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清初畫家王鑒的交游創(chuàng)作為脈絡(luò)，梳理了明末清初南北方書畫鑒藏界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其中既包含傳統(tǒng)文化世家、收藏家，也包括古董商和好事者。一方面，他們相互觀賞或買賣書畫，在民間形成一定的鑒賞風(fēng)氣和商業(yè)網(wǎng)絡(luò)；另一方面，畫家通過參與鑒賞活動，得以開闊視野，促進(jìn)了其藝術(shù)風(fēng)格的變化。王鑒就是在這一過程中，形成由追仿董巨“元四家”向泛宗多家繪畫風(fēng)格的轉(zhuǎn)變。
畫家與收藏家：
王鑒與南北鑒藏界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
趙 國 英
王鑒與收藏家的交往在明末就開始了。王鑒觀賞他們的藏畫有幾種情形：一是隨董其昌一起觀畫，如觀張修羽的藏畫；二是在官署時，收藏家攜畫上門相示，如周敏仲；三是王鑒到藏家處所觀賞，如袁環(huán)中、王仲和。王鑒所觀賞到的這些明末鑒藏家的作品，多屬于南宗的董巨與“元四家”一系的，除了董其昌的藏畫，這些作品是王鑒早年得以建立董巨與“元四家”繪畫風(fēng)格的原型之一。入清以后，王鑒與收藏家、好事者及古董書畫商人的往來更加頻繁，而新接觸的這些藏畫，則是王鑒繪畫發(fā)展進(jìn)入泛宗多家風(fēng)格的原型和淵源。
一?王鑒與鑒藏家及文人的交游
現(xiàn)所知曾為王鑒繪畫風(fēng)格提供過作品原型的明末鑒藏家，大約有張修羽父子、周敏仲、袁環(huán)中等。
“張修羽名覲宸，字仲欽，丹徒人，修羽其別號也。所藏法書名畫甚富。其子名孝思，字則之，世傳古書畫常見其藏印。”[1]〔圖一〕張修羽與董其昌交好，董其昌不但自己常在其家中賞鑒，且介紹王時敏前往觀畫，也曾帶王鑒一起借觀書畫。
〔圖一〕 明張孝思跋五代楊凝式 《神仙起居法》 卷
故宮博物院藏
現(xiàn)存故宮博物院的董其昌《致王時敏八札》，其第八札中提到張修羽，云：“宰工猶在事，亦老親家為知己頌德之會。且劉侯未與考選，固亦無所嫌也。張修羽會見致意。不一。二十四日，名正肅，左沖?！?/p>
顧復(fù)在《平生壯觀》中記載：“《法華經(jīng)》七卷，白厚宋紙，闊大梵本，本色字，朱絲界行，不款。京口張修羽所藏還當(dāng)，商之高明者?！?sup>[2]將張修羽列入鑒藏家中。
從現(xiàn)所知的資料來看，王鑒與張修羽的關(guān)系算不上密切，王鑒僅隨董其昌一起前往張修羽家中借觀黃公望《秋山圖》軸[3]，具體時間已不可考。但這僅有的一次來往，卻被與傳為神話的《秋山圖》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且令王鑒自此與《秋山圖》結(jié)下不解之緣，一生中多次仿《秋山圖》之意而創(chuàng)作〔圖二〕。張修羽父子的藏畫是王鑒早年學(xué)習(xí)董巨與元四家風(fēng)格繪畫的來源之一，《秋山圖》則為王鑒認(rèn)識黃子久另一繪畫風(fēng)格的啟蒙。
〔圖二〕 清王鑒 《秋山圖》 軸
上海博物館藏
王鑒與周敏仲的交往也是在明末。王鑒畫跋稱：“云林《幽澗寒松圖》，周敏仲曾攜過余秣陵署中，相與嘆賞，同觀者為王遂東僉憲、李小灣宗伯，屈指二十九年矣，今歸郡中友人處。昨小春望日，復(fù)得縱觀，不勝欣幸。因思衡山先生題自畫詩句中有‘三十年來頭白盡，畫中猶作故人看’。恰為余七日賦也。雨窗戲仿倪意，并書數(shù)語，以志感慨云。辛丑冬十二月望后二日，王鑒?！?sup>[4]〔圖三〕按二十九年前，約為明崇禎十年丁丑（1637），此時王鑒尚在南京刑部任上。
