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有一首特別有名的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里需要鎮(zhèn)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yuǎn)向往著未來,/現(xiàn)在卻常是憂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span>
編輯這組小文的時候,就不停地想起這首詩:那些“親切的懷戀”,讓我們笑著笑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笑了。
拾遺當(dāng)年(15)
見著別人寫的回憶錄生動感人,我也萌生了動筆的沖動。默默回想過去的日子,發(fā)現(xiàn)很難有連續(xù)的記憶,只好撿印象深刻的幾件事說說。
(十二)家庭淵源
拾了這么多遺,再不交待一下家庭淵源,有點說不過去。也方便大家整體了解我的回憶。
我的祖籍是山西省長治市屯留縣(現(xiàn)為長治市屯留區(qū))上村鎮(zhèn)南辛莊村。祖父在我父親十四歲上,幫別人伐樹時,被倒下的樹木砸中亡故。生前只留一張日本良民證上的照片,模糊不清。祖母在一九五五年,也是姐姐出生那年臘月,因為半夜出去找接生婆,受了風(fēng)寒和驚嚇,竟一病不起,一個多月后也病故了,也沒照片留下。我們這一代能面對的爺爺奶奶,僅僅一座土墳頭。
我的父親一共兄妹四人,二男二女。伯父在爺爺亡故后不久,為了養(yǎng)活一家老小,就跟本村一個在太原下窯的長輩來到西山大虎峪下窯,解放后轉(zhuǎn)到西銘礦。
當(dāng)時,伯父在外打工,父親在家種地,養(yǎng)活全家七口人。因為我四爺爺沒有兒子,我父親給他頂門,他是中共地下黨員,負(fù)責(zé)為八路軍籌糧,職務(wù)就是錢糧。除了不能給家里提供支撐,還得多搭工夫。他一家三口——四爺爺、四奶奶、一個姑娘。就是這個四爺爺身體也不好,解放不久就去世了,四奶奶走的時間也差不多。
家里種的七畝薄田,日子勉強(qiáng)維持。我小時候不懂事,還問過父親,有七畝地,咋還是貧農(nóng)。父親說,地不好,打不下糧食。父親曾多次向伯父提出,也要去太原下窯。伯父堅決反對。他說,那是個有今天沒明天的活計,如果我沒了,還有你;咱倆都沒了,對不起祖宗,我也沒法向爹交待。
可能是命中注定吧,一九五三年,家鄉(xiāng)遭了雹災(zāi),冰雹把地都砸實了。父親說,他本來想補(bǔ)種點粟谷,到地頭一镢頭下去,只刨了個白印。本來是指望秋收了不餓肚子,這下全家都沒了活路。也不管伯父反不反對,父親揣了幾個蒸疙瘩(窩窩頭),步行五天來到了太原。現(xiàn)在公路距離是二百二十公里,當(dāng)時人們都說是五百多里。那時也沒錢住店,就是看有賣飯鋪子,靠在人家搭在外面的灶火邊囫圇身睡一覺。到太原后,伯父仍是不同意,父親說回去也是餓死,在這兒也許還能活下去,就這樣兄弟倆都當(dāng)了煤礦工人。
我的父母是一九五四年結(jié)的婚,一九五六年奶奶去世后,父親把母親和我姐接到太原。開始租住在化客頭村的土窯洞:地方狹小,進(jìn)門就上炕;味道難聞,過去是拴牲口的地方;做飯就是外邊搭個雨遮,壘個土灶。連我,都是出生這個土窯洞。不過,我還是有點福氣的,出生不久,家就搬到了礦上的家屬宿舍。先是后溝石頭房,后是雙倍宿舍,離父親上班的采煤隊隊部不足百米。
兩個姑姑都在家鄉(xiāng)嫁了較好的人家,我那個堂姑嫁了個當(dāng)兵的。本來隨部隊去了河北唐山,還是坦克部隊。誰知,部隊一次行動,統(tǒng)一上悶罐子車。坐了七天七夜,到烏魯木齊。從烏魯木齊又坐了五天汽車,到了庫爾勒。在庫尓勒一個命令整編,成了。全家在那里發(fā)展得很好,山西親戚只有我大弟弟去新疆旅游時,專程租車去看望過她。
等我真正懂事的時候,祖屋的“耕讀”牌匾雖然還在,房子已成了不能住人的危房。回老家就是直奔姥姥家,姥姥家離我家祖屋也就是三里路,是同屬上村鎮(zhèn)的北宋度村。姥姥家村雖然比爺爺家村小,但風(fēng)景卻好多了。姥姥家背靠土坡,面朝小河。河岸綠樹婆娑,河里魚蝦游弋,頗有江南韻味。
小時候,住姥姥家是我最幸福的時光,姥姥姥爺對我非常親昵,在那里,我可以全天候盡情玩樂,不用做任何家務(wù),而且吃的糧食也比自己家的香甜。美中不足的是:當(dāng)?shù)厝瞬怀贼~蝦,嫌有腥臭味??陬^禪是:山東人才吃那號臭東西。爺爺村里有超過一半的山東移民,而姥爺村里是清一色的本地人。相比于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要長壽,姥姥活了六十七歲,姥爺享年八十歲,在他們那一代人里邊是高壽。我們在姥姥姥爺家,享受到了祖輩的親情。
鄉(xiāng)音親切,久傳難變。我從小在太原生長,家中也沒有都說家鄉(xiāng)話的傳統(tǒng),自己也沒專門學(xué)說父母口音,回老家的次數(shù)也沒幾次,自認(rèn)為不會說家鄉(xiāng)話。可一次我在省人民醫(yī)院附近的雙塔東街口的鞋攤修鞋,卻被聽出來是屯留人。
修鞋師傅是個五十左右的山東人,我只是和他聊了下鞋怎么修,他一邊修鞋一邊說:“小伙子是屯留人吧?”
我驚詫問道:“你怎么知道?”
他說:“你口音中帶著呢,我就是屯留山東人。”
于是我們親切地聊了一會兒。
我慶幸自己無意中留下的鄉(xiāng)音痕跡,它是對父母、對那么多溺愛過我的長輩親人的些許懷念。
作者: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