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範(fàn)》八政,三曰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神明也。旁及四夷,莫不修之;下至禽獸,豺獺有祭。是以聖王為之典禮。民之精爽不貳,齊肅聰明者,神或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使制神之處位,為之牲器。使先聖之後,能知山川,敬於禮儀,明神之事者,以為祝;能知四時(shí)犧牲,壇場(chǎng)上下,氏姓所出者,以為宗。故有神民之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神異業(yè),敬而不黷,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序,災(zāi)禍不至,所求不匱。
及少昊之衰,九黎亂德,民神雜擾,不可放物。家為巫史,享祀無度,黷齊明而神弗蠲。嘉生不降,禍災(zāi)薦臻,莫盡其氣。顓頊?zhǔn)苤?,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fù)舊常,亡相侵黷。
自共工氏霸九州,其子曰句龍,能平水土,死為社祠。有烈山氏王天下,其子曰柱,能殖百穀,死為稷祠。故郊祀社稷,所從來尚矣。
《虞書》曰: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遂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秩於山川,遍於群神。揖五瑞,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班瑞。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於山川。遂見東後。東後者,諸侯也。合時(shí)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樂,三帛二生一死為贄。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者,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者,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嶽。北嶽者,恒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高也。五載一巡狩。
禹遵之。後十三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黷,二龍去之。其後十三世,湯伐桀,欲遷夏社,不可,作《夏社》。乃遷烈山子柱,而以周棄代為稷祠。後八世,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懼。伊陟曰:“祆不勝德?!碧煨薜?,桑穀死。伊陟贊巫鹹。後十三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殷復(fù)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而雊,武丁懼。祖己曰:“修德。”武丁從之,位以永寧。後五世,帝乙嫚神而震死。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是觀之,始未嘗不肅祇,後稍怠嫚也。
周公相成王,王道大洽,制禮作樂,天子曰明堂、辟雍,諸侯曰泮宮。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四海之內(nèi)各以其職來助祭。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懷柔百神,咸秩無文。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而諸侯祭其疆內(nèi)名山、大川,大夫祭門、戶、井、灶、中霤五祀,士、庶人祖考而已。各有典禮,而淫祀有禁。
後十三世,世益衰,禮樂廢。幽王無道,為犬戎所敗,平王東徙雒邑。秦襄公攻若救周,列為諸侯,而居西,自以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駠駒、黃牛、羝羊各一雲(yún)。
其後十四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卜居之而吉。文公夢(mèng)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於鄜衍。文公問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自未作鄜,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祀?;蛟唬骸白怨乓杂褐莘e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雲(yún)。蓋黃帝時(shí)嘗用事,雖晚周亦郊焉?!逼湔Z不經(jīng)見,縉紳者弗道。
作鄜後九年,文公獲若石雲(yún),于陳倉北阪城祠之。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shù)。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方來,集於祠城,若雄雉,其聲殷殷雲(yún),野雞夜鳴。以一牢祠之,名曰陳寶。
作陳寶祠後七十一年,秦德公立,卜居雍。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作伏祠。磔狗邑四門,以禦蠱災(zāi)。
後四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
後十三年,秦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寤,乃言夢(mèng)見上帝,上帝命穆公平晉亂。史書而藏之府。而後世皆曰上天。
穆公立九年,齊桓公既霸,會(huì)諸侯于葵丘,而欲封禪。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虙羲封泰山,禪云云;神農(nóng)氏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huì)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於社首;皆受命然後得封禪?!被腹唬骸肮讶吮狈ド饺郑^孤竹;西伐,束馬縣車,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漢。兵車之會(huì)三,乘車之會(huì)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shè)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黍,北裡禾,所以為盛;江、淮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北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群翔,而欲封禪,無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
是歲,秦穆公納晉君夷吾。其後三置晉國之君,平其亂。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後五十年,周靈王即位。時(shí)諸侯莫朝周,萇弘乃明鬼神事,設(shè)射不來,不來者,諸侯之不來朝者也。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弗從,而周室愈微。後二世,至敬王時(shí),晉人殺萇弘。
是時(shí),季氏專魯,旅于泰山,仲尼譏之。
自秦宣公作密畤後二百五十年,而秦靈公于吳陽作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xiàn)公曰:“周始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當(dāng)複合,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辟僖娽崞吣辏瑱店栍杲?,獻(xiàn)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
後百一十歲,周赧王卒,九鼎入于秦?;蛟?,周顯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淪沒于泗水彭城下。
自赧王卒後七年,秦莊襄王滅東周,周祀絕。後二十八年,秦並天下,稱皇帝。
秦始皇帝既即位,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鬯茂。殷得金德,銀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今秦變周,水德之時(shí)。昔文公出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膘妒乔馗釉弧暗滤?,以冬十月為年首,色尚黑,度以六為名,音上大呂,事統(tǒng)上法。
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頌功業(yè)。於是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於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掃地而祠,席用苴秸,言其易遵也?!笔蓟事劥俗h各乖異,難施用,由此黜儒生。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顛,立石頌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上,禪于梁父。其禮頗采泰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臧皆秘之,世不得而記。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fēng)雨,休於大樹下。諸儒既黜,不得與封禪,聞始皇遇風(fēng)雨,即譏之。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川及八神,求仙人羨門之屬。八神將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其祀絕,莫知起時(shí)。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蓋天好陰,祠之必于高山之下畤,命曰“畤”;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圜丘雲(yún)。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jiān)鄉(xiāng),齊之西竟也。四曰陰主,祠三山;五曰陰主,祠之罘山;六曰月主,祠萊山:皆在齊北,並勃海。七曰日主,祠盛山。盛山鬥入海,最居齊東北陽,以迎日出雲(yún)。八曰四時(shí)主,祠瑯邪。瑯邪在齊東北,蓋歲之所始。皆各用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圭、幣雜異焉。
自齊威、宣時(shí),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yùn),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採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元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yùn)顯于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shù)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茍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shù)也。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去人不遠(yuǎn)。蓋嘗有到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yún);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臨之?;记抑粒瑒t風(fēng)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雲(yún)。世主莫不甘心焉。
及秦始皇至海上,則方士爭言之。始皇如恐弗及,使人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fēng)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複遊海上,至瑯邪,過恒山,從上黨歸。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huì)稽,並海上,幾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不得,還到沙丘崩。
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南曆泰山,至?xí)远Y祠之,而胡亥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諸侯叛秦。三年而二世弒死。
始皇封禪之後十二年而秦亡。諸儒生疾秦皇焚《詩》、《書》,誅滅文學(xué),百姓怨其法,天下叛之,皆說曰:“始皇上泰山,為風(fēng)雨所擊,不得封禪雲(yún)?!贝素M所謂無其德而用其事者邪?
