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卡耐基:烹調(diào)“成功”的秘方是把“抱負”放在“努力”的鍋中,用“堅韌”的小火燉熟,再加上“判斷”作調(diào)味料。
日本早稻田大學校長:越成熟的稻子,頭會越低。它意味著我們應(yīng)該更多地為別人付出。
1
“四(2)班來了個男班主任?!边@消息一傳開,教室里頓時開了鍋。
咱班有個特點:教語文的都當班主任,當班主任的又大都是女的。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三個班主任都是女的。學校真是有意思,一年換一個班主任,像走馬燈似的。
并不是我們重男輕女,也不是說女教師教都沒能耐,要是你知道女班主任是怎樣管我們的,一切都明白了。
上課鈴響了,教室里仍亂哄哄的。女班主任來了,仍靜不下來。她開話了:“大家別亂了?!薄翱茨囊慌抛米詈??”“看,那一排坐得多好啊!”“哦──你們李娜娜同學多聽話啊!”
這是林老師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幾句甜蜜的語言。
開始這些親切的話語還挺效果,到接下來反反復復地講,我們反反復復地聽,于是這種“安定片”就不再奏效。不過幾分鐘,教室里又嘰嘰喳喳起來,你說這課怎么上?我、于致躍、潘軍是全校因頑皮而聞名的角色,有時有一次于致躍就背地里怪聲怪氣或拖腔拉調(diào)地學,“哦──你們看李娜娜同學多聽話呀!”“看,那一排坐得多好啊!”有一回不小心,被林老師聽見了,氣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我們是“土匪”,于致躍中盤地說:“不對,土匪搶人家東西,我們沒有?!苯Y(jié)果,林老師扯著他的耳朵把他牽到校長室去了。
總之,我們一二三年級就這樣“婆婆媽媽”地過來了, 論紀律,論成績,我們班是數(shù)得著的──差!誰都說我們班“沒治了”。不知多少次,我們幾個調(diào)皮鬼湊到一起幻想著,要是有個男老師教我們,也許會……
2
“真是想吃空心菜,來了個買藕的!”我太興奮了新來的班主任是剛從師范學校畢業(yè)的,姓李。
上課了,我們的男班主任進來了。
同學們都驚呆了,我和于致躍、潘軍對了一下目光,皺了幾個鼻子。
哎,這哪里是什么班主任,他的個兒恐怕還沒有我們班的“大個兒蘿卜”高,更別提那張白白晰晰的臉了,說不準兩年前還在拖鼻涕呢。
于致躍搖搖頭,潘軍長嘆了一口氣,我沒精打采地將頭埋進衣領(lǐng)里,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再瞧瞧前后左右,沒有幾個有“勁”的。
“同學們……”那娃娃臉開話了,聲音象篩糠。
臺下死靜,看得出來,大家都沒抱多大希望。但每個人都在注意聽,但愿他不要說出“規(guī)定一二三”之類的話。
“我剛畢業(yè),沒教過,更不知怎樣當班主任,但我想……”教室里人的心都懸著。
“但我想,教書教科書和當班主任也沒有什么難的,大不了就是讓大家覺得高興,玩得痛快?!?/span>
什么,“玩得痛快”?還有人讓學生玩得痛快,真是天底下第一大怪事!
