一一,努一一……”連喚五六番,即有兩個(gè)小女鬼浮在周邊。她們向問先唱喏道:“嗦嗦尼啪?!保ㄅ踅憬?。)又瞧著問先手中桃以及周邊全是桃,嘴里流出口水,大喜道:“嗦嗦尼啪,連連貴,連連貴?!保ㄅ踅憬悖蕴?,要吃桃。)
問先大笑,看了看侏儒哥哥:“諾耳!”(治他?。?/span>
小女鬼不干,硬要先吃桃。
問先沒法,讓她倆咬了一大口桃,就把桃收起來說道:“諾耳!”
小女鬼們照做,步驟不透露。
須臾功夫,問先把那兩個(gè)桃遞給女鬼,再頭指周邊的桃:“抱呢里。”(拿一半去罷。)
小女鬼們大喜,化起一陣陰風(fēng),當(dāng)真把一半桃卷走到不曉得哪里去了。
問先變回原樣,拍拍侏儒哥哥:“哥哥,好矣,家去罷。”后再拿多個(gè)大桃啃著。
那哥哥把眼一睜,見自己和正常人無異,心中別提多高興,開始如瘋狗樣的狂歡:“哦吼!哦吼!”再如公雞般打鳴:“咕咕咕……”又踢踢腿,揮揮拳,好幾次快要摔倒,簡直有些不可理喻。
問先搖搖頭,嘆道:“哥哥!家去罷,到家再瘋?!?/span>
他當(dāng)真出門去了。
眾醫(yī)者端量著他,大驚,遂再無一位敢對問先不敬者。興奮一陣后,全回家不提。
至冬至,宋人齊放假七日,各個(gè)祭宗祭祖,更易新衣,樂此不疲自不必說。至窮者,東借西借,也得與友往來慶賀??蓵栽摴?jié)盡是這般令人肥胖,若到春節(jié)前夕,窮者定瘦的毛都沒幾根。
趁著放假,郁一家除了多個(gè)下人們忙忙碌碌,郁三人卻在一處端坐著,閑語世間庸俗之狀。夫人抱著問先,見他身穿紅色嫁衣,只是沒有紅蓋頭,不解說道:“問先,你怎的不穿男兒衣裳?”郁老爺?shù)勾笙玻骸斑@定是我兒想娶老婆,尋個(gè)與自家身材般配的,先親身試衣,看看合身與否?!?/span>
郁夫人最不信這老男人的花言巧語,即說道:“問先,你自己說?!?/span>
問先不理會,想起盛夏時(shí),那般多的桃,竟也不經(jīng)吃,一日兩日就全進(jìn)肚肚里去了。問先思念尤甚,向娘伸伸手,道:“娘,我要吃桃,桃子沒得了?!?/span>
郁夫人笑道:“此時(shí)哪里還有甚么桃。問先,如實(shí)告訴娘,你心理變態(tài),才身著紅衣的咩?”
問先搖頭,說道:“非也。問先本色即為紅艷艷,乃用陽間八千八百個(gè)人類血染成。此衣不太血紅,只得將就了。”又瞪著大眼:“娘,我想出去玩,想去找朋友一塊玩?!?/span>
郁夫人不依:“問先,你從未出過門,哪里有得朋友?前年雇來多個(gè)私塾館師,你卻發(fā)癲似的,大嚷大叫,嚷著'不要他,不要他。’”
問先頓然把穩(wěn),胡吹神侃的道:“他們能教我甚么?他們滿腹獨(dú)有常人學(xué)識,豈有經(jīng)綸之才?更別提甚么管仲樂毅之謀略!此種人,安能當(dāng)吾師?用人教者,怎的成圣人?”
郁夫人不和小孩子爭辯,笑笑不回應(yīng)。
問先復(fù)稚氣滿滿,扯扯娘親衣裳,道:“娘,你和爹爹出去玩時(shí),怎的從未把我?guī)?。我老在家,都悶殺了!?/span>
郁老爺笑道:“哈哈,我跟你娘可不是去玩,而是為補(bǔ)貼家用忙活呢。不然這偌大的房子,怎的來?這些多的下人,怎的養(yǎng)?”
說到錢,問先回憶起以往救過的許多病者,應(yīng)該賺了很多錢,說道:“爹,娘,莫要憂慮家中甚么補(bǔ)貼,問先醫(yī)治過海一樣闊的病人,早已賺的盆滿缽滿。爹,娘,你們往后呆在家,看花賞月即可?!?/span>
郁二人再笑道:“你那個(gè)怎能算是錢?與我們相比,你僅僅是剛開花結(jié)果的,如雞蛋般大的西瓜崽崽,我們卻是極致成熟的大西瓜?!?/span>
問先慚愧太息,道:“我那病人雖多,九點(diǎn)九九成皆是大光頭,甚毛沒有,鐵公雞尤甚,更別提甚么一萬兩。”
郁二人開懷,歡悅得很。后郁夫人想起冬至后十日是家父生日,便向郁老爺說道:“奴奴家父在奴奴小時(shí),極寵溺奴奴。今家父生日臨矣……”
郁老爺不敢忘記這種事,打斷道:“老婆,放下一萬九千七百三十二個(gè)心,我已然有了人矣?!?nbsp;
遂叫一小廝:“來人吶,喚歇棋嘎見我?!?/span>
小廝領(lǐng)命去了。
歇棋嘎乃猛男也,單手可舉起近七十斤重物,幼時(shí)舞刀弄槍,十八般武藝愣是一個(gè)不會,僅會拳腳亂打八連癲!命他下海捕魚,絕不敢捕蝦;令他火中跳舞搖擺,絕不敢疼痛慘叫。這樣猛男,竟仍未娶妻,正是無敵多寂寞,凡女怎能配上他!