昔三代之居,皆河、洛之間,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岳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至秦稱帝,都咸陽,則五嶽、四瀆皆並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迭興迭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及秦並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於是自崤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恒山、泰山、會(huì)稽、湘山。水曰B925,曰淮。春以脯酒為歲禱,因泮凍;秋涸凍;冬塞禱祠。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圭、幣各異。
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岳山、岐山、吳山、鴻塚、瀆山。瀆山,蜀之岷山也。水曰河,祠臨晉;沔,祠漢中;湫淵,祠朝那;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塞如東方山川。而牲亦牛犢,牢具、圭、幣各異。而四大塚鴻、岐、吳、嶽,皆有嘗禾。陳寶節(jié)來祠,其河加有嘗醪。此皆雍州之域,近天子都,故加車一乘,駠駒四。
霸、產(chǎn)、豐、澇、涇、渭、長水,皆不在大山、川數(shù),以近咸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
汧、洛二淵,鳴澤,蒲山、嶽壻山之屬,為小山川,亦皆禱塞、泮、涸祠,禮不必同。
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fēng)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yán)、諸逐之屬,百有餘廟。西亦有數(shù)十祠。于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豐、鎬有昭明、天子辟池。于杜、毫有五杜主之祠、壽星祠;而雍、菅廟祠亦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將軍,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也。各以歲時(shí)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為尊;其光景動(dòng)人民,唯陳寶。故雍四畤,春以為歲祠禱,因泮凍,秋涸凍,冬賽祠,五月嘗駒,及四中之月月祠,陳寶節(jié)來一祠。春、夏用騂,秋、冬用。畤駒四匹,木寓龍一駟,木寓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黃犢羔各四,圭、幣各有數(shù),皆生瘞埋,無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十月為歲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通權(quán)火,拜於咸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jīng)祠雲(yún)。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往。
諸此祠皆太祝黨主,以歲時(shí)奉祠之。至如它名山川諸神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郡縣遠(yuǎn)方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lǐng)于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即有災(zāi)祥,輒祝祠移過於下。
漢興,高祖初起,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而殺者赤帝子。”及高祖禱豐枌榆社,徇沛,為沛公,則祀蚩尤,釁鼓旗。遂以十月至霸上,立為漢王。因以十月為年首,色上赤。
二年,東擊項(xiàng)籍而還入關(guān),問:“故秦時(shí)上帝祠何帝也?”對(duì)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备咦嬖唬骸拔崧勌煊形宓?,而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蹦肆⒑诘垤?,名曰北畤。有司進(jìn)祠,上不親往。悉召故秦祀官,複置太祝、太宰,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dāng)祠者,各以其時(shí)禮祠之如故。”
後四歲,天下已定,詔禦史令豐治枌榆社,常以時(shí),春以羊、彘祠之。令祝立蚩尤之祠于長安。長安置祠祀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屬;晉巫祠五帝、東君、雲(yún)中君、巫社、巫祠、族人炊之屬;秦巫祠杜主、巫保、族累之屬;荊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屬;九天巫祠九天:皆以歲時(shí)祠宮中。其河巫祠河于臨晉,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也。各有時(shí)日。
其後二歲,或言曰周興而邑立後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詔禦史:“其令天下立靈星祠,常以歲時(shí)祠以牛。”
高祖十年春,有司清令縣常以春二月及臘祠稷以羊、彘,民裡社各自裁以祠。制曰:“可?!?/span>
文帝即位十三年,下詔曰:“秘祝之官移過於下,朕甚弗取,其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lǐng)。及齊、淮南國廢,令太祝盡以歲時(shí)致禮如故。
明年,以歲比登,詔有司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駕被具;西畤、畦畤寓車各一乘,寓馬四匹,駕被具;河、湫、漢水,玉加各二;及諸祀皆廣壇場(chǎng),圭、幣、俎豆以差加之。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dāng)土德,土德之應(yīng)黃龍見。宜改正朔,服色上黃?!睍r(shí)丞相張蒼好律曆,以為漢乃水德之時(shí),河決金堤,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nèi)赤,與德相應(yīng)。公孫臣言非是,罷之。明年,黃龍見成紀(jì)。文帝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曆、服色事。其夏,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於成紀(jì),毋害於民,歲以有年。朕幾郊祀上帝諸神,禮官議,毋諱以朕勞。”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膘妒?,夏四月文帝始幸雍郊見五畤,祠衣皆上赤。
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冕焉。或曰東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yīng)。”於是作渭陽五帝廟,同宇,帝一殿,面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明年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huì),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臨渭,其北穿薄池溝水。權(quán)火舉而祠,若光輝然屬天焉。於是貴平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jīng)》中作《王制》,謀議巡狩封禪事。
文帝出長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立五帝壇,祠以五牢。
其明年,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xiàn)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xiàn)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頃之,日卻複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決通於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膘妒巧鲜故怪螐R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平所言皆詐也。下吏治,誅夷平。是後,文帝怠於改正、服、鬼神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lǐng),以時(shí)致禮,不往焉。
