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 蔚
在部隊,通常把班長或者排長稱為“兵頭將尾”。我的“兵頭將尾”生涯是在二十幾年前,雖然短暫,卻很難忘。有歡樂,有尷尬,更多的是留戀。采擷其中幾個片段,以饗諸君。
一、差點被“修理”
我的“兵頭將尾”生涯是從軍校畢業(yè),肩上扛著“紅牌牌”開始的,一到連隊便遇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挫折。
由于上軍校比較晚,我畢業(yè)分配回到老部隊的時候,已經(jīng)入伍七年,同年兵基本上都已經(jīng)走上副連職崗位。同一批分到連隊實習的三個新排長中,我兵齡最長,是標準的老兵新干部。在部隊最講究個先來后到,因為其他兩個新排長的資歷較淺,甚至比不上連隊的一些老兵,因此他們在平時工作中特別積極,生怕把第一印象搞壞了。相比之下,我在方方面面就顯得有些被動,加上三個人中,我學歷最高,皮膚最白(這是天生的,沒辦法),有明顯的高分低能之嫌疑。部隊有句老話說“黑黑生生一條漢,白面書生落一看”。可以說,我展示給全連官兵的第一印象比較糟糕。到連隊的頭幾天,我是最不受待見的。
一天晚飯后,連隊的雷達站長、老戰(zhàn)友王捍忠把我拉到操場,透露了一個讓我吃驚的消息:因為看不慣我的“老模老樣老滋老味”,連隊有幾個老兵準備找個機會“修理修理”我。嘿,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外出上幾年軍校,回來就沒人認得我了!得,我還是注意點吧。
二、初獲信任
不過,事情很快便有了轉(zhuǎn)機。當時部隊經(jīng)常開展體育活動,而最常見的活動,便是籃球比賽,戰(zhàn)士們永遠有使不完的勁,哪怕訓練再苦再累,一到籃球場,便又個個生龍活虎。
一天訓練結(jié)束,照例開始打籃球,為和大家打成一片,我也換上訓練服晃晃悠悠地走上球場。可是誰也不愿意和我一邊,也難怪,文文弱弱的一介書生,誰能看得上呢?還是一排長照顧我,勉為其難的收留了我。
剛開始,大家都不給我傳球,折返跑了幾個來回,籃球的邊都沒摸到。行,不指望別人了,自己干吧。我瞅準機會,高高躍起,摘得一個后場籃板,運球,過人,三步上籃,球打板入筐!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對手和隊友一塊當了一回看客。其實這一點又算得了什么呢?想當年我好歹也是校隊的當家球星,一手急停跳投的絕活,因出手快、命中率高,叫人防不勝防。那天比賽的結(jié)果不難想象,我所在的一方獲得一場大勝。從戰(zhàn)友們羨慕的眼神中,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三、踢開頭三腳
真正徹底改變印象的是我值班的那一周。
熟悉部隊的人都知道,部隊有振三聲一說,也就是哨聲歌聲番號聲。連隊由排長輪流擔任值班員,負責每天的集合整隊報告和組織訓練,而排長的基本功最直接的體現(xiàn)就在這“三聲”上。
不是我吹,這“三聲”,都是我的拿手好戲。先說說哨聲。酷愛吹笛子口琴的我,長期堅持鍛練,肺活量很大,中氣很足,吹出來的哨音,說響徹云霄也不為過。再說說口號聲。上軍校前,我在教導隊當文書,教導隊有一位河北撫寧籍教員張義志,說話京腔京韻,字正腔圓。口令聲更絕,激昂高亢,清脆悅耳,仿佛無數(shù)鋼珠于喉間滾動,列隊人員聽了無不精神抖擻,渾身充滿力量。而我,得到了張教員的真?zhèn)鳌?/span>至于歌聲,唱軍歌是我的拿手好戲,部隊流行歌曲的簡譜我?guī)缀醵寄苣瑥闹蛋嗄侵芷?,我就成了連隊法定教歌員。
一天,部隊集合準備訓練,指導員叫住我說,“徐排長,連隊的黑板報需要更換,你能不能幫著出一期板報,上面要檢查。”這就更難不倒我了,上軍校時我一直是中隊的板報組組長,經(jīng)常參加學院的黑板報比賽。這個任務對我來講自然是小菜一碟。說干就干,從版面設計、題圖字、內(nèi)容編寫到刊圖插畫,一個人就“包圓”了。上午訓練結(jié)束,一期高質(zhì)量的板報已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讓我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正是有了這“三聲",加上那一期板報,連隊干部對我刮目相看,原先要“修理”我的幾個班長和老兵更是直接被我收復,成了“小跟班”。
四、一勝難“球”
連隊有個老排長名叫陳瑞典,福建龍巖人。陳當排長已有兩三年時間,平時很少和連隊其他干部戰(zhàn)士交流,沒事就抱著本書,一個人在那里看。聽說乒乓球打得不錯,在連隊鮮有對手。
一天晚飯后,我正在房間里寫信,陳排長走過來對我說,“聽說你會打乒乓球,晚上我們切磋一下吧!”這是到連隊后,陳排長第一次和我說話,我簡直有點受寵若驚,“行,沒問題,互相學習!”我慨然應允。