〔圖三〕 清王鑒 《仿云林幽澗寒松圖》 軸
上海博物館藏
周敏仲與明末書畫鑒賞家張丑來往頻繁。張丑在《清河書畫舫》中記載：“周敏仲新裝王維《雪霽捕魚圖》一，絹本，淺絳色。筆法秀雅，布景清逸，后有班惟志、仇遠(yuǎn)、白珽、張雨等七跋。雖未敢定為真右丞，決非宋元畫史可及?？氨韧蹙疵兰摇督裳┮饩怼芬病！薄懊糁儆质沮w幹《江行初雪圖》，前有趙幹題名，字奇古可愛?！?sup>[5]
袁環(huán)中，即袁樞，對其生平的記載以張庚《國朝畫征錄》最為詳細(xì)：“袁樞，字伯應(yīng)，號環(huán)中，別號石寓，睢州人。父可立，明大司馬，即萬歷中直言銷籍，天啟時忤鐺再銷籍者也。吳次尾《剝復(fù)錄》所載不同。樞以蔭官刑曹，終養(yǎng)在籍，崇禎末‘流寇’犯境，樞破家資，大募鄉(xiāng)民御‘寇’，保城有功，南都起為睢陳道，歸之任，未幾復(fù)還南都卒。樞博學(xué)好古，精鑒賞，家富收藏。工書畫，為華亭董宗伯、孟津王覺斯所推許。山水出入董巨子久間，光華清寂，其摹梅花道人所臨巨然《蕭翼賺蘭亭圖》，氣韻沖淡，綽有古趣，今藏同里蔣郎中家。所寫折枝花，有白陽山人風(fēng)致。余游睢見先生遺墨及所藏舊跡，皆精雅，其風(fēng)期？略可想見，而郎中又為余述先生生平，遂慨慕景仰無已云。白苧村桑者曰：黎君袁君，皆前明人也，而向之輯譜者未之及，黎君雖為竹垞朱太守收入詩綜，而不及其畫。余以二君既不可入是編，又恐或湮沒，故附著之，以備后人采取焉?！?sup>[6]
王鑒在畫跋中多次提到與袁環(huán)中一起賞畫、易畫的情況，此人可以說是明末時王鑒在書畫鑒藏方面的摯友。袁環(huán)中與董其昌、王鐸的關(guān)系也很密切，董其昌所藏名畫不少都轉(zhuǎn)歸于他所有。袁環(huán)中得到董其昌的藏畫，現(xiàn)所知者多為精品，其中不乏王鑒先后見于董其昌、袁環(huán)中處的畫作，如董源《夏山圖》卷及《瀟湘圖》卷、巨然真跡、吳鎮(zhèn)《溪山深秀圖》等。這些書畫是王鑒早期認(rèn)識董其昌所提倡的南宗繪畫風(fēng)格的原型，王鑒對于董巨畫風(fēng)的認(rèn)識最初就是建立在這些作品的基礎(chǔ)上的。
崇禎十五年壬午（1642）小春，王鑒時年四十六歲，由于在袁環(huán)中署中再次見到曾為董其昌所藏的巨然繪畫，王鑒非常感慨，次日便作《仿巨然真跡圖》，并于上題跋曰：“董宗伯所藏巨然真跡，今歸袁環(huán)中使君，昨在其署中出此相示。余丙子年曾見于宗伯齋頭，今得復(fù)還舊觀，為之三嘆，漫仿其意，不識合作否？壬午小春，王鑒識?！?sup>[7]
王鑒《仿董源山水》卷跋：“董文敏原藏北苑畫卷，乃賈秋壑故物。余丙子九月，謁文敏公于華亭，出此鑒賞，真稀世之寶。后歸袁環(huán)中司農(nóng)，每形于夢寐。已亥秋仲，雨坐弇園，返師其意，愧未能仿佛萬一，擲筆為之汗流。王鑒識?！边@件賈秋壑舊藏董源，就是董源的《夏山圖》卷[8]〔圖四〕 。
〔圖四〕 五代董源 《夏山圖》 卷
上海博物館藏
“梅道人《溪山深秀圖》軸為董文敏所藏，余曾借觀數(shù)月，后歸袁環(huán)中憲副?！?sup>[9]
此外還有原為王鑒所有，后歸袁環(huán)中的作品，如王鑒《德溪隱居圖》卷跋中提到：“余向年得董源長卷于長安，后為袁司農(nóng)易去，三十年來未見有真跡，深悔曩時輕相棄也。今歲戊申仲秋，寓居半塘，因追思前卷，漫作此圖，帶一漏萬，不能仿佛，擲筆惘然。王鑒。”[10]
