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鑒字道徽，高平國金鄉(xiāng)縣人，是漢朝御史大夫郗慮的玄孫。郗鑒從小甭貧，博覽經(jīng)書典籍，躬耕于隴畝之中，吟詠詩書從不怠倦，得到了儒雅的名聲，對州府的征召一概不應(yīng)。趙王司馬倫辟他為掾，他看到司馬倫有不軌的行跡，稱疾離職而去。到司馬倫篡位時，其黨徒個個升官晉級，而郗鑒閉門自守，保持節(jié)操的清白無污?；莸鄯凑龔?fù)位后，以郗鑒參司空軍事，累遷太子中舍人、中書侍郎。東海王司馬越辟他為主簿、舉賢良，沒有成行。征東大將軍茍日希發(fā)檄文召他為從事中郎，茍日希與司馬越正以武力相爭，郗鑒不應(yīng)征召。從兄郗旭，在茍日希處任別駕，恐怕郗鑒連累自己，勸郗鑒接受茍日希的召命，郗鑒始終不聽從，茍日希也并不強迫他。當京師淪陷、群寇蜂起之時，郗鑒被陳午賊軍所獲。同鄉(xiāng)人張萛先前要和郗鑒相交，郗鑒不予理睬，這時，張萛到陳午的軍營來探視看望郗鑒，既而召郗鑒為卿。郗鑒對張萛說：“我們同處一鄉(xiāng)，但情義不曾相通，你怎么能乘著混亂這樣胡為呢！”張萛非常慚愧，知趣地退走了。陳午因為郗鑒有極大的名望，準備硬逼他當賊軍主帥，郗鑒逃走了才得以幸免。直到陳午兵敗潰散，郗鑒才回歸故鄉(xiāng)。當時正值大饑荒之年，州中人士平素感于郗鑒恩義的，都來接濟資助于他。郗鑒將所得到的饋贈，分別送給親族和鄉(xiāng)里孤貧老弱，靠他的接濟得以幸存的人很多，大家相互商議說：“如今天子流亡在外，中原無主，我們應(yīng)依靠仁德之人，才能夠渡過難關(guān)，免得死于亂中?！贝蠹揖屯婆e郗鑒為主，一千多戶一起跟隨郗鑒，到魯?shù)貛F山中避難。
元帝司馬睿當初鎮(zhèn)守江左時，承君之命授郗鑒龍驤將軍、兗州刺史，出鎮(zhèn)鄒山。當時荀藩用李述，劉琨任用其兄之子劉演，都為兗州刺史，各自占據(jù)一郡，以武力相爭奪，兗州的老百姓，不知該聽命于哪一方。又加上陳龕、石勒一左一右，經(jīng)常侵擾，天天都在爭戰(zhàn)，兗州外無救援，百姓饑餓不堪，有人靠掘地下之鼠、捉梁上之燕而充饑，但始終無人叛逃。三年之間，兗州人眾增至數(shù)萬，元帝就加封郗鑒為輔國將軍、都督兗州諸軍事。
永昌初年(322)，拜郗鑒為領(lǐng)軍將軍，赴京師后，又轉(zhuǎn)拜尚書，郗鑒稱病不受。當時明帝司馬紹初即帝位，王敦專權(quán)橫行，明帝內(nèi)外交困，希望依仗郗鑒的力量為外援，于是拜為安西將軍、兗州刺史、都督揚州江西諸軍、假節(jié)，出鎮(zhèn)合肥。王敦非常忌恨，上表任郗鑒為尚書令，征召還朝。郗鑒路過姑蘇，與王敦相見，王敦對他說：“樂廣其人無才，一個后生四處流蕩，言行有背于名教朝綱，看看他的實際才能，怎么比得上滿奮呢?！臂b回答說：“相比一定要同類型的人才行。樂廣為人性情平淡，見識深遠，處于傾危之朝，不隨意親附疏遠于人。在愍懷太子被廢時，可以說柔中有剛，不失正體。滿奮是失節(jié)之人，怎能和樂廣相提并論?！蓖醵赜终f：“愍懷太子被廢之際，和他交往就會給自己帶來危機，人怎么能死守著常理呢？以此相比，滿奮不弱于樂廣是很清楚的。”郗鑒說：“大丈夫潔身北面侍君，謹守三綱之義，怎么可以偷生而變節(jié)，這樣有何面目居于天地之間！如果是天道已終，也當隨之存亡?！蓖醵卦缇陀辛藷o君之野心，聽到郗鑒這番話，心中大為不滿，不再與之相見，將郗鑒扣留下來不讓他離開。王敦的黨徒天天來說他的壞話，但郗鑒神態(tài)自若，一點兒也不害怕。王敦對錢鳳說：“郗道徽是儒雅之士，名氣大地位高，怎么能隨便加害于他呢?！庇谑亲屰b回到了朝廷。郗鑒就和明帝一起籌劃滅掉王敦。
不久錢鳳率兵進犯京師，明帝使郗鑒假節(jié)，加衛(wèi)將軍、都督從駕諸軍事。郗鑒認為這并沒有什么益處，堅決推辭不接受軍職。當時人們議論認為王含、錢鳳人多勢眾，苑城小而不固，應(yīng)乘賊軍立足未穩(wěn)之際，由皇帝御駕親征。郗鑒說：“群賊猖狂兇狠，其勢不可阻擋，只能以智而取，不能與之硬拼。王含部下號令不一，士卒多搶奪劫掠，百姓根據(jù)過去的教訓(xùn)，人人奮起自衛(wèi)。我們順其大勢決定進退，何往而不克！況且賊軍并沒有遠大的目標和計劃，只指望著拼命一戰(zhàn)而定勝負，天長日久，我們會得到更多義士的支持，我們的戰(zhàn)略目的也會得以實現(xiàn)。今天要是以此弱力去對抗強大的敵人，希望朝夕之際決勝負，呼吸之間定成敗，就是有伍子胥這樣的人，為了正義而投袂效力，又于事何補！”明帝聽從了他的意見。郗鑒以尚書令的身份統(tǒng)領(lǐng)各屯營御敵。
錢鳳之亂被平息后，溫嶠上表提議，請求寬恕王敦的佐吏部屬，郗鑒認為，先王推崇君臣禮教，崇尚為氣節(jié)而捐軀，若是昏庸腐敗的君王，才可開放城門以迎義師。王敦的僚屬雖說多為王敦所逼，但居于叛逆的偽朝之中，沒有出關(guān)投誠的義舉，按照前代的古訓(xùn)，應(yīng)該加以責罰。溫嶠又奏請因錢鳳之母年高八十，應(yīng)該免于治罪，朝廷同意所奏。封郗鑒為高平侯，賜絹四千八百匹。明帝因郗鑒有才識名望，朝廷大小事情都詢問他，并詔令郗鑒為朝廷起草表疏詔告，任其簡易從事。王導(dǎo)提議追贈周札官職，郗鑒認為不合賞罰之理，其語記載在《周札傳》中。王導(dǎo)不聽，郗鑒于是駁斥他說：“王敦叛亂，相持很久不能入城，因為周札為他打開城門，才使朝廷軍隊遭到失敗。如果王敦先前的舉動，如同齊桓、晉文一樣是正義的，那么先帝不就成了幽王、厲王那樣的昏暴之君嗎？”朝臣們對此雖沒有反對的，但也沒人支持。不久，郗鑒遷車騎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軍事、兗州刺史、假節(jié)，出鎮(zhèn)廣陵。隨后明帝駕崩，郗鑒與王導(dǎo)、卞壺、溫嶠、庾亮、陸曄等一起接受遺詔，輔佐少主，郗鑒晉位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
