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
□徐仁河
應該可以肯定的是，孫悟空是一個大英雄。像《大話西游》里說的那樣，身披鎧甲，腳踏五彩祥云。我的一個表妹對其崇拜得直冒鼻血，聲稱要嫁就嫁孫悟空一樣的男人。在其十余年的西游生涯里，降妖除魔幾乎成了他的愛好和職業(yè)?？墒牵P者不禁要問，他有降妖除魔的資格沒？
我們先來分析，什么是妖魔？妖魔最主要的特征一個是出身。所謂妖魔鬼怪，一般都是成了精的動物或植物，以及幻化成人或動物的尸骸。像《西游記》里的獅子精、豹精、老虎精，還有白骨精。妖魔的另一個特征是害人或者吃人，比如他們最偏愛、最向往的食物就是唐僧肉。
我們知道，孫悟空是一只猴子，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也吃過人?！段饔斡洝?7回里，他就自述了家史說，“老孫在水簾洞里做妖魔時，若想人肉吃，便是這等：或變金銀，或變莊臺，或變醉人，或變女色。有那等癡心的，愛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盡意隨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還要曬干了防天陰哩！”
再來問一個問題，是誰把它們叫做精怪或者妖魔的？肯定不是他們自己，一般是自認為世界主宰的人和神這樣定義他們的。玉帝就曾經這樣親熱地稱呼過悟空為“妖猴”。后來，悟空從良，跟了如來、觀音他們，玉帝才改了口稱其作“行者”，有時惹惱了，也叫他“潑猴”。但始終還是認為悟空是妖，這一點就從來沒改過。
凡人是如何看待悟空的呢？——八戒正坐打盹，聽見一個齋字，忍不住跳起身來答道：“我們是！我們是！”當殿官一見了，魂飛魄喪，都戰(zhàn)戰(zhàn)的道：“是個豬魈！豬魈！”行者聽見，一把扯住八戒道：“兄弟，放斯文些，莫撒村野?！蹦潜姽僖娏诵姓撸值溃骸笆莻€猴精！猴精！”可見，八戒和悟空在世俗人眼里，是與吃人的妖魔一樣的。
還有就是悟空在水簾洞那會，結交了牛魔王等七個生死弟兄。而悟空后來剿滅的妖魔勢力，其實與他的另六個兄弟干的是一樣的事情。還有牛魔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甚至是直接與取經團發(fā)生沖突，被悟空請來的哪吒等人整得不成牛樣。應該說，悟空自己就是妖魔隊伍中的強大勢力，甚至一度與天宮武裝對峙。
如此一來，不禁有個疑問產生，悟空降妖除魔豈不對付的就是他自己？他的階級立場實在有些不堪。所謂“龍生龍，鳳生鳳，生下老鼠能打洞”，一只妖猴為什么“志存高遠”，消滅天下所有豺狼虎豹、妖魔鬼怪？
其實《西游記》也是可以當作一部動物版的《水滸傳》來看的。孫悟空落寇花果山自立為王，也曾受天宮這個朝廷的招安。不料給的都是馬倌和果農的職務，于是聯合其他義軍叫陣朝廷，朝廷派出李靖帶齊十萬天兵圍困花果山。后來猴子被擒，鎮(zhèn)于五行山下，革命一度處于低谷，當觀音代表另一股勢力，即如來的西方極樂世界，問悟空是否接受招安，幫唐僧去西天取經，掃除西天路上的妖魔，悟空是二話沒說便答應了，因為觀音說事成之后可以封佛的。封佛和封妻蔭子應該是差不多意思吧？
不管猴子是當“齊天大圣”也好，“斗戰(zhàn)勝佛”也罷，這是他的個人追求，其他人無需置喙。但是不容否認的是，在取經團里，悟空一直是被人當槍使的。有些妖怪罪不可赦，比如獅駝國的吃人無數的老雕。但是大多數妖怪和取經團的沖突，只源于一個空穴來風的“傳說”——吃一塊唐僧肉，能長生不老?？墒鞘聦嵣希恢钡焦适陆Y束，取經大業(yè)完成，也沒有哪只妖怪啃過唐朝和尚的指頭。無一例外的，都和唐僧的貼身保鏢齊天大圣糾纏不清。說白了，“吃唐僧肉”也只是一種政治追求，并不代表“唐僧肉”有多美味。事實上很多妖怪是“唐僧肉”都已經到了嘴邊，他們卻紛紛表示容后再吃、孝敬長輩、等天陰來吃。這里邊，妖怪們的政治追求早已超過了染指、嘗羹的生理欲望。他們寧愿打開山門一嘗“金箍棒”子的滋味，而不想躲在山洞里文火慢燉，撩一筷子“唐僧”的體香，真是笨得可以，變態(tài)、自虐得無可復加。也難怪猴子要奮起金箍棒，七里咔嚓一頓橫掃、胖揍了。
雖然猴子的出身讓人狐疑，但我們不能因為悟空是只“妖猴”而鄙夷，也不必因為他吃過人就停止對他的喜歡，更不能由此否定他在西天路上的豐功偉績。就像李逵殺人如切瓜，但至今還是擁躉無數。想那梁山草寇最后干的活計，卻是幫朝廷去鎮(zhèn)壓其他農民起義，原來此時的梁山英雄是喝過皇帝賞賜的御酒的。在剿滅方臘時，梁山上的憨瓜李逵或曾問過這樣類似有沒有資格除滅方臘的問題，當時宋大哥是以封妻蔭子的美好愿景封住了黑炭的嘴，所以李逵在浙江剿匪的時候，那把斧頭就沒吃過素。
事實上，這時候的觀音扮演的就是《水滸傳》里蔡京的角色，只不過蔡京向皇帝獻計時說的是“以賊治賊”，而觀音說的是“以妖除妖”。一字不同，用意卻是一樣。
徐仁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