“余昔年有巨然《赤壁圖》，歸之袁副憲已三十余載，尚能記其筆法，閑窗漫師之，恐未免桓司馬似劉司空，無所不恨耳。”[11]
此外，王鑒早年在南京徐六岳處觀董源繪畫。王鑒《溪山蕭寺圖》軸自題：“余昔年在白下許六岳上公借觀北苑《溪山蕭寺圖》，筆法遒美，元?dú)忪`通，時形夢寐，客窗昔紛，漫師其意，不敢求形似也。辛丑秋初，婁東王鑒?！?sup>[12]
明清之際與王鑒交往頻繁的鑒藏家還有孫承澤，二人同為王鐸、王仲和的好友。孫承澤（1592－1676）在明末清初改朝易代的社會動蕩中，經(jīng)歷相當(dāng)復(fù)雜。他曾為明給事中，后在李自成的“大順”政權(quán)中任職，入清以來又在清廷中供職多年，官至吏部左侍郎，順治十年引退[13]。南明弘光時定入“從賊案”，清初列入《貳臣傳》。退居之后，潛心著述，在清初學(xué)術(shù)界頗負(fù)盛名。作為學(xué)者和大鑒藏家，孫承澤著作等身，著述達(dá)43種之多，涉獵范圍囊括經(jīng)、史、子、集四大部[14]。清初的士人多與之論交，被譽(yù)為遺民典范的顧炎武亦與之交往頻繁[15]。孫承澤最有成就的領(lǐng)域是史事、輿地和書畫及古器物鑒賞。成書于順治庚子的《庚子銷夏記》八卷，為其著錄所藏及寓目書畫的專著。此書乾隆時選入《四庫全書》中，四庫館臣雖對孫承澤身事兩朝之行為漫加攻擊，但對此書卻頗為看重，稱“其人可薄，其書未可薄也”[16]。該書至今仍為藝術(shù)史界和鑒藏界的經(jīng)典之作。孫承澤的收藏及其鑒賞水平，在清初北方的私家收藏中，可謂首屈一指?？娷鯇O言：“京師收藏之富，清初無逾孫退谷，蓋大內(nèi)之物，經(jīng)亂皆散逸民間。退谷家京師，又善賞鑒，故奇跡秘玩咸歸焉?！?sup>[17]
王鑒與孫承澤的交往建立在鑒賞法書名畫的共同興趣之上的。王鑒在畫跋中多次追憶在孫承澤處賞其所藏古代名家畫作的經(jīng)歷，以及自己觀感和事后對這些名作的反復(fù)臨仿。王鑒結(jié)識孫承澤，大約是在明末出任廉州太守之前，但是真正得以縱觀孫承澤的藏畫，應(yīng)該是順治十一年甲午（1654）王鑒前往北京之時。這次王鑒觀畫范圍極廣，不但有屬于南宗正脈的董源、巨然、元四家的繪畫，還有屬于北宗的李唐等人的繪畫。
王鑒所觀孫承澤藏畫，據(jù)現(xiàn)所知的王鑒畫跋資料有董源《溪山蕭寺圖》軸、巨然《溪山無盡圖》軸和《林汀遠(yuǎn)渚圖》軸、燕文貴繪畫、王蒙《溪山仙館圖》軸等，此外還有北宗繪畫如唐寅《仿李唐白云蕭寺圖》軸，是對王鑒認(rèn)識北宗繪畫產(chǎn)生過很大影響的風(fēng)格原型。這些名作對王鑒入清以后繪畫風(fēng)格的發(fā)展與演變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
張學(xué)曾名列“畫中九友”之一，既是畫家又有古書畫的收藏，他與王鑒、孫承澤都曾交往密切。據(jù)陶元藻記載[18]：
張學(xué)曾字爾唯，號約庵，會稽人。由中書出仕吳郡太守，自幼好畫，仿董北苑。嘗為周櫟園作數(shù)幅，極為程青溪所賞，題云：“此道寥寥，得其解者，唯約庵吾友差足與語，不復(fù)多見矣?！辈芮镌李}云：“筆勢空蒼，吐納北苑，不作元人佻薄氣。”櫟園則稱為：“真迂倪畫派，蕭疏簡遠(yuǎn)，移入詩中，可入香山、蘇州兩廡?！眳敲反濉懂嬛芯庞迅琛罚s庵其一也。詩云：“姑蘇太守今僧繇，問事不省張兩眸。振筆忽起風(fēng)颼颼，連紙十丈神明道。”又題其畫云：“請看韋白新詩句，能作蘇州刺史無?！币鄡A倒殊甚矣。
