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春節(jié)期間,李叔同是在虎跑寺度過的。他拜了悟和尚為師,成為其在家弟子,取名演音,號弘一。過了半年多,在農(nóng)歷七月十三日那天,正式出家,時年39歲。
此前李叔同身體狀況非常不好,神經(jīng)衰弱嚴重,已經(jīng)到虎跑寺去嘗試過“斷食”。1916年12月,好友夏丏尊向他介紹了日本雜志上關(guān)于斷食療法的文章,說是有利于調(diào)養(yǎng)身心,他很感興趣,經(jīng)過一番準備,他在校工聞玉的陪同下,前后歷時18天,“斷食”的細節(jié),在《斷食日志》里有詳細記錄?!皵嗍场逼陂g,并非完全不吃任何東西,根據(jù)“斷食”三個階段的不同要求,還是可以吃適量的稀飯、蔬菜,以及喝水等,但都極為簡單粗糙,以能夠維持最起碼的生理需要為限?!皵嗍场苯Y(jié)束回校后,他的飲食也都變得非常簡單。這次“斷食”,或許已經(jīng)成為他開始另一種人生——從物質(zhì)生活、精神生活向靈魂生活升華的發(fā)端。
李叔同在出家前,寫了不少悟世的歌曲。如用“騷”體寫成的《落花》:“紛,紛,紛,紛,紛,紛,惟落花委地無言兮,化作泥塵;寂,寂,寂,寂,寂,寂,何春光長逝不歸兮,永絕消息……”又如他出家前最后一首歌曲《晚鐘》:“大地沉沉落日眠,平墟漠漠晚煙殘。幽鳥不鳴暮色起,萬籟俱寂叢林寒。浩蕩飄風起天杪,搖曳鐘聲出塵表……”
這些作品,可以看作是李叔同對塵世的最后一瞥。從此以后,他“非佛經(jīng)不書,非佛事不做,非佛語不說”,完全按照南山律宗的戒規(guī):不做住持,不開大座,謝絕一切名聞利養(yǎng),以戒為師,粗茶淡飯,過午不食,過起了孤云野鶴般的云水生涯。
李叔同在俗世時的最后一件書法作品是《姜母強太夫人墓志銘》,書于1918年出家前夜。一年多前,姜丹書的母親患胃病去世,姜丹書即請李叔同為其母書寫墓志銘。李叔同答應了,但遲遲沒有動筆。一直到出家前的一天晚上,方才恭恭敬敬點燃蠟燭,書寫了這件他在俗世的絕書。書畢,即將毛筆折成兩截。翌晨,即出家為僧。
姜丹書聞訊趕到書房,已經(jīng)人去樓空,唯見一殘燭,一斷筆,一墓志銘。
李叔同在東京美術(shù)學校學習期間,自己雇了一位人體模特。這位名叫雪子的日本少女,是房東的女兒。為了滿足學習油畫的需要,他請雪子做他的人體模特兒。時間長了,兩人便產(chǎn)生了感情。畢業(yè)回國,李叔同曾將雪子帶回國內(nèi)一起生活。
1918年夏,李叔同出家為僧。他托友人楊白民將雪子送回日本。雪子不能接受,問:“日本和尚是允許有妻室的,為什么要送我回日本呢?”楊白民向她解釋了中國佛教的清規(guī)戒律,她提出要到杭州見李叔同最后一面。于是,楊白民夫人詹練一、黃炎培當時的夫人王糺思陪她一起到杭州找李叔同。她們要求李叔同到岳廟前臨湖素食店共餐。見面時,三人有問,李叔同才有答。終席,李叔同始終不自動發(fā)一語,也從不抬頭注視三人。
飯畢,李叔同即雇一小舟,告辭回廟。三人送到岸邊,船行了,李叔同始終不再回頭。雪子大哭而歸,從此離開中國,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