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以前的札記中，對紅樓夢中的首飾，紅樓夢中的病，進行過系統(tǒng)的總結(jié)和分析，下面我來談?wù)劶t樓夢中的夢。這三項，可以說都是作者敘述故事的大手筆。紅樓夢本身就是一個封建家庭的破滅之夢，一個青春兒女理想、愛情的幻滅之夢。而故事中描寫的形形色色的夢，尤其是幾個關(guān)鍵人物的夢，更是小說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細心的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紅樓夢中的夢，實際上就是之后情節(jié)夢幻式的再現(xiàn)，稱之為“小夢推大夢”，一點也不為過。下面我們就幾個重要人物的夢境進行分析。
一，甄士隱的夢——以夢入筆，奠定故事敘事基調(diào)。 甄士隱在故事里雖不是主要角色，但卻是一個起引子作用的很重要角色。他本來擁有一個殷實富足，和諧安康的家庭，而他的霉運，正是從一個夢魘開始的。大白天的甄士隱在看書的時候忽然就睡著了，于是有了“甄士隱夢幻識通靈”。在這個夢里，甄士隱作為一個凡人，見到了太虛幻境，聽見了一僧一道關(guān)于林黛玉和賈寶玉的前世姻緣。也知曉了兩人“石木之緣”的基本走向，并且還看見了那個跟隨賈寶玉一起出生的“通靈寶玉”。這個夢泄露了天機給他，他醒來后家里接二連三頻頻遭難。先是 女兒英蓮 三歲那年元宵，在看社火花燈時因家奴霍啟(禍起)看護不當而被騙子拐走。當他還未從失去女兒的切膚之痛中解脫的時候，禍不單行，殷實的家庭又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了個精光。無奈之下投奔岳父家，又遭勢利的岳父的冷遇和言辭奚落，最后，因“不慣生理稼穡等事，勉強支持了一二年”，“貧病交攻，竟?jié)u漸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來”，最終命運多舛的他醒悟出世，在兩個仙人的指引下出家。他的謝幕，寓意“真事隱去”。加之與賈雨村的突然發(fā)跡同時描寫，寓意“假語存”，從而奠定了紅樓夢“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敘事基調(diào)，印證了《好了歌注》中“金滿箱，銀滿箱，轉(zhuǎn)眼乞丐人皆謗”一句。 二，賈寶玉的夢——構(gòu)架結(jié)構(gòu)，鋪開故事的大情節(jié)，預(yù)設(shè)主要人物的命運。 賈寶玉這個夢是繼甄士隱的夢之后又一個更大更重要的夢。它出現(xiàn)在被認為是全書總綱的第五回 ，幾乎占據(jù)了本回主要內(nèi)容。這個夢不僅內(nèi)容豐富為全書總綱 ,而且人物之美、夢境之奇 ,堪為“夢”中之冠。寶玉隨賈母到東府“家宴小集” ,“一時倦怠欲睡” ,由侄媳秦氏安置他到自己的臥房中去午睡，不久 安然入夢。在夢中 ,寶玉來到了一個絕好去處——— 太虛幻境 ,見到了警幻仙姑、可卿和眾仙女 ,看到了金陵十二釵卷冊 ,聽了新填的《紅樓夢》仙曲。概括起來 ,這個夢的主要內(nèi)容是，預(yù)示了十幾個重要女子的命運和歸宿 。 從故事結(jié)構(gòu)看，這個夢是神界到人界故事的進一步延續(xù)。我們知道，小說第一回關(guān)于神瑛侍者與絳珠仙草的傳說，只是為我們引出了貫穿故事最重要的兩個主人公賈寶玉與林黛玉的前世今生的一條線索。而這一開頭，并不足以支撐起紅樓夢如此龐雜的故事構(gòu)建和如此錯綜復(fù)雜的人物關(guān)系。而恰恰是這個夢，比較全面的涵蓋了眾多紅樓女兒的命運，是仙界到人界，前世到今生，宿命思想的進一步完善和補充。另外，夢中的太虛幻境，是《紅樓夢》中的女兒仙境，它是之后人世間大觀園生活的映射。我們知道，大觀園的生活經(jīng)歷是紅樓夢的最主要的情節(jié)，而賈寶玉的夢，對之后大觀園紅樓兒女的青春生活的情節(jié)，奠定了基礎(chǔ)。 按傳統(tǒng)的迷信說法，人臨死或者死后，總是給生前最親近的人托夢。《紅樓夢》中就寫了兩次這樣的詭異事件，一次是秦可卿托夢王熙鳳，一次是晴雯托夢賈寶玉。而王熙鳳做的那個夢，作者描寫的更為詳細，寓意也更為深刻些。 在鳳姐的夢中，秦氏概括起來說了兩件事：一是元春封妃省親（“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一是賈府必衰的下場（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倘或樂極生悲，應(yīng)了“樹倒猢猻散”的俗語 ）。 “三春去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這是秦氏最后的告誡，也是秦氏對大觀園諸兒女的命運寄語?？嗫谄判膭裢跷貘P不要過于爭強好勝，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秦可卿死前，賈府雖然正盛，但從秦可卿死前的種種跡象看，賈府的下一代（大鬧學(xué)堂，賈珍亂倫，焦大怒罵，毒設(shè)相思局等等情節(jié)）不思進取，道德淪喪，生活糜爛已暴露無遺，賈府衰敗跡象初見端倪。再結(jié)合秦可卿托夢中的一些言語， “榮辱自古周而復(fù)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 ，“也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語”等等，更是一位賈府內(nèi)當家根據(jù)實際情況對其家族做出的預(yù)言。這些預(yù)言，正是為賈府日后的衰敗以及王熙鳳的悲劇命運埋下了伏筆。我們再看看續(xù)書中的兩次夢境。應(yīng)該說，以夢境推動故事情節(jié)，續(xù)書還是遵從了原著意圖的。
四，林黛玉的夢——預(yù)示寶黛愛情主線的終結(jié)。 檢抄大觀園，不僅是賈府內(nèi)部矛盾的總爆發(fā)，也是紅樓兒女青春生活的幻滅，更預(yù)示著書中主人公賈寶玉、林黛玉愛情的破滅。于是，續(xù)書開始不久，就寫了林黛玉病體日漸沉重，痰中帶血之際，做了一場惡夢。見鳳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寶釵等都來笑道：“我們一來道喜，二來送行?！?鳳姐道稱林如海升了湖北的糧道，娶了一位繼母，十分合心合意。因托了賈雨村作媒，將她許了繼母的什么親戚，還說是續(xù)弦，所以著人到這里來接她回去。怕的是道兒上沒有照應(yīng)，還叫賈璉送她回去。黛玉此時心中干急，去求賈母，賈母也是推三阻四，不予理睬。寶玉站在面前，先是幸災(zāi)樂禍，笑嘻嘻地說：“妹妹大喜呀?！焙髞磙D(zhuǎn)而賭咒發(fā)誓，就拿著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劃，只見鮮血直流…… 對于這個情節(jié)，林黛玉病中，以夢預(yù)示寶黛愛情終結(jié)，我覺得還是合情合理的，也能與原著匹配下來。然而，就像夢中預(yù)設(shè)的那樣，之后的情節(jié)竟然是賈母和王熙鳳共設(shè)調(diào)包計，成全薛寶釵，逼死林黛玉，就太偏離了原著精神。我們知道，林黛玉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賈母把她接來，正是為成就一段“木石前盟”的，王熙鳳為保住她賈府大管家的地位，更是賈母的堅定追隨者。這樣寫有違天倫，也不合事理。87紅樓設(shè)定的情節(jié)是，賈母欲向王夫人議婚，成全寶玉、黛玉；王夫人無計可施，后在襲人的暗示下，進見元妃；林黛玉無意中聽到寶玉、寶釵即將完婚的消息后，燒帕訣別，淚盡而終，我覺得這樣處理還是合情合理的。再者，根據(jù)原著《終身誤》中“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币痪浞治?，賈寶玉與薛寶釵成婚，應(yīng)該在林黛玉病亡之后。 五，賈雨村之夢——首尾珠聯(lián)，完結(jié)故事 而賈雨村在急流津覺迷渡口草庵中所做的夢，對《紅樓夢》有總結(jié)性的作用。以甄士隱夢開始，以賈雨村夢結(jié)束，世間萬物，真假難辨。紅樓演夢，夢演紅樓，所有的繁華到頭來都是一場夢呀。是好是壞，大家評說。 紅學(xué)研究發(fā)展至今，對著作的每個細枝末節(jié)都已涉及到了。當然，對故事中夢的描寫，不可能沒有人談?wù)撨^這個話題。我只是對《紅樓夢》中的夢，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淺見，如此而已。【紅樓札記】貴而不貴，賤而不賤 你管得了演主角，但管不了觀眾看誰 高貴的靈魂請忽略她的出身 周會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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