王鑒在北京時曾與孫承澤等人一起為張學(xué)曾赴蘇州太守任餞行，有關(guān)這次餞行的記載有兩種不同的版本，見于孫承澤的《庚子銷夏記》和劉體仁的《七頌堂識小錄》，雖對參加的其他人有不同的說法，但孫承澤、王鑒與張學(xué)曾三個主要人物卻一直沒變。孫承澤在著錄巨然的《林汀遠(yuǎn)渚圖》時道：“巨然《林汀遠(yuǎn)渚圖》，見于畫譜。巨然師法董源而能出于己意，至老年之筆更造平淡，妙絕千古。此圖政老年筆也。??張爾唯，名學(xué)曾，善畫，家藏江貫道《長江圖》一卷，赴蘇州太守任，攜一樽并卷來山中相別，時太倉王元照、東粵陳路若俱在，開樽展卷，極稱江卷之勝。余獨(dú)無言，徐出巨然卷共閱，覺江卷退舍，蓋長江圖雖得意之作，然無渾然天成之致，故知巨然不易到也?！?sup>[19]
劉體仁的記載為：“江貫道《長江萬里圖》，張爾唯學(xué)曾所藏，順治甲午赴蘇州太守任，孫北海、龔孝升、曹秋岳三先生偕王元照、王文孫于都門宴別，各出所藏名跡相較。諸公欲裂而分之，爾唯大有窘色。北海集古句戲之曰：‘剪取吳淞半江水，惱亂蘇州刺史腸。’一座絕倒。”[20]
王鑒畫跋中有與張學(xué)曾聯(lián)舟南下的回憶及觀賞其藏畫的記載。王鑒在康熙八年《仿古山水冊》第四開自題：“余乙未年與張約庵使君聯(lián)舟南下，出其所藏江貫道長卷見示，妙有幽微澹遠(yuǎn)之致，得縱觀兩月，忽忽將二十寒暑矣。此圖仿之，不免邯鄲學(xué)步之誚。何如何如？湘碧鑒?！?/p>
王鑒題石谷畫中有對張學(xué)曾的追念之語，該段跋語亦見于《染香庵畫跋》第一條：“今得遇此頓還舊觀，不意石谷之藝一至此極。獨(dú)念白首時移，故交零落，約庵墓木已拱，此余之所以悲喜交集者也?！?sup>[21]
張學(xué)曾題王鑒繪畫中有對兩人友情的追憶：“曩在都門，王廉州時為比部郎，余與孫伯觀中翰、陸叔度明經(jīng)、王志石[22]司農(nóng)晨夕往還，共論琴畫。別來廿載，廉州掛冠歸婁東，余承乏吳郡。先是廉州游濟(jì)上，歸時，余將解組矣。會晤甚難，動闊旬月，欲如曩日，過從無間，好友追攀，豈可復(fù)得也。廉州罷郡在強(qiáng)仕之年，顧盼林泉，肆力畫苑，筆墨之妙，海內(nèi)推為冠冕。吳自沈文后，茲道久已荒榛，得廉州而復(fù)震，予獲觀其盛大，為吳門吐氣，故樂得而稱道焉?？陀谐执水媮硭黝}，知為得意之作，余不暇論，惟有深服其畫品之高，并敘其俯仰今昔之情如此。丙申中春，會稽張學(xué)曾。”[23]
王鑒還曾與莊淡庵、韓古洲、王仲和一起賞畫。
關(guān)于莊淡庵，張庚《國朝畫征錄》記載，莊冏生“號淡庵居士，武進(jìn)人。山水小景，荒率有筆趣，畫蘭亦秀發(fā)”[24]。
順治九年，王鑒在半塘（今蘇州），與莊淡庵、王仲和、韓古洲等書畫收藏家以及古書畫商人吳其貞一起活動，共同觀賞書畫。莊淡庵所藏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對王鑒的畫法產(chǎn)生過不少影響[25]。以至于在二十年之后，當(dāng)王鑒看到王石谷為笪重光所作《仿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軸[26]時，依然不勝感慨，不但在為石谷畫所作題跋中追憶此事，而且在隨后的兩年中一再臨仿此圖，其中《仿巨然山水圖》軸與《煙浮遠(yuǎn)岫圖》軸[27]仍留存于世。
吳其貞在其《書畫記》中也著錄了莊淡庵的收藏[28]：
董北苑《風(fēng)雨歸莊圖》大絹畫一幅??此觀于莊淡庵先生吳門園上。先生諱冏生，字玉聰，武進(jìn)人。應(yīng)會先生仲子也，登丁亥進(jìn)士。長于臨池丹青，雅好古玩。家多收藏，大都得于舊內(nèi)者。??