他至郁等人處,唱個(gè)喏道:“老爺,找我何事?”
郁老爺?shù)溃骸鞍盐仪皫兹盏玫纳系群貌?,和一些貴重珍寶,送到我丈丈家去,你識路否?”
“歇棋嘎是個(gè)會走路的,老爺丈人的家豈能不知?”
“你怎么不問路途艱難,強(qiáng)人甚多?”
歇棋嘎輕蔑道:“老爺,怕甚么強(qiáng)人強(qiáng)鬼。世間打架我最屌,若是千個(gè)百個(gè)來,正好施展我神力:我左一拳打殺他家的雞鴨,右一拳打殺他家的鵝狗,再一個(gè)屌炸天后旋踢打殺他家小野貓。待他等緩過勁兒來,我來一個(gè)神龍?zhí)撸K結(jié)他家的老母豬,令其過年無畜可宰,唯有坐地大哭嗟嘆。老爺,歇棋嘎恁的猛男,世間人莫想和我過一招?!?/span>
郁老爺大喜:“不錯(cuò),膽包肚的猛男,我中意你!”
此時(shí)問先卻言語著:“爹爹,我也要去?!?/span>
郁老爺喝道:“你去個(gè)甚么!寒冬臘月冷的緊,強(qiáng)人又甚多,萬一有個(gè)好歹來!”
問先從娘親身上下來,看似特牛逼地說道:“爹爹,不怕,我有鬼鬼之力,它可以保護(hù)我。”
“你有個(gè)甚么力?”
“呀!是鬼鬼之力,很膩害?!?/span>
郁老爺聽罷,更加不信,仿佛被秀智商:“甚么狗屁!反正你不準(zhǔn)去?!?/span>
問先倏地大哭:“啊,不嘛,不嘛,爹娘不帶我出去玩也就罷了,去外公姥姥家,竟也這樣阻擋,好羞羞臉!好羞羞臉!”
郁夫人再抱起問先,好意說道:“官人,叫問先去罷,出出門也好,囑咐歇棋嘎好生照顧就行?!?/span>
問先靠在娘親懷里,仍哭腔說道:“娘最好了,爹爹最壞!”
郁老爺無奈,還是太過于寵溺,又不敢傷老婆的心,對歇棋嘎說道:“小子!你都聽到了耶,我家崽子若傷了一根毛,小心你的腦殼!”
歇棋嘎覺得此乃小事也,說道:“只叫少爺不鬧騰。倘遇強(qiáng)人,小人讓少爺挨了一下,唬了一跳,驚了一些,歇棋嘎提頭來見?!?/span>
郁老爺極悅,教:“明日一早,準(zhǔn)時(shí)啟程!”
次日一早,郁老爺再叫上六個(gè)猛男,雖不及歇棋嘎,卻各個(gè)長得妖精模樣,見他們:
人沒人樣,三分鬼,七分精。三個(gè)如野豬投胎,三個(gè)像猛虎轉(zhuǎn)世。若是惹了他們,你定完蛋。纏你半世還算好,只怕一世對你,黑牙咧齒笑哈哈,無心吃飯,無力排泄。睡夢次次夢見他,口臭與你要親親。污垢指甲戳戳臉,說道:“親親,我們是兔子,見你清秀似女子,不如一塊躺床上?!?/span>
問先要歇棋嘎抱抱,從屋里小跑出來撲向他。
歇棋嘎大笑,一手把問先抱在懷里,說道:“少爺,你變重了?!?/span>
問先和個(gè)小女孩似的,說道:“叔叔,夏時(shí)吃桃吃的?!庇植恍⌒谋缓釉?,“啊呀”一聲。
眾大笑。
郁二人再三囑咐猛男們務(wù)必照顧好問先。猛男們齊說道:“放心?!?/span>
遂問先單獨(dú)騎一匹無貨物的馬,只是跟隨猛男左右。
他等此行因大路近,更怕誤期,就不走那強(qiáng)人超多的小路。又冬至人多,速度一直不快不慢。行至半路,瞧著前方有一馬車,發(fā)癲似的,朝問先猛地沖來。問先慌張亂跑,撞傷多人是自然。
歇棋嘎見了,急忙囑咐其他猛男:“你等看守,我去救少爺?!彼煜埋R急奔。
問先對后頭那馬車大叫道:“哇!你是誰?。磕前闳硕嗖蛔?,光追我怎的?”
馬車上御者說道:“前面那童子,失禮,失禮!此馬今日不曉得怎的,遠(yuǎn)遠(yuǎn)望見你,就發(fā)瘋一樣,怎么也駕馭不住?!?/span>
問先尋思著:“莫非哥哥那馬看上了我這馬?”便說道:“我這馬是公的,敢問哥哥那馬是母的耶?”
“非也,也是公的。”
問先小聲嘀咕:“畜生間竟有兔子?怪哉,我且下馬來?!焙笾棺●R,疾速從馬身下來。問先這才察覺到那馬車的馬,它兩眼像著了迷一般,注意力盡在自己身上,急的要投胎似的,朝自己沖來。心中大驚,失聲道:“娘耶!”
快撞上之際,周邊傳來一帥氣猛男之聲:“少爺別怕,看我的神龍?zhí)?!”xiu的一聲,剛好踢中馬身,馬車隨即倒在一邊。
原來是猛男大俠歇棋嘎!問先兩眼放光,蹦蹦跳跳,說道:“叔叔,你是恁的強(qiáng),恁的瀟灑!”
歇棋嘎抱起問先,把其放回馬背上,說道:“歇棋嘎來遲,令那吃錯(cuò)藥的畜生把少爺唬了一跳,我死罪!”
