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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臥??灣】張義平|琴聲 . 心聲★軍旅記事(6)
我的臥虎灣
>《待分類》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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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虎灣藏龍臥虎,
群英會聚賢群英!
三個月新兵訓練期滿,正式分到連隊,連隊一些服役期滿和超期的老兵,也正準備退伍回鄉(xiāng)。
營部通知,晚上召開全營迎新兵、送老兵聯(lián)歡會。搞完聯(lián)歡,明早,新兵上崗,老兵坐車回家。
當晚,月光如水,五連的飯?zhí)美?,燈火輝煌,一個個新、老兵們自編自演的文藝節(jié)目精彩紛呈。
“下一個節(jié)目,配樂詩朗誦《再見啊,戰(zhàn)友》,朗誦:魯沂蒙,二胡獨奏:李四川,請同志們欣賞?!睜I部書記常勇報幕。
魯沂蒙沉穩(wěn)上臺,準備朗誦。
這個節(jié)目的規(guī)定情境是,接到通知的老兵明天就要離隊,戰(zhàn)友們即將天各一方,各奔前程 。
朗誦詞的主要意思,大概分三層,先是講舍不得這些年來日日相處的戰(zhàn)友們,忘不了戰(zhàn)友之間兄弟般的深厚情義;二層是說自從離別家鄉(xiāng)以后父母、妻兒如何艱辛度日,期盼立功歸來;第三層展望未來,發(fā)誓帶改變家鄉(xiāng)面貌。
李四川提著二胡和凳子也登臺了。
朗誦的背景音樂選什么好?選了幾個都不妥,阿炳的名曲《二泉映月》雖說有些牽強,也只有這首還大體合適。李四川拉二胡,沒有上過院校,不是科班出身,也沒有名師指點,而是從小跟著爺爺學的,童子功也很厲害!
李四川和魯沂蒙完全進入了“規(guī)定的情境”,完全入戲了,朗誦與音樂配合得天衣無縫。
朗誦者非常賣力,抑揚頓挫,聲情并茂,字字句句,動人心弦。
李四川板板正正地坐下來,雙目微閉,左手持琴,右手拉弓;頭部、整個上半身準確地帶動著節(jié)奏一起起伏、晃動,一個琴手內(nèi)在的藝術之美,躍然臺上。
一曲《二泉映月》,讓他拉得時而深沉悠揚、時而如泣如訴,時而委婉跌宕,時而明朗剛毅……
當馬上就要拉進高潮的時候,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李四川抽泣起來……
繼而……停止運弓,再后來,干脆放聲大哭……
李四川,一個堂堂五尺漢子情緒失控,完全失控了。
營長尹熟真了解他,他性格真誠率直,認真堅定,就是好感情用事。尹營長喜歡他,看準他是個好苗子。今天這是怎么啦?還為沒有批準他退伍而耿耿于懷?
魯沂蒙也被迫中止朗誦。
臺上臺下一片愕然 ……
這時能猜測到李四川失聲痛哭原因的可能只有我了。
李四川、魯沂蒙他兩個一個是四川兵,一個是山東兵,三個月前,他們跟著連、排長去了我們那里,接了我們這批新兵,剛剛相識,我就覺得和他們特別有緣分,混得極熟,熟到無話不談,甚至沒大沒小的程度。
魯沂蒙的朗誦詞,是前些天他催我?guī)退麑懙?,詞的內(nèi)容與他們兩個的實際情況十分接近。
這些天李四川心事很重,這首琴曲又是那么的經(jīng)典,那么委婉動聽,再配上魯沂蒙那極富感染力的朗誦,很容易和李四川的心聲產(chǎn)生強烈共鳴。
投入的情感深到極致,有時候會出現(xiàn)驀然爆發(fā)的意外狀況。
所以,李四川的哭并不奇怪。
第二天吃過早飯,戰(zhàn)友們在經(jīng)歷了一番真情告別之后,要走的戰(zhàn)友已經(jīng)裝上了行裝,登上卡車,我再次向魯沂蒙舉手揮別。
此時此刻,又一個令人想不到的舉動發(fā)生在李四川身上,送老兵的卡車起步了,他突然將自己已也準備好的行裝扔進車廂,接著抬起一只腳踏上卡車尾部的掛鉤。
嚴熟真營長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拉了下來,又讓車上的老兵把他的行李扔了下來。
李四川不甘心,再次沖上,再次被營長拉下。他只好低下頭,噔噔地跺著腳,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眼巴巴地看著送老戰(zhàn)友的卡車遠去。
營長離不開李四川,在導彈營剛擴建成導彈團的時候,他就跟著他在連里當號手,難得的技術尖子,他無論如何不能走。
嚴熟真提起李四川的行裝,他對李四川的家庭狀況太了解了,他能說什么呢,他拉起他的袖口回到宿舍,把被褥鋪好,被子又重新打成了“豆腐塊”,拿了兩把小板凳,兩個男人面對面默默地坐了起來……
實實在在的李四川并不是非要鬧出個什么動靜來給誰看,他有他的苦衷。
他入伍已滿七年,仍然是個戰(zhàn)士,對此他倒無所謂,首長有過暗示叫他“耐心等等”,他沒有特意上心,該怎樣干還是怎樣干。
這些天讓他夜夜思考的是,他不想在部隊干了,決心退伍回家。
他的家在川東貧困山區(qū),地少土薄,山多,交通閉塞,百姓日子十分艱難。當兵頭幾年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他跟爺爺奶奶最親,五六歲上就跟著他們出川討過飯,他的二胡就是爺爺在乞討的路上教他的,可是當時部隊訓練相當緊張,他沒有能夠回去為兩位老人家送終。
去年冬天,他的老父親病危,領導批準他探親。
父親把他和他的妻子叫到床前,問他當兵期滿沒有,他點點頭;問他立過功沒有,他說立過,立過三次。老父親說了一聲“好”,便指指眼前,眼前破屋舊房;指指遠處,遠處窮鄉(xiāng)僻壤。接著懇求他,讓他回來,顧顧這個家,顧顧這片山!
