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胸中十萬竿”
——從鄭板橋畫竹寫竹說起
鄭板橋可謂是一位家喻戶曉的人物。他是著名的“揚州八怪”之一,其怪就怪在性格上,它可以辭官不做,“不為五斗米折腰”;其次是行為怪,無論是裨史或民間傳說,都有很多不循常規(guī)、不守常理的故事;再者才思怪,詩怪、字怪、畫怪,“三絕詩書畫,一官歸去來”正可概其生平,也是最確切的贊頌。鄭板橋?qū)戇^很多膾炙人口而又令人忍俊不止的詩,如《燒詩》詩:“聞?wù)f東村萬首詩,一時燒去更無疑;板橋居士重饒舌,詩到煩人并火之”;再如《詠雪》詩:“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萬片無數(shù)片,飛入蘆花總不見”;他在書法上的最大貢獻就是不媚俗,別出心裁地將篆、隸、行、楷等多種書法形式融為一體,創(chuàng)出“六分半”板橋體。觀其書法,常常大小相間、粗細相錯、繁簡相雜,稚拙并諧,風格迥然。對于一般人來講,可以不懂書法,不可以不識“板橋字”;并且還將書法藝術(shù)與竹蘭繪畫相融,詩畫相輔,或穿插或避讓,巧妙地連接整個畫面,創(chuàng)造出一番新的書畫意境。鄭板橋的繪畫藝術(shù)在清代初期我國書畫藝壇上,是升起一簇閃耀著奇光異彩的藝術(shù)巨星。他在繼承我國古代書畫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了我國的文人畫,積極倡導(dǎo)詩、書、畫、印的綜合藝術(shù),從而開創(chuàng)了我國繪畫嶄新的畫風,為中國繪畫史的發(fā)展作出了新的貢獻。他的蘭、竹之作,遍布世界,馳譽中外,深得人們的喜愛和推崇。
鄭板橋作畫常以蘭、竹、石為題,都是富有個性的題材,而竹子幾乎占了他畫作的大部。他認為蘭四時不謝,竹百節(jié)長青,石萬古不敗,這正好與他倔強不馴的性格相合。說起鄭板橋畫竹,還有一段佳話呢。相傳有一天,某鹽商將一個私自販鹽的小販子扭送到濰城縣衙門,要求縣令鄭板橋以走私罪予以重處。鄭板橋一見那個小販,便知是個可憐的窮人,販鹽必是為生活所逼,頓生憐憫之心。于是,他對鹽商說:“這個小販應(yīng)當加重處罰,我準備給他戴上枷鎖,立街示眾,好不好?”那鹽商笑瞇瞇地說:“好!好!”當即,鄭板橋命衙役抱來一些蘆席,用細木片作托,認真扎好,中間挖一個大圓孔,名曰“蘆枷”。他又畫了許多竹子和蘭花,題了字,貼在蘆枷上。然后讓小販套在脖子上,站在鹽商的店鋪門口示眾。大家都知道鄭板橋不僅是個辦事公正的清官,而且是個著名的大畫家,他畫的竹子和蘭花,名揚四海,許多人都想一睹為快,更渴望能得到他的墨跡。那位小販子戴著蘆枷往鹽商門前一站,立即招引了許多人前來觀畫,整個縣城都轟動了。不多一會兒,觀畫的人蜂擁而至,把鹽商的門堵得水泄不通,一點兒生意也做不成了。鹽商只好到縣衙內(nèi)去哀求鄭板橋把那個小販放了。鄭板橋?qū)Π傩盏陌侔泱w恤由此可見一斑。
在鄭板橋《板橋全集》中,寫竹的畫和寫竹的詩,俯拾皆是,數(shù)目之眾,難以統(tǒng)計。我們信手拈來,足見一斑。如“舉世愛栽花,老夫只栽竹,霜雪滿庭除,灑然照新綠。幽篁一夜雪,疏影失青綠,莫被風吹散,玲瓏碎空玉。”題畫:“一竹一蘭一石,有節(jié)有香有骨,滿堂皆君子之風,萬古對青蒼翠色。有蘭有竹有石,有節(jié)有香有骨,任他逆風嚴霜,自有春風消息?!薄靶轮窀哂谂f竹枝,全憑老竿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薄爱嫺裰ηK石,石比竹枝高一尺。雖然一尺讓他高,來年看我掀天力?!彼貏e強調(diào)要表現(xiàn)“真性情”、“真意氣”。他筆下的竹,往往就是自己思想和人品的化身。他的墨竹,往往挺勁孤直,具有一種孤傲、剛正,“倔強不馴之氣”。他的墨竹,多為寫意之作,一氣呵成,生活氣息十分濃厚。一枝一葉,不論枯竹新篁,叢竹單枝,還是風中之竹,雨中之竹,都極富變化之妙。如竹之高低錯落,濃淡枯榮,點染揮毫,無不精妙。畫風清勁秀美,超塵脫俗,給人一種與眾不同之感。他自題《墨竹圖》:“在紙中者,有在紙外者。此番竹竿多于竹葉其搖風弄雨,含霜吐露者,皆隱躍于紙外乎!”