問先哈哈一笑:“不怕不怕,你不說,我不說,無人知?!?/span>
正欲不管那馬車上的人死活,要走時(shí),從那馬車?yán)锍鰜硪荒幸慌當(dāng)y一小女孩,他等急忙上前叫住歇棋嘎二人:“恕罪!恕罪!此馬莫名瘋癡,家去時(shí),定把它宰了,以報(bào)驚了官人愛子之仇?!?/span>
歇棋嘎笑道:“看大官人說話!我哪里是甚么官人,只是一賣力的罷了。這孩兒怎的是我愛子,我尚且元陽未泄捏,此乃我家少爺。”
男子說道:“哦!竟是如此,諒解小人犬眼?!?/span>
問先道:“你等摔疼耶?摔殘耶?”
男子待回應(yīng),自家女兒不知怎的,見著問先,心中會莫名不爽,特別想揍他一頓,就叫道:“不曾摔疼摔殘。你叫甚么,讓我知曉,以后好欺負(fù)你!”
問先疑惑道:“郁問先便是。我倆未曾謀面,你怎的要欺負(fù)我?”
小女孩訓(xùn)斥道:“癟崽子,甚么難聽名字!我乃郎莫潔,你曉得咩?”
男子耳聞“郁問先”三字,曉得他是本地最貪之人的崽,雖有神醫(yī)老祖之術(shù)。由于平生極惡貪官,遂對問先不帶好感,就抱起女兒,說道:“既大家相安無事,我等各自忙活去耶?!?/span>
歇棋嘎?lián)映林?,猛的點(diǎn)頭說道:“在理在理?!?/span>
郎莫潔“啊啊啊”大叫,朝著問先罵道:“喂!那名字難聽的崽子,你快些走,免得我打哭你?!?/span>
問先不理會。歇棋嘎等人繼續(xù)趕路不提。
先說郎莫潔一家子整頓好馬匹,同樣著急趕路。在車?yán)锬阏f我笑,十足好耍。行至一山間小路時(shí),忽的從密密麻麻的草堆里跳出十多個(gè)舞勺年紀(jì),持著刀的強(qiáng)人,截住去路。
咦!你瞧那為首的俊俏相貌,和坨駱駝屎無異,定是個(gè)駱駝屎投胎。他說道:“留下錢財(cái),饒你狗命!”
御者驚慌,轉(zhuǎn)身對車內(nèi)主人道:“老爺,被一群小崽子擋住路也?!?/span>
郎員外從車內(nèi)走出,向強(qiáng)人唱個(gè)喏:“哥哥方才走親歸來,途中錢財(cái)盡光了,等哥哥抽空拿多些錢,再經(jīng)過此地時(shí),就與你們罷。”
駱駝屎叱道:“放屁!我等強(qiáng)人搶劫,管你走不走親,你當(dāng)真沒有?”
郎員外尋思著:“若是說沒有,他們定會下死手,不如全與他們,保個(gè)平安罷。”遂掏出一錠大銀。
駱駝屎立馬接過,道:“我等要你全部錢財(cái),快些拿來供奉老爺!若道個(gè)'不’字,你等休矣!”
郎員外當(dāng)真褲兜、衣袖空空,如實(shí)道:“已全奉出,再也沒了。”
強(qiáng)人不信,把車內(nèi)的人統(tǒng)統(tǒng)趕出。強(qiáng)人望莫潔雖小,卻如玉般秀麗,那話兒即刻有了反應(yīng),就道:“這是你女兒罷?把她留下,你們走罷?!焙笊焓謥頁?。
郎員外與夫人堅(jiān)決不與,死死抱著。
強(qiáng)人們大怒:“敢不聽老爺!”
遂對著郎員外等亂砍。郎員外一把抱住夫人和孩子。須臾,郎員外被砍成肉渣,嗝屁了。
原來這伙強(qiáng)人只會持刀嚇唬,從未殺過人。今也是一時(shí)興起,故意不小心殺了人。由于頭次見到死人模樣,心中無措,各個(gè)慌亂跑去,后像群得了狂犬病的蠢狗一樣,傻咧傻咧地吼著:“他老祖公耶!我們殺了人!”
夫人攤倒在地,哭泣道:“天殺的畜生!”
莫潔趴著爹爹身上,哇哇大哭:“爹爹疼,爹爹疼,爹爹疼殺也!”
御者躲在一旁,望強(qiáng)人走去,才跳出身來,說道:“夫人莫怕,我等報(bào)官去。”
夫人眼淚未止:“正值冬至,縣衙未開門哩!”
御者急躁起來,隨意亂跳,說道:“那怎的是好!不如先帶老爺家去?”
莫潔忽的起身,道:“我不要爹爹這般死著回家!”
夫人急忙勸慰:“莫潔乖,那也勝過放在此地。”
莫潔擦干眼淚,擦拳磨掌,怒道:“爹爹死得慘,我定要報(bào)仇,打殺這群東西,方趁我心!”御者道:“那知縣是郁府那老貪官,不如登門告訴他此事,看他態(tài)度如何?”
莫潔道:“郁府老貪官?他和郁問先甚么關(guān)系?”御者道:“小姐,他倆是父子?!蹦獫嶅跞徊粣偅骸吧趺矗∵@個(gè)小畜生竟是他的崽。走,我等尋著他,揍一頓。”御者笑道:“小姐,并非找他,而是找他爹?!?/span>
夫人哪里還有甚么辦法,只得依著。遂不家去,攜著郎員外尸體,疾速至郁府。
郎夫人牽著莫潔著急走出馬車,也不唱喏,就把郎員外被甚么東西殺害,如實(shí)告訴了門前小廝。
小廝也乃見義勇為之人,聽如此說,恨道:“求死的小崽子!姐姐放心,我家老爺定不會坐視不管,斷然擒住那些畜生,宰死!”遂入內(nèi)這般訴說給郁老爺。
郁老爺聆聽一陣,竟無一句重點(diǎn),愣是沒一字入耳,怒道:“不曉得我已放假,甚案子不審咩!叫他們等假完再來?!?/span>
小廝斗膽勸說:“老爺,這般行事,枉為人也?!?/span>
郁老爺火氣更甚,罵道:“咄!你是甚么?我是甚么?忙活多日,休息幾日怎的了?她家死人,又不是我家,百姓死一人能怎的!她求我辦事,又是個(gè)無權(quán)無勢,我怕她個(gè)甚么!對于此類人,我自然故意不理,故意拖延。你快莫多語,速速攆出她等!”
