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 勇
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正值是我的孩提時代。
姥姥的樣子,一會兒淸晰,一會兒像手機突然沒有了信號。一環(huán)環(huán)的纏繞在熒屏上。
睡夢中的姥姥,一會兒近,一會兒遠。虛無飄渺的影子。
可我始終忘不了的是,姥姥高高的個子,穿一身退了色泛白的籃布長衣。頭發(fā)一圈一圈的盤起來,在頭發(fā)上插著根銀釵。每天坐在里屋的炕頭上,從有動物圖的樺皮簍里,三個手指拿捏出一小撮碎煙葉,熟練的抿入煙袋鍋。
然后,姥姥囗銜玉花煙袋嘴,左手托著長桿煙袋,騰出左手抓住火柴盒,右手劃火點煙袋鍋上的煙。煙袋鍋有棕黃色花紋,里面鑲嵌一層銀子,外邊上鑲鐵片。桿上刻裝飾用猂、鹿、狍子的骨或牛角。在白骨上鑲嵌黑色圓形圖案,煙桿和煙鍋周圍也鑲嵌黑白色骨圖案,鑲刻簡單的水紋、漩渦有原始藝術的美感。
于是,姥姥坐在那兒,長煙桿掐在右手大二拇指間,右腿踒起來支撐右胳膊肘。瞅著窗外,叭噠叭噠有滋有味的抽煙。屋里燎繞著層層煙云,有時我奪過煙袋嘴抽一囗,立刻被嗆得咳嗽。沒事我總愿意待在姥姥的屋里??蠢牙咽崂眍^發(fā),講故事。我還記得姥姥講的歌謠;
[耗子啊耗子]
‘’耗子啊耗子!你為啥撅著屁股?
天氣太熱受不了呀!那就洗澡吧!
江水會把我沖走的。抓塔頭呀!
扎手哇。那就帶上手套吧!
手套會濕的。曬干呀!
會曬硬的。那你揉哇!
會揉壞的??p上呀!
沒有針。那就去買呀!
到哪兒去買?買賣人那兒呀!
我怕貓。貓在哪兒?在買賣人那兒?!?/p>
我沒有姥爺,后來聽媽媽說,姥爺進山伐木放排就一直沒回來過。姥爺,對我來講,是一個多么親切溫暖而又陌生的字眼哦。
姥姥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候是秋天,進入白露時節(jié),姥姥就在地里收煙葉。頭上戴白圍巾。我跟在姥姥的身旁,于是,姥姥就一邊摘煙葉一邊教我。先摘那個煙葉后摘那個位置的煙葉,要分步進行,先摘煙莖底部長出的四片小葉,這是為增加上部煙葉的養(yǎng)分。依次是摘煙莖中部的煙葉,然后摘莖干杈子下面的煙葉,這類煙葉肥厚寬大,成熟的好,品色正,之后是摘收莖尖的兩片大葉,這部分是屬于極品的好煙。達語為’’霍日-當格’’。最后是殘留在枝椏上的煙葉,這就是普通的煙葉了。
我聽煩了,跑進煙葉地里玩。姥姥喊我,我躲在一堆煙葉里。笑著不吱聲,過了一會兒,我爬在上面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意朦朧中,姥姥背著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煙葉味的后背是濕的,但卻是暖暖的。姥姥會講很多故事,可那時我小,許多故事講完了我也記不住。姥姥要是活到現(xiàn)在,就是民間故事的傳承人了。
姥姥收完煙葉,用大轱轆車拉回家后,姥姥用傳統(tǒng)的工藝制作成品煙葉。達斡爾族的成品煙被當?shù)厝朔Q之為’’庹煙’’,達語叫’’阿爾勒提-當格’’。姥姥將收到家的煙葉,以其成色不同,分別鋪在籬笆墻上或苫房草上,并覆蓋艾蒿。待呈微黃色之后再用麻線穿串,晾曬在樺木椽子搭的架子上。晩間睡覺前,要用苫房早或樺樹皮蓋好,以防霜凍和雨水。
那煙架上的煙葉,從綠色到淺黃色,從淺黃色到微褐色。晾曬到九成干后,每段剪成一庹長,折疊放入柳條筐內,然后在鍋中蒸。蒸氣蒸透煙葉后,將煙葉整理成片后,擺放在木制的模具中,頂部木板上放石塊擠壓,壓制成扁的方型。數(shù)日后再取出,即可成為’’庹煙’’。每庹煙重約一斤左右。
按照習俗,在每庹煙上。分別掛紅、藍、綠等有色布條,以區(qū)別庹煙的品位。這種工藝較為復雜的庹煙,在嫩江流域的齊齊哈爾、哈爾濱等地被稱為’’達斡爾煙’’,也有叫’’琥珀香’’的。庹煙以其特有的囗感深受東北各地各族吸煙者的喜愛。你若在齊齊哈爾,哈爾濱的農(nóng)貿(mào)市場問一問擺煙攤的人。這煙葉是那兒產(chǎn)的,攤主肯定說出莫力達瓦旗哪個屯哪個村的。
姥姥平時很少出門,沒錢的時候,就包好幾庹煙,手夾著布包去供銷社賣煙。幾庹煙能賣十幾元錢。每次賣煙回來,從衣袋里掏出一塊褐色的鹿皮包裹,然后一層層的揭開,右手指添上囗水從一疊錢里給我粘出貳元錢,那泛藍綠底色相間的人民幣。
后來我長大了,姥姥也不在人世了。可我忘不了姥姥的音容笑貌,姥姥身上的煙葉味,姥姥的給我講的故事,給我兒時的快樂,這就是血脈相同人間最溫暖的親情吧。
作者簡介
蘇勇,曾從事文化工作30年。作品散見[民族文學]、[兒童文學]、[散文詩作家報]、[故事林]、[中國散文家]、[中國散文詩人]、[西部散文選刊]、[草原]、[莽原]、[內蒙古日報]、[齊魯晚報]、[呼和浩特晚報],出版散文詩集[木庫蓮聲]、[恩賜],長篇散文詩[魂系故土],散文集[曲棍球記憶]。曾獲第三屆內蒙古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索龍嘎”二等獎,第四屆中華情詩歌散文聯(lián)賽金獎。
《百姓文學》雜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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