壬辰四月二十二日，同莊淡庵、王元照觀于半塘韓古周家。古周，宗伯之子，所藏皆宗伯物，尤寶此二卷，寢食不離者數(shù)十年。右軍卷后為馬惟善總?cè)忠郧Ы鹳徣?，進(jìn)奉大內(nèi)。
王鑒在為亦老年翁藏倪瓚《自書詩稿》題跋時，回憶起在韓古洲處觀賞過王右軍的《黃庭內(nèi)景經(jīng)》，稱：“倪云林品行高潔，詩畫絕倫，在元季諸賢中推為第一。至其臨池，端楷遒美，儼似六朝風(fēng)格。余曾見韓雷陽古洲珍藏《黃庭內(nèi)景經(jīng)》，筆法如天駿騰空，白云出岫，非唐、宋名家所能仿佛。今冊中字法，宛然此經(jīng)，乃知古人學(xué)有淵源，不茍且率意。亦老年翁風(fēng)流逸俊，絕似云林。故同氣相感，苦心購求，得其詩百余首，匯成一冊，置之鄴架，薰以旃檀，供以名卉。此冊得所歸矣。余何幸衰年俗眼，得展觀竟日，惟有合掌頂禮而已。乙卯春初，婁東王鑒謹(jǐn)識?！?sup>[29]
王仲和，曾任金衢道，河南孟津人，王鐸（覺斯）胞弟，吳其貞曾在其家觀畫：“此五圖在蘇城觀于前金衢道王仲和先生之寓。??篤好古玩，所得名器多甚。人有借觀者，則盡出布于堂上，令人應(yīng)接不暇?！睂O承澤書中亦有關(guān)于王仲和居水木清華的記載[30]。順治十三年，王鑒在《仿范寬山水圖》軸〔圖五〕跋中提及在王仲和家觀所藏范寬畫之事。
〔圖五〕 清王鑒 《仿范寬山水圖》 軸
上海博物館藏
二?王鑒與好事者、古董書畫商人的交往
曾與王鑒交往的北方“好事者”中，王長安是頗為重要的一位?！巴蹰L安名永寧，為吳三桂婿。撤藩事在康熙十二年（1673），此后則王長安死矣”[31]。劉體仁的《七頌堂識小錄》中稱王長安為王額駙。此人喜好古書畫，聞有名跡不惜重金購買，惜眼力欠佳，鑒賞水平不高，收藏品中有精品，也有贗品，可謂當(dāng)時極富財(cái)力的好事者。王長安與王時敏、王鑒、王翚以及惲壽平都有往來，他即是那位在惲壽平的記載中購得京口張修羽所藏黃公望《秋山圖》軸的貴戚[32]。后因“滇黔逆作，永寧懼而先死”[33]。
王長安的收藏見于劉體仁記載的有“顏魯公《鹿脯帖》真跡在常州一舊家，今為王長安購得”，“褚河南《兒寬贊》真跡，為王長安所得。歲丁未（康熙六年，1667）見之京師”，“王額駙長安又出一玉杯?? ”[34]惲壽平見過王長安所藏燕文貴《長江圖》，“向在王長安家見燕文貴《長江圖》，其山嵐汀渚，樹林籬落，人煙樓閣，水村漁舍，帆檣舟楫，曲盡其妙。石谷取意作江岸圖致佳，千里江山收之盈尺，可謂能工遠(yuǎn)勢者矣”[35]。
當(dāng)時王長安居住在吳門拙政園，王時敏曾前往其所居的蘇州拙政園觀賞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36]，王鑒也曾有前往拙政園觀畫的記載。
吳其貞是與王鑒有所往來的古書畫商，他曾到王鑒家中觀畫，如吳其貞在著錄關(guān)仝《溪山積雪圖》絹畫一卷時稱：“此過太倉觀王元照弇園之上。”[37]吳其貞還曾與王鑒、莊淡庵一起到收藏家家中觀畫，如“（王右軍《內(nèi)景黃庭經(jīng)》小楷書一卷、宋徽宗《臨衛(wèi)賢高士圖》絹畫一幅）于壬辰四月二十二日同莊淡庵、王元照觀于半塘韓古洲家”[38]。
在明末清初的江南私家鑒藏界，出身于古董書畫商人世家的王越石是一個非常值得重視的人物。他穿插于著名鑒藏家、畫家、收藏世家以及古董商人之間，觀畫、買畫、賣畫、易畫，活動頻繁。他“目力過人”，卻又“為人狡甚”，善于作假，在王鑒的名作《夢境圖》軸的題跋中，就有關(guān)于王越石以假充真，將假王蒙《南村草堂圖》售與“閑仲叔祖”的相關(guān)記載。