小廝不敢再言,復(fù)至門外,擔(dān)憂傷著郎夫人等人的心,便不把郁老爺話語全盤道出,只是說道:“郁老爺今日有恙,要假后方痊愈,故叫你等那時(shí)去縣衙報(bào)案?!?/span>
莫潔扯了扯小廝的褲腳,大哭道:“何故要等假完耶?我爹爹死矣!那群王八羔子蠢子?xùn)|西,仍逍遙法外。郁老爺無爹咩?怎的存心拖延不理?父母官?無用官?”
小廝無神望著某處,不說話。
莫言見他不理,對娘說道:“娘,他們不去,我們?nèi)つ切┐雷訓(xùn)|西,打死他們,為爹報(bào)仇!”
郎夫人卻抱起莫潔,走入車內(nèi),對御者道:“家去,冬至后去縣衙?!?/span>
莫潔聽罷,心灰意冷,心坎深處驟然興起一股沖天怒火,詈罵道:“郁問先,見你一次打你兩次!內(nèi)個(gè)sei雜種!冇屎窟嘅嘢,詛咒內(nèi)掹唔出屎企sei,sei喺屎坑度大嘴飲屎,欠扁嘅凹崽子!野豬腦,鬣狗身子,啋,畜生養(yǎng)嘅!豬都比內(nèi)有良心,宜得生食內(nèi)心肝,咁先解恨!一個(gè)老嘢,一個(gè)小嘢,一老一小,人間烏鴉!小嘢,投邊度唔吼,投到佢屋企。撞到我郎莫潔,內(nèi)這冇斑鳩嘅冇曬命!問先,內(nèi)個(gè)撲街逼!”
視角暫轉(zhuǎn)至問先處,見他頻頻噴嚏,怎么也鉗制不住,直至鼻孔流出滴滴紅血,才復(fù)了原樣。問先喃喃道:“何人詬誶我?他奶奶是禿頭的!半條命都沒得了!”
郎二人至家中,郎夫人與御者,一同把員外尸體,搬至房內(nèi)床上,蓋好被褥。
御者不解道:“夫人,人死不會復(fù)生,何不派人買副棺材,把老爺放入棺中?”
郎夫人一世嬌滴滴的面孔,現(xiàn)今頓然變得極度慘白,與雪女一般無二。她有氣無力說道:“案破才入棺,不然愧于相公。放床上,我不懼相公害我。每日望其面,使我不忘初心?!?/span>
御者醒悟。
話分兩頭。先說冬至假末,問先等已歸家,郁老爺自然大賞歇棋嘎等猛男。問先向娘要抱抱,娘親攬入懷中,后向爹娘講述了甚多好玩之事:“外公姥姥說我是個(gè)女孩,不像男兒。第一眼見我,還以為是誰家千金。仔細(xì)看時(shí),還說我比許多女孩更加俊俏,委實(shí)是一個(gè)仙女胚子。他們還夸我好吃懶做,中看不中用,除了吃,甚用沒得。書也不念,就等著長大繼承爹爹家業(yè)。又說爹爹是大貪官,我是小貪官。成人后,定比爹爹貪甚多,正是一代更比一代貪。誰料外公姥姥恁的會夸人,呆在那時(shí),每日每夜好開心呢?!?/span>
郁老爺聞言,悶悶不樂,說道:“這哪里是夸你,是在借你的身,罵爹爹我呢。他們極惡爹爹此類官,不過論爹爹而言,做官貪是本色,不貪的官堅(jiān)決不是合格的官。做官就是要貪,不貪做甚么官!官與官的競爭,實(shí)際是誰貪的多。貪少者,同行笑話,貪多者,同行崇拜。外公姥姥哪里懂得這些,便這般辱我!”
郁夫人曉得官人不悅,連忙勸慰:“官人,我爹娘戲語耳?!?/span>
郁老爺不信,忽想起一詩來:“戲語戲語,細(xì)雨菊花開。丈丈他們說話,我的菊花要裂開?!闭f罷長嘆一口氣。
問先大笑,道:“爹爹,若是聽著那般話兒就這樣郁悶,那接下來的言語,怕是要讓爹爹冒火三丈。外公姥姥還說'貪官者,無小雞雞?!?,我要回房瞧瞧小雞雞還在否,爹爹也速去看看?!彼旃匦∨芑胤?。
郁夫人哭笑不得,在旁邊拍拍郁老爺:“看,問先多活潑,實(shí)乃一可愛人呢。”
郁老爺卻漲紅了臉。
次日東升,郁老爺趕早去上衙,見郎夫人與莫潔已等候多時(shí)。她倆卻身著樸素,不像個(gè)有錢人家。郁老爺瞧著這般,一大早的好心情,即刻黯然失色,與寒灰無異,故對此并不愿賣力。
郁老爺坐在堂上,郎夫人二人齊跪倒在地,說道:“奴家乃郎員外之妻,冬至期間,經(jīng)一山間小路,忽遇多個(gè)強(qiáng)人搶劫財(cái)物。我家相公與他等爭執(zhí)不過,只得掏空腰包,盡數(shù)與了他們。即便如此,他們還看上我這不到十歲的獨(dú)女?!泵獫崳骸斑@小女便是?!痹俚溃骸拔液拖喙匀徊慌c,奈他們?nèi)硕?,見我倆死抓不放,心中大怒,持刀亂砍。我相公為保護(hù)我和小女,緊緊摟住。我相公就如此被砍殺也!望包拯投胎轉(zhuǎn)世的大官人明察,以泄奴家與小女心仇大恨?!?/span>
郁老爺卻關(guān)心其他,說道:“慢著,你帶錢否?”