鄭板橋畫竹,是把竹比做君子,比做高人,比做斗士的,又都拿來比做自己,并在竹身上寄寓了高潔的情操,賦予竹以勁節(jié)、謙退、超塵、絕俗等美德。他畫的清瘦的竹——“一節(jié)復(fù)一節(jié),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他畫的遒勁的竹——“信手拈來都是竹……早向從前構(gòu)成局。我有胸中十萬竿,一時飛作淋漓墨!”物我一體,竹人合一。鄭板橋的竹,即便在濰縣做父母官時,也無不枝枝葉葉皆同民間之啼饑號寒聲相接相連。他在縣署中曾畫竹題詩,以明其志:“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guān)情?!编嵃鍢蜣o官后,仍以賣竹畫為生?!澳昴戤嬛褓I清風,買得清風價便松。高雅要多錢要少,大都付與酒家翁。”鄭板橋的詩品、畫品,與其官品、人品,同高。竹的節(jié)操,正是先生高潔貞標與風格的真實寫照。
他在一首題畫的詩中說:“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弊阋娝麑Ξ嬛駜A注了何等巨大的心血和精力。即使不說是嗜竹成癖吧,也總可以說是愛竹至深了。他在給弟弟的一封信中談到關(guān)于置買宅院的意見,首先想到的是置一竹林。即使睡覺,他也念念不忘竹子:“竹里秋風應(yīng)更多,打窗敲戶影婆娑;老夫不肯刪除去,留與三更警睡魔?!彼麑χ褡邮浅錆M感情的,并且在他看來,竹子對他也有著深厚的感情:“非唯我愛竹石,即竹石亦愛我也”。鄭板橋為什么這樣喜歡畫竹寫竹呢?
一是深刻的社會背景。鄭板橋所處的時代,正直清朝康雍乾之盛世,國家富裕強盛,人民安居樂業(yè),同時官場奢靡成風,腐化墮落,生性耿介的鄭板橋看不慣官場上的爾虞我詐,蠅營狗茍,毅然決然割斷官緣,離開了那個污濁渾噩的亂世場;
二是生活的空間和壓力。鄭板橋滿腹經(jīng)綸,才華橫溢不得施展;相反由于他逆水撐篙,不敷眾意,常常遭到來自各方面排擠、打擊和白眼,自覺生存空間狹小,生活壓力重重。從鄭板橋畫中可以看出,其竹或倚巖而立、或雜石而生;
三對人生執(zhí)著的追求。鄭板橋?qū)懼癞嬛?,四十年來從未間斷,是竹子賦予他虛心進取,凜然正氣,堅強不屈;是竹子豐富和充實了他的人生和價值取向,就像他在詠竹詩中所寫的那樣“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亂石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四是中華畫竹文化的熏陶。因為竹在清風中簌簌的聲音,在夜月下疏朗的影子,都讓詩人深深感動,而竹于風霜凌厲中蒼翠儼然的品格,更讓詩人引為同道,因而中國文人的居室住宅中大多植有竹子。王子酞說:“何可一日無此君!”蘇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睒銓嵵卑椎恼Z言,顯示出那悠久的文化精神已深入士人骨髓。鄭板橋在談到他畫竹時,曾寫過一首詩:“信手拈來都是竹、亂葉交枝戛寒玉……”常諺道:玉可碎,而不變其白;竹可焚,而不變其節(jié)。竹子,因其挺拔向上,賦有節(jié)氣,而被人們喻美有加,廣為傳頌。千百年來,人們寫竹、畫竹、喻竹、頌竹,竹子成了中華文化的一部分,它可以成為一個民族蓬勃向上,有氣有節(jié)的象征,也可以成為一個人堅韌不拔,掘強不屈的鮮明率性。鄭板橋種竹寫竹,稟性類竹,可謂史上一竹(族)。
值得研究的是,他這“胸中十萬竿”又是如何得來的呢?他繪畫有很高的藝術(shù)造詣,究其淵源,主要來自兩個方面:
一是師古人,主要宗法鄭思肖、徐渭、陳淳、石濤和高其佩,但又不為陳法所拘,而是活學活用。他在《蘭竹石圖》中題記:“平生愛所南先生及陳古白畫蘭竹,既又見大滌子畫竹,或依法皴,或不依法皴,或整或碎,或完或不完,遂取其意,構(gòu)成石勢,然后以蘭竹添縫其間。雖學出兩家,而筆墨則一氣也?!薄八烊∑湟狻边@就是他學古人的奧妙所在。他極力主張學畫,“師其意,不在跡象間”“學一半,撇一半”“不宗一家”。
二是更多的是向大自然學習,他在《墨竹圖》中題記:“凡吾畫竹,無所師承,多得于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他學習社會,宗法自然,但不搞純自然主義,而是把從自然中搜集的資料,進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地反復(fù)地分析對比,找出其中的規(guī)律來,然后進行創(chuàng)作。他在一則題畫中說:“余家有茅屋二間,南面種竹,夏日新篁初放,綠蔭照人。置一小榻其中,甚涼適也。秋冬之季,取圍屏骨子斷去兩頭,橫安以為窗欞,用勻薄潔白之紙糊之。風和日暖,凍蠅觸窗紙上,冬冬作小鼓聲。于時一片竹影凌亂。豈非天然圖畫乎?”這就很好地回答了上面所提的問題?!拔矣行刂惺f竿”,絕非憑空臆造,靈感所至,而是長期潛心觀察、細致體味的結(jié)果。作家、畫家,如果沒有對客觀生活的細致觀察和體味,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精巧優(yōu)美的表現(xiàn)。而鄭板橋的觀察生活,并不是浮光掠影、走馬觀花,相反,他是極為細致,并有一定深度的。他觀察竹子,不僅正面看,而且側(cè)面看;不僅在日光下看,而且在月影下看;不僅直接看,而且間接從粉墻紙窗上看其映象,來體味其詩情畫意。鄭板橋正是從各個不同角度,用各種不同方法,細致入微地觀察竹子各種各樣的姿態(tài)情狀,所以才能達到“我有胸中十萬竿”這樣的境地。唯其如此,他筆下的竹子才能這樣千姿百態(tài),五彩繽紛。
