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靜
遇見沁源，是在庚子年的初秋，山西省生態(tài)環(huán)境廳和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聯(lián)合組織“美麗中國 生態(tài)山西”采風(fēng)活動，我隨團一行，前往沁源。
出發(fā)前，接到一位朋友父親去世的電話，匆匆前去吊唁，方知老人正是一位從沁源走出來的老革命。16歲入黨，隨部隊東征西戰(zhàn)，直至全國解放，留在太原。
老人去世時，給子女做了交待，要用自己年輕時的一張照片作為遺像，那是老人當(dāng)年離開沁源時的一張照片，年輕、英俊、目光炯炯。這讓每一名前來吊唁的友人，都不禁感慨起老人的沁源情結(jié)，并由此引伸話題，談起抗日戰(zhàn)爭時期，持續(xù)兩年半的沁源圍困戰(zhàn)，談起在那場圍困戰(zhàn)中，不屈不撓的沁源人。
朋友告訴我，父親由于身體原因，已有十多年沒有回過沁源了，但生前卻一直念著家鄉(xiāng)、念著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九十多歲的高齡了，還夢想著有一天能回沁源看一看，哪怕是坐在輪椅上，撫摸一下靈空山下那挺拔的油松，深吸一口沁河岸畔那清洌洌的空氣。因為老人在電視上，看到當(dāng)年保護過他們的那座山，如今更青了；養(yǎng)育過他們的那條河，如今更綠了。所以，不免心動，不免有夢。
我也是帶著這樣的心動，踏上沁源之行的。因為在此之前，我對沁源的了解，僅局限于它在2018年之前，還是一個國家級的貧困縣，而且，當(dāng)?shù)氐拿禾可a(chǎn)占到了全縣經(jīng)濟總量的90%。這樣的一個縣，怎會在短短的幾年躋身于“百佳深呼吸小城”的行列？又憑借什么資本獲得“中國天然氧吧”這張“國字號”名片？
沁源，顧名思義，是沁水的發(fā)源地所在，它地處山西的中南部，太岳山的東麓，古時候是冀州之城。從空中俯瞰，太岳山和沁河水，無疑是這片土地上最醒目的地標(biāo)。而關(guān)于這兩個地標(biāo)，在當(dāng)?shù)剡€流傳著一段神奇的佳話。
相傳在很久以前，至于這個很久有多久，沒有人能說清楚，大概就是盤古開天辟地之際吧，女媧創(chuàng)造的人類，一部分生活在如今的沁源一帶。他們先是樹葉裹身、摘食野果、居住洞穴、以獵為生，后來，在百谷之神后稷教稼的影響下，他們開始了春種、夏耘、秋收、冬藏的生活方式。有一年，當(dāng)?shù)匕l(fā)生旱災(zāi)，人們?nèi)鱿氯サ氖蚝宛⒌绒r(nóng)作物，一顆也沒長出來，于是大家準(zhǔn)備拖家?guī)Э陔x開當(dāng)?shù)?，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對年輕俊美的兄妹，這對兄妹勸大家留下來，并和大家一起生活。不久后的一天深夜，居住在洞穴里的人們，聽到外面電閃雷鳴，地動山搖，不知天地間發(fā)生了什么大事。第二天一早，他們鉆出洞穴，吃驚地看到四周隆起了一座高高的大山，山上，樹木蒼翠，百鳥爭鳴；山下，一條大河清澈見底，泛著波浪從眼前緩緩流過。而那對兄妹，卻不見了蹤影。人們這才明白過來，這山這水，便是那對兄妹的化身，是為了將他們長久地挽留在此地。于是，大家為了感念這對兄妹的犧牲，便世世代代居住、生活在了沁源。據(jù)傳，神農(nóng)炎帝也曾在這里留下過得嘉禾播撒谷種的遺跡呢。
當(dāng)然，這些都只是個美麗傳說，但這個傳說，無不傳遞著沁源人對太岳山的情，對沁河水的愛，對美好生活的盼。
沁源山多，彎道自然也多，都說湖北宜昌的山路有十八彎，我覺得沁源的山路并不比宜昌的少。走一程，便是彎，再一程，還是彎，不過這些彎路兩旁，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遍地是石頭、滿目是黃土。而是郁郁蔥蔥的綠，遠遠近近皆是，藍天白云下，淺綠、深綠、黛綠，環(huán)繞著，簇擁著，層層延展，延展層層，至遠處，至天邊，與蒼穹相連?；秀敝校覀兂俗钠囁坪醪皇切旭傇邳S土高原上，而是蕩漾在浩瀚無窮的碧波上。