明年,匈奴數(shù)入邊,興兵守禦。後,歲少不登。數(shù)歲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歲時(shí)祠如故,無有所興。
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艾安,縉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而上鄉(xiāng)儒術(shù),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xué)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曆、服色事,未就。竇太后不好儒術(shù),使人微伺趙綰等奸利事,按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學(xué)之士。
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shí)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館。神君者,長陵女子,以乳死,見神于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nèi)中。聞其言,不見其人雲(yún)。
是時(shí),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見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人,主方。匿其年及所生長。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常餘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產(chǎn)業(yè)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fā)奇中。常從武安侯宴,坐中有年九十余老人,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老人為兒從其大父,識(shí)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于柏寢?!币讯雌淇蹋R桓公器。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shù)百歲人也。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膘妒翘熳邮加H祠灶,遣方十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也,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
毫人謬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東南郊,日一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城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三一:天一、地一、泰一?!碧熳釉S之,令太祝領(lǐng)祠之於忌泰一壇上,如其方。後人複有言:“古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泰一、皋山山君用牛;武夷君用幹魚;陰陽使者以一牛?!绷铎艄兕I(lǐng)之如其方,而祠泰一於忌泰一壇旁。
後二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bào)享,錫一角獸,蓋麟雲(yún)?!膘妒且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賜諸侯白金,以風(fēng)符應(yīng)合於天也。於是濟(jì)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上書獻(xiàn)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它縣償之。常山王有罪,遷,天子封其弟真定,以續(xù)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郡。
明年,齊人少翁以方見上。上有所幸李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夫人及灶鬼之貌雲(yún),天子自帷中望見焉。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蹦俗鳟嬰?yún)氣車,及各以勝日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宮,中為臺(tái)室,畫天地泰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乃帛書以飯牛,陽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shí)其手,問之,果為書。於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其後又作柏梁、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yī)無所不致。游水發(fā)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強(qiáng)與我會(huì)甘泉?!膘妒巧喜“K,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壽宮神君。神君最貴者曰太一,其佐曰太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shí)去時(shí)來,來則風(fēng)肅然。居室帷中,時(shí)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因巫為主人,關(guān)飲食,所欲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shè)共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受書,其名曰“畫法”。其所言,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dú)憙。其事秘,世莫知也。
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不宜以一二數(shù)。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今郊得一角獸曰“狩”雲(yún)。
其明年,天子郊雍,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後土無祀,則禮不答也?!庇兴九c太史令談、祠官寬舒議:“天地牲角繭粟。今陛下親祠後土,後土宜於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黃犢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於是天子?xùn)|幸汾陰。汾陰男子公孫滂洋等見汾旁有光如絳,上遂立後土祠于汾陰脽上,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還過雒陽,下詔封周後,令奉其祀。語在《武紀(jì)》。上始巡幸郡縣,浸尋于泰山矣。
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無子。王死,它姬子立為王,而康後有淫行,與王不相中,相危以法??滇崧勎某伤溃悦撵渡?,乃遣欒大入,因樂成侯求見言方。天子既誅文成,後悔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說。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shù)以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怀伎中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修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為親屬,以客禮侍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尊其使然後可致也?!膘妒巧鲜跪?yàn)小方,鬥棋,棋自相觸擊。