而晚明著名鑒藏家張丑在《清河書畫舫》中對王越石的記載，亦印證了王鑒《夢境圖》中對王越石人品的描述，張丑在記載“越石又示云林《雨后空林生白煙》大幅”時，特附小注加以說明：“越石為人有才無行，生平專以說騙為事，詐偽百出，而頗有真見。余故誤與之游，亦雞鳴狗盜之流亞也?！?sup>[39]此外，張丑書中多次記載與越石叔侄互相觀畫的活動：“吳道子《旃檀神像》，神品上，近從吳廷所歸之王越石?！?sup>[40]“越石示吳道子《旃檀神像》”[41]。“越石舟中瞻對著色僦居城東圖，是云林絕品，為之喜而不寐”[42]?！笆侨沼忠娡踉绞ò磩e本無王越石三字）王叔明《南村草堂》一軸，紙本淺絳色，筆法清逸，脫盡畫家蹊徑，真絕品也。此圖為班彥功作”[43]。
明末的鑒賞家李日華亦與王越石交往。他在跋趙子昂正書《玄妙觀三門記》中道：“越石于天啟之元得文敏所書殿記于清溪曹起莘家。展至后段，覺語脈齟齬，深以為惑。后三年又得三門記于五茸何氏，閱之乃悟其首尾互裝。向非越石嗜古徇奇，遇即收之，則延津之合難矣。??崇禎己巳秋日，東吳李日華?！?sup>[44]
吳其貞與越石叔侄的來往更加頻繁，《書畫記》中多處記載并簡單介紹其生平：“唐宋元人小畫冊二本計(jì)四十八頁??展子虔春山游騎圖絹畫一小幀??王叔明破窗風(fēng)雨圖紙畫一卷??以上三圖觀于王越石。越石居安人，與黃黃石為姑表兄弟，系颙若親叔也。一門數(shù)代皆貨骨董，目力過人。惟越石名著天下，士庶莫不服膺。客游二十年始?xì)w，特?cái)y諸玩物訪余于怡春堂，盤桓三日而返。時壬午五月既望日?！?sup>[45]
王鑒與張先三（又名先山、見陽、應(yīng)甲）也有交往。王時敏在致石谷書札中多次提及“清河君”到其家訪購書畫，而王鑒在其中極力周旋以免真跡落入清河君之手：
弟比來窘悴亦甚，質(zhì)貨路絕，計(jì)唯舊跡可藉變易。但彼販者多，真賞者少。凡以訪購來言者，概擬丸泥封斷，畢此殘年。??昨膠東清河氏不遠(yuǎn)千里至婁，炤翁為介，于弟所藏北苑、大癡中欲拔其尤者二幀，賴炤翁極力周旋，幸不折閱。精華既去，畫苑無光，晚景更無聊。自念采集良苦，寶不啻性命。今以勢迫，割棄阿堵，用之則盡。性命一去不可復(fù)得巡回心腑，能不傖然！??[46]
清河君又譴人來問關(guān)仝真跡、大年《湖莊清夏圖》，云不惜重購。弟未忍輕棄，婉言辭之。但此跡藏之甚秘，外人何以聞之[47]？
清河君再來婁上，好尚竟成兩截。先所賞諸縑概不著眼，惟必欲得《曹娥真跡》，然所許之值不及陳生所言之半，何能輕擲也！
最后，《曹娥真跡》還是歸了“清河君”。
此清河君為何人？當(dāng)代美術(shù)史研究者蔡星儀認(rèn)為：“這位膠東清河氏即是孫承澤，他不遠(yuǎn)千里來到婁東，找到王鑒（炤翁）介紹去見王時敏，乘王時敏經(jīng)濟(jì)窘迫之際，意欲以勢將他收藏的董源、黃公望的作品中最精的兩幅低價強(qiáng)購，王鑒極力周旋才沒能到手。這里孫承澤的霸道、王鑒的人品都宛然在目前了?！?sup>[48]且不說孫承澤的人品是否如此，將膠東清河氏理解為孫承澤，實(shí)誤。所幸《曹娥真跡》現(xiàn)仍存世，藏遼寧省博物館。卷之后隔水上有一方朱文方印，印文尚可辨析，為“東海張應(yīng)甲字先三號希逸寶藏書畫印”[49]，這方印在《中國書畫家印鑒款識》亦可得到證明：“張應(yīng)甲（順治年間），字先山、希逸，山東膠州人。”[50]
