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99年，民間環(huán)保組織自然之友（FON)受德國“拯救我們的未來”組織的邀請，梁從誡會長親自安排安排我們十幾位會員前往德國學習考察，感覺這是當時自然之友做的一件動靜很大、影響很深、效果很棒的好事、善事、妙事！
雖然，約十個小時的越洲飛行使大家面帶倦意，但飛機將要降落的消息使機艙內(nèi)的氣氛活躍起來。透過舷窗俯瞰大地，涌入眼底的是一幅異采紛呈的風景畫：朵朵白云下，筆直的路彎曲的河，黃色的農(nóng)田、藍色的湖泊，那綠染天涯的是莽莽森林，甲殼蟲般的汽車在林海中穿行，時隱時現(xiàn)，各色斜頂小屋點綴在綠蔭處，如同仙境，我遐想著，若能置身其間，該有多么愜意。
不料，在德國訪問的十幾天，幾乎一半時間便是在這綠意濃濃的環(huán)境里度過的。
在訪德期間，我們走訪了數(shù)家戶外環(huán)境教育場所，有環(huán)保局的農(nóng)莊式教育中心、私立的魯?shù)婪蛩固貎?nèi)爾學校、民間環(huán)保機構(gòu)NABF（德國自然保護聯(lián)合會)的戶外學校等，插班旁聽了討論課、園藝課、手工課、野外生物課。
從低年級學生揮鋤耪地、點籽下種、擠榨果汁到高年級的紡織、打鐵、做工匠活，處處強調(diào)動手參與，有點像我們當年的學工學農(nóng)，但區(qū)別是指導勞動的不是工人農(nóng)民，而是專業(yè)教師。干活的目的不是生產(chǎn)產(chǎn)品，而是通過用手、用腦、用心的實踐活動，培養(yǎng)孩子理解生活、接觸自然的悟性，潛能和天賦。
按他們的話說，就是要按照人類學的理論，追求人與自然和諧，達到身體、靈魂、學識三方面的提高。
在許多學校及教育基地，都能見到從環(huán)保理念出發(fā)設(shè)立的相關(guān)設(shè)施，如太陽能集熱板、分類垃圾箱、小型濕地、綠色植物大墻、鳥巢蜂巢等，借此樹立學生節(jié)水、節(jié)電、愛惜生靈、保護環(huán)境的意識。日常行為上包括：自帶水瓶上學、減少包裝廢棄，不僅購買綠色商品，還鼓勵購買本地食品，以減少運輸耗能及過多的包裝。
在魯?shù)婪蛩固貎?nèi)爾學校，一批小學生在一間撲滿松香氣息的木屋中。首先，虔誠地唱著這樣一首歌：
我站在地球上，向土地學習；
我遙望大海，向魚兒學習；
我仰望天空，向鳥兒學習；
我環(huán)視四周，向動物學習；
他們是我的姐妹，他們是我的兄弟！
沉浸在歌聲里，我偶然瞥見窗外，綠林深處，有兩只紅松鼠搖頭擺尾，竄上竄下；微微顫動的枝頭，一只山雀婉轉(zhuǎn)啁啾。孩子們將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度過美妙的戶外自然教育時光，多幸福呀！
由于自然之友已有過兩批人士訪德，并將所見所聞以文章、報告的形勢作了介紹，我也從中吸取了不少經(jīng)驗在麋鹿苑的環(huán)境教育中進行實踐，如生態(tài)游戲“小松鼠過冬”、“破冰者”。因此，此番訪德的戶外活動，既有親切之感，又因親臨現(xiàn)場，感受綠風習習的氣氛而獲得了更感性的收獲。
我們走訪的三家動物園各具特色。
漢堡動物園以其展覽方式的無圍欄化著稱，通過隱蔽的壕溝和綠籬屏障，把游人與動物分開。這樣，觀賞起來一覽無余，加上背景與所養(yǎng)動物的原生地生境有機結(jié)合，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涉禽臨水而立、野羊傍山而居、老虎雄踞山林﹍﹍
但是這個建于1848年的老牌動物園沒有太多的環(huán)境教育項目，只見一些騎小馬、馬戲團一類的娛樂項目。
相形之下，位于市郊的艾克霍特野生動物園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教育、物種拯救等項目給我們留下了更為美好、深刻的印象。
已有30年建園史的艾克霍特野生動物園占地6公頃，為私人擁有。主人哈特拉帕博士已年逾八旬，但精神矍鑠，頭頂一個掛滿徽章和鳥羽的舊禮帽，顯示出他與動物的親情和無與倫比的老資格。果然出語不凡，他表示歡迎中國客人的再次光臨并提到中國的大熊貓和麋鹿。當他直接說“milu”， 使我感到遇到了知音，當即把我與大熊貓的合影及我拍攝的麋鹿照片送給了他。