咸和初年(326)，郗鑒領(lǐng)徐州刺史。到祖約、蘇峻反叛時，郗鑒知道消息后，便準備率部東征救援。朝廷怕北邊敵寇侵犯下詔不準他離開徐州。于是他派遣司馬劉矩率領(lǐng)三千人馬前去守護京師。很快朝廷軍隊戰(zhàn)敗，劉矩只好退了回來。中書令庾亮宣太后的口頭詔命，晉升郗鑒為司空。郗鑒離敵很近，孤立無援糧草已盡，人心惶惶不安，都沒有固守的信心了。郗鑒接受了詔命，感激涕零，設(shè)立壇場，宰殺白馬，與三軍一起對天盟誓，誓言說：“叛臣賊子祖約、蘇峻不恭順天命，不怕王師誅討，兇暴逆行，破壞國家綱紀，無視五常之倫理，動搖柄家根基，威逼脅迫幼小的君王，毀壞國家的棟梁支柱，殘害忠良之臣，禍及黎民百姓，使天地神祗祖宗靈位無所歸依。所以天下為之怨恨，億萬人民為之泣血，我們奉旨討伐，以除滅元兇。過去戎狄危及周室，齊桓公與諸侯會盟以扶王室，董卓欺凌漢宮，各路豪杰聚義致討，護衛(wèi)君親之義，古今一樣?，F(xiàn)今主上陷于危難，百姓處于倒懸，忠臣志士無不心存報國之念。凡入我同盟者，一經(jīng)盟誓之后，齊心合力，以救社稷。若二寇不消滅，決不退縮偷安。有誰違背誓言，天神不容！”郗鑒登壇慷慨陳辭，三軍士氣大振。于是派遣將軍夏侯長等先行，郗鑒對平南將軍溫嶠說：“現(xiàn)在賊寇要挾持天子?xùn)|入會稽，我們應(yīng)先立營壘，占據(jù)要害地勢，既防備敵人越過，又可截斷他們的糧草運輸，然后鎮(zhèn)靜自若地固守京口，堅壁清野以待賊寇。敵人攻城不勝，四野又無所獲，東去的道路被切斷，糧草供給斷絕，不到百日，自會崩潰。”溫嶠很贊同他的意見。
陶侃出任盟主后，進郗鑒為都督揚州八郡軍事。當時撫軍將軍王舒、輔軍將軍虞潭都受郗鑒指揮，率領(lǐng)大軍過江后，與陶侃會師于茄子浦。郗鑒在白石修筑營壘占據(jù)有利地形。正值王舒、虞潭出戰(zhàn)失利，郗鑒和后將軍郭默退守丹徒，設(shè)大業(yè)、曲阿、肻亭三座營壘以防守。敵將張健前來進攻大業(yè)營壘，因城中缺水，郭默堅持不了，于是突圍而走，三軍大為恐慌。參軍曹納認為大業(yè)是京口的防線，一旦失守，敵人齊頭并進，勸郗鑒趁早退還廣陵，再等待時機然后反攻。郗鑒于是召集僚佐集會，責斥曹納說：“我承蒙先帝厚顧之恩，托付以重任，就是為國捐軀也不足回報。現(xiàn)強寇當前，人心惶恐形勢危急，你是我的心腹佐吏，卻萌生異心，這樣我怎么能做義師的榜樣，怎能讓三軍服從我的統(tǒng)一指揮！”要將曹納處斬，很久后才釋放他。后蘇峻死，大業(yè)之圍解除。蘇逸等人敗走吳興，郗鑒派參軍李閎追擊并斬殺了他。收降男女萬余人口。以其功拜司空，加侍中，解除八郡都督，改封為南昌縣公，以先前的爵位封其子郗曇。
當時賊寇首領(lǐng)劉征聚眾數(shù)千人，乘船浮海侵掠?xùn)|南沿海諸縣。郗鑒于是坐鎮(zhèn)京口，任都督揚州之晉陵、吳陵諸軍事，率眾討伐消滅了劉征。進位太尉。
后來因病，上疏辭去職位，疏說：“臣病染體，日漸沉重，自思能力已承擔不了肩上的重任。有生就有死，這是自然之常理。但我以低能淺才而身居高位，無以報答朝廷，上對不起先帝的重托，下有愧于天地日月。伏枕哀嘆，將會抱恨于黃泉。臣今虛弱無力，生死就在朝夕之間，則將府中事務(wù)交付于長史劉遐料理，乞骸鼻以歸故土家園。希望陛下以山河般寬廣的胸懷器量，弘濟大業(yè)，任賢使能，一切事情力求簡便易行，使歌頌圣明君王的《康哉》之歌在今天重新響起，如果能這樣，臣雖死猶生。臣所統(tǒng)領(lǐng)的部屬百姓錯綜復(fù)雜，多數(shù)是北方人，或被迫遷移南來，或是新近才收服的。百姓們懷念故鄉(xiāng)，都有回歸之心。臣向他們宣示朝廷的恩澤，使他們明白利益善惡，安排住宅田地，漸漸安居下來，聽說臣病重，他們又人心浮動，若讓他們渡江北歸，必會誘發(fā)北邊敵寇的野心。太常蔡謨，平正貞剛，眾望所歸，可以出任都督、徐州刺史。臣已故之兄的兒子晉陵內(nèi)史郗邁，為人謙厚仁愛，深受流亡民眾的愛戴，又是我門戶中子弟，可以擔任兗州刺史。公家之事，所能了解的應(yīng)盡力而為，因此我也像古代的祁奚那樣，為國薦才，內(nèi)舉不避親?！贝耸枭献嗪螅蚊讨?yōu)檑b的軍司。郗鑒不久病筆，時年七十一歲。成帝于朝晡之時哭于朝堂之上，遣御史持節(jié)護理喪事，追贈封賞依照溫嶠之例。朝廷冊書說：“惟郗鑒公道德高尚，體識宏遠，忠誠雅正，舉止行為為世人之表率。任內(nèi)外顯要之位，功勛卓著。前者祖約、蘇峻狂暴橫行，危害社稷，動搖朝廷，賴郗公之力得以安寧。功勞同于古代的英烈，勛績超過了齊桓、晉文。正要依靠他的才德，拯濟艱難的時局，可老天不同情，使他早離人世，朕心中萬分悲痛。爵位用以顯示勛德，謚封用以表彰嘉行，所以昭示他的業(yè)績，張揚他的美譽。今贈太宰，謚號文成，以太牢之祭吊唁。若郗鑒靈魂有知，請接受這種殊榮吧?！?/p>
當年，郗鑒在永嘉動亂之中，在鄉(xiāng)中貧窮饑餓，鄉(xiāng)里之人因為他享有盛名，大家輪流供養(yǎng)他。當時其兄之子郗邁、外甥周翼都年幼，郗鑒常常帶著他們一起外出就食。鄉(xiāng)人說：“現(xiàn)在大家都在挨餓，因為你賢德，就和你一起共濟難關(guān)，恐怕沒有能力顧到別的人了?！臂b于是一人獨往，吃罷后，將飯留在口內(nèi)，回家后吐出喂養(yǎng)兩小兒，得以一同存活，一起過江南來。郗邁位至護軍，周翼任剡縣令。郗鑒死后，周翼懷想過去撫育之恩，解職而歸，以席苫而居守喪三年。郗鑒二子：郗忄音、郗曇。
顧榮字彥先，吳國吳縣人，為江南顯族。祖父顧雍，在吳時任丞相。父顧穆，官宜都太守。顧榮精明開朗，弱冠之年便出仕為官，在孫吳朝任黃門侍郎、太子輔義都尉。吳國滅亡后，和陸機、陸云兄弟一同到洛陽，當時人稱之為“三俊”。援例拜為郎中，歷任尚書郎、太子中舍人、廷尉正等職。常?？v酒豪飲，他對朋友張翰說：“惟有酒可以使人忘記憂愁，但不知治病如何？”
當時值趙王司馬倫誅滅淮南王司馬允，將司馬允的僚屬都交廷尉處置，準備都殺掉，顧榮公平地處置，許多人得以保全。司馬倫篡位后，他的兒子司馬虔為大將軍，任命顧榮為長史。當初，顧榮與同僚們宴飲，看到負責烤肉的人相貌不凡，并流露出想吃烤肉的神態(tài)，顧榮就割下一塊肉讓他吃。同座者問為什么要給仆人肉吃。顧榮說：“哪能讓終日烤肉的人不知道烤肉的味道呢？”到司馬倫敗亡時，顧榮也被關(guān)押，將要被殺掉。而負責執(zhí)行死刑的督率正是那位烤肉者，于是他放走了顧榮，顧榮得以幸免。
齊王司馬礒召顧榮為大司馬主簿。司馬礒專權(quán)驕橫，顧榮擔心禍及自身，整天飲酒，久醉不醒，不管政事，將實情告訴了朋友長樂的馮熊。馮熊對司馬礒的長史葛..說：“你們以顧榮為主簿，是為了提拔有聲望的人才，并委以重要事機，表示任人不分南北親疏，以使天下人心服?，F(xiàn)在王府職權(quán)大事務(wù)繁多，這不是好酒之徒所能勝任的?！备?.說：“顧榮是江南極負盛名的人物，現(xiàn)擔任這個職務(wù)時間不長，不可輕易更換別人?！瘪T熊說：“可以換為中書侍郎，顧榮也不損失體面，而府中也可用真正能干之人?！备?.同意了，請示司馬礒后，就改任顧榮為中書侍郎。顧榮到職后不再飲酒了。有人問他：“為什么原來沉醉而現(xiàn)在清醒？”顧榮怕引起別人的疑心而獲罪，干脆又飲起酒來。他在給州里楊彥明的信中說：“我擔任了齊王的主簿，常常擔心禍患及身，見到利刃和繩索，就產(chǎn)生自殺的念頭，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焙笏抉R礒被誅，顧榮因討伐葛..有功，封為嘉興伯，轉(zhuǎn)太子中庶子。