當然,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來說,觀察還只是第一步。觀察的東西還只是生活的素材,只是藝術(shù)品的原始胚胎,還須經(jīng)過一個艱苦而復(fù)雜的藝術(shù)加工過程。藝術(shù)加工是一道極為重要的工序,重在醞釀和構(gòu)思。鄭板橋?qū)︶j釀在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是有充分認識的,他說:“江館清秋,晨起看竹,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胸中勃勃,遂有畫意。其實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紙、落筆,倏作變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彼@里非常精辟地闡述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三者之間的辯證關(guān)系:
“眼中之竹”就是由觀察得來的映象,“胸中之竹”是醞釀中的描寫對象,而“手中之竹”才是實際創(chuàng)作出來的具體形象。沒有眼中之竹,就不可能有胸中之竹;沒有胸中之竹,也不可能有手中之竹。但是眼中之竹畢竟帶著原始狀態(tài),胸中之竹在藝術(shù)上也還沒有成形,只有手中之竹才是畫家的藝術(shù)體現(xiàn)。
“眼中之竹”與“胸中之竹”涉及到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理論中“造化”與“心源”辯證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巴鈳熢旎械眯脑础?,全面而概括地反映了藝術(shù)創(chuàng)作者與外界客觀事物之間的辯證關(guān)系?!霸旎笔侵缸鳛槔L畫對象的客體,即“眼中之竹”;心源指的是作為藝術(shù)家的主體,即“胸中之竹”。二者有機結(jié)合,恰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完整體現(xiàn)。那也就是“眼中之竹”與“胸中之竹”的互相作用才能創(chuàng)造出藝術(shù)形象,藝術(shù)形象既源于自然界客觀事物,又是融合了藝術(shù)家主體思想情感的新的畫面形象。
“三竹階段說”形象地說明了主觀與客觀、現(xiàn)實和想象、真實和藝術(shù)的界限,使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既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達到“趣在法外”的境界。因此,他筆下的竹,不論是新竹、老竹、晴竹、雨竹、水鄉(xiāng)之竹,無不賦予它們以性格和生命,達到形神畢至,栩栩如生,富有感人的魅力,給觀者帶來愉悅和美的享受?!叭耠A段說”不僅是簡單的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三個階段的總結(jié),而且道出了創(chuàng)作過程中存在著藝術(shù)創(chuàng)新的機遇。如,從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階段,是屬于藝術(shù)構(gòu)思的階段,這個過程無疑是可以創(chuàng)新的,但從胸中之竹到手中之竹的過程,其實并不是簡單的把胸中之竹畫到紙上,而是有兩種處理方法:其一,胸有成竹,其二,胸無成竹。鄭板橋提出自己是胸無成竹,順勢而為,隨手寫去。對這一過程,鄭板橋說 “總之,意在筆先者,定則也;趣在法外者,化機也。獨畫云乎哉!”我的理解是:如果能在畫出胸中之竹的時候突破定勢,便可以得到“趣”。趣,也是指更為有意思的藝術(shù)境界了。
