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17
導讀我能夠理解英國本地人那種不高興的態(tài)度。原本充足的空間被涌進的人給擠占了，無論在地域上還是心理上。而現(xiàn)在，他們將用自己手里的選票，甚至有的人在用生命，進行一次抗爭。
英國這個地方，似乎永遠不缺新聞。英女王90歲生日剛過，媒體里吵吵嚷嚷最多的，當然是日益臨近的英國退出歐盟事件。
無數(shù)持不同政見的政客都在媒體上竭盡全力地向人民表明：自己的觀點如果得以實施，將有利于英國的長遠發(fā)展，有利于你們。這件事也讓此前同一陣營的人們變得相互陌生。比如，同為保守黨人的前倫敦市長鮑里斯·約翰遜，就和現(xiàn)首相卡梅倫唱起了反調(diào)，堅持認為退歐對英國是有好處的；而同樣因為這件事，這位一頭散亂白發(fā)喜歡每天騎自行車回家的前倫敦市長，卻被父親斥為亂說。老鮑里斯堅持認為，留在歐盟，對英國是更有利的。
我曾在報紙上看到一幅漫畫，畫的就是這位前市長鮑里斯：肥胖的他，依舊是一頭亂發(fā)，橫著趴在地上，屁股后面放著一個喇叭，發(fā)出的聲音則是新造出的一個詞：Brexit ( Britain Exit 英國退歐兩個詞的縮寫)?？梢?，漫畫的作者，是多么討厭這個身材肥胖的男人，同時也一樣討厭英國現(xiàn)狀的改變。
更沒想到的是，公投之前還是發(fā)生了悲劇。英國媒體本月16日報道說，工黨的國會議員柯克絲（Jo Cox）16日在她的選區(qū)遭一名男子槍擊并被刺傷，送醫(yī)后不治。一名52歲的男子被警方逮捕。
41歲的柯克絲主張英國應該續(xù)留歐盟，疑似被主張脫歐者殺害。目擊者說，她被擊中3槍，并被長刀刺傷，其中一槍射中頭部，倒臥在血泊中。嫌犯行兇時大喊“英國優(yōu)先”（Britain First）。
盡管現(xiàn)在還不能確認柯克絲的死亡一定與公投有關，但這件事對英國的震動還是很大。我上了臉書，看到英首相卡梅倫為此事發(fā)表了富有人情味的留言：柯克絲的死一個悲劇，她言而有信幫助關心他人，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她的丈夫與兩個孩子。
英國已暫停歐盟公投助選活動。
不僅僅是英國的大事。作為一個客居此地的中國人，盡管沒有投票的權(quán)利，但也會跟這件事的利益國息息相關。
假設退歐成功，就意味著，過去3年來房價連續(xù)飛漲的局面將會得到改變，房價有可能會下跌，而以英國鎊為貨幣的財富則會大幅度縮水。
前段時間準備換房，本來中介估價不錯的房子,最近卻被中介告知：正因為公投的不確定性，房價這段時間降了不少。而我在另外一個地方看房時，每一個中介也都在聊相同的話題：英國房屋價格未來的走勢，和這次公投息息相關。
英國華人的微信群里已經(jīng)炸了鍋。由于公投的不確定性，英國鎊連續(xù)下跌。群里也有高興的，認為可以把國內(nèi)的錢換成英鎊來買房，抄它一次底；而群里面不高興的人，就覺得自己在英國辛辛苦苦掙來的英鎊，跟人民幣相比，沒有原來那么值錢了。
那些轉(zhuǎn)了國籍的華人，也在為自己手中的這張選票發(fā)愁。不同的信息和辯論，讓一些正反意見聽起來似乎都有道理。因為選票結(jié)果涉及自己切身利益，投贊成還是反對，不少人都緊張地糾結(jié)著。有的人甚至按照報紙上的提示，玩起了心理游戲，一步步地測算自己要投的結(jié)果，讓測出的結(jié)果最終決定自己的投票去向。
來英國5年多，我也目睹了這個國家?guī)啄陙淼慕?jīng)濟變化。最明顯的變化之一就是房價，最近三四年，英國的房價漲得很快，倫敦房價更是飛漲。漲到什么程度？舉個例子說明：一位朋友春節(jié)前興奮地在電話里說，前幾年花26萬鎊（1英國鎊約為9.31元人民幣）買的一處房子，早就超過60萬鎊了。為此，嘗到甜頭的他又利用貸款，連買了兩處房子作為投資。
正因為房價飛漲，我家街道及周邊的房主，都加入到改造房屋的熱潮中。走不了幾步，就能看見家家戶戶搭著腳手架，要么改造屋頂，要么擴建，再或者把車庫改造成房屋。這樣做，一方面可以增加房屋的價值，另一方面可以將其出租，每年又能增加不少收入。
也有分析稱，這些變化，或許與大量歐洲人涌入英國有關。太多的人涌進來，攜帶家屬，找工作，開公司，便帶動了房屋市場的消費。要知道，同樣在5年前，每一個當?shù)厝硕几艺f，現(xiàn)在正是買房的好時機，房價已經(jīng)有七八年沒動過了！而5年前買房，處在弱勢的是賣房者——因為房屋難賣?，F(xiàn)在，形勢完全顛倒過來。