千里沁河，始于沁源。在沁源，我們終于看到的了那條在這片土地上流淌了數(shù)千年，滋養(yǎng)了兩岸無數(shù)百姓的“母親河”——沁河。上世紀(jì)五十年代，郭蘭英在《我的祖國》中唱到“一條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膾炙人口的歌曲，傳遍大江南北，而歌中的“一條大河”，對不同地域的人，皆有不同所指，對沁源人來說，這條波浪寬又寬的大河，無疑就是沁河。
沁河是黃河的一級支流，山西省的第二大河流，位置僅次于大名鼎鼎的汾河。在我國的版圖上，流經(jīng)山西、河南兩省10個縣市的這條河流，是沿途百姓賴以生存的河流。它的主要源頭，在沁源的二郎神峽谷。另外還有聰子峪河、赤石橋河、狼尾河、柏子河等七個水流較旺的支流源頭。2018年，以“綠色立縣”的沁源縣人民政府在二郎神峽谷源頭立下了“沁河源頭”的紀(jì)念碑，并在碑文中寫道：“生態(tài)大縣，因沁河而山明水秀；千年古縣，保源泉而源遠流長，為保護水源，特建亭立碑以記?！?/span>
好一個“保”字！
為了這個“保”字，為了流經(jīng)沁源境內(nèi)的98公里沁河水河暢、水清、岸綠，沁源縣在近幾年劃定了生態(tài)保護紅線，制定了生態(tài)修復(fù)方案，其中包括《沁河源頭保護規(guī)劃》和《沁河源頭保護區(qū)涵養(yǎng)工程實施方案》。同時還劃定了沁河源頭保護區(qū)61平方公里，沁河源頭生態(tài)功能區(qū)749平方公里，推進了上游濕地和植被恢復(fù)工程，加強了煤礦和非煤礦山企業(yè)生態(tài)恢復(fù)治理，實行了山水田林湖統(tǒng)籌規(guī)劃，池渠溝塘路合理配套，恢復(fù)了河源生機。并建立起一支由367人組成的護河隊伍，平均每公里河道就有4名護河人。這些人身兼巡河、管河、護河、治河的重任，讓每一寸沁河水都得到看護，讓每一寸沁河水都不被污染。試問，以這樣的態(tài)度、力度，哪還有治不好的河，清不了的水！
鄰水而居，擇水而憩，這是自古以來人類亙古不變的生存選擇。而因為水，歷朝歷代，河流上下游之間不乏爭水之事，或兩村、或兩縣、或兩郡、或兩省，或悲壯、或殘酷。而在沁源，當(dāng)?shù)卣睦锵氲氖侨绾谓唤o百姓、交給下游一條清凌凌的河流，一條達到國家二類、甚至一類水質(zhì)的河流。這個目標(biāo)，他們不但在本縣的百里沁河上做到了，而且也在與下游安澤縣相交接的龍頭村做到了。沁河在這里像個美麗端莊的女子一樣，出沁源，入安澤，然后嘩啦啦地歡唱著進入荀子的故里。
我們乘車逐水而行，河面時而寬闊，時而細長，時而綿緩，時而跌宕，但均清澈見底。據(jù)當(dāng)?shù)嘏笥呀榻B，近幾年在當(dāng)?shù)卣闹卫硐?，沁河水質(zhì)明顯提高，河中螃蟹、魚類也逐漸多了起來，所以吸引了不少以魚為生的鳥類。
這真是應(yīng)了那句“生態(tài)好不好，只有鳥知道”的俗語。據(jù)了解，沁源當(dāng)?shù)啬壳肮灿泻竹R雞、蒼鷺等160多種鳥類。如果有人要問這160多種鳥類為何會不遠千里、拖兒帶女、呼朋喚友，從不同方向齊聚沁源，爾后建巢筑窩，啁啁啾啾，快樂生活，我想，只要你到沁源來走一走，看一看，答案便不解自知。
而這份答卷里，都離不開石碑上的那個“?！弊?，離不開沁源縣政府所作出的種種努力。
循河源而上，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為沁河提供充沛水源的，是當(dāng)?shù)貥O高的森林覆蓋率和植被覆蓋率。據(jù)當(dāng)?shù)毓俜劫Y料顯示，在沁河所流經(jīng)的2187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積內(nèi)，有220萬畝的森林，120萬畝的草地。這些森林和草地，不但讓沁源猶如一顆鑲嵌在黃土地上的綠寶石，璀璨熠熠，更保證了沁河源頭一年四季水流不斷。