“未帶。奴家報(bào)案,帶錢怎的?”
“莫可這般說,俗語云'見錢眼開’。而我則不然,我乃見錢全身都開,正好賣力與你明察此案。你也成人,總該曉得賄賂二字,你不賄賂我,我八成會睜只眼閉只眼。若是對你言語出甚么欺師滅祖的話來,你也不能把我怎的。我此言合理耶?”
郎夫人道:“果一貪得無厭的好人家,奴家也帶了一錠大銀,許是方才過于悲痛,給忘了?!彼焯统鲆话賰蓙?。
郁老爺觀望之,欣喜若狂,在堂上餓狼一般吼叫:“啊哦!啊哦!”鬼叫多時(shí),才叫人把那錢拿來。郁老爺嫻熟收下,裝作深謀遠(yuǎn)慮之樣,道:“他等砍殺你丈夫后,可把你倆玷污?”
“未也??硽⒑?,他們因平生頭次殺人,慌里慌張如群瘋狗下山似的,逃之夭夭了。”
“這的說,那山間小路路徑,你可認(rèn)識?那是甚么山?”
“奴家不知,只是望那山如雞冠?!?/span>
“哦!是雞冠山那處耶。你還記得他們甚么模樣?”
“奴家死也不忘。他等長得如牛屎,兔屎,人稀屎,馬屎,駱駝屎,羊屎……等諸多屎一樣的臉?!?/span>
郁老爺大喜,拍案叫道:“好!果一猛女,如此環(huán)境竟還能記憶猶新。你相公尸體何處?”
“仍在家中?!?/span>
“幾日了?”
“五六日。”
“怎的不入棺?沒錢乎?”
“不然,奴家欲等破案再入?!?/span>
郁老爺再拍案:“妙哉!此類女子,世間少有。”再叫左右:“左右去驗(yàn)尸,看這女子說的真不真?!?/span>
五六個(gè)猛男隨著郎夫人與莫潔,一同至家,開門看了尸體,當(dāng)場檢驗(yàn)。果是死于亂刀之下。
眾人復(fù)至縣衙,向快睡著的郁老爺,如實(shí)稟報(bào)。
郁老爺聽聞,睡意全無,道:“他們多大年紀(jì)?”
郎夫人回道:“舞勺年紀(jì)?!?/span>
郁老爺大驚!徑直從堂上摔下,不省人事。有熟悉此情況的人,說道:“呀!大人又犯病,哪個(gè)喝水多的,撒尿撒在臉上,大人方可蘇醒?!?/span>
莫潔高叫道:“糞可以咩?我想窩屎?!?/span>
那人道:“不可,務(wù)必用尿?!?/span>
說話間,從周邊走來個(gè)少年郎,咦,十足的難看:雖是年紀(jì)輕,光溜頭頂五根毛。臉上黑痣多,大小如黃豆。他大叫道:“我有尿!我有尿!”
既然他尿多,暫且稱此位少年郎為“尿尿超人力霸王。”
猛男們把郁老爺拖至后堂,令尿尿超人力霸王定要使出全力。他領(lǐng)命,脫褲“xiu”的一聲,那尿和洪水類似,狠狠撞擊著郁老爺年邁多紋的五官。近六彈指,尿尿超人力霸王提褲抖了個(gè)機(jī)靈,說道:“舒暢!不曉為何,今日能撒恁的久!”
郁老爺忽的起身大叫:“親娘耶!舞勺崽子殺人!”
眾見其恢復(fù),也不為其洗臉,再扶至正堂。
郎夫人再懇求道:“望大人立即派人,擒拿強(qiáng)人,宰殺耶!”
郁老爺搖頭,失神說道:“不可行?!?/span>
“怎的不可行?”
“他等年紀(jì)尚小,殺了人也無所謂。他們愛殺,就讓他們殺去吧。法律又管不了,還能怎的!恁的可愛祖國花朵,殺幾個(gè)人也是理所當(dāng)然,哪個(gè)這般年紀(jì)時(shí),未殺過人?既是祖國好心呵護(hù)的花朵,任他們?nèi)グ桑瑦蹥⒍嗌倬蜌⒍嗌?。?/span>
郎夫人不敢相信這是從人嘴里說出的話:“你是人耶?你說的是甚么話?”
“人話!愛聽不聽!他們殺了你相公,又沒殺我,法律管不到,與我何干!再者說,你相公僅一百姓,殺一平凡百姓怎的了!”
郎夫人大怒,起身指著郁老爺,方言罵道:“狗官仔!內(nèi)食屎呀內(nèi)!我屌內(nèi)老某!內(nèi)呢種官,祝內(nèi)聽日死qq!要你咩用,我屌內(nèi)婆婆!”
郁老爺聳聳肩,此類事情,早已司空見慣,故任其怎番罵,只需左耳進(jìn),右耳出。
莫潔挨著郎夫人,母女同心,撕破嗓子道:“我詛咒內(nèi)冇斑鳩!屎一樣嘅某用官!”
郁老爺向左右揮手示意,就把郎夫人二人持棍哄出。后大喜,自忖道:“為百姓公平公正了案,官人我實(shí)乃牛逼人物哉!”
