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黃公望晚年隱居地
黃公望晚年住在筲箕泉,我向一位老農(nóng)打探。他朝雞籠山背后一個山塢撅嘴示意:喏,那里就是。我朝他指的方向走進一片密林,路邊溪水清冽,空氣濕潤,布滿青苔的崖壁上刻有“萬年香火”四字,剛描了鮮艷的紅漆,格外醒目?!陡魂柨h志》上說,從前這里一度擁有不少寺院,層層迭迭的殿宇樓閣,晨鐘暮鼓,香火旺盛,其中凈因院有個“竹軒”,蘇東坡曾來小駐,寫有凈因院竹軒詩:“軒前有竹百余竿,節(jié)節(jié)深如玳瑁斑,雨過風清談般若,瑯玕聲撼半窗寒。”黃公望住在筲箕泉當然深知個中情趣,可惜經(jīng)過歲月的風風雨雨,東坡的勝,子久的茅廬,早已蕩然無存。十多年前,有位臺灣人,興致勃勃趕來,想借黃公望之名,開發(fā)旅游度假村,在筲箕泉塑了一尊黃公望石像,蓋房、修路、建亭,投下數(shù)百萬資金??赡菚r不要說外地游客,連當?shù)厝藢S公望也是一無所知,慘淡經(jīng)營幾年,客源稀少,冷冷清清,最后實在支撐不下去,一聲嘆息,絕望離去。人算不如天算,沒隔幾年,竟然火了。如今《富春山居圖》家喻戶曉,游客蜂擁而至,地產(chǎn)商也紛紛看好,想蓋別墅,筲箕泉已變得炙手可熱。
為深入了解《富春山居圖》,我特意拜訪了中國美術(shù)學院博士生導師、著名美術(shù)史論家、畫家王伯敏先生。王老,87歲,思路清晰,記憶驚人。在王老的“半唐齋”書房剛坐下,他轉(zhuǎn)身從整壁的書架中取出一冊《黃公望與王蒙》的書說:半個世紀前,潘天壽先生與我合著這本書時,咱倆專程去了一趟富春江,想通過實地細細領會《富春山居圖》的描繪,到了富陽,大雨如注,沒能深入下去。我們登上鸛山,富春江,風煙俱凈,山水一色。潘先生說:黃大癡畫《富春山居圖》,費時三四年未得完備,我看他是三年看山,三月構(gòu)思半月畫,加起來就是大癡對這卷畫的苦心經(jīng)營。黃公望在富陽株林塢住過,1984年我去考察,那里頗有《富春山居圖》的氣象。一年后,我教德國留學生勞悟達《中國山水畫史》,必須提到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又去了一趟富春江,到過株林塢、廟山塢、環(huán)橋頭、民豐村,登鸛山,又渡江到對岸,坐船往上游,經(jīng)太平、中埠、湯家埠??每個小山崗,一一考察,不時打開《富春山居圖》的印本對照,還拍下不少照片。歸途中,王老隨口吟出一首詩:
太平一片玲瓏石,盡是癡翁畫中灘。
隔岸長巒三十里,披麻皴外白云灣。
《富春山居圖》取景富陽山水
回家后,王老從大量的照片中選出與《富春山居圖》相近的景色,加以剪接,制成一幅“富春山水攝影剪接圖”,刊登在《西泠藝報》,引起海外學者的關(guān)注,美國研究中國美術(shù)史的吳定一博士,特地趕去富春江考察,寫了《大癡富春畫中景》的文章。我迫不及待地問:黃公望畫的《富春山居圖》大致在富春江哪一段?王老打開一卷《富春山居圖》的印本說:這卷畫的前段,有可能起自于富陽城東的株林塢與廟山塢一帶,所畫山形、氣勢,與這些地方的特征,愈看愈對路。這卷畫原先的起手有“平沙五尺余”,這在株林塢向南沿小里江,至今仍可以見到,或者在東洲,同樣可以獲睹江上的平沙。再就是從富陽城沿江向西南,至太平、三山、中埠,值得注意的是,畫中部有一座座山,那種畫境,在中埠及湯家埠的后山都能看到它的依據(jù),尤其夕陽時分,山皴分明,礬石累累,恰如子久的佳構(gòu)。他抬起頭來說:1956年畫家李可染在富春江寫生,面對太平對岸的橫沙頭時說:“這一帶風光,在沒有新建筑的地方,就是黃子久《富春山居圖》中的情調(diào)。”王老目光回到畫上接說,這卷畫至此,畫家似乎又順江東轉(zhuǎn)向富陽,再沿江向東,畫至新沙、里山一帶而出口,畫的起手與桐廬無關(guān),結(jié)尾與錢塘江也無關(guān)。
王老潛心研究黃公望幾十年,還用心臨寫了《富春山居圖》。他說:除了細讀浙江博物館的《剩山圖》,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無用師卷》,至今尚無緣見到。王老仰起頭不由地說,真想看到這兩卷瑰寶能合璧展出。
——相信這也是每個炎黃子孫的共同心愿。
據(jù)悉,臺北故宮博物院將于2011年6月至9月舉辦“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到時兩卷瑰寶合并展出,重現(xiàn)《富春山居圖》的原貌,觀眾可以藉此對這幅曠世名作有完整的認識。(謝光輝 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