一交手才知道,陳排長球打得還算熟練,但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要知道,那個時候乒乓球是21分制,如果實力相差較多,基本上沒有爆冷取勝的可能。加上我又不好讓得太明顯,十幾局過去了,老排長只有一個字,輸。我倆都有些疲憊,老排卻依然沒有收手的意思,只好接著干。就這樣,一直打到連隊吹熄燈哨,估計有20局朝上,愣是沒有讓陳排長贏一局。老排握著我的手夸我打得好,連聲說和高手打球真有意思,以后多交流云云。不料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陳排長拿過球拍。
又是多少年過去了,老排長,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
五、 倒茶風波
記得有一次全營干部開會,團政治處主任在營里蹲點,也列席會議。主任林學初,福建上杭人,聽說很有水平。但看起來長相很兇,說話也粗聲大氣,時不時冒一句粗話,一點都不像是個政工領(lǐng)導。那天在會上,林主任給我們作指示,挽袖捋臂,雙手叉腰,一口氣講了半個多小時,一口標準的“閩普”,極富煽動性。但讓我留下更深印象的還在后面。
見主任茶杯空了,估摸著講了半天,該口干舌燥了,便上去給他續(xù)水。鬼使神差,一向心理素質(zhì)極佳的我,居然在蓋杯蓋時不小心碰翻了茶杯,連茶葉帶茶水濺了主任一身。林主任兩眼瞪著我,可能看我是個“紅牌牌”,沒好意思發(fā)作,說了句“訓練無素,要好好練練!”我當時窘得呀,臉憋得通紅通紅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這次“倒茶風波”一時廣為流傳,成為全營的笑談。
林主任倒是記住了我,幾個月以后還把我調(diào)到了政治處,不過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六、一瓶啤酒的故事
一個月以后,實習期滿。
一天晚飯后,連長找到我,讓我陪他散散步。繞著連隊營區(qū),我們倆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似乎要將一個月沒走的路補回來。兩個大老爺們,為的啥呀?
原來,團里命令已到,要求我過兩天到一營三連報到,一營營長是我當兵時的老隊長,他早就和干部股說好了。連長找我的目的就是勸我留下來,只要我點頭,工作他去做。連長熊寶龍是江西南昌人,愛兵如子,抓管理很有一套,是全團最優(yōu)秀的連長。說實在話,這一個月,我學到了很多東西,尤其是在連長身上,他是我當干部后的第一個老師,后來我在連隊管理方面好多經(jīng)驗方法來源于此。
見說不動我,第二天,連長又專門找到教導員,請他出面向團里要人,說我是全營素質(zhì)最全面的排長,務必想辦法留住。誰知道這邊去要人,一營教導員聽說后也找到團領(lǐng)導,據(jù)理力爭。就這樣,一個新排長,通過這種方式,倒在團里掛號出名了。
規(guī)定報到的那一天中午,連長讓文書把菜打到房間,他要單獨為我送行。他告訴我,他是全團有名的小酒量,平日里滴酒不沾,今天破個戒。緣分哪,偏偏我也是個聞酒就醉的人!于是,兩個人開了一瓶榕城啤酒,750毫升那種,你一杯我一杯,結(jié)果兩個人都喝多了。我整整睡了一下午,只好推遲了一天才去報到。
這么些年過去了,這件事記憶猶新。一瓶啤酒放倒兩個英雄漢,想想我也是醉了。
七、萬金油干部
到一營報到后,因為營長是老隊長,連長又是原先教導隊的區(qū)隊長,都是我的老領(lǐng)導,還有一些老兵也是老面孔。因此進入情況很快,工作開展起來順風順水。但是不久,“麻煩”來了。
教導員林敏,就是上次上團里要我的那個,也是個籃球高手,幾乎每天下午四五點鐘,就讓營部通信員過來喊我打球。不僅如此,營里組織的很多活動,比如隊列教學比武、全營的教唱歌等等,我都是不二人選。連長葛衛(wèi)江開玩笑說:“你哪是三連的,你就是營部的排長。”
還有更有趣的,為迎接全團的比賽,營里專門組建一支足球隊,突擊訓練,還是讓我當隊長。我從來就沒踢過球,規(guī)則都不熟悉,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嘛。可教導員有他的道理:“你自己不會踢沒關(guān)系,會組織訓練就行了。"以前聽說過美國游泳隊教練不會游泳,但足球隊隊長不會踢球,我應該算是開了先河。沒辦法,只好托人買了幾本書,惡補了一下規(guī)則及訓練方法,每天組織球隊訓練。一段時間后,訓練竟然有模有樣,興趣來了,自己也能下場踢兩腳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教導員專門到連隊找我,我以為又要給我派活。誰知教導員只叮囑我一句話:“抓緊在基層鍛煉鍛煉吧,遲早留不住你的。”原來,前面提到的林學初主任一直在關(guān)注我,已找營長教導員談過了。
果然,一個星期后,通知我到團政治處報到,我短暫的“兵頭將尾”生涯就此結(jié)束。
責編:丁松 排版:夏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