是時(shí),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余,得四印,得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禦史:“昔禹疏九河,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堤徭不息。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肚贩Q'飛龍’,'鴻漸於般’,朕意庶幾與焉。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辟n列侯甲第,童千人。乘輿斥車馬、帷帳、器物以充其家。又以衛(wèi)長公主妻之,齎金十萬斤,更名其邑曰當(dāng)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弟,使者存問共給,相屬於道。自大主將、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獻(xiàn)遺之。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視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後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雲(yún)。大見數(shù)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掔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後土營旁,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shí),怪之,言吏。吏告河?xùn)|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驗(yàn)問巫得鼎無奸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上行,薦之。至中山,晏溫,有黃雲(yún)焉。有鹿過,上自射之,因之以祭雲(yún)。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shù)不登,故巡祭後土,祈為百姓育谷。今年豐茂未報(bào),鼎曷為出哉?”有司皆言:“聞昔泰帝興神鼎一,一者一統(tǒng),天地萬物所系象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象九州。皆嘗鬺享上帝鬼神。其空足曰鬲,以象三德,饗承天祜。夏德衰,鼎遷于殷;殷德衰,鼎遷于周;周德衰,鼎遷于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吨茼灐吩唬?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吳不敖,胡考之休?!穸χ粮嗜?,以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yún)降,蓋若獸之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報(bào)祠大亨。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視宗禰廟,臧於帝庭,以合明應(yīng)?!敝圃唬骸翱伞!?/span>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yuǎn),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雲(yún)。
其秋,上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
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定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shí)等?!鼻溆袆灂唬骸包S帝得寶鼎冕候,問于鬼臾區(qū),鬼臾區(qū)對(duì)曰:'黃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jì),終而複始?!妒屈S帝迎日推策,後率二十歲複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jīng),疑其妄言,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乃召問卿。對(duì)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鄙显唬骸吧旯稳艘玻俊鼻湓唬骸褒R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dú)有此鼎書。曰'漢興複當(dāng)黃帝之時(shí)’。曰'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旯唬?漢帝亦當(dāng)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矣。黃帝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君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東萊山,此五山黃帝之所常遊,與神會(huì)。黃帝且戰(zhàn)且學(xué)仙,患百姓非其首,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qū)號(hào)大鴻,死葬雍,故鴻塚是也。其後黃帝接萬靈明庭。明庭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穀口也。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龍七十余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卬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髯號(hào),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hào)’?!膘妒翘熳釉唬骸班岛?!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卑萸錇槔?,使東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隴西,登空桐,幸甘泉。今祠官寬舒等具泰一祠壇,祠壇放毫忌泰一壇,三陔。五帝壇環(huán)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犛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dú)有俎豆醴進(jìn)。其下四方地,為腏,食群神從者及北斗雲(yún)。已祠,胙餘皆燎之。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中水而酒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昒爽,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泰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複始,皇帝敬拜見焉?!倍律宵S。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有司雲(yún)“祠上有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泰一雲(yún)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碧妨钫?、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晁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壇以明應(yīng)。令太祝領(lǐng),秋及臘間祠。三歲天子壹郊見?!?/span>
其秋,為伐南越,告禱泰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太一三星,為泰一鏠,命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yàn),實(shí)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上乃誅五利。
