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進拴原創(chuàng)】放風箏
又是一年三月三,風箏飛滿天。
小時候,春天放風箏便成了我們鰲頭村的一大風景。
在天藍藍、云淡淡、風細細的日子里,走進陽光,走進春天,放飛藏匿一冬的心事。
三月陽光燦爛的午后,我們一群孩子娃在場邊精心的制作了一架迷彩飛機風箏。
經(jīng)過簡單的安裝調(diào)試后,我們先放了一掛鞭,我手托風箏迎風助跑約20——30米,老振叔握著線柄在風箏脫離我的雙手之際,開始隨著風箏的上升奔跑、放線、收線。
可是只一會兒功夫,它就在空中打旋,隨即一頭扎向地面。
重來,一次,倆次……
疲憊至極的我們望著固執(zhí)的撞向地面的飛機,沮喪的癱坐在了地上。
這時,慈祥的風娃爺爺微笑著迎面向我們走來,他輕輕的蹲下拿起風箏和我們攀談。一絲喜悅悄然爬上心頭,我知道我們遇到熱心的行家了。
風箏在老人手上翻來覆去了幾個來回,老人又拿在手上掂了掂,回頭問我有沒有紙和膠布。我迅速的從布袋里拿出作業(yè)本撕下幾張遞給老人,又找出倆貼創(chuàng)可貼(我平時太頑皮,經(jīng)常會受傷,我的布袋里總會帶上消炎藥 、創(chuàng)可貼、剪刀等以備不時之需)。
老人麻利的在風箏尾部均勻的貼上四張紙,然后用手捏在風箏的中心點上,在風中試了又試。
我們在老人鼓勵的目光中,信心十足的開始在風中助跑,神氣的小伙伴像小小航天員即將離開跑道飛向藍天一樣,稚嫩的小臉粉紅透亮。
風箏在一根軟線的遙控指揮下徐徐飛上了天空。
和風娃爺爺簡短的交談才得知,原來風箏在制作過程中因比例的誤差,導致比重失調(diào)。我們的風箏是典型的頭重腳輕,所以它才會不斷地摔跟頭。
我望著瓦藍的天空,猶如一塊巨大的地毯。有的地方是莊重的深海湖藍,有的地方如溪流一樣淡淡的淺藍。而我們的風箏有如開在其上的靚麗的花朵。
看風箏在天空悠閑的漫步,我不禁在想,我們的生活又何嘗不是在放一場又一場的風箏,生活里我們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彼此間個性鮮明,菱角凸顯,只有揚長避短甚至真誠的幫其改正缺點,才能讓它在自己的天空自由自在的飛翔。方可游刃有余的牽一根軟線將彼此和諧的掌控在同一片藍天。
歲月蹉跎,一晃已人到老年,齒豁發(fā)稀。很多的往事像雪片一樣飄來,拍打不掉。更有很多看不見的塵埃堆積,隨著時光凝成了心里的痣。偶有閑暇我喜歡安靜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個拾穗的人,撿拾從前。想起童年的很多往事,想起漸漸遠去的親人。這種溫習常常被夕陽染成橘紅,被雨水從頭到尾地淋濕,像星星掛滿記憶的蒼穹。有時候回憶帶來質(zhì)樸的喜悅,有時侯滿眼盈出清冷的淚水。
空曠寂寥的茫茫雪野,山體挺拔,古樹蒼勁,風車轉(zhuǎn)動。村莊恬然地靜臥在山坳里,像一個待哺的嬰兒。牛羊在山坡上悠閑地啃食著褐色的植被。幾個孩子在山頂上放風箏,奔跑著,仰望著,嬉笑著,打鬧著。天藍云白,幾只顏色形態(tài)各異的風箏像一只只晃動的眼睛,起起伏伏地打量著遠方。山影疊換,云朵流逝,兒時的影子猶在眼前。
記憶有些恍惚,如同坐在時光的隧道上,悠然回到從前。十一二歲的光景,放了寒假,撂下書包就走出家門??凵进B,掏麻雀,放風箏。看到比我大些的孩子,他們的風箏很大很漂亮,迎風搖曳,飛得又高又穩(wěn)又遠。我用白紙做的風箏,像一只白色的蝌蚪在藍天下?lián)u晃,因為沒有骨架,風力一大,就拉斷了線孔,像一張失魂落魄的幽魂,飄向山林深處,或掛在高高的樹丫上,在風里嗚咽,蒼白而又無力。像我失落的心,無處著落。
后來,我也學會了做風箏,到供銷社買來大紅紙,奶奶到鄰居家要來竹篾,用格尺量好尺寸,先用細線綁好骨架,骨架一定要勻稱均等,然后用面粉打好漿糊,把大紅紙很嚴實的裱糊上,再給它系上一個長長的尾巴,尾巴下端系上用五彩紙剪的細碎的纓兒。還沒等放飛,心就滿懷快意,憧憬總是那么美好!記憶里做的第一個有骨架的風箏是一個紅色八角風箏,和弟弟妹妹興奮地跑到荒野上去,雪已沒膝,迎著風。弟弟小心翼翼的舉著碩大的八角風箏,我放出很長的線,一陣風來,弟弟舉起風箏輕輕放手,我便飛跑起來。瞬間八角風箏迎風而起,冉冉而上。一會兒功夫,一米多寬的八角風箏就變成小方字格般大小。我和弟弟妹妹在雪地上歡笑,把帽子拋向空中,快樂直抵心田。風箏宛如一種不可言說的美好,從心里飛到天上,又從天上飛回心里,天地越發(fā)的可愛。