莫潔與娘不愿家去,欲往府衙再投,可又思著官官相衛(wèi),立即心灰意冷。莫潔忽地叫道:“娘,不如去找這沒有小雞雞的崽子,我要去揍他出氣。”
郎夫人道:“關(guān)他甚事?”
“就關(guān)他的事!誰讓他這般倒霉,竟是此類人的崽子,拿他爹無法,還拿他無法咩?娘,莫要擋我,隨我去罷?!?/span>
遂二人至郁府。莫潔開口罵道:“問先那畜生在家否?”
小廝笑道:“少爺在,何事?”
莫潔二人也不容小廝通報(bào),徑直入門來。
小廝們曉得這母子是為那案子而來,郁老爺定沒有為民伸冤,是以便不攔,引至問先房內(nèi)。
此時(shí)問先坐在一處,正聚神地不曉得畫著甚么,只聽他唱道:“咿呀咿呀咧,鬼鬼之力,變形!嘟嘎嘟嘎,嘟嘎嘎?!?/span>
莫潔上前揪著問先耳朵,罵道:“你個(gè)畜生仔!”
問先吃疼不過,起身回神看時(shí),見一好似認(rèn)識卻又怎的想不起來的童女,那臉色像極了債主討錢時(shí)。問先撥開莫潔那手,喝道:“你是誰?何方來的?恁的膽大?!?/span>
莫潔說道:“我是你親爹!”
問先大笑,道:“我爹爹還未回哩,我又不癡,拿這種事哄我,無趣呀你?!?/span>
“你那爹沒有小雞雞!怎能生出你來?”
問先大驚!忽又嘻嘻笑了,說道:“真耶?他家來時(shí),我問他一問。還有事乎?無事請回?!蹦獫嵟溃骸盎啬憷牙?!你爹打殺我爹,你知咩?”
問先不愛管這種事,就再坐回原位,繼續(xù)鬼畫著,卻假裝震撼,說道:“哇塞,這的嚴(yán)重。我想依爹爹的勢力,定會找?guī)讉€(gè)猛男平息下來的罷,因而不擔(dān)心也。遺憾你爹爹死矣,只怪他惹了不該惹的人,下輩子注點(diǎn)意即可,沒甚么大不了。”
正是甚么爹甚么仔。莫潔聽的如此說,哪里還忍得住,上前一耳光煽去,把個(gè)問先煽的愣了數(shù)秒。
問先摸著被打紅的臉,瞪著大眼,眼里頭已有淡淡淚水,遲遲不言語。忽一陣涼風(fēng)吹過,問先大哭,道:“你打我怎的?又不是我殺的你爹爹?!?/span>
眾竟大笑。莫潔道:“父債子償,不曉得耶?”
郎夫人道:“莫潔,氣也出了,再別鬧,跟娘返家去罷。”
莫潔盯著仍哭聲不止的問先:“好耶,但要帶上這畜生崽子?!?/span>
小廝止住,道:“不可,沒有老爺夫人的吩咐,少爺僅能呆于府內(nèi)?!?/span>
此時(shí),歇棋嘎無意經(jīng)過此處,耳聞到問先的哭聲,便立馬去看個(gè)究竟。瞥見竟有倆陌生女子,問道:“你們何人?”再瞧問先稀里嘩啦,哭個(gè)不停:“呀!少爺如何哭了?”遂抱起問先,猛男般哄著:“問先,你告訴叔叔,哪個(gè)屁股想開花的欺負(fù)你,我?guī)湍愦匪?,然后讓老爺為我擺脫罪名。”
問先看看莫潔,見其兩眼煞氣的很,趕緊轉(zhuǎn)向一邊,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人欺負(fù)我?!?/span>
歇棋嘎笑道:“那就是這天殺的地板欺負(fù)少爺,看我揍他!”后大跳幾番,朝地板說道:“你是個(gè)甚么蠢東西,下次若再欺負(fù)少爺,恁個(gè),就是一個(gè)樣!”又好意安慰問先:“少爺,止哭了耶?!?/span>
問先果不哭。
早先歇棋嘎急急忙忙,未仔細(xì)看莫潔二人,端詳幾遍后,方然醒悟,原來是冬至?xí)r馬車?yán)锏哪概銌柕溃骸澳愣苏疑贍敽问???/span>
郎夫人哭泣道:“我相公被舞勺年紀(jì)的強(qiáng)人殺害,特來找郁老爺申冤。未曾想,郁老爺居然說道'該年紀(jì)之人,憑自愿,任殺多少百姓,殺多少,反正又不是殺我。祖國花朵要愛護(hù),被他殺一殺能怎的!只要沒殺在我們做官的頭上,隨他們?nèi)ヒ??!覀兡睦锟戏@樣的放屁大論,破口大罵幾句,竟被趕出。再欲投府衙,州衙,但見著你們老爺這種官威,實(shí)屬憂慮他等'官官相衛(wèi)’也。正無處可去,我犬女又一時(shí)思念問先,故如此如此?!?/span>
歇棋嘎也覺可憐,公然落下猛男般的淚來,說道:“老爺做的也太過火,然而,此乃官場之事,我一竅不通,是以幫不上甚么。若有可幫上之處,歇棋嘎定幫?!?/span>
莫潔扯著歇棋嘎褲腳,道:“歇叔叔……”
問先打斷道:“這是我叔叔,不是你叔叔?!?/span>
莫潔當(dāng)即喝道:“你說甚么!”