其冬,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寬暇,神不來。言神事,如迂誕,積以歲,乃可致?!膘妒强鞒溃樦螌m館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其春,既滅南越,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有鼓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禮?!被蛟唬骸疤┑凼顾嘏奈迨疑?,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膘妒侨显?,禱祠泰一、後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瑟自此起。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萬騎,還祭黃帝塚橋山,釋兵涼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有塚,何也?”或?qū)υ唬骸包S帝以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奔戎粮嗜?,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泰一。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如其儀體,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古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fēng)雨,遂上封矣?!鄙响妒悄肆钪T儒習(xí)射牛,草封禪儀。數(shù)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接神人蓬萊,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頗采儒術(shù)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辯明封禪事,又拘於《詩》、《書》古文而不敢聘。上為封祠器視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事,於是上黜偃、霸,而盡罷諸儒弗用。
三月,乃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上聞若有言“萬歲”雲(yún)。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乃令祠官加增太室祠,禁毋伐其山木,以山下戶幾三百封崇高,為之奉邑,獨(dú)給祠,複無有所與。上因東上泰山,泰山草木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顛。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shù),乃益發(fā)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shù)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jié)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shù)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雲(yún)。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已忽不見。上既見大跡,未信,及群臣又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宿留海上,與方士傳車,及間使求神仙人以千數(shù)。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殊,不經(jīng),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至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縉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泰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秘。禮畢,天子獨(dú)與侍中泰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止東北肅然山,如祭後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yuǎn)方奇獸飛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祠。兕牛、象、犀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然後去。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yún)出封中。
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下詔改元封元年。語在《武記》。又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span>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fēng)雨,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複東至海上望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曆北邊至九原。五月,乃至甘泉,周萬八千里雲(yún)。
其秋,有星孛于東井。後十餘日,有星孛於三能。望氣王朔言:“候獨(dú)見填星出如瓜,食頃,複入?!庇兴窘栽唬骸氨菹陆h家封禪,天其報(bào)德星雲(yún)?!?/span>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泰一。贊饗曰:“德星昭衍,厥維休祥。壽星乃出,淵耀光明。信星昭見,皇帝敬拜泰祝之享?!?/span>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yún)“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dāng)?shù)日,毋所見,見大人跡雲(yún)。複遣方士求神人、采藥以千數(shù)。是歲旱。天子既出亡名,乃禱萬里沙,過祠泰山。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湛祠而去。
《漢書》(《前漢書》)志·郊祀志下
是時(shí)既滅兩粵,粵人勇之乃言:“粵人俗鬼,而其祠皆見鬼,數(shù)有效。昔東甌王敬鬼,壽百六十歲。後世怠嫚,故衰耗?!?;乃命粵巫立粵祝祠,安臺(tái)無壇,亦祠天神帝百鬼,而以雞蔔。上信之,粵祠雞蔔自此始用。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上往常遽,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館如緱氏城,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樓居?!膘妒巧狭铋L安則作飛廉、桂館,甘泉?jiǎng)t作益壽、延壽館,使卿持節(jié)設(shè)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臺(tái),置祠具其下,將招來神仙之屬。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甘泉殿房內(nèi)中。天子為塞河,興通天,若有光雲(yún),乃下詔:“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毋令複作?!?/span>
其明年,伐朝鮮。夏,旱。公孫卿曰:“黃帝時(shí),封則天旱,幹封三年?!鄙夏讼略t:“天旱,意幹封乎?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
明年,上郊雍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蕭關(guān),曆獨(dú)鹿,鳴澤,自西河歸,幸河?xùn)|祠後土。
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灊之天柱山,號(hào)曰南嶽。浮江,自潯陽出樅陽,過彭蠡,禮其名山川。北至瑯邪,並海上。四月,至奉高修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止古時(shí)有明堂處,處險(xiǎn)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jì)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shí)明堂圖。明堂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水圜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名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祀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是歲修封,則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如郊禮。畢,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顛。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並赤帝所,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yīng)之。還幸甘泉,郊泰畤。春幸汾陰,祠後土。