我們有幸登上幾座林場的瞭望塔。站在高高的塔頂，放眼望去，只見四周山巒連綿起伏，云蒸霞蔚。山坡上，由落葉松、楊樹、樺樹等樹木組成的碧色之海在風(fēng)中掀著波浪，如同一道綠色的絲綢，在大地上舞動，讓人心曠神怡。
對于綠，相信大多數(shù)人都很喜歡，網(wǎng)上關(guān)于綠色的解釋是，它代表清新、希望、安全、平靜、舒適、生命、和平、寧靜、自然、環(huán)保、成長、生機，青春?？傊⒁饷篮?。我也喜歡綠，喜歡能帶給大自然的那一抹抹綠色的樹木。記得五六年前，我們系統(tǒng)有幾名職工因為樹木有可能影響到行車安全，于是不假思索，不管不顧地就把鐵路旁的72棵柳樹給就地臥倒了，上面領(lǐng)導(dǎo)知道后，要求嚴肅處理，并派我們報社作為反面典型去采訪。當(dāng)時我恰巧在那一區(qū)段采訪其他新聞，總編就讓我“順道”去了解一下，我過去一看，往日好端端、綠盈盈的柳樹，倒了一片，心里不禁替這些冤屈的柳樹鳴不平，但仔細一問，有人的原因，也有制度的原因，于是回去連夜寫了篇《72棵柳樹被伐誰之過》的調(diào)查報告，寫完后覺得還有些意猶未盡，又趕寫了一篇《這種恣意妄為的行為該管一管》的評論。后來每每想起此事，我都把它歸納為自己對樹的熱愛，對綠的熱愛。
沁源靈空山的綠，比其他地方都更勝一籌，植被也尤其豐富，所以此處也是我們采風(fēng)團逗留時間相對較長、且近距離與當(dāng)?shù)刈匀画h(huán)境緊密接觸的一個地方。據(jù)說一千多年前，唐懿宗的兒子、威王李侃為了逃避亂世，在此削發(fā)為僧、創(chuàng)建道場，直至公元893年圓寂坐化。這也讓靈空山多了些神秘色彩。
靈空山以油松為主，間或有落葉松。剛一走進去，便聽到松濤陣陣，涼風(fēng)習(xí)習(xí)，松木的清香，也撲鼻而來，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愉悅。并由此聯(lián)想到，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沿步道而上，林中云霧繚繞，泉水叮咚，溪水潺潺，再加上各種清脆的鳥鳴，和成群獼猴在樹上躍來躍去的聲音，組成了一曲天籟之音。恍惚中，我們猶如闖入了仙境。
“仙境”中，目之所及處，全是綠色。綠色之下，是厚厚的松針，踩在上面，松軟極了。松針再往下，長著一朵朵蘑菇，這些可愛的小精靈，或撐開花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或羞羞答答，探頭探腦地望著這個世界，吸引著南來北往游客的目光，也收獲著男男女女的驚喜之聲。我們彎腰腑拾，觸手可得。隨行的一位當(dāng)?shù)匚挠颜f，這幾年，靈空山和周邊山上的森林得到保護，覆蓋面積增大，生態(tài)得以改善，漫山遍野到處都可見到蘑菇，木耳等山珍以及名貴藥材，當(dāng)?shù)剞r(nóng)民閑下來的時候，便上山采摘，只此一項，就能增加不少收入。我們聽后，用手使勁拍著步道旁的一棵棵油松，連聲感嘆，這豈止是一棵樹、一片林、一座山啊，這分明就是當(dāng)?shù)匕傩盏木蹖毰柩剑?/span>
而這“聚寶盆”，都是當(dāng)?shù)卣畮е傩諒木G水青山中“掙出來”的。
因為有了松濤、有了溪水、有了鳥鳴，有了大小獼猴的一路跟隨，和那可愛嬌嫩的蘑菇，我們的采風(fēng)多了幾許生趣。采風(fēng)團的一位老師，平時老成持重，但此刻，卻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在樹叢中，像個翩翩少年，輕巧地采摘起這些來自大自然的饋贈，轉(zhuǎn)眼功夫，便摘了一大捧蘑菇。他說，今天中午有口福了，帶回飯店讓店家給清炒一下。果然，午餐的飯桌上，多了一道新鮮蘑菇，吃起來，味道真是不一般的鮮美。
