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家樹
來源｜原載《百年潮》2007年第6期
原標題《魯迅的逝世、葬禮和病情疑點》
1936年初，在嚴寒的氣候中，魯迅的病情加重，肩膀和兩肋開始疼痛，氣喘，發(fā)燒。6月以后，病情更令人擔憂。他在日記中追述說，自5日以后，“日漸萎頓，終至艱于坐起（日記）遂不復(fù)記”。連一向堅持的日記都不能記了。來訪的客人不能一一會見。對于一再惡化的病情，魯迅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他在病中他寫下隨筆《死》一文，文中寫道：“歐洲人臨死時，往往有一種儀式，是請別人寬恕，自己也寬恕了別人。我的怨敵可謂多矣，倘有新式的人問起我來，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決定的是：讓他們怨恨去，我也一個都不寬恕?！濒斞高€擬了7條遺囑，表示“不得因為喪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錢，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趕快收殮，埋掉，拉倒；不要做任何關(guān)于紀念的事情?！?
1936年l0月17日，魯迅病情急劇加重。18日清晨，他自覺情況危急，強行支撐坐起，給日本友人內(nèi)山完造寫了一封短信，通知他“不能踐十點鐘的約”，并要他速請醫(yī)生。內(nèi)山完造和須藤醫(yī)生匆忙趕來為其注射服藥。但病情仍未有好轉(zhuǎn)，除氣喘咳嗽加劇外，雙足冰冷，兩手指甲發(fā)紫。午后，須藤又請福民醫(yī)院的淞井博士和石井醫(yī)院的石井醫(yī)生前來會診，決定在注射強心針的同時，每隔30分鐘給魯迅吸入酸素，以幫助其呼吸。18日整個一天，雖然有醫(yī)生全力搶救，但魯迅的病情不斷加劇。上午當天的報紙來后，魯迅仍掙扎著將報上的《譯文》廣告細細瀏覽一遍才放下，此后就一直處于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態(tài)。
10月19日凌晨5時許，魯迅的病情突然惡化，氣喘加劇，呼吸急促，經(jīng)注射強心劑后，仍然無效。5時25分，心臟停止跳動。
▲ 沙飛《魯迅先生喪儀》。前右歐陽山、左蔣牧良
蔡元培、宋慶齡等組成治喪委員會
10月19日凌晨魯迅逝世后，在他居住的二樓臥室設(shè)置了臨時靈堂。他身上蓋著一床粉紅色的棉絲被，臉上蒙著一塊潔白的紗巾。
許廣平首先將魯迅逝世的消息通知胡風，緊接著馮雪峰、宋慶齡也先后趕來吊唁。馮雪峰經(jīng)與許廣平、周建人、宋慶齡等人商量后作出兩項決定：第一，由內(nèi)山完造聯(lián)系萬國殯儀館承辦出殯事宜；第二，立即成立治喪委員會，并擬出9人名單：蔡元培、馬相伯、宋慶齡、毛澤東、內(nèi)山完造、史沫特萊、沈鈞儒、茅盾、蕭三。這個名單見報時，除上海一家外國人辦的《上海日日新聞》日文、中文版全文照登外，其他各家報紙都刪去了毛澤東的名字。
這時匆匆趕來一位名叫奧田杏花的日本雕塑家，為魯迅制作面模。面模上面帶有魯迅的7 根胡子，它不僅是魯迅身體上的遺物，更重要的是保留了魯迅的DNA。這就是目前陳列在上海魯迅紀念館的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的魯迅面模。
7、8點鐘以后，沈鈞儒、夏丐尊、巴金、趙家壁、孟十還、柯靈等魯迅的朋友、學生紛紛趕來，瞻仰魯迅遺容。蕭軍徑直撲到魯迅床前，跪倒在地，號啕大哭。同來的還有女作家蕭紅。下午2點，上海明星電影公司派歐陽予倩、程步高、姚萃農(nóng)等人，來到魯迅寓所拍下魯迅遺體、臥室的鏡頭。下午3點，萬國殯儀館來車運走魯迅的遺體。
中共中央連續(xù)發(fā)出3份唁電