長沙王司馬磖為驃騎將軍，又召顧榮為長史。司馬磖敗后，轉(zhuǎn)為成都王司馬穎的丞相從事中郎?；莸坌遗R漳時，以顧榮兼任侍中，派他拜謁洛陽陵園，正碰上張方據(jù)有了洛地，不能繼續(xù)前進，便退避到陳留。等惠帝西遷到長安，又征顧榮為散騎常侍，他看到天下混亂，不應(yīng)征召，于是返回故鄉(xiāng)吳縣。東海王司馬越在徐州聚集兵馬，又任命顧榮為軍諮祭酒。
廣陵相陳敏反叛，南渡長江，趕走了揚州刺史劉機、丹楊內(nèi)史王曠，抗拒朝廷，占領(lǐng)州縣，將自己的子弟親屬分派到各郡，結(jié)納各地豪杰，要像當年孫權(quán)那樣割據(jù)江東。任顧榮為右將軍、丹楊內(nèi)史。顧榮幾次被拉進危險的境地，都以恭順謙遜來勉勵自己。當時陳敏要誅殺江南士人，顧榮勸說道：“中國遭逢喪亂，胡虜外族欺凌中原，太傅今天也不能重新振興華夏，百姓們將會滅族滅種。江南雖經(jīng)石冰之亂，但人民尚得以保全。顧榮時常憂慮沒有竇融、孫權(quán)、劉備那樣的膽略和決策，以拯救受難的民眾?，F(xiàn)在將軍有神武之謀略，有孫武、吳起一般的才能，其功勛已經(jīng)顯著，勇敢謀略超過當今的任何人，擁有甲兵數(shù)萬，戰(zhàn)船如山積，長江上游雖還有數(shù)州之地，但很快就可傳檄而定。若是能委任信賴當?shù)氐木邮咳耍屗麄兊靡允┱共湃A，不計較微小的怨恨，堵塞讒諂之口，則大事可成?！标惷舨杉{了他的意見，大量地任用當?shù)氐暮雷迨咳?。陳敏仍然讓甘卓出?zhèn)橫江，將精銳之師都交給他指揮。顧榮暗中對甘卓說：“如果江東能成大業(yè)，我們一起來努力。然而你看事體和形勢有成功的可能嗎？陳敏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本來沒什么大本領(lǐng)，政令反復(fù)無常，無一定的計劃打算，再加上其子弟個個驕橫，肯定要失敗?？晌覀冞€安然為他效命，將來失敗之時，江西諸侯之軍把我們的腦袋裝在盒子里送往洛陽，上面寫著逆賊顧榮、甘卓之首，那不光是自己性命完了，且為萬世之唾罵，現(xiàn)在不能不考慮呀！”甘卓聽從了他的勸導(dǎo)。第二年，周王己、顧榮和甘卓、紀瞻等人同謀起兵攻打陳敏。顧榮拆毀橋梁藏起舟船于南岸，陳敏率萬人出戰(zhàn)，不能渡江，顧榮揮動羽扇，敵軍四散潰逃。陳敏之事已平，顧榮回到吳縣。永嘉初年(307)，征召拜為侍中，赴召行至彭城，看到天下禍難已起，乘小船而返，其事記載于《紀瞻傳》中。
元帝鎮(zhèn)江東時，以顧榮為軍司，加散騎常侍，凡有所計劃決策，都詢問顧榮。顧榮既是江南名士，又處于尊貴的地位，朝野之人無不推重敬仰他。當時元帝所寵愛的鄭貴嬪身患疾病，元帝為她祈禱竟荒廢了朝政大事，顧榮上表勸諫說：“過去周文王父子兄弟三人都為圣賢，可以說是最明事理的人了。而文王忙得到太陽西斜還顧不上吃飯，周公一次沐浴中三次握發(fā)而出，他們?yōu)楹芜@樣？都是因為一日之中，事情百緒千端，不可不理；一句話沒說好，也會引起嚴重后果的緣故呀。如今正值國家衰微，天下亂離，天子未能安居，豺狼遍布道路，明公應(yīng)該露營野外以置身艱辛之中，戴星而起勤于政事，像越王勾踐那樣敬怒蛙以求其勇士，懸苦膽于庭以自相節(jié)勵。貴嬪染病，以醫(yī)藥治療為上，祈禱之事，就算是有此必要，也不能不問部下的請奏，斷絕賓客的來訪問訊。當今強敵壓境，滿朝流言，人心浮動，或去或留紛紜不定。愿明公謙虛禮讓以結(jié)納屬下，廣泛地招攬?zhí)煜掠⒉?，考慮目前的緊要事項，放棄無用的鬼神祭祀，發(fā)揚繼承勤政的美德，以雪洗天下之恥，這樣百姓才有依靠，振興晉室才有希望啊?！?/p>
當時南方的士人未能人盡其才，顧榮又對元帝說：“陸士光貞正清貴，質(zhì)如金玉；甘季思忠心盡誠，爽快直率；殷慶元行為規(guī)簡，有文武全才；我族中兄長顧公讓明節(jié)守禮，窮困不改節(jié)操；會稽楊彥明、謝行言皆篤行儒教，足負眾望；賀生隱居不出，是青云之士；陶恭兄弟才干雖不高，可辦事踏實認真。以上諸人，都是寶貴的人才。”此書奏上，元帝都予以采納。
永嘉六年(312)，顧榮死于官所，元帝親臨致哀，準備上表，按齊王司馬礒的規(guī)格予以封贈。吳郡內(nèi)史殷..上片戔說：
過去賊臣陳敏倚仗朝廷寵信和手握重權(quán)，滔天作亂，其兄弟親朋安置盤踞在各州各縣，威逼士人良民作他的臣僚，當時無論賢者愚者均毫無辦法。已故散騎常侍、安東將軍、嘉興伯顧榮以道德為本，深謀遠慮，其忠貞節(jié)操，越是危難卻越發(fā)堅定。在崎嶇艱險之中，在奸賊的逼迫之下，每念及朝廷社稷，悲憤慷慨。暗中結(jié)交心腹志士，共同謀求討伐逆賊。信義顯著于群士之中，名聲冠于東南之地，威德所振，大家無不響應(yīng)，各地士卒紛紛投奔，會聚如林。顧榮親冒矢石、身先士卒，忠義奮發(fā)，為國忘家。經(jīng)營數(shù)年的賊寇，一朝土崩瓦解，兵不血刃，平定六州，功勛超過了前輩，道義傳遍天下。
臣聽說將要依照齊王、大司馬司馬礒的規(guī)格來追贈顧榮，不把他列入?yún)⑴c了密謀籌劃國家大計的大臣之列，只和在州郡征戰(zhàn)之士相比，所以不能封爵封地，傳位于子弟，聽到這個消息，遠近為之驚嘆，江東之人深感失望。齊王司馬礒為王室至親，位至一方統(tǒng)帥，持符節(jié)握重兵，都督京畿之兵，外有五國之援，內(nèi)有宗室諸王之助，興兵連年，役累天下，雖建有大功，但造成的損失也相當巨大。顧榮兵無一旅，又非一方守宰，孤單地處于江東，王命不通，面臨危局而獨擋一面，以身殉國，不費國家錢財，不勞天下民眾，使賊首就戮，大功告成，封閉各地倉庫，等待王師到來，因此國安物富，萬民以義為俗，今天國家事業(yè)振興，不能說不是由此而開端。把他和齊王相比，強弱不同，優(yōu)劣也不同。至于齊王府的參將佐吏，扶義助強，可并非是創(chuàng)謀大事的首領(lǐng)，他們都得到嘉獎，或封公或封侯。而顧榮帶頭密謀舉義，為一方之盟主，功勞高過其他將帥。賞賜卻低于那些下級佐吏，上違背了國家獎勵功臣的原則，下對不起忠勇義誠之士。
公正地考察臣下的功過，是王朝禮教所尊崇的法則。像顧榮這樣，濟難安國，順應(yīng)天命率先行事，遍觀古今，還沒有立這般大功，卻只得到如此酬報的事例。
由于殷..的表章，于是追贈顧榮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號為“元”。元帝為晉王時，又追封為公、開國，享有食邑。
顧榮平素好彈琴，他死后，家人把琴放置在靈座上。吳郡張翰往吊哭得很傷心，接著登上座床彈奏了幾支琴曲，撫琴嘆息說：“顧彥先還能欣賞樂曲嗎？”因此又痛哭起來，不再吊唁喪主而離去。顧榮之子顧毗嗣位，官至散騎侍郎。