問先再不敢目視莫潔:“好耶,也是你叔叔。”
眾大笑。
莫潔繼續(xù):“叔叔,而今就有一忙,叔叔可幫得上。”
歇棋嘎連問。莫潔指了指問先:“讓問先少爺與我等家去,讓他看樣?xùn)|西便回?!?/span>
歇棋嘎也曉得府中規(guī)矩,一時(shí)無措,沒言語。
莫潔見狀,心中早已料到如此:“很快返家,那時(shí)郁老爺和夫人斷然未回也。叔叔要是顧慮問先少爺安危,可與我們一塊前去。況歇叔叔猛男至極,區(qū)區(qū)小事何足道哉!”
歇棋嘎聽罷,尋思道:“嗯,我是恁的牛逼,千百個(gè)男子皆近不得我身。且待在府中早有些悶,出去走走也好,諒兩個(gè)女流同志沒有大本事?!奔创饝?yīng)同去。
小廝攔住道:“大膽歇棋嘎!老爺有吩咐?!毙甯滦Φ溃骸芭律趺绰?!很快回,很快回?!?/span>
小廝曉得歇棋嘎實(shí)力,不再阻攔。
眾便至郎府。進(jìn)屋看時(shí),發(fā)現(xiàn)郎員外尸首依舊如活人睡熟般。然而,這僅是正面。郎夫人掀開被褥,把其翻身,問先二人瞥之,萬分失色。歇棋嘎恨道:“啐!這群癟崽子,沒娘教,沒爹管。正是:日了他先人!他媽賣批的個(gè)個(gè)老子的,老子只想甩他兩耳屎,鏟的他耳搓搓的!一群宗桑!”
莫潔問道:“阿叔,宗桑系咩?”
歇棋嘎道:“細(xì)妹,冬至宰的豬牛羊,就是宗桑?!?/span>
莫潔學(xué)會了,趕緊利用,大吼大叫道:“宗桑蠢樣嘢!宗桑蠢樣嘢!蠢sei嘅?!?/span>
問先卻大笑,彎腰捧腹,道:“死就死了耶,再投胎便是,有甚好惱火?說甚么宗桑不宗桑的?!北姴唤?,而莫潔火氣上來,上前用勁摑了問先。
問先復(fù)大哭。莫潔要再打,問先急忙把臉貼在歇棋嘎褲腳上。歇棋嘎攔阻著莫潔,對問先說道:“少爺,怎能無禮?人家死了爹爹,你不哀嘆可憐也罷了,怎的口出惡言,傷了她等女流同志?”
問先仍舊不敢把臉露出,回應(yīng)道:“這哪里是惡言,人死后,素來都是如此。正是說真話會被打耶,往后再也不敢張狂了?!?/span>
莫潔道:“不是歇叔叔在此,定要打殺你,為我爹報(bào)仇,方趁我心!”問先聽罷,抱的愈緊。歇棋嘎想起問先乃神醫(yī)老祖,凌駕神醫(yī)半邊天,便說道:“少爺,治病去耶。”
莫潔二人聞言,各欣然尤甚,齊道:“問先,可治活咩?”
郎夫人把問先扯將過來,捧在懷中,道:“問先,你行乎?”
問先哭哭啼啼,滿臉盡是眼淚水,道:“不治不治,此事與我何干,死的又并非我爹爹。”
莫潔聞言大怒,扯扯娘褲腳,道:“娘,把他放下來?!?/span>
問先發(fā)慌,抓著郎夫人衣裳,說甚么也不松手,大叫道:“姐姐莫放,姐姐莫放?!?/span>
郎夫人笑道:“問先,救人一命,七級浮屠,保你家世世代代順風(fēng)順?biāo)?,哪里虧殺你也?”問先道:“我以往救過恁樣多的人,順甚么風(fēng),順甚么水,還不是被你女兒打。想順的是颶風(fēng),長江耶!治病此事,我已是怯了,你們另尋高明罷?!?/span>
眾大笑。莫潔道:“問先,不打你,你下來?!眴栂葥u頭,長音“嗯”了聲:“才不要,爹爹說了,女人的話,除了娘親,皆不可聽之。你有甚話就說,聽著哩?!?/span>
莫潔笑道:“把我爹爹治活,便永遠(yuǎn)不打你,但牙縫迸出個(gè)'不’字,你今必休于此也!”
問先發(fā)怵,瞥了瞥歇棋嘎,道:“我有叔叔,今日我會平安至家的?!?/span>
歇棋嘎曉得一家若是沒有男子,會難過的緊。被人欺時(shí),只得忍聲。又早已可憐莫潔二人,即說道:“少爺,你若不治,叔叔留你于此做客,先家去?!毖杂櫨图傺b往門外走去。問先大驚!再見兇神般的莫潔,速即改口:“叔叔候我一候,待治完病,與問先一同家去?!?/span>
歇棋嘎轉(zhuǎn)身來,笑道:“少爺說甚么?叔叔沒聽清噫?!?/span>
郎夫人叫莫潔再別打問先,就把問先放下。問先匆匆躲在郎夫人后頭,對歇棋嘎說道:“我治,我治?!?/span>
眾笑語晏晏,齊聲問道:“怎的治?”
問先忽正經(jīng)起,止住哭,指著門外,道:“出去罷。不準(zhǔn)偷看、偷聽?!?/span>
眾再問道:“何故?”問先不應(yīng),只是兩眼戾氣,斜視他等。眾領(lǐng)意,遂速至門外。爾后,問先化為女鬼,閉眼打坐,念叨道:“山古!山古!”(鬼仙!鬼仙?。?/span>
話罷,從周邊飄來兩個(gè)身著微紅服飾的可人女鬼,向問先報(bào)道:“嗦嗦?!眴栂戎钢蓡T外,吩咐道:“糯糯生?!保ò阉?。)
山古們點(diǎn)頭遵命。至郎員外旁,見其如殘?jiān)?,可憐一陣,便開始醫(yī)治。步驟不透露。
救治近一刻鐘,竟屢次不如意,心生無奈,對問先說道:“嗦嗦,妹喂人,地克系,日虎夫加活?!保ㄍ酰谰昧?,魂跑了,得找老閻。)
問先道:“次呵迷八,七哦騰德魯慕斯?!保銈?nèi)グ桑驼f德魯慕斯找他。)
遂山古們消退去。須臾,至老閻處,山古們把實(shí)情告訴老閻。
老閻耍著性子,不耐煩地說道:“德魯慕斯恁的沒用!治個(gè)人還來找我?!苯蹋骸鞍涯抢蓡T外揪過來!”