“眼中之竹”者,為竹的自然形態(tài)。“胸中之竹”則為朦朧地游動于畫家腦中的竹的審美意象。從前者轉(zhuǎn)向后者,可以有兩種途徑:其一,與人的審美能力相應(yīng),此自然竹本身具有某種使人感到自由的愉快的素質(zhì),讓它處于一種能高度發(fā)揮上述素質(zhì)的時間、空間環(huán)境之下,這就易于喚起或誘發(fā)藝術(shù)家的創(chuàng)作靈感。昔人謂之“待境而生”,板橋稱之為“得時得筆之候”。譬如其地為“江館”,其時為“清秋”之“晨”,其情狀為:“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合之就構(gòu)成了這樣的“境”。正是此“境”,使得(甚至迫使)藝術(shù)家“胸中勃勃遂有畫意”。此“境”,自然對象宜于“入畫”的最佳情態(tài),往往有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此即宋代文與可所謂“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其二,板橋又稱自己“畫竹,胸無成竹”。此則以“寫意”為主,胸中雖無成竹,而平昔對竹的審美觀照之極其深厚的積儲,此時亦奔赴而來,所謂“信手拈來都是竹,亂葉交枝戛寒玉”。這樣,“胸中之竹”可以“待境而生”(有成竹),也可“寫意”而生(無成竹)。一般講,前者境多于意,后者意余于境,二者都是“眼中之竹”的審美意象化或者升華,又都還處在一種滲透著畫家“自我”的生育過程中,故曰:“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卑鍢蚓汀耙獯婀P先,畫盡意在”(張彥遠)這一基本法則,作出了自己的生發(fā)。一般講,“筆參造化”的“化機”的閃現(xiàn),緣于天才藝術(shù)家的一剎“妙語”,即藝術(shù)家本身亦不可能事先明確地意識到,此即所謂“其天機流露,有莫知其然而然者”。在三百多年前,鄭板橋就能清楚地闡明這樣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規(guī)律及生活與藝術(shù)的關(guān)系,這是難能可貴的。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醞釀構(gòu)思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這是形象思維階段,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就是“靜觀默察,爛熟于心,然后凝神結(jié)想、一揮而就?!编嵃鍢蛟?jīng)說過:“文與可(是蘇軾的表兄)文人畫家,能詩文,擅書畫,尤長于畫竹,開創(chuàng)了‘湖州竹派’。畫竹,胸有成竹,鄭板橋畫竹,胸無成竹。濃淡疏密,短長肥瘦,隨手寫去,自爾成局,其神理具足也。藐茲后學,何敢妄擬前賢。然有成竹無成竹,其實只是一個道理?!边@里講的成竹的“成”字是相對的。文與可在著筆前醞釀的竹子比較具體,因此筆下之竹與胸中之竹差距較小;而板橋著墨時對胸中之竹的調(diào)整、補充、完善更顯著一些。從胸中之竹到手中之竹,其中有一個藝術(shù)體現(xiàn)的過程,即使胸中之竹已經(jīng)非常具體完整,也會因為動筆時作者的情緒、意趣、技巧運用,以及筆墨紙硯等客觀條件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手中之竹。文與可與鄭板橋在胸中都是有竹的,都是充分醞釀的,因此說“其實只是一個道理”。應(yīng)該說,鄭板橋是很重視醞釀這一環(huán)節(jié)的。他認為,著文作畫,都要醞釀成熟,然后才能進入創(chuàng)作過程。他在《贈胡天游弟》一詩中說:“作文勉強為,荊棘塞喉齒。乃興勃發(fā)處,煙云拂滿紙。”這就是說,寫詩作畫,都勉強不得,只有醞釀成熟,才能出現(xiàn)創(chuàng)作的“精靈”,才能產(chǎn)生創(chuàng)作的“勃興”,水到渠成,達到“筆下墨走”、“滿紙煙云”的境界。鄭板橋還說:“與可之有成竹,所謂渭川千畝在胸中也;板橋之無成竹,如雷霆霹靂,草木怒生,有莫如其然而然者,蓋大化之流行。其道如是,與可之有,板橋之無,是一是二解人會之?!睂嶋H上,板橋“胸無成竹”與文與可“胸有成竹”在根本上是不矛盾的,但鄭板橋的寫意畫與文與的寫實墨竹畫在技法上又是有區(qū)別的,即有寫意與寫實、抽象與具象、神似與形似的不同。
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鄭板橋畫竹還講究書與畫的有機結(jié)合,“以草書之中豎長撇法運之”,他說:“書法有行款,竹更要有行款,書法有濃淡,竹更要有濃淡,書,去有疏密,竹更要有疏密?!睘榇耍藗兌寄軓乃淖之嬛畜w味到。
這些論述,生動地闡明了有關(guān)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客觀規(guī)律,今天讀來,還是頗有啟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