周豈頁字伯仁，是安東將軍周浚的兒子。少年時便有很高的聲譽，神采俊秀，雖同輩之人相互親昵狎玩，但卻不敢輕慢放肆地對待周豈頁。同鄉(xiāng)人司徒掾賁嵩有清高的節(jié)操，見到周豈頁，驚嘆道：“汝潁之地本來多生奇士，好久以來雅道不興，今天又見到了周伯仁，將會重振風雅，清我邦族?！睆V陵戴若思是東南名士，有美名，舉秀才后入洛陽，平時聽到周豈頁的大名，專門去拜見他，相對而坐好久，直到離開時，也不敢顯示自己善辯的口才。周豈頁的從弟周穆也有較好的聲譽，想超過周豈頁，周豈頁毫不介意也不與他計較競比，于是人們更加傾向于周豈頁。州郡征召他皆不應(yīng)命。弱冠之年，承襲了其父武城侯的爵位，官拜秘書郎，累遷尚書吏部郎。東海王司馬越之子司馬毗為鎮(zhèn)軍將軍，任命周豈頁為長史。
元帝司馬睿初到江東，請周豈頁為軍諮祭酒，出為寧遠將軍、荊州刺史、領(lǐng)護南蠻校尉、假節(jié)。剛到州中，建平流民傅密等人叛亂，迎蜀地賊寇杜..入境，周豈頁一時無法招架，狼狽不堪。陶侃派遣部將吳寄領(lǐng)兵相救，周豈頁才得以平安，于是到豫章投奔王敦，王敦收留了他。軍司戴邈說：“周豈頁雖然新遭失敗，但當時他還沒有行使職權(quán)，不應(yīng)承當責任，再說他平素德望很高，還是應(yīng)恢復(fù)他的職位?！蓖醵夭煌狻Ｔ壅僦茇M頁為揚威將軍、兗州刺史。周豈頁回到建康，元帝留下他不讓離開，再次任命他為軍諮祭酒，接著轉(zhuǎn)為右長史。東晉中興，元帝建國，補為吏部尚書。不久，因醉酒被有司彈劾，以布衣身份領(lǐng)其職位，后又因門生傷人的牽連，被免去官職。
大興初年(318)，再拜為太子少傅，尚書職務(wù)如故。周豈頁上疏推辭說：“臣退朝時反復(fù)思考，我學不通一經(jīng)之術(shù)，智能不勝任一官之職，人知足而止很難做到，未能謹守本分，于是擔負了重任，名位超過了實際才干。沒想到陛下忘記了我的愚劣過失，又要讓臣內(nèi)管對官員的評定鑒選，外承教育訓(xùn)導(dǎo)太子的重任，我自己如蟬翼一般輕微，而負擔千鈞的重任，不能勝任之事，是不須識別就明白的。如果臣將來受到失職的追究，必會使圣朝蒙受用人不當?shù)膼u辱，既擔心又慚愧，不知該怎樣辦才好?！背⒌脑t書說：“太子司馬紹年幼便獲得了儲君這樣尊貴的地位，應(yīng)該依靠良臣以除去蒙蔽。有嚴正的師長，使他望之儼然，即使不言不語也能使他獲得教益，還需要專門讓他學習嗎，正如人言和田蘇一起游處便會忘掉鄙劣之心一樣。你應(yīng)該接受任命，不必再謙虛推辭了?！焙髞磙D(zhuǎn)為尚書左仆射，領(lǐng)吏部如故。
庾亮曾經(jīng)對周豈頁說：“大家都把你比作名盛一時的樂廣。”周豈頁說：“何必要這樣美化丑女無鹽，而唐突了西施呢?！痹垡淮卧谖魈么笱缛撼?，飲酒正酣時，元帝從容地說：“今日名臣齊集，和堯舜之世相比如何？”周豈頁因酒醉而大聲叫道：“今雖然同樣是人主君王，但怎能和堯舜圣世相提并論?！痹鄞笈穑謺t令將周豈頁交送廷尉治罪，將要殺掉他，過了好些天才赦免釋放。出來后，各位臣僚去探望他，周豈頁輕松地說：“近日所犯的罪我本來知道不至于送命?！辈痪媒犹娲魅羲紴樽o軍將軍。尚書紀瞻置酒宴請周豈頁和王導(dǎo)等人，周豈頁因酒醉而失態(tài)違背了禮儀，又被有司參奏，皇帝下詔說：“周豈頁在朝居于高顯之位，掌管對官吏的銓選評議，應(yīng)當謹慎恭肅，為百官之楷模。屢次因酒有失，被有司所舉檢。我知道這是處于極度高興之情，但畢竟為沉緬于酒之誡。周豈頁一定能夠克制自己而復(fù)守禮儀，這次就免除處罰了?！?/p>
當初，周豈頁以雅望而享盛名，受海內(nèi)人士敬慕，后經(jīng)常因酒而出現(xiàn)過失，任仆射之時，酒醒的時候就不多，當時人們把他稱作“三日仆射”。庾亮說：“周侯晚年，就如同《論語》所言鳳德之衰呀?！敝茇M頁在過江之前，飲酒有一石之量，過江后，雖天天沉醉，卻常說飲酒沒有對手。偶然一次有過去飲酒的對手從江北來，周豈頁遇到后非常高興，于是拿出兩石酒二人對飲，雙雙大醉。周豈頁酒醒后，看看那位客人，已腐肋而死。
周豈頁性格溫和寬厚且友愛過人，其弟周嵩曾因酒醉怒目對周豈頁說：“你的才能比不上你的弟弟，憑什么你能得到美名！”并用手上燃著的蠟燭扔向周豈頁。周豈頁并無不高興的神色，慢慢地說：“這家伙采用火攻，是不高明的下策?！蓖鯇?dǎo)很看重他，曾經(jīng)枕著周豈頁的膝蓋指著他的肚子說：“這里面裝了些什么？”周豈頁回答說：“里面空洞無物，但足可以裝得下數(shù)百個像你這樣的人。”王導(dǎo)也不因此惱恨。又曾在王導(dǎo)座間傲然嘯詠，王導(dǎo)說：“你想學嵇康、阮籍嗎？”周豈頁回答說：“我怎敢近舍明公，而遠效嵇康阮籍?！?/p>
王敦叛逆時，溫嶠對周豈頁說：“大將軍這次的舉動好像是有所指向，應(yīng)當不會超過了限度吧?！敝茇M頁說：“你年輕還不懂。君主當然比不上堯舜圣明，怎會沒有過失，可當臣子的怎么能以武力威逼君主呢！主上為大家推戴，還不到幾年時間，一旦都這樣干，天下不就大亂了嗎？王處仲剛愎殘忍，兇橫目無君上，看他的意圖還會有限度嗎！”不久朝廷軍隊戰(zhàn)敗，周豈頁奉詔面見王敦，王敦說：“周伯仁，你有負于我！”周豈頁說：“公領(lǐng)兵犯上作亂，下官親率六軍，未能把事辦好，使王師敗績，因此有負于你?！蓖醵孛鎸χ茇M頁的義正辭嚴，不知如何回答。元帝召周豈頁于廣室之中，對他說：“近日出現(xiàn)了這等大事，二宮無恙，諸人都平安，大將軍不負眾人所望吧?！敝茇M頁說：“二宮平安確實如此，但臣等是否平安還不大清楚。”護軍長史郝嘏等勸周豈頁躲避一下王敦，周豈頁說：“我身為國家大臣，現(xiàn)朝廷喪亂，我難道能出逃以求活命，外投胡越之地嗎？”不久和戴若思一起被王敦逮捕，路過太廟時，周豈頁大聲喊道：“天地先帝之靈：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濫殺忠臣，欺凌天下，祖宗神祗有靈，該馬上殺了王敦，不能再讓他橫行，以致傾滅王室。”話未說完，押送的人用長戟刺傷其口，血流到腳跟，仍面不改色，舉止從容不迫，觀看的人都為之流淚。于是在石頭城南門外石上被害，終年五十四歲。
周豈頁死后，王敦與一參軍作扌雩艸捕之戲，參軍一只馬在棋盤邊被吃掉，參軍對王敦說：“周家?guī)状紭O有聲望美名，可地位總也沒達到公爵，到周伯仁時剛剛登上高位就掉了下來，就像我這只馬一樣。”王敦說：“周伯仁總角之時就和東宮太子相知遇，見面即推誠相待，就許下三件事，誰知他不幸自己觸犯王法?！蓖醵仄剿鼐秃ε轮茇M頁，每次見到周豈頁臉就發(fā)熱，就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不停地用手往臉上煽風。王敦派繆坦抄沒周豈頁之家，只收得空簍子幾只，里面裝著舊棉絮，酒五甕，米數(shù)石，在場的人都嘆服周豈頁的清正廉潔。王敦死后，追贈周豈頁為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謚號“康”，以少牢之禮致祭。