我住在倫敦西北部的一個小鎮(zhèn)。剛來倫敦時，為幫女兒向當?shù)卣暾垖W校，頗費了一些周折。那個時候，因為需要提交一些證件才有資格申請，孩子在家大約耽誤了一個月左右才進到鎮(zhèn)上的一所學校開始上學。我們同行的一名訪問學者，因為申請孩子讀書的事兒，哭了很多次鼻子。
當時就覺得，跟美國相比，英國人太死板，根本不管是否耽誤孩子的學習，一味要你出這些證明。后來有英國人跟我解釋說，最初英國也跟美國一樣，不需要提供這些材料。但是后來，來的人越來越多，學校資源緊張，才出來了這樣的規(guī)定。
而現(xiàn)在，整個鎮(zhèn)上，已經(jīng)沒有辦法接納外來的孩子了。每一個小學都是滿員，而滿員的原因，就是大量的如波蘭人這樣的歐洲人，和家人一起來到英國。幼兒園和小學入學，已經(jīng)成了民生中最難的事情。
我的周邊，似乎被印度人和波蘭人圍了起來。
同樣是醫(yī)院，在去年年底之前，是沒有收費窗口的。在此之前，如果你問醫(yī)生到哪兒交費，會被當作怪物看待。很多英國人當時都沒有看病收費這樣一個概念。
而現(xiàn)在，醫(yī)院增加了收費窗口，是專門為那些前來旅游或其他目的進入英國的人們設置的。
走在鎮(zhèn)上或坐在醫(yī)院的候診大廳，細細觀察，你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英國人面孔越來越少，而那些不同膚色、不同服裝的人們，越來越多。
大量的人進入英國，從事著一些基礎工作。比如，建筑工、砍樹工或垃圾清運工。我見到的，有波蘭人，也有羅馬尼亞人。他們一方面抱怨這個社會難以融入，另一方面卻又無法離開。因為，這里畢竟能帶來工作機會，光這一點，就比回到國內(nèi)要好得多。
外來人群涌入帶來的另一個變化，發(fā)生在鎮(zhèn)上圖書館。在三樓，這個圖書館提供了包括中文在內(nèi)的很多語言書籍的借閱服務。這個角落，也能反映外來人群越來越多的事實。
但是，我也分明感受到了英國當?shù)厝藢@些外地人的拒絕和無奈。周日參加教會，英國本地人越來越少，而不同膚色的人卻越來越多。有的教會增加了別的語種服務，有的則增加了某個群體的負責人。就連我所在的偏遠小鎮(zhèn)，也有了華人教會，定期舉辦各種各樣的活動。
基于這樣的現(xiàn)實，英國政府的簽證政策最近幾年步步收緊，有些措施出臺的近乎有些瘋狂。這都跟外來人員涌入有太多有關。比如，一個學生，如果在這里讀了一定時間的書，則不能再持有原來的簽證繼續(xù)讀，無論你是讀博士還是讀碩士，一律拒絕。
看似不近人情的政策背后，其實是英國應對加入歐盟后必須遵守的一條人道主義規(guī)定：當一個人合法地在一個國家生活10年之后，這個國家會在其心理上產(chǎn)生重大影響，因而沒有理由再將其趕走。也正因為這條規(guī)定，10年轉(zhuǎn)永居，成了許多人目前奮斗的目標。
而我也曾在電視上看到，議員懇求首相卡梅倫加快解決敘利亞難民的安置問題，而首相卻鐵了心地回答：我們需要做更多的準備。
有次在家附近的公園，我正帶孩子玩游戲時，遇到了一名從愛爾蘭過來的婦女。她說她在英國住了很多年，現(xiàn)在即將離開，回到自己的國家。“無論如何，英國的教育、看病和其他福利，都比我自己的國家要好?！彼f。
如果實施得好，歐盟當然是一個理想王國：零關稅，不用簽證就能自由地工作，統(tǒng)一貨幣，減少內(nèi)部的成本，增強整個社會的競爭力。如果這些都能實現(xiàn)，這該是一個多么理想的烏托邦。
也許正是因為加入歐盟，才帶來了更多的商業(yè)機會，英國的經(jīng)濟最近幾年也越來越好。與此同時，大量的人群涌了進來，成了新移民。加入歐盟，交錢事小，同時你還得遵守許多條款，比如你無法拒絕其他地方的人進來。因為這里的文化、教育、醫(yī)療、環(huán)境、工作機會甚至是氣候等等，都吸引著一批一批的外國人，前來英國。
所以，我能夠理解英國本地人那種不高興的態(tài)度。原本充足的空間被涌進的人給擠占了，無論在地域上還是心理上。
而現(xiàn)在，他們將用自己手里的選票，甚至有的人在用生命，進行一次抗爭。
無論是去是留，都各有利弊。盡管有多種多樣的猜測，無數(shù)激烈的辯論，但未來仍是不確定的。也許“未來”這個詞的有趣之處，就在于它的不確定性。
可不管結(jié)果如何，這畢竟是英國人自己當家做主來決定命運的一件大事。無論是退是留，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結(jié)果。
所以最終贏的，不是退歐者或留歐者人群，而是那些能掌握自己國家命運的英國人。
安光系媒體人，現(xiàn)居英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