魯迅逝世的噩耗在國內(nèi)外引起巨大反響。各界人士的唁函、唁電如雪片飛來。中共中央和蘇維埃中央政府連續(xù)發(fā)出3份電報，一份發(fā)給許廣平，一份發(fā)給國民黨政府，還有一份為《告全國同胞和全世界人士書》。電報對魯迅的逝世表示了哀悼：
本黨與蘇維埃政府及全蘇區(qū)人民，尤為我中華民族失去最偉大的文學家，熱忱追求光明的導師，獻身于抗日救國的非凡領(lǐng)袖，共產(chǎn)主義蘇維埃運動之親愛的戰(zhàn)友，而同聲哀悼。
同時，對魯迅給予了高度評價：
做了中華民族一切忠實兒女的模范，做了一個為民族解放、社會解放、為世界和平而奮斗的文人模范……他喚起了無數(shù)的人們走上革命的大道，他扶助著青年們，使他們像他一樣的革命戰(zhàn)士，他在中國革命運動中立下了超人一等的功績。中共中央還要求南京國民黨政府給魯迅以國葬的待遇，并付國史館列傳，廢止一切禁止言論出版自由的法令。
▲ 魯迅先生出殯大會的簽名處
靈堂門首上書“失我良師”四個大字
根據(jù)各界群眾的意愿和魯迅家屬的意見，治喪委員會決定，10月20日、21日兩天和22日上午，為各界人士吊唁、瞻仰魯迅遺容時間；22日下午出殯，安葬于萬國公墓。
10月19日下午，魯迅遺體安放在殯儀館大廳二樓。當晚，胡風、黃源、雨田、蕭軍4 人留在遺體前守靈。第二天一早，魯迅遺體經(jīng)殯儀館工作人員稍加化妝后，移至樓下大廳。上午9時，各界瞻仰遺容和吊唁開始。靈堂四壁懸掛著各界人士所贈挽聯(lián)、挽詞，門首綴以鮮花和布額，上書“失我良師”四個大字。魯迅遺體身著咖啡色綢袍，覆深色錦被，兩頰瘦削，神采如生。
宋慶齡、何香凝、蘇聯(lián)駐華大使以及上海文藝界的知名人士均來吊唁。來得最多是青年學生。10月21日下午三四時，殯儀館為魯迅進行大殮。大殮時，在場者有許廣平、周海嬰、周建人夫婦及女兒、宋慶齡、胡愈之、內(nèi)山完造、鄭振鐸、池田幸子以及治喪職員30多人。
所有人向魯迅遺體行三鞠躬禮，許廣平悲痛至極匐地痛哭，其他人也為之落淚。殯儀館職員為魯迅更衣，內(nèi)穿白綢禮衫褲，白襪黑鞋，外加薄棉咖啡色襖褲及長袍，外面加以同色棉衾，上覆緋色彩繡錦被。然后由許廣平、周海嬰扶首，周建人及女兒扶足，安置于棺內(nèi)。棺為紅色楠木，西式制作，四周有銅環(huán)，上加內(nèi)蓋，半系玻璃，露出頭部，供人瞻仰。
沈鈞儒手書“民族魂”旗幟覆蓋棺木
10月22日下午1時50分，為魯迅舉行“啟靈”儀式。魯迅的親友及治喪委員會成員宋慶齡、蔡元培、內(nèi)山完造、沈鈞儒等30余人，肅立棺前，默哀、行三鞠躬禮。就在蓋棺前5分鐘，著名畫家司徒喬為魯迅作了最后一幅速寫像。然后由殯儀館職員將棺蓋封嚴，全體繞棺一周。接著，由黃源、姚克、孟十還、蕭軍、歐陽山、聶紺弩、胡風、周文、吳朗西、巴金、靳以、黎烈文、張?zhí)煲?、曹天白等人扶柩出禮堂，移至靈車內(nèi)，執(zhí)紼者隨車而行，聚至大門外整隊。
走在送殯隊伍最前面的是作家蔣牧良、歐陽山，他們執(zhí)掌著由張?zhí)煲硎謺臋M額“魯迅先生殯儀”。在送葬的隊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魯迅的遺像，是由畫家司徒喬畫在一塊大白布上的。隨后是魯迅的兩位侄女恭扶的魯迅遺照，再后面是靈車。許廣平、周海嬰、周建人、宋慶齡、蔡元培、沈鈞儒等人分乘4 輛汽車跟隨其后。女作家草明、蕭紅陪伴著悲傷至極的許廣平。
送殯隊伍所到之處，市民佇立街頭，悄然默哀。沿途工人、學生，甚至小學生，陸續(xù)加入到送葬隊伍之中，使隊伍出發(fā)時的6000余人很快擴大到幾萬人。
下午4時30分，送葬隊伍抵達萬國公墓，在禮堂前舉行了追悼會。蔡元培主持禮儀，沈鈞儒致悼詞，介紹魯迅生平及成就。在三鞠躬、默哀、挽歌聲中，救國會的王造時、李公樸等人將一面由沈鈞儒親筆手書的白底黑字“民族魂”旗幟覆蓋在棺木上，移置東首墓地，徐徐安置穴中，蓋上石板并填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