在靈空山的北峰，我們看到了這座山上最具標(biāo)志的一顆參天大樹，那也是在此地已經(jīng)生長了800多年的油松之王。這棵生在在山頂巖石中的油松，不知何年何月，從主干的胸部派生出九個粗壯筆直的枝干，這些枝干吸天地靈氣，齊刷刷直向云霄生長，茂盛無比，遠遠看去，如同九桿迎風(fēng)招展的旗幟，于是因此而得名“九桿旗”。如今，這株入選上海大世界吉尼斯之最的油松，樹冠已有350平方米，樹高也近50米，胸徑已然超過了1米5，極為少見。而在它的旁邊，浩瀚的油松海洋，也正在壯大著、壯大著。
離開靈空山，我們驅(qū)車前往花坡?；ㄆ率乔咴串?dāng)?shù)匾惶幟娣e較大的自然草甸，海拔在1800米至2500米之間，綿延有上萬畝，也是華北境內(nèi)極為罕見的一處典型亞高山草甸。
走近花坡，先是被她的名字所吸引。據(jù)說花坡之名，是唐王李世民一次路經(jīng)此地，看到漫山遍野的花草茂盛，于是脫口贊道：“好一個花坡！”自此，沁源這片與藍天白云最接近的地方，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并世世代代傳了下來。
花坡之名，名副其實，我們到達的時候，草甸上正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據(jù)說有120多種。這120多種花卉把一望無際的綠色草甸，染的像一塊錦繡地毯。地毯之上，牧草鮮美，牛羊成群，不少游客用采來的野花編出一頂頂花環(huán)，戴在頭上，或徜徉、或嬉鬧、或奔跑。據(jù)當(dāng)?shù)嘏笥呀榻B，花坡植被被管理的如此之盛、如此之美，得益于這幾年縣政府的高度重視，如今，花坡不但減少了水土的流失，還成為了省內(nèi)外游客前來觀光旅游的首選，帶動了當(dāng)?shù)氐穆糜螛I(yè)發(fā)展，增加了當(dāng)?shù)氐慕?jīng)濟收入。
在花坡下，我們遇到一老農(nóng)正在田里耕作，上前一看，全是有機蔬菜，有西紅柿、苤藍、豆角、黃瓜、紅蘿卜等，見我們過來，老農(nóng)停下鋤頭。我們問他此地可有霧霾？老農(nóng)就像陶翁筆下桃花源中的村民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一樣，哈哈一笑，說我們這里有山、有水，唯獨沒有霧霾。說這話時，老農(nóng)臉上洋溢著滿滿的自豪和幸福。順著他的田地往遠處眺望，滿眼都是看不盡的林木婆娑，聽不夠的河水潺潺，真是一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田園風(fēng)光畫。
我望著老農(nóng)臉上的笑容，想起余秋雨先生在貴州西江千戶苗寨留下的那句“以美麗回答一切”的話。我想，如果要在沁源立一塊石碑，那上面應(yīng)該刻上“用綠水青山回答一切”。
在沁源采風(fēng)結(jié)束返程的那天早上，我早早起床，推開窗戶，再一次深深地呼吸小城的空氣。這時，我發(fā)現(xiàn)酒店的樓下，竟有一個比我起得還早的花農(nóng)，正在街邊擺放自己的花卉。我顧不上收拾，一口氣跑到樓下，跑到街邊，和這位樸實的花農(nóng)攀談起來。他說，他姓張，老家是河南的，曾經(jīng)去過很多地方，最后選擇留在沁源。我問為何會獨獨選擇這里。他說，這里山好、水好、空氣好！最后，還幽默地告訴我，生活在這里，幸福指數(shù)高！
哦，這就是沁源，一個擁有河的源頭、林的海洋、花的世界、藥的王國，鳥的天堂的生態(tài)沁源，一個深受百姓喜愛、安居樂業(yè)的幸福沁源。
返程的路途中，車窗外那大片的綠，再一次涌進我們的眼簾，那是沁源縣政府帶領(lǐng)當(dāng)?shù)匕傩?，一步一個腳印地打造出的綠色沁源、生態(tài)沁源。而這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也是一場圍繞綠水青山打響的紅色革命，相信，有著紅色基因、不屈不撓的沁源人，一定能把這山、這水保護得更好，一定能讓這山、這水成為子孫后代的金山銀山。
大美沁源，一定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