明年,幸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祀上帝於明堂,毋修封。其贊饗曰:“天增援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復(fù)始?;实劬窗萏┮弧!睎|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yàn),然益遣,幾遇之。乙酉,柏梁災(zāi)。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裡,祠後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幾至殊庭焉。
上還,以柏梁災(zāi)故,受計(jì)甘泉。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臺(tái),十二日燒,黃帝乃治明庭。明庭,甘泉也?!狈绞慷嘌怨诺弁跤卸几嗜摺F溽崽熳佑殖T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勇之乃曰:“粵俗有火災(zāi),複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膘妒亲鹘ㄕ聦m,度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商中,數(shù)十裡虎圈。其北治大池,漸臺(tái)高二十餘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州、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立神明臺(tái)、井幹樓,高五十丈,輦道相屬焉。
夏,漢改曆,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更印章以五字,因?yàn)樘踉?。是歲,西伐大宛?;却笃?。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明年,有司言雍五畤無牢孰具,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jìn)畤犢牢具,色食所勝,而以木寓馬代駒雲(yún)。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寓馬代。獨(dú)行過親祠,乃用駒,它禮如故。
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yàn)者。方士有言:黃帝時(shí)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于執(zhí)期,名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名曰明年。上親禮祠,上犢黃焉。
公玉帶曰:“黃帝時(shí)雖封泰山,然風(fēng)後、封巨、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禪凡山,合符,然後不死?!碧熳蛹攘钤O(shè)祠具,至東泰山,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焉。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複還泰山,修五年之禮如前,而加禪祠石閭。石閭者,在泰山下止南方,方士言仙人閭也,故上親禪焉。
其後五年,夏至泰山修封,還過祭恒山。
自封泰山後,十三歲而周遍於五嶽、四瀆矣。
後五年,複至泰山修封。東幸瑯邪,禮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用事八神延年。又祠神人于交門宮,若有鄉(xiāng)坐拜者雲(yún)。
後五年,上複修封于泰山。東游東萊,臨大海。是歲,雍縣無雲(yún)如雷者三,或如虹氣蒼黃,若飛鳥集木或陽宮南,聲聞四百里。隕石二,黑如黳,有司有以為美祥,以薦宗廟。而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萊者終無驗(yàn),公孫卿猶以大人之跡為解。天子猶羈縻不絕,幾遇其真。
諸所興,如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寬舒之祠官以歲時(shí)致禮。凡六祠,皆大祝領(lǐng)之。至如八神,諸明年、凡山它名祠,行過則祠,去則已。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它祠皆如故。甘泉泰一、汾陰後土,三年親郊祠,而泰山五年一修封。武帝凡五修封。昭帝即位,富於春秋,未嘗親巡祭雲(yún)。
宣帝即位,由武帝正統(tǒng)興,故立三年,尊孝武廟為世宗,行所巡狩郡國皆立廟。告祠世宗廟日,有白鶴集後庭。以立世宗廟告祠孝昭寢,有雁五色集殿前。西河築世宗廟,神光興於殿旁,有鳥如白鶴,前赤後青。神光又興于房中,如燭狀。廣川國世宗廟殿上有鐘音,門戶大開,夜有光,殿上盡明。上乃下詔赦天下。
時(shí),大將軍霍光輔政,上共己正南面,非宗廟之祀不出。十二年,乃下詔曰:“蓋聞天子尊事天地,修祀山川,古今通禮也。間者,上帝之祠闕而不親十有餘年,朕甚懼焉。朕親飭躬齊戒,親泰祀,為百姓蒙嘉氣、獲豐年焉?!?/span>
明年正月,上始幸甘泉,郊見泰畤,數(shù)有美祥。修武帝故事,盛車服,敬齊祠之禮,頗作詩歌。
其三月,幸河?xùn)|,祠後土,有神爵集,改元為神爵。制詔太常:“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闕焉無祠。其令祠官以禮為歲事,以四時(shí)祠江海雒水,祈為天下豐年焉?!弊允俏鍘[、四瀆皆有常禮。東嶽泰山於博,中嶽泰室于嵩高,南嶽灊山於用腄,西嶽華山于華陰,北嶽常山于上曲陽,河于臨晉,江于江都,淮于平氏,濟(jì)於臨邑界中,皆使者持節(jié)侍祠。唯泰山與河歲五祠,江水四,餘皆一禱而三祠雲(yún)。
時(shí),南郡獲白虎,獻(xiàn)其皮、牙、爪,上為立祠。又以方士言,為隨侯、劍寶、玉寶璧、周康寶鼎立四祠于未央宮中。又祠太室山於即墨,三戶山於下密,祠天封苑火井於鴻門。又立歲星、辰星、太白、熒惑、南斗祠于長安城旁。又祠參山八神于曲城,蓬山石杜、石鼓於臨朐,之罘山于腄,成山於不夜,萊山于黃。成山祠日,萊山祠月。又祠四時(shí)於瑯邪,蚩尤于壽良。京師近縣,鄠則有勞穀、五床山、日、月、五帝、仙人、玉女祠;雲(yún)陽有徑路神祠,祭休屠王也。又立五龍山仙人祠及黃帝、天神帝、原水凡四祠于膚施。
或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神,可醮祭而致,於是譴諫大夫王褒使持節(jié)而求之。
大夫劉更生獻(xiàn)淮南枕中洪寶、苑秘之方,令尚方鑄作。事不驗(yàn),更生坐論。京兆尹張敞上疏諫門:“願(yuàn)明主時(shí)忘車馬之好,斥遠(yuǎn)方士之虛語,遊心帝王之術(shù),太平庶幾可興也?!贬嵘蟹酱t皆罷。
是時(shí),美陽得鼎,獻(xiàn)之。下有司議,多以為宜薦見宗廟,如元鼎時(shí)故事。張敞好古文字,桉鼎銘勒而上議曰:“臣聞周祖始乎後稷,後稷封於斄,公劉發(fā)跡于豳,大王建國于支阝、梁,文、武興于豐、鎬。由此言之,則支阝、梁、豐、鎬之間周舊居也,固宜有宗廟、壇場(chǎng)祭祀之臧。今鼎出於支阝東,中有刻書曰:王命屍臣'官此栒邑,賜爾旂鸞、黼黻、雕戈。’屍臣拜手稽首曰:'敢對(duì)揚(yáng)天子丕顯休命?!加薏蛔阋咱E古文,竊以傳記言之,此鼎殆周之所以褒賜大臣,大臣子孫刻銘其先功,臧之于宮廟也。昔寶鼎之出於汾脽也,河?xùn)|太守以聞,詔曰:“朕巡祭後土,祈為百姓蒙豐年,今穀口兼未報(bào),鼎焉為出哉?’博問耆老,意舊藏與,誠欲考得事實(shí)也。有司驗(yàn)脽上非舊臧處,鼎大八尺一寸,高三尺六寸,殊異於眾鼎。今此鼎細(xì)小,又有款識(shí),不宜薦見於宗廟?!敝圃唬骸熬┱滓h是?!?/span>
上自幸河?xùn)|之明年正月,鳳凰集礻殳祤,於所集處得玉寶,起步壽宮,乃下詔赦天下。後間歲,鳳凰、神爵、甘露降集京師,赦天下。其冬,鳳凰集上林,乃作鳳凰殿,以答嘉瑞。明年正月複幸甘泉,郊泰畤,改元曰五鳳。明年,幸雍祠五畤。其明年春,幸河?xùn)|,祠後土,赦天下。後間歲,改元為甘露。正月,上幸甘泉,郊泰畤。其夏,黃龍見新豐。建章、未央、長樂宮鐘虛銅人皆生長,長一寸所,時(shí)以為美祥。後間歲正月,上郊泰畤,因朝單于于甘泉宮。後間歲,改元為黃龍。正月,複幸甘泉,郊泰畤,又朝單于于甘泉宮。至冬而崩。鳳凰下郡國凡五十餘所。