吳修的《青霞館論畫絕句》中有論及此事的詩句：“賺蘭亭畫返婁東，閱百年應(yīng)愛護(hù)同。片語重題歸北苑，千秋定論重思翁。北苑賺蘭亭圖，絹細(xì)如紙，其色微有青光。向傳是巨然筆，董思翁定為北苑，題識上方。王煙客暮年書畫盡歸北燕張見陽，惟此圖與大癡陡壑密林堅(jiān)守不與。乾隆間，畢澗飛由吳門繆氏購歸婁東，復(fù)得南田、石谷二臨本，以三軸裝為一匣?！?sup>[51]
曹溶在跋趙松雪《鵲華秋色圖》卷時，提到該卷已歸膠東張先山：“卷藏金沙舊家，今歸膠州張先三。鵲華兩山有靈，故使主人涉江數(shù)千里，攫取此卷還其鄉(xiāng)也。曹溶題于雙溪舟中。”[52]
吳其貞在著錄趙松雪《鵲華秋色圖》紙畫一卷、黃大癡《秋水圖》紙畫一小幅和馬遠(yuǎn)《梅溪圖》絹畫一幅三件名畫時說：“以上三圖是張先山攜至吳門，訪余于莊家園上，觀賞終日不能釋手。先山，山東膠州人，閥閱世家。乃翁篤好書畫，廣于考究，古今記錄凡有書法名畫在江南者，命先山訪而收之。為余指教某物在某家，所獲去頗多耳。時癸卯正月十日?！?sup>[53]
王鑒與唐宇昭也有交往，并曾作題唐云客（宇昭）像贊，但此條被編入《清暉贈言》中，題目已失，不知所云，容易誤解為題贈王石谷，實(shí)際是題贈唐宇昭。今依王寶仁《婁水文征》特為指出，并錄全文于下[54]：
其性好逸，不乘車而帶笠；其志倦游，故適隴而騎牛；所未忘者，詩書之樂，遂欲效兒寬之掛角；所最明者，出處之科，亦不為寧戚之扣歌；雖令子絕藝遠(yuǎn)出乎戴嵩之上，而乃翁高致愿從乎李耳之徒。吾無以名之，強(qiáng)名之曰：古賢托跡之圖。
總之，清初畫家與鑒藏家的交往很頻繁，其中不乏有權(quán)勢的貴宦階級。對此，有學(xué)者指出：“如果僅就繪畫的范圍來看，清初的大收藏家及重要的美術(shù)贊持者幾乎全為這種人物（貴宦階級）。宋犖在其《論畫絕句》中點(diǎn)到的當(dāng)代重要鑒賞家如孫承澤（侍郎）、梁清標(biāo)（相國）、卞永譽(yù)（中丞）、高士奇（詹事）、周亮工（侍郎）、曹溶（侍郎）都是政府的高官權(quán)臣，連他自己亦是久任地方大吏，頗得皇帝的寵信，這種現(xiàn)象實(shí)在是明代時無法想象的。清時的畫家也確實(shí)與這班文化權(quán)貴有密切的來往?！?sup>[55]
這一時期的古董商與世家、收藏家、畫家、繪畫史家的交往亦相當(dāng)頻繁。比如吳其貞、王越石、張范我、張先三互相間的觀賞、買賣書畫，且從他們與姜二酋、莊淡庵、韓古洲、唐云客相往來，與畫家王鑒、藍(lán)瑛共同觀畫之中，均可看出這時民間私家書畫鑒藏風(fēng)氣的盛行與活動的頻繁。
三?鑒藏家與王鑒本人繪畫
王鑒與朋友的交游大多是圍繞著書畫展開的：朋友生日不能親自參加，作畫遙寄祝賀之情[56]；與摯友馨之分手，送畫以作紀(jì)念，因其腿腳不好，不方便常常外出游玩，特地作仿古畫冊多頁，以供其臥游[57]；好友赴任，先是與朋友一起為之餞行，飲酒賞畫，吟詩作賦[58]；后又兩人聯(lián)舟南下，蓬窗相對，出古書畫相與賞鑒[59]。
從與收藏家的往來看，王鑒時常主動到收藏者家中借觀書畫。前輩董其昌家[60]、王時敏家、同里王文恪家、蘇州拙政園王長安家[61]、白下許六岳家[62]，均曾令王鑒“時得縱觀”。他也曾在朋友署中觀畫，如袁環(huán)中得到曾為董其昌收藏的繪畫，王鑒前往其官署中觀賞，回來之后即追思畫意而作畫[63]。