記得爺爺總是很忙,到山北放羊,好幾天才能回家一次。爺爺說:小時候我們也放風箏,但沒有紅紙,有錢也買不到,況且沒有錢呢,就連放風箏的線都買不起,風箏有骨架才能飛得高飛得遠,骨架擋住肆虐的狂風,風箏借助風力才能成為仰望的風景。
我當時還小,并不懂得爺爺?shù)脑⒁?。等稍微懂事的時候,爺爺已經(jīng)不在了。爺爺說給我的很多話,我都忘記了。
如果這天風很穩(wěn),氣溫不太凜冽,我們就放到夕陽映紅了西天,遠方的炊煙淡淡升起,牛羊回家,奶奶喊吃飯的聲音和艾草的味道一同飄來,我們才牽著風箏回家,比牽一頭牛還要認真。把線靶子別在柵欄上,風箏依舊在天空飛,一頓晚飯我們要出去看幾次,心里有隱隱的惦記。那是人生最初的惦記,現(xiàn)在想想那滋味也挺美的。
兒童放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我盡情忘我地奔跑在沒踝的雪地上,吱嘎有聲。我猜想在遙遠的古代,發(fā)髻飄飄的魯班也像我一樣放飛他的木鳶,他的心情與我的心情有怎樣的區(qū)別?盔甲戰(zhàn)袍的韓信也跑在土地上放紙鳶,仰望一個風箏,丈量距離,痛擊敵軍,該是怎樣的淋漓痛快?唐朝的張丕借著風箏傳遞信息求來救兵,風箏就如同天上的信鴿,隨風翱翔該是怎樣的舞動翩翩啊?!
不知道我奔跑的腳印是否踩在古人的足跡上?我仰望的角度是否和古人一樣的視角?我放飛的長線是否和古人一樣的弧度?我駐足眺望的目光是否和古人在一瞬間交織?我和古人的風箏是否一起飛過幾千年的那棵古樹?飛過那個叫海的水面?我的一個極平凡的日子是否和古人的日子重疊?
我的孩子們不再放風箏了,他們在雪地上腳步是軟的,他們怕弄臟了名牌的衣服和鞋子,他們不愿呼吸凜冽清新的雪野空氣,不再眺望晴空上婀娜多姿的紙鳶。他們喜歡足不出戶的坐在電腦前,不分晝夜的打那些兇殺暴力的游戲,看那些纏綿雷同的韓劇,吃那些油炸高熱量的垃圾食品。他們離自然和質(zhì)樸越發(fā)的遙遠,離陽光和氧氣越發(fā)的遙遠,但卻渾然不知。雪太大了,把很多東西都埋了,這是深深的悲哀。
當年那些白了頭的雪山上,生長著很多的灌木,葉子褐紅在寒風里搖曳,形態(tài)如初,風姿如古。那幾個孩子依舊在奔跑,在仰望。我想那是我走失的童年,曾幾何時,那個奔跑的孩子就是我。
少年時,我在故鄉(xiāng)鰲頭鄉(xiāng)放了幾個寒假的風箏,可風箏卻放我無數(shù)年,我也是地上漂泊的風箏,我們牽著同一根塵世的細線。無論我飄多遠,飄多高,我的線總在故鄉(xiāng)滿是老繭的手上,在親人記掛的心頭。我,在曠野,看得見放飛的風箏。它,斷了線,不知何處可依地在空中跌蕩著,終于,它降落了。
我也就想到了我的心,它也該落了,它飛得太累,太累……
我在這個滿布山石的土地上孤獨得很。
已是三月了,是風箏季節(jié),卻也很清淡,云層的空隙唯一可見的,只有我的風箏所作的一條被風扭曲的拋物線,而……
我的風箏已在某處或許已跌得粉碎。
或許,這風箏--真是我的心。
放風箏的季節(jié),有一絲微風,激打著風箏,也激打著地上的人兒。
那兒時的夢想是否也寄托在這風箏之上,是否也伴著三月的風箏在天際飛翔。
若真是……
風兒吹打著頭發(fā),激打著衣角,偶爾飄起的沙礫給臉龐一個微痛,天際的風箏在飄搖,掙扎……
我的夢想若真與風箏同行,那么……也在飄搖,掙扎。
在某一刻似乎要落了……
我的鰲頭,我的故鄉(xiāng),風箏將落的地方是否也有一個若我一般仰望家鄉(xiāng)的人兒,是否在撿起它后會呵護,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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