元帝即位,遵舊儀,間歲正月,一幸甘泉郊泰畤,又東至河?xùn)|祠後土,西至雍祠五畤。凡五奉泰畤、後土之祠。亦施恩澤,時(shí)所過毋出田租,賜百戶牛、酒,或賜爵,赦罪人。
元帝好儒,貢禹、韋玄成、匡衡等相繼為公卿。禹建言漢家宗廟祭祀多不應(yīng)古禮,上是其言。後韋玄成為丞相,議罷郡國廟,自太上皇、孝惠諸園寢廟皆罷。後元帝寢疾,夢(mèng)神靈譴罷諸廟祠,上遂複焉。後或罷或複,至哀、平不定。語在《韋玄成傳》。
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御史大夫譚奏言:“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於郊祀,故聖王盡心極慮以建其制。祭天于南郊,就陽之義也;瘞地於北郊,即陰之象也。天之于天子也,因其所都而各饗焉。往者,孝武皇帝居甘泉宮,即于雲(yún)陽立泰畤,祭于宮南。今行常幸長安,郊見皇天,反北之泰陰,祠後土,反東之少陽,事與古制殊。又至雲(yún)陽,行溪穀中,厄陝且百里,汾陰則渡大川,有風(fēng)波舟楫之危,皆非聖主所宜數(shù)乘,郡、縣治道共張,吏民困苦,百官煩費(fèi)。勞所保之民,行危險(xiǎn)之地,難以奉神靈而祈福祐,殆未合于承天子民之意。昔者周文、武郊于豐、鎬,成王郊於雒邑。由此觀之,天隨王者所居而饗之,可見也。甘泉泰畤、河?xùn)|後土之祠宜可徙置長安,合于古帝王。願(yuàn)與群臣議定?!弊嗫?。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等八人以為:所以從來久遠(yuǎn),宜如故。右將軍王商、博士師丹、議郎翟方進(jìn)等五十人以為:《禮記》曰“燔柴於太壇,祭天也;瘞E85F於大折,祭地也。”兆於南郊,所以定天位也。祭地於大折,在北郊,就陰位也。郊外各在聖王所都之南、北?!稌吩唬?/span>“越三日丁已,用牲于郊,牛二。”周公加牲,告徙新邑,定郊禮於雒。明王聖主,事天明,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天地以王者為主,故聖王制祭天地之禮必于國郊。長安,聖主之居,皇天所觀視也。甘泉、河?xùn)|之祠非神靈所饗,宜徙就正陽、大陰之處。違俗復(fù)古,循聖制,定天位,如禮便。於是衡、譚奏議曰:“陛下聖德,明上通,承天之大典,覽群下,使務(wù)悉心盡慮,議郊祀之處,天下幸甚。臣聞廣謀從眾,則合於天心,故《洪範(fàn)》曰'三人占,則從二人言’,言少從多之義也。論當(dāng)往古,宜於萬民,則依而從之;違道寡與,則廢而不行。今議者五十八人,其五十人言當(dāng)徙之義,皆著于經(jīng)傳,同於上世,便於吏民;八人不案經(jīng)藝考古制,而以為不宜,無法之議,難以定吉兇?!短摹吩唬?正稽古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对姟吩?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監(jiān)在茲’,言天之日監(jiān)王者之處也。又曰'乃眷西顧,此維予宅,’言天以文王之都為居也。宜於長安定南、北郊,為萬世基?!碧熳訌闹?。
既定,衡言:“甘泉泰畤紫壇,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壇周環(huán)其下,又有群神之壇。以《尚書》禋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義,紫壇有文章、采鏤、黼黻之飾及玉、女樂,石壇、仙人祠,瘞鸞路、騂駒、寓龍馬,不能得其象于古。臣聞郊柴饗帝之義,埽地而祭,上質(zhì)也。歌大呂舞《雲(yún)門》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其牲用犢,其席槁稽,其器陶匏,皆因天地之性,貴誠上質(zhì),不敢修其文也。以為神祇功德至大,雖修精微而備庶物,猶不足以報(bào)功,唯至誠為可,故上質(zhì)不飾,以章天德。紫壇偽飾女樂、鸞路、騂駒、龍馬、石壇之屬,宜皆勿修?!?/span>
衡又言:“王者各以其禮制事天地,非因異世所立而繼之。今雍鄜、密、上、下畤,本秦侯各以其意所立,非禮之所載術(shù)也。漢興之初,儀制未及定,即且因秦故祠,複立北畤。今既稽古,建定天地之大禮,郊見上帝,青、赤、白、黃、黑五方之帝皆畢陳,各有位饌,祭祀備具。諸侯所妄造,王者不當(dāng)長遵。及北畤,未定時(shí)所立,不宜複修?!碧熳咏詮难伞<瓣悓氺?,由是皆罷。
明年,上始祀南郊,赦奉郊之縣及中都官耐罪囚徒。是歲,衡、譚複條奏:“長安廚官、縣官給祠,郡國候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應(yīng)禮及疑無明文,可奉祠如故。其餘四百七十五所不應(yīng)禮,或複重,請(qǐng)皆罷?!弊嗫?。本雍舊祠二百三所,唯山川諸星十五所為應(yīng)禮雲(yún)。若諸布、諸嚴(yán)、諸逐,皆罷。杜主有五祠,置其一。又罷高祖所立梁、晉、秦、荊巫、九天、南山、秦中之屬,及孝文渭陽、孝武薄忌泰一、三一、黃帝、冥羊、馬行、泰一、皋山山君、武夷、夏後啟母石、萬里沙、八神、延年之屬,及孝宣參山、蓬山、之罘、成山、萊山、四時(shí)、蚩尤、勞穀、五床、仙人、玉女、徑路、黃帝、天神、原水之屬,皆罷。候神方士使者副佐、本草待詔七十餘人皆歸家。
明年,匡衡坐事免官爵。眾庶多言不當(dāng)變動(dòng)祭祀者。又初罷甘泉泰畤作南郊日,大風(fēng)壞甘泉竹宮,折拔畤中樹木十圍以上百餘。天子異之,以問劉向。對(duì)曰:“家人尚不欲絕種祠,況于國之神寶舊畤!且甘泉、汾陰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祇感應(yīng),然後營之,非茍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禮敬敕備,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舊位,誠未易動(dòng)。及陳寶祠,自秦文公至今七百餘歲矣,漢興世世常來,光赤黃,長四五丈,直祠而息,音聲砰隱,野雞皆雊。每見雍太祝祠乙太牢,遣候者乘傳馳詣行在所,以為福祥。高祖時(shí)五來,文帝二十六來,武帝七十五來,宣帝二十五年,初元元年以來亦二十來,此陽氣舊祠也。及漢宗廟之禮,不得擅議,皆祖宗之君與賢臣所共定。古今異制,經(jīng)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說正也。前始納貢禹之議,後人相因,多所動(dòng)援?!兑状髠鳌吩唬?誣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獨(dú)止禹等。”上意恨之。
後上以無繼嗣故,令皇太后詔有司曰:“蓋聞王者承事天地,交接泰一,尊莫著於祭祀。孝武皇帝大聖通明,始建上下之祀,營泰畤於甘泉,定後土于汾陰,而神祇安之,饗國長久,子孫蕃滋,累世遵業(yè),福流於今。今皇帝寬仁孝順,奉循聖緒,靡有大愆,而久無繼嗣。思其咎職,殆在徙南、北郊,違先帝之制,改神祇舊位,失天地之心,以妨繼嗣之福。春秋六十,未見皇孫,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朕甚悼焉?!洞呵铩反髲?fù)古,善順祀。其複甘泉泰畤、汾陰後土如故,及雍五畤、陳寶祠在陳倉者?!碧熳友}親郊禮如前。又複長安、雍及郡國祠著明者且半。
成帝末年頗好鬼神,亦以無繼嗣故,多上書言祭祀方術(shù)者,皆得待詔,祠祭上林苑中長安城旁,費(fèi)用甚多,然無大貴盛者。穀永說上曰:“臣聞: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或以神怪;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非類。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之法言,而盛稱奇怪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bào)無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終之藥,遙興輕舉,登遐倒景,覽觀縣圃,浮游蓬萊,耕耘五德,朝種暮獲,與山石無極,黃冶變化,堅(jiān)冰淖溺,化色五倉之術(shù)者,皆奸人惑眾,挾左道,懷詐偽,以欺罔世主。聽其言,洋洋滿耳,若將可遇;求之,蕩蕩如系風(fēng)捕景,終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聽,聖人絕而不語。昔周史萇弘欲以鬼神之術(shù)輔尊靈王會(huì)朝諸侯,而周愈微,諸侯愈叛。楚懷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獲福助,卻秦師,而兵挫地削,身辱國危。秦始皇初並天下,甘心于神仙之道,遣徐福、韓終之屬多齎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仙人黃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藥貴幸,賞賜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累,震動(dòng)海內(nèi)。元鼎、元封之際,燕、齊之間方士瞋目扼腕,言有神仙、祭。致福之術(shù)者以萬數(shù)。其後,平等皆以術(shù)窮詐得,誅夷伏辜。至初無中,有天淵玉女、巨鹿神人、轑陽侯師張宗之奸,紛紛複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嘗專意散財(cái),厚爵祿,竦精神,舉天下以求之矣。曠日經(jīng)年,靡有毫釐之驗(yàn),足以揆今。《經(jīng)》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墩撜Z》說曰:'子不語怪神?!ū菹戮嘟^此類,毋令奸人有以窺朝者?!鄙仙破溲?。