當初，王敦起兵反叛時，劉隗勸元帝殺盡王敦族中之人，司空王導(dǎo)率家族中人一起赴闕請求治罪，正好碰上周豈頁入朝，王導(dǎo)呼叫周豈頁說：“伯仁，我王家上百口人的性命托付給你了?！敝茇M頁徑直入內(nèi)不予理睬。見到元帝后，陳說王導(dǎo)的忠誠，懇切地為王導(dǎo)求情，元帝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周豈頁喜歡飲酒，大醉而出。王導(dǎo)還在宮門外等候，又呼喊周豈頁，周豈頁不予回答，卻對身邊的人說：“今年殺了這些賊奴，將要把斗大的金印幣在胳膊上?！背鰜砗?，又上表章為王導(dǎo)洗白，辭意懇切。王導(dǎo)認為周豈頁不愿救自己，心里非常怨恨。王敦得逞之時，問王導(dǎo)說：“周豈頁、戴若思負南北之重望，讓他們登三司之位，不會有問題吧?！蓖鯇?dǎo)不回答。王敦又說：“若不適合登三司，便讓他們作應(yīng)令的臣仆吧?！蓖鯇?dǎo)還是不回答。王敦說：“若這也不行，就把他們殺掉?！蓖鯇?dǎo)還是無語。王導(dǎo)后來料理處置中書省的遺留事項，看到了周豈頁營救自己的表章，只見語言殷切誠懇。王導(dǎo)手執(zhí)表章痛哭不已，悲不自勝，回來對幾個兒子說：“我雖沒有殺伯仁，可伯仁是因我而死啊。黃泉之下，我對不起這樣一位好朋友啊?！敝茇M頁三子：周閔、周恬、周頤。
郭璞字景純，河?xùn)|郡聞喜縣人。父親郭瑗，任尚書都令史。當時尚書杜預(yù)對朝廷制度進行了一些增減調(diào)整，郭瑗常常予以辯駁糾正，因此以公正端方著稱，后死在建平太守任上。郭璞喜好經(jīng)書學術(shù)，學問淵博而有大才，但不善于語言表達，他的詞賦自中興以來首屈一指。他喜好古文奇字，精通陰陽術(shù)數(shù)及歷法算學。有一個叫郭公的人，客居于河?xùn)|，精通卜筮之術(shù)，郭璞跟從他學習卜筮。郭公授予他《青囊中書》九卷，由此他通曉五行、天文、卜筮之術(shù)，能攘除災(zāi)禍，通達冥冥的玄機，就是京房、管輅這樣的人也比不上他。郭璞的門人趙載，將《青囊中書》偷了去，還未來得及閱讀，就被火燒掉了。
惠帝、懷帝之際，河?xùn)|之地首先出現(xiàn)了騷亂。郭璞卜了一卦，丟下書策長嘆一聲說：“哎呀，老百姓將要陷于異族統(tǒng)治之下了，故鄉(xiāng)之地將要受到匈奴的蹂躪啊?！庇谑前抵新?lián)絡(luò)了親戚朋友數(shù)十家，準備遷移到東南去避難。他們到達將軍趙固那里，正遇上趙固所乘的一匹好馬死了，趙固非常痛惜，不愿接待賓客。郭璞來見他，守門人不讓郭璞進去。郭璞對他說：“我能使馬死而復(fù)生?！笔亻T人很吃驚連忙告訴趙固。趙固馬上出來見郭璞，對他說：“你能使我的馬復(fù)活嗎？”郭璞說：“需要健壯的漢子二三十人，每人手持一根長竿，往東走三十里，在山丘樹林里有一個土地廟，便用長竿拍打，就會出來一物，要迅速捉住帶回來。得到了這個東西，馬就可以復(fù)活了?！壁w固照著他說的去辦，果然捉住了一個像猴子一樣的東西，便帶了回來。這個像猴一樣的小獸一見死馬，便對著死馬的鼻子呼吸，一會兒馬就站了起來，昂頭嘶鳴，吃起料來和平常一樣，可那個像猴一樣的怪獸卻不見了。趙固驚奇欣喜，送了許多錢財作為報答。
走到廬江，太守胡孟康被丞相召為軍諮祭酒。當時江淮之間還是平安無事，胡孟康安然無憂，不想過江南去。郭璞為他占卜，得到的結(jié)果是“敗”。胡孟康不相信。郭璞整頓行裝將要離開，但看上了房主的一個婢女，一時沒有辦法得到，于是取小豆三斗，把它撒在房主人宅院的四周。主人早晨起來，看到數(shù)千穿紅衣的人把院子圍了起來，到近處看又沒有了，心里又厭惡又恐懼，請郭璞為他占卦。郭璞對他說：“你家里不應(yīng)該收留這位婢女，可把她領(lǐng)到東南方二十里遠的地方賣掉，千萬不要和買主討價還價，這樣妖怪也就自行消失了。”主人就依此而行。郭璞暗中派人以很低的價買下了這個婢女。再畫了符丟入井中，那數(shù)千紅衣人都被反綁雙手，一個接一個跳入井中，主人非常高興。郭璞也帶著這個婢女離開了此地。后來不過數(shù)旬廬江就淪陷了。
郭璞過江到了江南，宣城太守殷..請他擔任自己的參軍。當時有一物像水牛一樣高大，灰色，腳很小，腳的樣子如同大象，胸前和尾巴都是白色，力氣大但行動笨拙遲緩，來到城墻之下，大家都覺得怪異不解。殷..派人埋伏起來準備捉住這個怪物，叫郭璞為之占卦，得出的是遁卦和蠱卦，卦辭上說：“艮下乾上相連接，這物體形巨大。山中潛藏的牲獸，不是犀兕也不是老虎。其身與鬼神相并，乃二午之精所聚。依法應(yīng)將它捉拿，可兩位神靈不允許。雖會受到創(chuàng)傷，但終究要回歸本地。按照卦上顯示，這是一只驢鼠?！闭钾詣偨Y(jié)束，埋伏的人用戟刺殺這怪物，刺進一尺多深，就突然不見了。郡中綱紀到祠中求告神靈，請神除掉這怪物。廟中巫士說：“廟神不高興這樣干，廟神說：'這是共阝亭驢山君鼠，被指派到荊山去，從我們這里路過，不能侵害它?！惫闭疾分g(shù)就是這樣的精妙。殷..遷為石頭城的督護，郭璞仍然跟隨著他。當時延陵出現(xiàn)了鼯鼠，郭璞占卦說：“這預(yù)示郡東有妖人想稱帝，但很快他就會自己死掉。過后當有妖樹生長出來，好像是瑞兆實際上并不是瑞兆，是辛香有刺之木。如果真是這樣，東南方數(shù)百里處必會出現(xiàn)叛逆作亂之人，等到明年就知道了?！睙o錫縣炎欠那個地方有四棵茱萸樹枝條互相交織，像連理樹一樣，當年盜賊殺了吳興太守袁王秀。有人問郭璞，郭璞解釋說：“卯爻發(fā)而..金，卯為木，木興旺要被金所傷，此木不變曲，直挺當有災(zāi)禍?！?/p>
王導(dǎo)非常器重郭璞，引他任自己的參軍。曾經(jīng)讓他占卦，郭璞說：“你有被雷震的災(zāi)厄，可以起駕向西走數(shù)十里，找一棵柏樹，截取和身子一般長的一段，放置到睡覺的地方，其災(zāi)禍可以消除?！蓖鯇?dǎo)照此辦理。數(shù)日后果然發(fā)生了雷擊，柏樹被震得粉碎。