全班四十五人,沒有不來精神的,一個個都坐起身子,豎直耳朵,好像懷疑聽錯似的!好一陣,大家猛然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一陣響亮熱烈的掌聲。
3
人真是邪門,那些女教師死管著不讓玩,我們卻玩得半瘋,瘋得把嚴厲的批評、惡毒的咒罵、皮肉的痛苦全拋入了太平洋里。 可自從“娃娃臉”說了讓我們“玩得痛快”之后,拼命沒人想玩了,大家意料之外地變得乖起來。
開學第三周,紀律、衛(wèi)生、兩操(早操和眼保健操)三方面的紅旗一齊“流”進我們四(2)班,校長每周例行晨會上把我們班和李老師大大地表揚了一番。簡短說吧,一學期下來,我們從倒數(shù)第一變?yōu)檎龜?shù)第一,堂堂正正的第一!這當然歸功于“娃娃臉”李老師教得好。
說起李老師的課,那真是新鮮。剛開始時,他的課二十幾分鐘就沒詞了。剩下的時間怎么辦?我們幾個聯(lián)名提議講故事,李老師沒表示反對,只是嚴肅地對我們說:“大家先實實在在回答我一個問題,絕不能答錯?!蔽覀兌颊f:“快問吧?!薄澳銈兟牰藳]有?”哪還用說!“聽懂了!”大家異口同聲地答道。
打那以后,“娃娃臉” 依了我們,每節(jié)課留了時間講故事,接下來又變出許多花樣,成語游戲、即興作文、有效猜謎、故事接龍,真讓我們興奮異常。
有一次,他給一個學生寫了如下的作文批語:“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蹦俏粚W生久思不得其解,只得求教李老師。李老師一改“娃娃臉”,儼然一副老學究,搖頭晃腦:“前一句是說不知所云,后一句乃講離題萬里?!蔽覀儼胫唤?,經(jīng)過他的循循善誘,深入淺出,使那位學生我我們大家才恍然大悟。
4
李老師真好!每當有人問我的時候,我總這樣說。這是我對他的“印象”,但有一天于致躍卻告訴我一個李老師的秘密:就是最近李老師總是說“我有點事,你們自己活動吧。”之后便沒人影了。他并不真心關(guān)心我們?于是決定“偵察”一下。
第三課活動,李老師照例跑開,我們便像貓一樣跟著。宿舍的門掩著,我剛想喊“報告!”于致躍擺擺手,讓我別出聲。于致躍像電影中的老偵探一樣,躡手躡腳地闖進去。李老師猛一抬頭,但馬上鎮(zhèn)靜下來,但看手下的小說稿卻暴露無遺,歷年來“有事兒”是在寫小說呀!
“有事嗎?”李老師問道。
“我的小船壞了,能不能給修修?”于致躍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廢鐵皮做的小船,很精致?!袄蠋?,我們等著你上活動課呢。”我趁機進了一句。
“這──”李老師像第一次上講臺那樣。
自從那次“入室偵察”之后, 李老師徹底地改正了“錯誤”。
5
時光如流水,我們小學畢業(yè)了。畢業(yè)典禮那天,我們請全校的教師還有學校校長、教導主任參加。最后,于致躍說:“請老師講幾句吧,多講幾句。”我們都盼望著李老師再給我們講一個笑話或者一個故事,李老師今天卻不太自然,“同學們……”他的聲音在打顫,“我的話在平常都說盡了,我只想說的只有一句:‘我們是朋友’……”他走到我們面前,用深情的眼睛凝望著我們,與我們班上的四十五個都握了手。我們的淚花在眼眶里直閃 。我們真想哭一場,但我們不能哭,因為李老師曾說過,我就討厭人哭……記得有一次,一位同學打碎了一盆花,急得直哭,他大聲說到:哭,就 知道哭,哭能解決什么問題。最后還是他掏出10元重新買了一盆花。
暑假的一天清晨,我來到學校。要在往日李老師早在花畦邊練少林拳了,我喊一聲:“老師好!”他沖我一笑,“兆云又是第一名啊?!蔽冶绿岫嗟靡饬恕N艺驹谝慌钥此垮?,他長得英俊魁梧,頭發(fā)烏黑,帶幾個自然卷兒。
現(xiàn)在,我們即將離開他了。我心里有一種棉花一樣的東西塞在胸口。澀澀的。我猛然間想到:對了,我該給李老師去封信啊。
(此文是1990年有志于文學的我參加上海《少年文藝》函授班所寫一篇兒童小說,函授班指導老師鐵龍,現(xiàn)略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