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是永恒的主題。讀李白的詩,大多時候是在讀他的送別。
王安石不待見李白的詩,認為李白除了寫酒就是寫女人,這一點,格外驗證權(quán)威并不一定可信。至少,王安石沒有用心讀過李白。
郁賢皓先生《李太白全集校注》,剛好讀到李白送別詩部分,感慨就多了一點。
廢話我就不再說了,還是繼續(xù)分享閱讀郁賢皓先生《李太白全集校注》的隨手記。
在唐詩里欣賞綠水青山,在李白的詩句里領(lǐng)略綠水青山,遠比在現(xiàn)實中喝那些反胃的毒雞湯感覺好多了。綠水青山之間,與好朋友開懷暢飲,系馬垂楊,銜杯大道,后會有期,揮手告別。這樣動人的場景,在現(xiàn)實中永遠看不到。
驕傲無知的現(xiàn)代人,都活得太矯情了。
興罷各分袂,何須醉別顏?
喝得盡興,喝得恰到好處,拱一拱手,無需說話,一個眼神是無限祝福與鼓勵,一個眼神是期待他日再相聚。
又何必喝得酩酊大醉才互道珍重呢!
這就是“心胸”二字。
這首詩如今通行版本,最后一句是: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問取,只是詩人一廂情愿,東流水不可能給人回應(yīng)。試問,不需要答案,一問即可,答案蘊含在動作和情緒里。個人以為,還是“試問”更妥帖。
此時此刻的李白,26歲,意氣風(fēng)發(fā),一年散金三十余萬。金陵酒肆送別李白的子弟里,恐怕少不了在李白身邊蹭吃蹭喝的人。26歲,正是愁緒全無,滿眼美好的年紀(jì)。李白又怎么可能在意一頓酒都有誰來喝呢!
正是春天,楊柳依依,酒店一別,后會有期。
就連賣酒的吳地美女也被感染,一次又一次勸說大家多喝一點,下一次相聚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即將離開此地的人,前來送別的人,一杯一杯復(fù)一杯,酒到杯干,春風(fēng)滿面。
26歲的李白,離別之際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滿心歡暢。這時候的李白,這時候的春天,美的無法形容。
一個人,一生里,這樣的時光并不多。有過,就足以幸運。
至于將來,就留給將來。
這首詩題目是《竄夜郎于烏江留別宗十六璟》。宗璟是誰?李白的小舅子。如果在你被流放夜郎的時候,你小舅子陪著姐姐送你這個姐夫到千里之外,你要寫一首詩送給他,你會翻你老丈人家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嗎?你也不會,這是人之常情。
李白自然也不會。
因為這首詩就是送給小舅子的,感于小舅子的千里相送,當(dāng)姐夫的說些漂亮話,夸夸老丈人家,這與王琦所說的“固多溢頌之辭,又為親者諱”好像沒啥關(guān)系。
站在姐夫送小舅子詩歌這個立場上,就會發(fā)現(xiàn)李白也是個食人間煙火的人??梢哉f,這首詩也算李白寫親情的為數(shù)不多的詩歌之一了。
古往今來的評論家,以及所謂的李白研究專家們,大多都戴著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眼鏡,對李白指手畫腳吹毛求疵,這除了暴露他們心胸狹隘目光短淺之外,還能說明什么!
實際上,李白在千百年之前就已經(jīng)給這些人畫了像:
魯叟談五經(jīng),白發(fā)死章句。問以經(jīng)濟策,茫如墜煙霧。
有眼光,有思想的人,永遠是少數(shù)派。李白地下有知,又怎么可能在意這些只有“白發(fā)死章句”水準(zhǔn)的人胡亂的評價呢?
心中有佛,見人即佛。
那些被名利所驅(qū)趕,卻既當(dāng)又立的人,根本就沒資格來研究和評價李白。
這一年,李白28歲,孟浩然大李白一輪,正是不惑之年。初出江湖不久的李白,能夠與早已名滿江湖的孟浩然相識相知,李白必然感到幸運,對孟浩然更是禮敬有加。通俗點來說,在李白心中,孟浩然是妥妥的大哥。這一點才是理解這首詩的鑰匙。
只有送別這樣的大哥,才會在大哥的船早已消失在目力所及的范圍之外,還默默佇立在相送之地,久久不愿離開。
不舍,惆悵,牽掛,何時再把酒言歡……紛亂的思緒就如滾滾長江東逝水,一路跟著大哥遠去的方向,無法遏制。
28歲,還不知道未來艱難,盡管情緒紛亂,卻依然意氣風(fēng)發(fā)。煙花三月下?lián)P州,人站在送別的江邊,心早已追隨大哥而去。這樣的年紀(jì),誰不向往大都市的繁華?誰不向往煙花三月?lián)P州城的絢爛?
其實,人這一生,如果可以遇到一位值得這樣送別與追隨的大哥,那就是大幸運了。
這么一想,我自己也足夠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