一鬼使?fàn)砍隼蓡T外魂魄。老閻道:“郎小哥,家去罷,你命還長哩。”
郎員外流涕感謝,后隨山古們回至問先處。郎員外見化成女鬼的問先,問道:“她是?”
山古們道:“德魯慕斯嗦嗦?!?/span>
問先道:“話莫要多,哥哥,回身也!”就把郎員外魂魄推入體內(nèi)。繼而山古們賡續(xù)醫(yī)治。未至一盞茶,山古們原本微紅的服飾,變得紫藍(lán)紫藍(lán)的,無力說道:“嗦嗦,公也?!保ㄍ酰吡?。)
問先哪里不曉得山古們?yōu)榱诉@本與己無關(guān)的陽間人,付出了甚多修行,虧也!后小聲哭泣道:“十登一當(dāng)?!保ò朐乱淮喂┓睿?/span>
山古們泯然一笑,道:“嗦嗦車棒!”(女王萬歲?。┑劳昃碗[沒去。
問先心中懷恨,怒道:“呸!陽間人的命,哪里有我的姐姐們重要!救救救,救的姑奶奶燥!姑奶奶降臨陽間,哪里為了甚么狗屁救人!今晚不找?guī)讉€(gè)人殺殺,怎能睡得好覺!”便化回原樣,向外大叫:“喂!進(jìn)來耶!”
眾聽著聲,一溜煙跑來。除問先悶悶不樂外,其余人見郎員外恢復(fù)如初,皆歡天喜地,樂此不疲,屋中盡被笑聲包圍。
須臾,郎員外眨眼醒來,徐徐起身下床。莫潔趕緊上前抱住,兩眼含淚道:“爹爹,你活了耶!”
郎夫人也淚兩行,激動(dòng)的不能言語。
郎員外笑道:“這得多虧德魯……”
問先猛地咳嗽。郎員外就不再續(xù)說。郎夫人緩過勁來,問道:“德魯甚么?”
郎員外思索許久,竟不知怎的回復(fù)。問先忽地說道 :“哥哥一定是想說,德魯大叔?!?/span>
莫潔問道:“德魯阿系邊鍋?佢醫(yī)吼爹爹呀?”
問先道:“籃球蠻屌的一個(gè)阿叔,他給了你爹爹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在你爹爹睡夢時(shí),他托夢來,告訴你爹爹'Live it up ,pretty hunk。’”言訖,再猛地咳嗽一陣,對視著郎員外,再頭指門外。
郎員外領(lǐng)意。莫潔二人起先不舍,死死抱住不放。郎員外笑道:“我和問先妹妹去外頭聊聊人生,很快便回。”
莫潔眼淚未干,說道:“甚么問先妹妹,他是弟弟。好耶,你們?nèi)チT?!?/span>
遂二人至屋外。問先道:“哥哥,今日抽空,買二牌位,上書著:巴星莫山古,柯伍山古。再買三只烤豬,供奉她們。姐姐們?yōu)榱伺c她們不相干的你,險(xiǎn)些降級成藍(lán)鬼。你務(wù)必半月一次,供奉三只烤豬。若讓姐姐們餓瘦了些,我拿你是問!曉得了咩?還有,莫要告訴陽間人我的真實(shí)身份、治病步驟。”
郎員外頷首領(lǐng)命。問先再道:“我問哥哥,害你的是哪里的強(qiáng)人?長甚么模樣?”
郎員外答道:“乃一座如雞冠的山脈,那處未成年小崽子忒毒,長得竟十足類似,皆如牛屎,兔屎,人稀屎,馬屎,駱駝屎,羊屎……一般晦氣?!眴栂却笮Φ溃骸拔乙阎?,他們毒些好,我正愁沒人殺哩,今晚我替哥哥弄死?!?/span>
問先說完待進(jìn)屋時(shí),被郎員外扯住,道:“嗦嗦,不,問先,你為甚要幫我?我倆非親非故?!?/span>
問先嘻嘻道:“非也!我問哥哥,你信鬼耶?人耶?”
“我信鬼,我信鬼!”
二人樂滋滋,齊步入屋內(nèi)。莫潔再緊抱住郎員外,道:“爹爹,恁的久!”
郎員外道:“爹爹欲留問先弟弟在家吃飯,他不肯,故僵持許久。”莫潔倒怒視著問先:“你走!快些走!內(nèi)爹爹系衰人,內(nèi)系衰仔。內(nèi)阿爹某用官,生出內(nèi)尼個(gè)畜生,羞羞面!”
郎二人喝住莫潔:“莫潔,點(diǎn)同恩人鞏嘢嘅?”
莫潔“哼”了聲,把臉撇過一邊,緘默尤甚。歇棋嘎笑道:“好耶,一家團(tuán)圓。我和少爺也得家去,不然老爺夫人至家,不好說話?!?/span>
郎二人拿出多錢受與二人,他等皆不受,只愿速速至家。
遂郎員外遵照問先指示,一一如此做了,把二牌位放至女媧親娘旁,一齊供奉不在話下。
文/呢砸
編輯/王孝付
作者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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