哈特拉博士對這座他一手創(chuàng)建的野生動物園非常自豪，這個坐落在密林荒野中的動物園力求保持德國北方地貌和保存本地典型動物，諸如我們見到的野豬、狼、赤鹿、歐洲白鸛等。他多次深情地提到那條穿園而過的小河，這是一條自冰河時期流淌至今的、未經(jīng)改造的天然小河，河岸綠樹成茵，芳草萋萋，鹿鳴鳥語，一派古風，小河流經(jīng)森林、草原、荒野、沼澤。如此多樣的生態(tài)景觀和各得其所的動植物，恰好被作為環(huán)境教育的內(nèi)容展現(xiàn)給公眾。
哈特拉普博士講：人類是依賴自然、還是戰(zhàn)勝自然，很需要反思。
他要把人與動物關(guān)系的校正作為向孩子們進行教育的開端，來自城市的孩子因為受電視廣告等媒體影響過深而行為變異，缺乏對自然的接觸和理解，在森林中無所適從，不知聽鳥歌唱，卻還帶著耳機聽音樂，對動物的味道、痕跡無動于衷，所以我們動物園創(chuàng)立了“接觸教育法”、“情感教育法”去補償，拯救孩子們的心靈缺陷，讓其聽野狼嚎叫、看野豬奔跑、摸摸鷹翅、觸觸鹿角、感受蛇的軀干、蠑螈的色調(diào)﹍﹍既刺激又新鮮。這種教育方式，孩子們沒有不喜歡的。
重在參與！有人翻來，即見答案，此方式，我已用在麋鹿展覽中。
同北京麋鹿苑一樣，這里有很多翻版式題板。對此方式，動物園培訓主任別有高論：游客們對深奧的專業(yè)知識一般無暇以顧，可是一旦放在翻板下，讓他們親自動手翻出結(jié)論，他們就非得翻開，不厭其煩地看個究竟，這是游人探奇與求知心理決定的。
我想這也是我們?nèi)〉贸晒Σ⒂写l(fā)揮的形式之一。動物園里，還有很多構(gòu)思巧妙的自然教育設(shè)施：如模擬沙漠、聽覺小徑、觸覺小徑、敲木鐘、撓樹心等孩子們愛玩的設(shè)施，我已逐步在麋鹿苑中實施，使其“洋為中用”。
年逾八旬的動物園老園長親自翻來展板，可惜回國后我即在麋鹿苑仿制了類似的戶外科普問答版，后來都損壞并撤掉了。
最后一個上午，接待我們的德國家庭的主人熱情地把我們帶到了一個純粹設(shè)于森林中的野生動物園（蘇瓦茲伯格）。
那天細雨霏霏，園內(nèi)野豬隨處亂跑，橫行霸道，公園門口有一尊銅制野豬雕塑，其嘴其耳被摸的光滑閃亮，女主人說，誰摸了它便要交好運。
我想如此習俗，誰還會去犯忌、獵殺動物。于是我也入境隨俗地“洋迷信”一吧，雙手齊摸豬嘴豬耳。這個動物園的紀念品商店十分豐富，以木雕居多，是遠近聞名的動物藝雕。
而環(huán)境教育活動則圍繞森林之主題，一截截樹木讓你去識別，不動無妨，翻開題板就能見到答案；順高聳的瞭望塔、拾級而上，可從高處眺望森林全貌，步移而景異。一根倒木、一堆枯葉、一座蟻丘……無不被巧妙、悉心圍護起來，一旁總豎立有這樣的說明牌、以精煉的文字和明晰的畫面，把這些森林群落中各色小景觀的生態(tài)作用展示、解釋給公眾，讓人絲毫未覺這是在做環(huán)境教育。
一位美國的動物園主任說過：“最好的教育，就是沒有讓人感到在受教育?！?/strong>
這個露臉畫板也是我一再提倡的，參與，互動，效果極佳。
短短數(shù)日的德國之行，可以說是在綠風吹面、綠風習習的氣氛里經(jīng)受的一場“森林洗禮”，大自然中的動植物是我們的教材，森林、荒野、濕地等生境是我們的教室，我們接受的是“還自然以自在、給生命以生機”、“萬物相形以生，眾生互惠而成”（歌德語）的綠色思想。
其實，訪德歸來，我感受最深的還是那綠海般無垠的森林與無處不在的環(huán)保氣氛。有時，真說不清是森林滲入了城市、還是城市建到了森林。有人口300多萬的漢堡市，其面積的一半均為園林、濕地、森林等天然荒野地。該市公園達120座，而德國全國的自然保護區(qū)竟達5200個。
一個懂得保護森林、珍視綠色的國家，才是具備了生態(tài)文明的國家，回望我們中國古代儒、道、釋的思想，早已包含著豐富的護生惜物、敬畏自然的文化，為全人類的生態(tài)文化寶庫，留下了博大精深的精神財富?？梢哉f，生態(tài)文明乃是人類文明的最高境界。
關(guān)于作者
北京麋鹿生態(tài)中心暨北京生物多樣性保護中心研究員，北京市科學技術(shù)研究院科協(xié)副主席。曾獲全國科普先進工作者、出版著述20余部并多次獲獎，被中國科普作協(xié)評為“有突出貢獻科普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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