李四川跪在父親床前,流著淚,遲疑著,他也不知道怎樣回答老人,只是悲悲切切地勸解和安撫。
老人的兒媳,李四川的過門以來就一直盡心操持著這個家的女人,也這么跪著,哭得已成淚人。
沒過幾天父親去世了,他安葬了父親,告別了年邁多病的母親、纖弱的妻子、三歲的女兒和尚未成人的弟弟妹妹,踏上了回部隊的路……
李四川回部隊后,老是想起父親在病危時說的話,當時悲痛中,他不知道是否答應了父親的臨終請求,所以他老受著這份心理折磨。
他去我們縣接兵的時候,正是他從家返隊不久,心里總難受,沒事時,他向我這個與他毫不相干、涉世又不深的下鄉(xiāng)知青傾訴過,我也只會側(cè)過臉去抹抹眼淚,沒有辦法幫他做出任何選擇。
老兵兄長的傾訴不能白聽,我留了個心眼岔歪著摸清了他家的地址,便把母親塞給我的24元錢,正好等于一個兵半年的津貼費,我一點都不心疼,其實也是,區(qū)區(qū)這點也無濟于事,只能算些心意,悄悄地寄給他家。這事他知道,他跟要好的戰(zhàn)友說過,但是多少年從來沒有向我提及過。
李四川退伍的想法鬧了半天也沒鬧成。平靜了幾天,嚴熟真營長通知他,團里決定,保送李四川去西安二炮的專業(yè)學校學習。
嚴營長,特意把我叫到營部交代,派我去送送李四川,明天動身,不要只送到縣城,要送到昆明,送上火車。
我送了這位老兵兄長 ,我又和他依依不舍地多做了兩天的伴兒。分別時我們又互送了禮物,我給了他一只鋼筆,他給我留下他妻子親手繡的一對鴛鴦枕套,我也沒問是不是他們兩口子的定情物,反正就收下了。
別后九年我們相見一回,他從西安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去了52基地的一個團,我去52基地出差,看望了他,他已經(jīng)是一營之長了。
九八年我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是從廣播里聽到的,是一篇弘揚他事跡報道。他已經(jīng)是一個剛剛退下來的基地副司令員了,多年來他一直任導彈發(fā)射部隊軍事主官,親自指揮過二三十次成功發(fā)射,積勞成疾,一身傷病,不得不退了。
這次他是真正回老家種地去了。
就那一年,有戰(zhàn)友又給我傳來了魯沂蒙的消息,他老家魯中南丘陵多,承包了個養(yǎng)殖場搞養(yǎng)殖,日子、身體都不錯。
今年五一過后,在家賦閑的我,突然收到一份極其隆重的請柬,特別邀請我于金秋十月,赴川東東風美麗家園集團有限公司參訪作客。并特別加注,屆時將由集團董事長李蜀麗女士親往府上迎接,此間,望請靜心等候。
這是誰在給我開這么大的玩笑哇!
接著,我很快就知道了,互聯(lián)網(wǎng)這樣發(fā)達,戰(zhàn)友們通過微信群,讓李四川找到了我。
這個老兵兄長李四川啊,我想你!
原來,李四川退休后就回了家,他邊治病邊創(chuàng)業(yè),終于,在女兒李蜀麗的幫助下,完成了他多年和他的父親臨終前的心愿,顧了顧他們家,顧了顧他家門前的一片山,搞成了這么大的一番事業(yè),而且病也好多了。
那我就期待著,期待金秋十月,去見當年那個哭著鬧著也要退伍回家的老兵兄長李四川。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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