後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輔政,杜鄴說商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瀹祭’,言奉天之道,貴以誠質(zhì)大得民心也。行穢祀豐,猶不蒙祐;德修薦薄,吉必大來。古者壇場(chǎng)有常處,燎禋有常用,贊見有常禮;犧牲玉帛雖備而財(cái)不匱,車輿臣役雖動(dòng)而用不勞。是故每舉其禮,助者歡說,大路所曆,黎元不知。今甘泉、河?xùn)|天地郊祀、鹹失方位,違陰陽之宜。及雍五畤皆曠遠(yuǎn),奉尊之役,休而複起,繕治共張,無解已時(shí),皇天著象,殆可略知。前上甘泉,先驅(qū)失道;禮月之夕,奉引複迷。祠後土還,臨河當(dāng)渡,疾風(fēng)起波,船不可禦。又雍大雨,壞平陽宮垣。乃三月甲子,震電災(zāi)林光宮門。祥瑞未著,咎征仍臻。跡三郡所奏,皆有變故。不答不饗,何以甚比!《詩》曰'率由舊章’。舊章,先王法度,文王以之,交神於祀,子孫千億。宜如異時(shí)公卿之議,複還長安南、北郊?!?/span>
後數(shù)年,成帝崩,皇太后詔有司曰:“皇帝即位,思順天心,遵經(jīng)義,定郊禮,天下說憙。懼未有皇孫,故複甘泉泰畤、汾陰後土,庶幾獲福?;实酆揠y之,卒未得其祐。其複南、北郊長安如故,以順皇帝之意也。”
哀帝即位,寢疾,博征方術(shù)士,京師諸縣皆有侍祠使者,盡複前世所常興諸神祠官,凡七百餘所,一歲三萬七千祠雲(yún)。
明年,夏令太皇太后詔有司曰:“皇帝孝順,奉承聖業(yè),靡有解怠,而久疾未瘳。夙夜唯思,殆繼體之君不宜改作。其複甘泉泰畤、汾陰後土祠如故?!鄙弦嗖荒苡H至,遣有司行事而禮祠焉。後三年,哀帝崩。
平帝元始五年,大司馬王莽奏言:“王者父事天,故爵稱天子??鬃釉唬?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于嚴(yán)父,嚴(yán)父莫大于配天。’王者尊其考,欲以配天,緣考之意,欲尊祖,推而上之,遂及始祖。是以周公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抖Y記》:天子祭天地及山川,歲遍?!洞呵锓Y梁傳》以十二月下辛蔔。正月上辛郊。高皇帝受命,因雍四畤起北畤,而備五帝。未共天地之祀。孝文十六年用新垣平初起渭陽五帝廟,祭泰一、地祇,以太祖高皇帝配。日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皆並祠五帝,而共一牲,上親郊拜。後平伏誅,乃不復(fù)自親,而使有司行事。孝武皇帝祠雍,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後土無祠,則禮不答也。’於是元鼎四年十一月甲子始立後土祠于汾陰?;蛟?,五帝,泰一之佐,宜立泰一。五年十一月癸未始立泰一祠於甘泉,二歲一郊,與雍更祠,亦以高祖配,不歲事天,皆未應(yīng)古制。建始元年,徙甘泉泰畤、河?xùn)|後土于長安南北郊。永始元年三月,以未有皇孫,複甘泉、河?xùn)|祠。綏和二年,以卒不獲祐,複長安南、北郊。建平三年,懼孝哀皇帝之疾未瘳,複甘泉、汾陰祠,竟複無福。臣謹(jǐn)與太師孔光、長樂少府平晏、大司農(nóng)左鹹、中壘校尉劉歆、太中大夫朱陽、博士薛順、議郎國由等六十七人議,皆曰宜如建始時(shí)丞相衡等議,複長安南、北郊如故?!?/span>
莽又頗改其祭禮,曰:“《周官》天地之祀,樂有別有合。其合樂曰'以六律、六鐘、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祀天神,祭地祇;祀四望,祭山川,享先妣先祖。凡六樂,奏六歌,而天地神祇之物皆至。四望,蓋謂日、月、星、海也。三光高而不可得親,海廣大無限界,故其樂同。祀天則天文從,祭地則地理從。三光,天文也;山川,地理也。天地合祭,先祖配天,先妣配地,其誼一也。天地合精,夫婦判合。祭天南郊,則以地配,一體之誼也。天地位皆南鄉(xiāng),同席,地在東,共牢而食。高帝、高後配於壇上,西鄉(xiāng),後在北,亦同席共牢。牲用繭栗,玄酒陶匏?!抖Y記》曰天子籍田千畝以事天地,繇是言之,宜有黍、稷。天地用牲一,燔燎,瘞薶用牲一,高帝、高後用牲一。天用牲左,及黍、稷燔燎南郊;地用牲右,及黍、稷瘞於北郊。其旦,東鄉(xiāng)再拜朝日;其夕,西鄉(xiāng)再拜夕月。然後孝弟之道備,而神祇嘉享,萬福降輯。此天地合祀,以祖、妣配者也。其別樂曰'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樂八變,則地祇皆出?!斓赜谐N唬坏贸:?,此其各特祀者也。陰陽之別於日冬、夏至;其會(huì)也,以孟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親合祀天地於南郊,以高帝、高後配。陰陽有離合,《易》曰'分陰分陽,迭用柔剛’。以日冬至使有司奉祠南郊,高帝配而望群陽;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後配而望群陽。皆以助致微氣,通道幽弱。當(dāng)此之時(shí),後不省方,故天子不親而遣有司,所以正承天順地,複聖王之制,顯太祖之功也。渭陽祠勿複修。群望未悉定,定複奏?!弊嗫?。三十餘年間,天地之祠五徙焉。
後莽又奏言:“《書》曰'類於上帝,禋于六宗’。歐陽、大、小夏侯三家說六宗,皆曰上不及天,下不及地,旁不及四方,在六者之間,助陰陽變化,實(shí)一而名六,名實(shí)不相應(yīng)?!抖Y記》祀典,功施於民則祀之。天文:日、月、星、辰,所昭仰也;地理:山、川、海、澤,所生殖也?!兑住酚邪素?,'乾’、'坤’六子,水火不相逮,雷風(fēng)不相誖,山澤通氣,然後能變化,既成萬物也。臣前奏徙甘泉泰畤、汾陰後土皆複于南、北郊。謹(jǐn)案《周官》'兆五帝於四郊’,山川各因其方,今五帝兆居在雍五畤,不合于古。又日、月、雷、風(fēng)、山、澤,《易》卦六子之尊氣,所謂六宗也。星、辰、水、火、溝、瀆,皆六完之屬也。今或未特祀,或無兆居。謹(jǐn)與太師光、大司徒宮、羲和歆等八十九人議,皆曰:天子父事天,母事地。今稱天神曰皇天上帝,泰一兆曰泰畤,而稱地祇曰後土,與中央黃靈同,又兆北郊,未有尊稱。宜令地祇稱皇地後祇,兆曰廣畤。《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分群神以類相從為五部,兆天地之別神:中央帝黃靈後土畤及日廟、北辰、北斗、填星、中宿中宮于長安城之未地兆;東方帝太昊青靈勾芒畤及雷公、風(fēng)伯廟、歲星、東宿東宮於東郊兆;南方炎帝赤靈祝融畤及熒惑星、南宿南宮於南郊兆;西方帝少皞白靈蓐收畤及太白星、西宿西宮於西郊兆;北方帝顓頊黑靈玄冥畤及月廟、雨師廟、辰星、北宿北宮於北郊兆?!弊嗫桑妒情L安旁諸廟兆畤甚盛矣。
莽又言:“帝王建立社稷,百王不易。社者,土也。宗廟,王者所居。稷者,百穀之主,所以奉宗廟,共粢盛,人所食以生活也。王者莫不尊重親祭,自為之主,禮如宗廟。《詩》曰'乃立塚土’。又曰'以禦田祖,以祈甘雨’。《禮記》曰'唯祭宗廟社稷,為越紼而行事’。聖漢興,禮儀稍定,已有官社,未立官稷。”遂於官社後立官稷,以夏禹配食官社,後稷配食官稷。稷種穀樹。徐州牧歲貢五色土各一鬥。
莽篡位二年,興神仙事,以方士蘇樂言,起八風(fēng)臺(tái)于宮中。臺(tái)成萬金,作樂其上,順風(fēng)作液湯。又種五梁禾於殿中,各順色置其方面,先煮鶴髓、毒冒、犀玉二十餘物漬種,計(jì)粟斛成一金,言此黃帝穀仙之術(shù)也。以樂為黃門郎,令主之。莽遂崇鬼神淫祀,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鳥獸三千餘種。後不能備,乃以雞當(dāng)鶩雁,犬當(dāng)麋鹿。數(shù)下詔自以當(dāng)仙,語在其《傳》。
贊曰:漢興之初,庶事草創(chuàng),唯一叔孫生略定朝廷之儀。若乃正朔、服色、郊望之事,數(shù)世猶未章焉。至於孝文,始以夏郊,而張倉據(jù)水德,公孫臣、賈誼更以為土德,卒不能明。孝武之世,文章為盛,太初改制,而寬、司馬遷等猶從臣、誼之言,服色數(shù)度,遂順黃德。彼以五德之傳,從所不勝,秦在水德,故謂漢據(jù)土而克之。劉向父子以為帝出於《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其後以母?jìng)髯?,終而複始,自神農(nóng)、黃帝下曆唐、虞三代而漢得火焉。故高祖始起,神母夜號(hào),著赤帝之符,旗章遂赤,自得天統(tǒng)矣。昔共工氏以水德間於木、火,與秦同運(yùn),非其次序,故皆不永。由是言之,祖宗之制蓋有自然之應(yīng),順時(shí)宜矣。究觀方士祠官之變,穀永之言,不亦正乎!不亦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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