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區(qū)三樓的小靜從她供職的那個單位辭職了。
小靜提出辭的時候,恰好是四月底最后一個禮拜??崎L好言好語地勸她:“好歹再堅持一下,到月底給你發(fā)全月工資再走吧?!?/p>
小靜一邊往紙袋子里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愛搭不理地回答:“不了不了,工資我不要了。再干一天我都快瘋了,怕都要進了精神病院,這么點工資還不夠買藥的錢。”
小靜走得很果斷,很決絕。留下辦公室的人在那里發(fā)呆:算上小靜,這都第四個辭職的文員了。
小靜在這個單位做文員快一年了。她原本想著來這里上個班,朝九晚五的,可以順便操心一下娃。那知道事情把她纏得,一點兒也脫不開身。不要說早上順道送娃下午順道接娃了,很少有過按點下班的時候。
單位吧,真是屁大個單位,但是事情還多的不行。
辦公室一共四個人:一個科長,一個副科長,一個科員;小靜是臨聘崗位。
科長三十七八歲,正是茁壯成長長勢喜人的年齡。科長太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了,他充分放權,有了任務總是順手安排給副科長,他自己整天忙得圍著領導轉。同志們都說,領導家下水道堵了以及水電天然氣交費,科長比領導還清楚還積極。周末是爬山還是釣魚,領導只需要用手指點一下桌面,科長都能領會得透徹到底安排得妥妥兒的。人家都戲稱,科長簡直就是領導肚子里的蛔蟲。
只要有工作請示,科長基本都一句話:“知道了,你們看著弄,給咱弄好?!以谕饷娓I導匯報工作呢。”
副科長吧,今年家里孩子高三。孩子高一高二本來學習還可以,這不是由于疫情干擾,動不動就在家里上網課。上網課,她就得在旁邊跟著。把個副科長給愁的,整天臉揪得就像個掏空了的錢布袋。感覺高考不是在考娃,是在考她呢。
鄰科室的人見了副科長那副樣子,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拔彝廾髂旮呖寄兀椰F(xiàn)在已經實在受不了了。明年我要一周去狀元廟燒一次胳膊壯的香,不圖別的,就圖個安心?!?/span>
——副科長的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自家的高考生身上。工作的事情,順坡就滑得到了科員那里。
“我?我電腦連開機都不會,還不要說根本看不清一個字了?!?/span>
科員大姐今年五十四歲了,職業(yè)生涯已經進入倒計時。讓她掛著啤酒瓶底子一樣厚的眼鏡學習操作計算機,你還不如把她殺了呢。
每次任務來了,大姐把雙手搖得就像墻角落里的風扇。幅度大,擺速快,差點都要劃到大家的鼻梁骨。
所以,單位的大小事情,最后都堆積到小靜這個編外人員身上了。每次有了文件下來,小靜要一一請示。他們都是一樣的口吻:“你看著弄就行了。”一年來,她早到晚走,動不動加班,活兒還是趕不離嘛。
活多難免會有失誤的時候。你不要看干活的時候沒人,出了問題指責的時候凈是嘴。這個說“不操心”,那個說“不細致”,氣得小靜哭了好多次:“叫你們看的時候,你們連個鬼都不見的。指責別人的時候,一個一個鬼都出來了?!疫€不伺候了呢!”
小靜其實也想好了,一個月兩千多一點兒的工資,人給死死地綁在這里。還不如出去擺個攤兒,自由,而且收入還高。
我那天下午下班回家,在路上遇到了擺攤的小靜。她弄了一個拌涼菜的玻璃櫥窗推車,里面兩層子,很多菜和肉。有下班回家懶得燒菜的,就來這里挑選讓給拌好,回家熬點稀飯就可以了。
小靜人長得利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利利落落的,讓人一看就是衛(wèi)生做得絕對放心的。她干啥又麻利,性格活潑嘴又甜,來的人很多。她說,她弄這個營生只需要忙半天時間,菜和料備好了,下午4:30左右出來,不到7:00就賣光了。收入嘛,從她喜滋滋的表情來看,相當不錯。
來的人太多,都要把她圍嚴實了。我打個招呼走開的時候,她笑盈盈地招呼著:“都不急,都不急,一個一個來,菜還多著呢?!?/span>
我忽然想到了一句話:“當上帝在你的面前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他一定又為你打開了一扇窗?!?/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