當時元帝剛剛出鎮(zhèn)建鄴，王導(dǎo)叫郭璞為元帝占卦，得到的是咸卦、井卦，郭璞說：“東北方向的郡縣名稱中有帶'武’字的，會出鐸，以示受王命之瑞符。西南方郡縣有以'陽’為名的，水井會沸騰?！边^后晉陵郡武晉縣有人在田中得到五枚銅鐸，歷陽縣中的水井沸騰，好幾天才平息。等到元帝為晉王時，又讓郭璞占卦，得到的是豫卦和睽卦，郭璞說：“會稽郡要出古鐘，以顯示王業(yè)的成功，鐘有勒銘文字，應(yīng)是在人家井泥中得到。這就是卜辭所說的'先王以作樂而廣布德政，以盛樂薦祭于上帝’呀?！钡皆奂次?，在大興初年(318)，會稽郡剡縣人果然在井中得到一只鐘，長七寸二分，口徑四寸半，上面有古文字十八個，有幾個字是“會稽岳命”，其他的字人們都不認識。郭璞說：“凡是有圣王興起，必定有靈異的瑞符出現(xiàn)，以昭示天人之心，與天道神祗契合，然后才能說是受命于天?，F(xiàn)在我們看到有五鐸最先于晉陵予以明示，接著又有棧鐘出現(xiàn)在會稽以告天意，瑞兆不失其類，并列而出，這是多么奇?zhèn)サ氖掳?。然則鐸發(fā)出聲響，鐘是其象征，這些禮器一件又一件的來到，以事實來說明一切。上天與人世之間的關(guān)系不可不察呀?！痹垡虼朔浅Ｖ匾曀?/p>
郭璞著有《江賦》，文辭壯麗，為世人所稱道。后來又著成《南郊賦》，元帝見了非常喜歡，任他為著作佐郎。當時陰陽錯亂，而訴訟刑獄之事大興，郭璞上疏說：
“臣知道《春秋》之旨義，在于重視事情的開頭，因為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的來臨和過去往往可以從天象云物上觀察到，所以天上人間常顯示出天道意向，禍福兇吉都有征兆。臣不考慮自己的淺陋，則在歲首之時粗略地占過卦，得到的是《解》卦的《既濟》卦，按照爻辭來理解，剛交春天正是萬木興旺大王龍德興盛之時，而有廢水之氣乘機而入，再加上上升的陽氣還未完全展開，濃厚的陰氣仍有積存，《坎》卦為兇險的刑法之象，是刑獄之事隱附其中，變?yōu)椤犊病坟约由稀峨x》卦，其卦象不是很明朗。以爻辭之意推斷，都是說刑獄太繁，而處理不順當。再說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太白星蝕月。月屬坎，是群陰的首府，以其光照察細微且幽晦之事，以輔佐太陽。太白，五行中屬金，金星犯月，天意認為人間刑理有失，就自己不按正常的規(guī)律運行以示意人世。臣才術(shù)淺薄，不懂國家的事情，但卦理所顯示的情況，怎敢有所隱瞞。再如去年秋天以來，陰雨連綿不斷一直延續(xù)到今年，雖可以解釋為我朝逢火之祥，但還是因為刑獄繁多，怨憤之氣所致。昔日建興四年(316)十二月中，丞相令史淳于伯被殺于市，行刑時鮮血逆流向上，流到高高的標柱之上。淳于伯只是個小人物，雖然對他的罪行處理得不恰當，但也不足感動上天以顯靈異，出現(xiàn)這樣的怪事呀。這正說明皇天要保佑我朝，像愛護兒子一樣愛護陛下，這才三番幾次出現(xiàn)災(zāi)異，這樣關(guān)懷這樣殷勤呀。陛下應(yīng)該恭敬謹慎，認真對待神靈的譴責?；侍斓闹喅猓遣粫{空虛降的。不然，恐怕將來一定會有冬日苦旱婬雨不止的天災(zāi)、山崩地震日蝕之變、暴惡奸狠的妖孽，更會增加陛下的勞苦和憂慮。
“臣謹慎地研究閱覽古代的經(jīng)典，《尚書》中有以貌、言、視、聽、思五事為供御之術(shù)的說法，京房《易傳》也講到消除災(zāi)難恢復(fù)正常的自救之道，所以上天以示譴責應(yīng)該感到慶幸，因為有異征而會使政事更加勤謹。過去如果不是桑木生于庭中，以告誡太戊，商王太戊不會如此興??；飛雉如果不是在鼎上鳴叫，引起武丁的畏懼，武丁也不會被尊為高宗。謹慎小心的人都會有福，怠惰狂傲的人都會招來災(zāi)禍，這是自然的結(jié)果，不可不注意。根據(jù)《解》卦爻辭上的話：'君子應(yīng)赦免過失寬恕罪惡。’《既濟》卦爻辭的話：'知道有禍患而預(yù)防它?！艺J為應(yīng)該發(fā)布哀憐百姓的詔書，公布自己的過失責任，清理排除弊端，光明正大廣布恩惠，使那些幽禁將死的人和蒼生百姓一樣得以快活地生存，讓淤積的陰邪之氣隨著春風而吹散。這也是隨時而改變方法，啟開壅塞而委曲以求成。
“臣私下觀察陛下圣明仁義，體之自然，天授予其大位，擁有天下，使光芒再放以驅(qū)散暗昧，繼承宣帝、景帝、文帝、武帝四祖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吉祥靈瑞出現(xiàn)，人神為之獻謀，應(yīng)天道順天時，大概定是如此。然而陛下即位以來，中興之大業(yè)并未實現(xiàn)，雖辛勞躬身親理萬機，操勞夜以繼日，但恩澤未能遍施群生，聲教也未能遍布宇內(nèi)，君主未寧靜于上，細民百姓也未能安定于下，《鴻雁》這樣贊美王政的歌詠也還沒有產(chǎn)生，像帝舜所作的《康哉之歌》也沒人唱起來。這究竟是為什么呢？對老百姓扶持愛護的恩情還未廣布，而嚴施刑法的風氣已很濃厚了，治理國家的方略還未齊備，可約束民眾的法規(guī)卻經(jīng)常變遷。法令不統(tǒng)一會使民眾困惑不知所從，職務(wù)升遷頻繁必定會滋長一些人的野心，官方不明察就會產(chǎn)生弊政，獎懲不明則會使善惡混淆，這都是管領(lǐng)國家的人要慎重對待的，我暗中在為陛下?lián)睦?。那不起眼的小人物曹參，尚能聽蓋公一言，靠清靜無為以改變風俗，將刑獄之事暫時收起來，寬容做了錯事的人，他的德行人們不會忘記，一直傳誦至今。漢中宗武帝，聰慧獨斷，可謂圣明之主，然而嚴厲崇尚刑名，執(zhí)法苛刻，所以損傷了他的德譽?！独献印氛J為禮是忠信薄弱的表現(xiàn)，何況刑法又是禮的糟粕。無所為而為之，不去管理的管理，這才是陛下所要遵循的。以不能致君堯舜為恥的，難道僅僅是古人嗎！所以我才胡言狂語，不隱瞞我的想法。若是臣的話有可取的地方，或許可以得到一點益處；若是毫無可取之處，也可以使陛下廣開言路，聽聽各種意見。愿陛下予以鑒察思考?！?/p>
此疏奏上，元帝下詔給予了答復(fù)。
過后太陽上出現(xiàn)了黑氣，郭璞又上疏說：
“臣冥頑愚昧，不久前冒然陳述己見，陛下沒有遺棄我的狂言，親自觀覽。恭敬地讀了陛下的圣詔，又驚又喜，戰(zhàn)戰(zhàn)兢兢。臣上次所說陽氣還不旺盛，陰氣淤積還很濃厚，《坎》卦的法象，是隱附著刑獄之事，變?yōu)椤犊病坟约由稀峨x》卦，意象不甚明朗，擔心將來會有日月薄蝕之變。本月四日，太陽出山才六七丈高，光芒暗淡，顏色發(fā)紅，日中有異物如雞蛋那樣大，又有青黑之氣相互沖撞搏擊，好一會兒才消失。推其時令在年首純陽之正月，太陽正處在癸亥全陰之位，出現(xiàn)了這一異象，是由于元首執(zhí)掌朝廷之義不顯，消除災(zāi)禍作法不力所致。距我陳述此事的時間，未到一個月，便出現(xiàn)了如此變異，更加證明皇天多么懇切地關(guān)懷著陛下呀。
