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翻看老家里的監(jiān)控，鏡頭里的地上落滿了金黃的杏子，如今已經(jīng)沒有孩童去撿拾?；叵肫鹦r候，每每未等到杏子黃透，樹上就已經(jīng)光禿禿的只剩下葉子在陽光下、在風(fēng)中飄零。我把監(jiān)控往前翻了翻，又看見了老父親佝僂的身影，在大門前忙來忙去。一會撿拾樹枝，劈劈柴火，一會掃一掃門前的殘枝落葉。父親老了，老到曾經(jīng)1米8的大個子，佝僂到只有1米7左右。我不禁潸然淚下。
今年初，為老家里拉了一根網(wǎng)線，安裝了路由器和無線網(wǎng)，給父親申請了一個微信號，教他簡單用會了智能手機，方便老父親想孫子孫女時能和他們視頻。我也給家里安裝了室外監(jiān)控。因為老父親平常一個人在家，我和母親不在他身邊，這么大年紀(jì)了，有時候甚是擔(dān)心和掛念。想看看父親早上有沒有早起，晚上干活回來有沒有回家。
父親生于1953年，今年已經(jīng)年逾古稀。在那個新中國百廢待興的年代，父親的童年基本上都是在忍饑挨餓和干農(nóng)活、放牛中度過。1958年的三年自然災(zāi)害，父親還小，當(dāng)時的村里土地養(yǎng)活不了一家人，爹爹帶著奶奶和父親以及大伯大姑小叔舉家從將軍大隊遷去三姓圩（今湯溝后方那一片）討生活。那邊有點田地，稍微種點，不至于像家鄉(xiāng)這邊土地貧瘠而絕收。
父親小時候為了填飽肚子，用野菜野果果腹，有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小時候奶奶經(jīng)常跟我說，父親有一次肚子疼的難受，是爹爹問大隊干部借了一點錢，跑了好遠路買了蛔蟲藥，父親吃了蛔蟲藥，打了足足三大瓢的蛔蟲。沒辦法，那個饑荒的年代，在饑餓面前，碰到一切不干凈的只要能填飽肚子的食物都會狼吞虎咽。
等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由于家里勞動力有限，大伯要讀書，奶奶是舊社會小腳女人，干不了農(nóng)活，小叔姑姑他們還小，爹爹就帶著大姑和年幼的父親四處干活，稍微大一點就去大隊集體掙工分，這樣才能掙點口糧維持一家人生活。
到后來幾個姑姑相繼出生，家庭生活擔(dān)子更重，加之弟弟妹妹還有在讀書，所以作為家中的老二，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父親只能犧牲自己，也就一直沒有上學(xué)。放牛、干農(nóng)活，是父親童年生活的全部。
轉(zhuǎn)眼到了十七八歲成人年紀(jì)，爹爹說：幾個兄弟姐妹都讀書了，老二沒念書，給他安排學(xué)個手藝，以后不至于沒飯吃。老古話說“荒年餓不死手藝人?！本瓦@樣，父親跟著村里面的老手藝人學(xué)了泥瓦匠，也就是我們土話所說的磚匠。這一干就是50多年，直到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老父親還在村里村外忙著給別人干點泥瓦活，我也勸老父親歇了，家里現(xiàn)在不缺你這點辛苦錢。但是老父親閑不下來。還是愿意用磚刀一點點地堆砌著自己晚年生活的柴米油鹽。
父親比較聰明，跟著老師傅干了幾年，自己就能獨立出師接活。由于父親手藝好，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愿意找父親蓋房子。那時候一大家族在一起生活，父親要賺錢養(yǎng)家，照顧弟弟妹妹。也把自己的終身大事耽誤了，直到33歲才在鄰村娶了比自己小九歲的女人，那個年代33歲，就是很大的大齡男青年，我問母親怎么看上了這個比自己大九歲的男人。母親說“你爸個子高，俊朗，會手藝，都是窮苦人家，門當(dāng)戶對就行，太好的條件你也高攀不上。再說了那個年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容不得自己去挑三揀四。”我跟母親打趣道“你選對了一個潛力股，他給了你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母親只是微微一笑，這幾十年來跟父親一起經(jīng)營這個家庭所受的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在我和姐姐相繼出生以后，父母也從大家庭里面分家獨立，自己在村東頭自立門戶。憑著自己的手藝蓋起了一座紅磚黑瓦的三間小房子，我的記憶中房子雖不大，但是我們一家人很幸福、溫馨。父親用自己的手藝一直在村子周邊幫別人蓋房子，每天早出晚歸，我的童年和其他小伙伴相比，不用過著留守兒童的生活，每天都能見到父親，這一點我感覺我比其他小伙伴幸福很多。
父親不識字，在我們上學(xué)之前父親干活記賬都是用日歷，今天在張家干活，就把這個日歷撕下來放在一起，明天去李家干活，又把這個日歷撕下來放在另外一邊，干了一天活就畫上一個圓圈，半天活就畫個半圓，今天上梁打地基算雙倍工資，就多畫一個圓。后來我和姐姐相繼上學(xué)了，記賬的任務(wù)有時候我和姐姐來做，算賬，記賬，小時候的我雖不懂得具體金錢的價值，但是我知道這是一家人的生活。父親時常自我打趣道：“我不識字，我要是識字，如今也絕對是房地產(chǎn)大亨。”我和姐姐異口同聲地配合“那絕對的，必須房產(chǎn)大鱷?！蹦赣H則在一旁笑話父親就知道吹牛。
父親吃了沒有文化的虧，一直在這家鄉(xiāng)的一方小天地里面討生活。所以父親和同樣不識字的母親無論如何都要拼盡全力供我和姐姐讀書，小學(xué)，初中，高中，大學(xué)。父親憑自己的手藝一點點供養(yǎng)著我和姐姐的學(xué)業(yè)，也供養(yǎng)了整個家庭的柴米油鹽、一日三餐。用他的磚刀堆砌著這個家庭的幸福。
記憶中的老父親特別慈愛，晚婚晚育、中年得子的父親格外疼愛我和姐姐。上學(xué)時我個子瘦小，誰要是欺負(fù)我，父親總會給我討回公道。同村孩子打鬧，童年小伙伴總是忌憚我有一個大個子父親，而且每天晚上都會回來，不會像他們父母那樣，在外地，家里都是年邁的“毫無戰(zhàn)斗力的”爹爹奶奶。所以，我時常拿我爸來撐腰，經(jīng)常狐假虎威。小時候父親是我的靠山，現(xiàn)如今我也成長為父親的依靠，但是卻時常內(nèi)心自責(zé)不能在父親身邊照顧他老人家。
前幾天，我跟父親說，這個暑假我?guī)愫湍赣H出去旅游一趟，父親說：“我不想去，你們一家人去就行了。我怕坐車。”其實我知道父親是怕我花錢，我想趁著父親身體還算硬朗的時候多帶父親去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多去外面看看這個花花的世界。莫等到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
來源：文鄉(xiāng)樅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