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樹對盤尼西林和Click#15的欣賞在于三個字,“不一樣”,他是能看明白的人,他知道三十年前的年輕人需要什么樣的音樂,而今天的年輕人又需要哪種音樂,只有今天的年輕人找到屬于自己的搖滾樂,樂隊才能真正迎來夏天。
作者 | 駱北
編輯 | 石燦
《樂隊的夏天》總決賽上,宋捷悠揚舒緩的吉他前奏響起,伴著高虎清脆的口哨聲,一首讓樂迷既熟悉又陌生的《公路之歌》呈現(xiàn)出來。這是痛仰樂隊在各大音樂節(jié)上的保留曲目,依例也是此次樂夏決賽上痛仰“不唱不行的一首歌”,但與以往的躁動不同,這次的編曲多了些別樣的味道,高虎在舞臺邊緣坐下,聲音輕柔,目光深邃,像個憂傷的詩人。躁動也還有,但是在后面,很快,全場的氣氛熱烈起來,高虎在臺上蹦,觀眾在臺下蹦,還時不時來幾句全場大合唱,“大家全瘋了,這個就是痛仰,是最純粹的一個痛仰”,樂評人丁太升十分感慨。
在人們熟悉的這一面之外,痛仰好像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不管是從《公路之歌》的編曲,還是從前兩個賽段中改編的《我愿意》和原創(chuàng)的《奇妙夏日》,都給人一種很溫暖、很輕松的感覺,另外一個感覺是,高虎沒那么愛懟人了,變得有點平易近人。
不管音樂表達還是處事風(fēng)格,都能看出痛仰在努力適應(yīng)這種面向大眾的形式,畢竟他們是帶著傳播搖滾樂的“使命”來的。但也有樂隊一直堅持自己本來的樣子,盤尼西林的主唱小樂還是很拽很酷很rocker,在遭受了很多的非議后,他也不太在乎外界的聲音,把“我就是這樣”掛在嘴邊。小樂堅持的是自我,面孔樂隊堅持的則是音樂風(fēng)格,即使這樣的傳統(tǒng)搖滾有點老套,很難跟得上時代,面孔也依然想在樂夏這個舞臺上證明一點,他們那個年代的搖滾樂,還有人在堅持,同時也想證明,搖滾樂是不會受年齡影響的。變與不變,都容易引起爭論,在《樂隊的夏天》之前,搖滾圈長期處于封閉的地下狀態(tài),屬于小眾文化,圈內(nèi)圈外存在巨大的認知偏差,樂夏播出之初,搖滾原教旨主義者嗤之以鼻,參賽樂隊的粉絲化身自來水四處安利,不了解搖滾的則非常反感那些自恃搖滾高人一等的樂迷,堅稱這是《樂隊的夏天》而非《搖滾的夏天》。
這檔綜藝節(jié)目承載了太多東西,有理想主義者對黃金時代的追憶,搖滾樂手想改變生存困境的期許,搖滾樂自我表達與商業(yè)市場的矛盾,樂隊成員音樂選擇和人生選擇的脫節(jié),小眾審美和大眾審美的對立,到處都是故事,讓人寫不盡,說不完。就在昨天,這場夏日幻夢以一場音樂派對的形式完結(jié)了,Hot 5 的名次也正式公布,不出所料,新褲子和痛仰位列前兩位,刺猬和Click#15也眾望所歸,唯有盤尼西林稍有爭議,不少人都為九連真人感到可惜。
新褲子和痛仰的江湖地位擺在那里,這地位更多時候不是以藝術(shù)水平來判定,而是靠資歷和圈內(nèi)的聲量,換一種說法,新褲子和痛仰是當(dāng)下?lián)u滾商業(yè)模式中最成熟的兩支樂隊,有簽約的廠牌,是音樂節(jié)的壓軸???,圈內(nèi)公認的Rock stars 。相比起來,刺猬、Click#15和盤尼西林的成功有更多的意味和價值,刺猬讓處于困境中的老樂隊看到了希望,Click#15和盤尼西林則代表了多樣的音樂風(fēng)格和搖滾新生力量,連著急趕回家睡覺的樸樹,都不忘在走前表達他對兩支樂隊的喜歡和鼓勵。“我覺得他們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他們讓我看到和我不一樣的音樂,我看起來太嚴(yán)肅了,音樂應(yīng)該是有本能的那一面,原始的那一面,我為大家高興,等來了這個夏天?!?/span>一向少言寡語的樸樹意外地多說了幾句。
這個夏天,究竟是不是真的夏天,是誰的夏天,自從樂夏播出以來,這樣的問題就一直被討論不斷,作為一檔爆款綜藝節(jié)目,燥完之后,能留下什么?