“去年歲末之時，太白星侵蝕月亮，今年歲首，太陽又蝕以示譴責。不到數(shù)旬的時間，大災(zāi)異再次出現(xiàn)。太陽月亮昭告災(zāi)禍的跡象，詩人在《詩》中表示了畏懼的心情，不要說天高高在上，它的戒鑒提醒，就在我們眼前。所以過去宋景公見火星現(xiàn)兵災(zāi)之象，不愿禍其相，不愿禍其民，也不愿禍其本年收成，這種善德終于使這顆災(zāi)星移出宋國的分野；光武帝平定叛亂，窘迫中遁走，被河水所阻，等抵河邊，呼沱河結(jié)冰，光武得以脫險。這證明上天與人雖相隔很遠卻息息相關(guān)，如形與影一樣相互呼應(yīng)。若施以德政，就會呈現(xiàn)祥瑞，若怠惰荒戲，就會出現(xiàn)災(zāi)變。陛下應(yīng)慎重地對待上天的責斥，恭敬地小心地領(lǐng)受皇天的怨怒，天下普施沛然之恩，順從自然之道，對上可順應(yīng)天意，對下則可平息大家的議論和怨氣。
“臣聞人主過多的快樂，國家就沒有幸運。赦免不應(yīng)次數(shù)太多，圣旨講的也不錯。但臣以為子產(chǎn)當年鑄刑書于鼎，并不是治理國家的良策，他不得不這樣做，是要匡正救弊的原因啊。今天應(yīng)該實行大赦，也是治理國家需要這樣。政策要隨著時機變化，也是圣人提倡的。這是國家威信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不是微臣所能干預(yù)的。當今圣朝英明深謀遠慮，開啟四門以納入光輝，收集輿論以觀民心，何況臣置身于朝班之中，能不竭盡忠誠以進諫嗎！”
不久，郭璞遷為尚書郎。數(shù)次上書，所言便公益民，對朝政多有匡益。明帝在東宮時，和溫嶠、庾亮關(guān)系密切，有布衣之交，郭璞也因才學而為明帝器重，和溫嶠、庾亮具有同等地位，受到輿論的贊美。然而郭璞性格率意不拘，不注意儀表，嗜酒好色，而時常過度。著作郎干寶常常規(guī)勸他說：“這不是任性而行的事啊?！惫闭f：“我的壽命是有一定限量的，盡量享受還怕達不到定數(shù)，你怕酒色會給我?guī)淼溁紗?？?/p>
郭璞喜好卜筮，門閥貴族們多取笑他。他自己則認為才高位卑，就寫了一篇《客傲》，文中寫道：
有客傲視郭生說：“玉有連城之價為寶，士以聞名于世為賢。明月不會不映照大地，蘭花怎會不鮮艷?，F(xiàn)在先生如一支花穗挺立在綠草叢中，像一棵嫩苗被祥云所庇護，你展翅可以駕長風飛上云端，推動著清波可以在大海中遨游。但你的聲音傳不出多遠，其價值也達不到千金。你傲岸于榮耀和憔悴之間，混跡在龍魚之中。進身不是為了歸隱，退居也不是要放言。本沒有隱士逍遙的風韻，卻去仰慕嚴先的高名，費盡心思地去鉆研玩味《洞林》、《連山》這些卜筮之書，真不知要追求什么。攀著螭龍的髯須，撫著翠鳳的羽毛卻不能跨過天河進入天堂，以前沒有聽說過?！?/p>
郭生燦然而笑道：“怎能和鷦鷯談?wù)擄w上云天的事，井底之蛙怎能和海中之鰲有相同的眼界。雖然如此，想解開你們的疑惑，開導(dǎo)一下不悟的思想，可以嗎？
“從前地維中斷，陽光失去了色彩，皇運暫時遇到了危難，社稷國祚遷移到了淮海?；蔬\龍德有了時機，群才云起，如同縱飛之鳥齊聚于鄧林，好像奔涌的浪濤匯于大海。不需要登門造訪，不需要備禮來招請，天下的奇才俊杰，都匯合于一朝。并不僅僅只是豐沛的英雄、南陽的豪士。昆吾寶劍挺著鋒刃，....寶馬抖著鬃毛，杞木梓木爭為棟梁，蘭草荑草競放異香。伐木丁丁，鳥鳴嚶嚶，朋友相互切磋，同類相從，賢能俱進。所以江河沒有浪士，巖穴沒有隱者。當收割蘭草來不及，以桂為薪又覺可惜，何不使用一下雜木呢？
“洞窟中的泉水不希望飛上天空，光彩晶亮的冰塊不羨慕燦爛的陽光，收斂光芒與茫茫塵?；鞛橐惑w，有誰愿意讓滄浪水濯之，讓秋天的驕陽曝之，以達到圣潔呢。在九五之位上，登降紛紛，在龍津之處，有沉有浮。蚯蚓飛蛾干枯而死，是因為它們沒有本領(lǐng)，蟒蛇橫尸暴鱗，卻因為它有奔跑的本領(lǐng)。價值連城的寶玉，藏在民間，靈芝珍貴，散在百草叢中，你又從哪里去尋找它的芬芳，到哪里去證實它的價值呢。所以要不居塵世也不處幽冥，不是黑色馬也不是紅色馬，分散支離其神，蕭騷憔悴其形。形被丟棄了，神就得以為主，行跡一粗淡名聲就產(chǎn)生了。身體完整的可作為犧牲，至獨的不會孤單，傲視塵俗的人自己不會自得適意，靜默思慮的人達不到空虛的境界。因此不以宏大的心胸而遺棄形體，不因外物所累而喪失神智，不處巖穴同樣心存冥寂，不在江湖照常放浪性情。玄悟并不是只靠順應(yīng)機會，洞察細微也不是只依賴亮光。不執(zhí)著于物物我我，不太認真于是是非非。忘意并不是我的本意，得到意也不是我的心愿。寄群籟于無象之中，萬殊將歸于一途。不去使夭折的孩童增加壽命，不去使彭祖涓子減少壽命，不去增加毫毛的粗細使之強壯，不去降低泰山使之矮小。蚊蠅之淚像天地那樣長久的流淌，蜉蝣和大椿樹有同樣的年歲。然一開一闔，就生成了天地兩儀，一虛一實，是上天垂象之法度，冰凍與消融以寒暑為期，草木凋零與興旺隨春秋而變化。春季草木翠秀，夏天禾穗秀美，秋天白天長，冬天白晝短。所以大地是悲歡哀樂的源頭，蝴蝶就顯示了大自然的隨意變化。
“喜歡聽黃鶯美妙的歌聲，也不討厭蟪蛄的鳴叫；登上云臺以覽壯觀之景，必會失去布衣索帶的歡樂。自由來往詠唱采薺之歌，擁有寶璧而又嘆息身為守門之吏。戰(zhàn)勝由外物而引發(fā)的機心，不能僅僅在一根弦上得到快意。明悟過去不停地嘆息，這樣不足以與他談?wù)摌诽?。像那莊周困窘于漆園，老萊子婆娑逍遙于林泉，嚴君平混跡于街市之中，梅福在吳市為守門小卒，梁鴻唱著五噫之歌隱藏著行跡，焦先不隨俗流而貧困潦倒，阮籍沉醉于酒中以寄傲，翟叟不露身形深知人生之短暫。吾不能像這些賢人一樣高蹈自在，所以安閑地鉆研這些占卜的書籍和用具?！?/p>
永昌元年(322)，皇孫誕生，郭璞上疏說：
有道的圣明之君沒有誰不認為居于危難之中，而昏亂的君王都覺得自己一切都平平安安。雖存而不忘亡的危險，所以夏商周三代得以興隆，快要滅亡了還覺得自己地位很牢固，這三代之末所以都滅亡了。古代的明主接受忠誠的諫規(guī)，以糾正缺失，批評得嚴厲直切，正好用來改正錯誤。甚至于聽到一句善言則拜謝，見到規(guī)勸告誡就謹慎行事。是什么原因能這樣呢？只因為不謀自身的私利，治天下秉以公心。臣以為陛下命運顯赫，功業(yè)巨大。但中興的基業(yè)還不興隆、敬義之風尚還未形成的原因是法令太嚴明，刑罰太苛峻。因為水太清了就無魚，管理太嚴老百姓就會出現(xiàn)反常的情況，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
臣去年春天上疏啟奏，因為監(jiān)獄犯人過多，陰陽不調(diào)和，推之以卦理，認為舉行郊祀實施大赦，以清除積弊。不然，不久就會有苦旱婬雨之災(zāi)，山崩地震日月侵蝕之災(zāi)變，兇惡奸詐的妖怪。過后月余之時，太陽果然有異物在其中相擾。去年秋天以來，各地郡縣都有暴雨，洪水泛濫，收成管不到年底。才又聽說吳興又出現(xiàn)了搗亂的人，引起動亂的根源正在形成，臣非常擔心。這段時間以來，賦稅差役不斷加重，訴訟處罰一天天增多，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受到侵擾，想要作亂的人也多了起來，小人們愚昧，互相煽動互相影響，雖還沒有形成動亂的局面，但不可不預(yù)防。按《洪范傳》篇中所講，君王之道有過失則會有日蝕，人情憤怨則會洪水滔天，陰氣積聚則會下層推翻上層。這些深微的玄理已經(jīng)有事實顯露出來了。如果不幸被臣言中了，必會給陛下給來側(cè)席之憂。
