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刀/河南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fā)布】
王（老王）從縣城葉邑開會回來，在鎮(zhèn)上下了班車，已是黃昏時分。鎮(zhèn)上到學校沒有車，只能步行。霞光在后，黃土大道在前，王拎包獨自疾速前行。不久已是星掛天宇，月出東山，山野蒼茫，長道迷蒙。
忽然不遠處路上一黑物在動。王嚇一跳，止步，擦目觀察，吸氣壯膽，慢慢靠近。似是人。
王顫聲問：“你是誰啊？”
沒吱聲。王靠近，一看是一個老人，斜躺地上。他壯膽撫老人鼻息。還有呼吸。王想老人必是突發(fā)疾病病倒，我應該當仁不讓地背老人去醫(yī)院。王俯身曲腰去背老人，但又一想，天黑夜深，沒人做個見證，老人兒女不明就里，賴我咋辦。他住了手，矛盾地站在原地，心想我不救總有人救，好人好事，不差我一個。
王扭頭走了十步，返回，心想咱受國家教育多年，好歹也上了大學，“五講四美”“三熱愛”背得滾瓜爛熟，此等仁義之事，如若不為，何其為人。王背起老人走了十步，又一想，如果老人在醫(yī)院，不治身亡。家人糊涂，要個十萬八萬的，就咱那收入，就咱那家底......
王放下老人，但又邁不開逃跑的腳步，于是木立在原地。這時，一道亮光從遠方射來，接著就是摩托的轟鳴。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見一人在地，驟然剎車，吃驚地問王：
“大哥，咋回事嗎？你把老人撞倒了？”
“兄弟，可不敢亂說。自己摔倒的，不知道誰家老人?！?/p>
“那還不趕快送醫(yī)院，磨蹭啥？”
王囁嚅著：“我……這……你……”
“大哥呀，別扯淡了?？禳c，用我車后面的松緊繩，把老人綁我背上?！?/p>
年輕人摩托發(fā)動，轟然而去。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在原地呆了好久。
第二天，從鎮(zhèn)上傳來一個消息：昨晚，一個年輕人，在澧河灣大道上救了一個老人，老人還在昏迷中。老人兒女硬要年輕人付醫(yī)藥費，鬧得不可開交。
王僥幸地對李說：“還是我英明吧！”
我和李也為王慶幸。晚上我們三人還舉幾杯慶幸酒。又發(fā)了一通感慨，大意是罵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等等。
結果，第二天，又有人從鎮(zhèn)上帶回了信息。
“老人清醒了，說是自己摔倒的。證明了年輕人的善舉。你猜那個老人是誰？”
“是誰？”
“鎮(zhèn)分管教育副鎮(zhèn)長的老岳父?！?/p>
王一聽，腸子都悔青了。
王決定當仁不讓了。
偉大的決定一旦敲定，王下課就去路上、村上、鎮(zhèn)上、縣城，去搜索好人好事。但幾天下來，好人好事都藏起來，蹤跡難尋。王很失落。王回到學校就有壯志難酬之意了。我們就去勸王：
“王啊，做好人好事這事，要看緣分，好比邂逅一見鐘情的女子一樣，這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沒聽說誰整天去找好人好事?！?/p>
“咱下了課，也沒啥事，找個好事做做，也不錯，生活充實了?？墒呛萌撕檬?，怎么好像怕我似的，都沒影兒了呢？”王不無傷感地說。
我和李聽了禁不住生出了對王深深的同情。由衷地發(fā)出了：做人不易啊，做好人更不易啊的深沉感慨。
一天傍晚時分，王從鎮(zhèn)上回來，興高采烈地對我說：
“俺今天終于做了三件好事?！?/p>
“怎么做的？”
“我在縣科技館邊找好事，看到一個老太太坐在地上，蓬頭垢面，神情迷糊。眼看暴雨將至，她卻難以回家。好心人議論紛紛，但都束手無策。我一看，這是典型的好事，我立馬行動，抱起老人，找個三輪車給他送回白莊老家了。我如果慢一步，好事，就要被別人搶跑了。到她家我付了車費，又批評了老人的兒子，不好好照顧老人。你猜，咋地？老人的兒子還兇我，說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p>
“還做什么好事？”
“我在車站找好事，有個小孩子抱著我的腿，叫叔叔。伸手就給我要錢。把我高興的直樂，好事自己跑上門了。我伸手就給孩子五十元。我對孩子說，你別問我名字了，我做好事不留名的。你回家了，好好學習，別在這里晃蕩了。孩子倒也聽話，頻頻點頭。很乖的模樣?！?/p>
“不錯。你這是善心善行，可歌可泣。值得表揚。”
“哪里??！人之初，性本善嘛。我給了孩子錢，就又開始找好人好事了。在大轉盤那里，一個外地人給我喊大哥，問路。他要到調味料市場去。我說我送你吧。我打個車把他送到了市場。他要掏錢，我說兄弟，你外地的，到俺葉邑不容易，我無論咋說也應該盡盡地主之誼。你不用問我名字，我做好事從不留名字的。把那個河北兄弟感動得差點沒有給我磕頭。我心里那個溫暖勁兒，足有好幾十度?！?/p>
王做了三件好事，氣色好了，心態(tài)平和了，自覺是一個高尚的人，有事沒事就往人前站，大講特講做好事的過程和心得。
校長一看，王的確是一個做好事的料兒，就要校長辦公室整理材料，舉行“王義仁好人好事報告會”。并在學校開展“好人好事月活動”。
會議非常成功，反響熱烈。鎮(zhèn)主要領導百忙之中都親自蒞臨會議，做了重要的講話。王佩大紅花，站臺亮相，揮手示意。縣電視臺派記者到校、采訪、錄像、跟蹤報道。王成為了全縣好人好事標兵，道德模范，教育名人。
在好人好事月活動中，王更是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帶領教師和學生一起找好人好事、做好人好事。學校里你幫我，我?guī)湍悖幪?、時時洋溢著濃濃的愛意。
王上過課，還去敬老院敬老。到敬老院什么活都干，儼然是老人們孝順的兒子。把老人感動得哭鼻子抹眼淚。
星期三上午王上完課兩節(jié)課，幫三妮賣了一會開水，就著急忙慌地去鎮(zhèn)上找好事去了。傍晚時分，有一輛面包車直接開到學校。
“問王義仁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嗎？”
“是，啥事？”
“他暈倒了，估計是累的。我在路上把他救了?！?/p>
這時，王已經清醒，他對三妮說：“中午在鎮(zhèn)上，我沒舍得吃飯，沒舍得買水喝。心想省點錢做個好事。結果頭一暈就過去了。結果你看，我好事沒做成，被人做了好事?！?/p>
三妮說：“王啊！做好事，沒錯，但也不能不要命??！”
“我沒事，休息會就好，只是糟蹋了這個做好事的機會了?！?/p>
李說：“咋著？你自己暈倒了，你還能做自己的好事不成？”
為此，王遺憾了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