提起搖滾,第一個想到的詞是憤怒,第二個是反叛,屬于中國搖滾的,是金色的八九十年代,那個黃金時代,則屬于張楚、何勇、竇唯、鄭鈞、許巍、崔健,也屬于樸樹。
1985年,英國威猛樂隊在北京辦了場演唱會,坐在臺下的竇唯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坐在另一邊的白巖松也深受震撼,一年后,崔健在工體開唱,《一無所有》,開啟了中國搖滾樂的時代。
二十多年后,當(dāng)白巖松坐在樂夏總決賽的嘉賓席上時,稱自己是“兼職評論,終身歌迷”,對自己和崔健、唐朝、黑豹的過往如數(shù)家珍,放到更大的視角來看,白巖松只是當(dāng)年熱愛搖滾的那一代人的一個縮影。
他們生于六十年代,受教育于八十年代,經(jīng)歷過荒誕,也最先感受到啟蒙,受到改革開放春風(fēng)的沐浴,見識過紛繁的西方文化,也反思過自身。在90年代商業(yè)化大潮來臨之前,先鋒文學(xué)、朦朧詩、搖滾樂,是這一代年輕人的精神食糧,是他們作為新生力量對舊世界發(fā)起挑戰(zhàn)的武器。
搖滾樂在當(dāng)下是嚴(yán)肅的,但在那個時代是一種對傳統(tǒng)的消解,以娛樂的姿態(tài)來對抗世俗的約束力,是對自由的吶喊,對個性的追求,對主流的疏離,每個世代的年輕人都會經(jīng)歷這樣一個過程,三十年前是搖滾樂和先鋒文學(xué),今天是小眾亞文化,只是時代不一樣了,方式和手段也變了。
對于八九十年代的年輕人來說,剛剛開放的文化環(huán)境、相對閉塞的信息渠道、急劇的社會轉(zhuǎn)型,使他們只能掌握有限的精神武器,那時的詩人、樂手都是頂級的流量明星,他們引領(lǐng)啟蒙,被奉為偶像,他們的作品是解決時代困惑的靈丹妙藥。
1994年12月,《樂隊的夏天》中被無數(shù)次提到的那一場紅磡歌會,竇唯、何勇和唐朝登臺,來自內(nèi)陸的搖滾力量震撼了香港,這場對主流文化的挑戰(zhàn)大獲全勝,搖滾樂證明了自己。但隨后,張炬出事,魔巖三杰各自因故離開,商業(yè)大潮洶涌而來,人們開始關(guān)心怎么賺錢,主流文化也不待見,搖滾就此隱入地下。
搖滾樂從傳入中國起,就自帶了很多的標(biāo)簽,有些是從源頭而來,有些是在中國特有的社會環(huán)境下被貼上的,反商業(yè)、反工業(yè)、反權(quán)威、反主流,憤怒、嘶吼,搖滾被當(dāng)做一種手段和訴求,甚至成了一種“信仰”,成了一面旗幟。時至今日,搖滾在某些情況下更像是一種形式主義,為憤怒而憤怒,為反抗而反抗,為搖滾而搖滾,為懟而懟,有些年輕人通過追逐搖滾潮流來標(biāo)榜自我,或者將搖滾精神當(dāng)做逃避生活的借口。這無非又是另一個勇士斗惡龍,最后自己變成惡龍的故事。樸樹對盤尼西林和Click#15的欣賞在于三個字,“不一樣”,他是能看明白的人,他知道三十年前的年輕人需要什么樣的音樂,而今天的年輕人又需要哪種音樂,只有今天的年輕人找到屬于自己的搖滾樂,樂隊才能真正迎來夏天。
所以《樂隊的夏天》真正的價值在于,它讓我們看到了更多音樂的可能,讓熱愛音樂的人更清楚自己喜歡什么樣的音樂,為未來更加豐富多元的音樂市場種下一顆種子,培育一個苗頭,只有到種子成長為大樹的那一天,樂隊們才能獲得能支撐其創(chuàng)作的生活保障。對于樂隊來說,不同的音樂選擇是他們和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對話的一種方式,海龜先生用輕松歡快來調(diào)解,刺猬在絕望中尋找希望,Click#15把音樂本身作為一種享受,痛仰則是溫柔與堅韌。
多樣性,這是接近搖滾樂本質(zhì)的一個問題,它建立在每個樂手真實的自我之上,是一種“任性”表達,在這種表達中,樂隊的創(chuàng)作才能被最大激發(fā)出來,不拘于套路,不拘于風(fēng)格,做出好的音樂。但永遠把自己包裹在“自我”的圍墻里,很容易停滯不前,《樂隊的夏天》把這些樂隊帶到了一個公共場域里,如果能在自我表達和大眾接受度上達到一個比較好的平衡,讓樂隊和普通觀眾嘗試去相互理解,對雙方都有好處。我們曾經(jīng)非常堅持反叛,就是要與眾不同;我們曾經(jīng)寫歌都是給自己聽的,一直到了最近幾年,為了繼續(xù)向前走,才開始注意到音樂是需要被更多人理解的,只有先被更多人聽到,大家才會有機會知道,這個樂隊的音樂到底好不好。
對于這31支樂隊來說,《樂隊的夏天》只是一個走向公眾的起點,就像白巖松說的,節(jié)目一開始的時候你會覺得這是一個懷舊的節(jié)目,到結(jié)束時才開始感覺到,它可能更是一個與明天有關(guān)的節(jié)目。
這個明天,沒辦法讓搖滾復(fù)興,回不去黃金時代,但可能會有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樂隊和音樂不斷涌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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