現(xiàn)今皇孫誕生，上天使帝業(yè)有了繼承者，天下百姓恭敬順從，希望沾沐雨露之恩?？山衲隁q逢壬午，我朝運屬金而以午為忌。應(yīng)該乘此時廣布恩澤，則會消除火氣不會再生災(zāi)變。陛下上承天意，下順民情，可因皇孫之慶大赦天下。然后申明法典，整頓吏治，平息上天的怨心，寬慰安定人心，百姓有福，禎祥必定會出現(xiàn)。
臣所陳述的，現(xiàn)在看來，未必使陛下滿意，時間長了，就會發(fā)現(xiàn)我是一片忠心。若是所言上合圣意，希望陛下千萬不要因臣身份低微而不理我的建議。臣言毫無隱瞞，陛下予以采納，足可顯示君明臣直之義了。
此疏奏上，被明帝采納，隨即大赦天下，改元永昌。
其時暨陽縣有一人叫任谷，耕田時在樹下休息，忽有一個穿羽衣的人來與之交合，隨即就不見了，任谷因此有孕。幾個月臨產(chǎn)時，羽衣人又來了，以刀剖其下體，產(chǎn)出一蛇就一起走了。任谷于是成了Yan人。后任谷上書，自稱有道術(shù)，皇帝就把他留在宮中。郭璞上疏說：“任谷所為是妖術(shù)，說不出有何道理，陛下博聞廣識，想了解這事的根由，引他入宮中，安排他留處。臣聞治國以禮正之，沒聽說靠這些妖術(shù)。傾聽人民的意見，天就會降下吉祥。陛下簡約持正，遵循禮法典則。照《周禮》上說，奇服怪人不準入宮，況且任谷是個特別怪異的人，登上朝堂，接近殿省樞密之地，使日月蒙塵，擾亂圣主的神思，臣私下以為不能這樣干。陛下若認為任谷真正是代表著神靈，也應(yīng)該敬而遠之。神，聰明正直，直接關(guān)心著人事。像任谷這樣妖蠱奸詐的人，則應(yīng)當安置到民間，不能讓他接近禁宮。如果認為任谷的出現(xiàn)是上天在告譴，預(yù)示將出災(zāi)禍的話，陛下就應(yīng)克己守禮以消災(zāi)彌禍，不應(yīng)讓任谷安然自若，隨意逞其妖邪。臣認為陰陽之氣蒸騰，變化萬端，狐貍鬼妖也混淆于其中，愿陛下聽從我的忠告，將任谷遣出宮闈。臣因為人才缺乏，才能夠擔當史職，怎敢忘直筆之史德，以盡我規(guī)諫之忠心。”其后元帝崩，任谷也逃走了。
郭璞因母喪而去職，卜葬地于暨陽，離水有百許步。人們都議論不該離水太近，郭璞卻說：“當要變?yōu)殛懙??！逼浜笥偕扯逊e起來，離墓幾十里的地方都成了良田。不到一年，王敦起用郭璞為記室參軍。這時潁川陳述為大將軍掾，很有名聲，為王敦所器重，但不久就死了。郭璞哭得非常悲痛，呼叫道：“嗣祖，嗣祖，誰能知道這不是福氣呀?！辈痪猛醵嘏褋y。當時明帝即位跨了一個年頭，沒有改先帝的年號，正好遇到火星進入房星之域。郭璞當時休歸在家，明帝派人拿著手詔前來詢問。正好暨陽縣匯報說有人見到了赤色的烏鴉。郭璞上疏請改年號赦天下，其文多不流傳。郭璞曾為人選墓地，明帝微服前往觀看，因而問主人為何葬地依龍首之星位，這種葬法越禮，依法要滅族，主人說：“郭璞說這不是葬龍首而是葬龍耳，不出三年當致天子也。”帝驚問：“當出天子也？”主人回答：“是致天子，可以為天子解答問題?！泵鞯垡苫蟛唤狻９逼剿嘏c桓彝友善，桓彝每次造訪，有時正好郭璞在內(nèi)室，便直接進去。郭璞對他說：“你來我這里，別的房間都可隨意出入，但千萬不要入廁中找我，不然，主客都有災(zāi)難?！焙髞碛幸淮位敢妥碇衼碚夜保霉痹趲?，桓彝就悄悄地去偷看，見郭璞赤裸著身體，披散著頭發(fā)，口銜寶劍正在設(shè)祭。郭璞一見桓彝大驚說：“我經(jīng)常囑咐你不要到這里來，你偏偏要來。不但害了我，你自己也難免其害。這也是天意，我怪誰呢？”郭璞最終死于王敦之禍，桓彝也死于蘇峻之亂。
王敦將要叛亂，溫嶠、庾亮讓郭璞占卜，郭璞回答說不能判定。溫嶠、庾亮又讓為他們占兇吉，郭璞說：“大吉?！惫弊吆?，和庾亮議論說：“郭璞說不明白，是他不敢明言，或許上天要奪王敦之魄。今天我們?yōu)閲肄k大事，郭璞說大吉，是說明舉事必定會成功?！庇谑莿竦塾懛ネ醵?。當初，郭璞常說：“殺我的人是山宗。”到這時果然有姓崇的在王敦面前說郭璞的壞話。王敦將要起兵，讓郭璞占卜，郭璞回答：“不會成功。”王敦懷疑他曾勸告過溫嶠、庾亮，又聽他報的兇卦，便對他說：“你再為我占一卦，看我壽命長短。”郭璞回答：“根據(jù)剛才的卦，你若是起兵，不久就有大禍，若是住在武昌，壽長不可限量。”王敦大怒道：“你的壽命你知道嗎？”郭璞說：“我就會死在今天中午?！蓖醵貝琅?，把他抓起來，命令押到南岡處死。郭璞臨赴刑，問行刑人往哪里去，回答說：“在南岡頭?！惫闭f：“一定是在兩棵柏樹之下?！弊叩侥抢铮挥袃煽冒貥?。他又說：“樹上應(yīng)該有個喜鵲巢?！贝蠹叶颊也坏剑苯腥嗽僮屑殞ふ?，果然在樹枝間找到了，被密集的樹枝遮蔽著。當初，郭璞在中興之初經(jīng)過越城，途中遇一人，郭璞叫他的名字，將衣服送給他，那人不接受，郭璞說：“只管拿去，以后你自會明白?！蹦侨私邮芎箅x去。到這時果然是那個人行刑。郭璞這年四十九歲。到王敦亂平，追贈為弘農(nóng)太守。
當初，庾翼年幼時請郭璞卜占王室及自身的命運，卦成，其辭是：“建元之末丘山傾，長順之初子凋零?！奔翱档鬯抉R岳即位，將改年號為建元。有人對庾冰說：“你難道忘了郭先生的話嗎，丘山是皇上的名，這個年號不能用?！扁妆鶉@息后悔。等康帝崩后，何充改元，年號為永和，庾翼嘆道：“天道精微，該是如此，長順也就是永和的意思。我看來幸免不了哇?！边@年庾翼去世。庾冰又讓他占其后代，卦成，郭璞說：“你的幾個兒子都貴盛，然而有白龍出現(xiàn)，是兇兆，若墓碑上生金，庾氏就不好了?！焙筲妆逾滋N為廣州刺史，妾房中忽然有一初生的小白狗，都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其妾非常喜愛，不讓庾蘊知道此事。狗漸漸長大了，庾蘊進房來，見這只狗眉眼分明，身長而細弱，和普通狗不一樣，感到奇怪，要把它趕出去，當眾人都來看的時候，忽然不見了。庾蘊慨嘆說：“這就是白龍了，庾家要遭禍殃了?！庇职l(fā)現(xiàn)墓碑上生金。接著他們被桓溫所滅，最終應(yīng)驗了郭璞所言。郭璞占卜靈驗，都像這事一樣。
郭璞記載先后占卜靈驗的六十幾件事，名為《洞林》，又摘抄京房、費直諸家著述的精要，新著《新林》十篇，《卜韻》一篇。注釋《爾雅》，又為《爾雅》作了《音義》、《圖譜》，又注《三蒼》、《方言》、《穆天子傳》、《山海經(jīng)》及《楚辭》、《子虛》、《上林賦》數(shù)十萬言，都流傳于世。所作詩賦誄頌也達數(shù)萬言。其子郭驁，官至臨駕太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