一些知友了解王鑒嗜好古書畫之情，得到名品即攜帶書畫上門請其賞鑒。宋荔裳得到黃公望著名的《浮嵐暖翠》軸，欣喜之余，攜至婁東，與王鑒共同鑒賞達(dá)數(shù)日之久[64]。鑒藏家莊淡庵收得巨然佳作《煙浮遠(yuǎn)岫圖》軸[65]攜畫至王鑒處共賞。王鑒于順治六年游歷至武陵（今杭州），晚輩張公祖攜示“元四家”繪畫觀賞[66]。
當(dāng)時的鑒藏家也很看重王鑒的繪畫。王鑒曾言嘗臨董源繪畫為孫少宰取去，《臨董源溪山圖》卷跋：“余向在長安見北苑有幽微淡遠(yuǎn)之致，曾一臨之，[67]梁清標(biāo)、曹溶曾請王鑒畫《草堂圖》，雖當(dāng)時未應(yīng)，亦可從中看出他們對王鑒繪畫水平的肯定與欣賞[68]。
從現(xiàn)所知的資料來看，王鑒有部分繪畫是為生計(jì)所作商品畫。這些作品基本上是王鑒被動，求畫者主動，求畫者有些是托王鑒的好友代為求畫，更多情況下則是本人即王鑒的知友，直接向王鑒提前定制，如蘇州半塘的大千父子就是王鑒繪畫的癡愛者，也可以理解為王鑒繪畫的贊助人之一。為他們繪畫，王鑒很用心?，F(xiàn)存王鑒繪畫中，為大千父子所創(chuàng)作的繪畫不僅數(shù)量多，且質(zhì)量亦屬上乘。
康熙八年己酉（1669）新春，王鑒暫住于半塘精舍。大千為其父誕辰而向王鑒預(yù)先定制巨幅十二條屏。完成后，王鑒在畫上題曰：“己酉新春，寓半塘精舍，大千道兄過訪，以尊翁公濟(jì)先生六十華誕在癸丑（康熙十二年，1673）小春，預(yù)出絹素索余拙筆，為時歲華封之祝。特仿古十二幀以應(yīng)之。婁東王鑒?！?sup>[69]竟然提前四年就預(yù)約，從中可見王鑒不輕易為人繪畫的事實(shí)，這也是現(xiàn)存王鑒繪畫數(shù)量少的原因之一。而王鑒為之所作繪畫非常用心，為現(xiàn)存王鑒繪畫的精品之一，該畫現(xiàn)藏南京博物院。并且，到了大千父誕辰時，王鑒又特意作畫贈之。上海博物館藏有王鑒為濟(jì)老作《仿趙孟頫山水》。扇頁畫上自題：“癸丑冬日，仿趙文敏筆，祝濟(jì)老親翁大壽。王鑒?！?sup>[70]
同年初夏，王鑒又至蘇州半塘。大千父子再次向王鑒求畫，大千之父公濟(jì)求得王鑒所作《清溪漁隱圖》扇冊十六開。王鑒題跋：“己酉初夏，仿趙文敏清溪漁隱，似公濟(jì)老親翁。王鑒。”[71]
大千本人請王鑒繪制《仿古巨冊》十六開。陸時化道：“宣德紙本，水墨。珍藏如新，皆杰作?！?sup>[72]王鑒題跋：“今夏避暑于半塘，禪室大千道兄出箋索拙筆，淹留兩月，始得小景數(shù)幀。雖有志仿古，竟未能夢見萬一，恃大老知愛，自為我藏拙也。己酉九秋，婁水王鑒識?！碑嬛兴聝?nèi)容除了董巨、元四家繪畫以外，尚有范寬、米氏云山、燕文貴、鄭僖、許道寧、曹云西、趙文敏諸家。
朋友求王鑒為某人而作畫，也是王鑒所作商品畫的一種形式。有祝壽者，如孚翁求其為扆老六十初度而作，“乙丑夏五月，孚翁囑筆奉祝扆老年翁六秩初度。王鑒”〔圖六〕?！扒锕馑耍瑧蚺P墨，漫師其法，不求形似也。友人索贈石倩詞兄文壽。已亥秋仲，王鑒”[73]。
〔圖六〕 清王鑒 《青綠山水》 軸
康熙十四年（1675）作? 上海博物館藏
個別求畫人會對繪畫內(nèi)容提出具體要求，請王鑒為其臨摹某件具體作品，如王鑒曾為同里張王治（敉庵）臨摹王時敏藏沈周繪畫，王時敏題云：“此圖舊藏練川給諫玉海李公家，董宗伯?dāng)?shù)向余稱為白石翁生平杰作。余遂從次君彝仲購之，珍襲已三十年。丙申初夏，敉庵大諫借觀，屬湘碧郡伯臨摹副本，筆光墨采，咄咄逼真，百余年后復(fù)睹石翁化身示現(xiàn)，亦一奇也，展玩不覺叫絕。”[74]
大部分的求畫者則無太多的具體限制與要求，所求多為王鑒最擅長的內(nèi)容，只是“求其仿古”，而王鑒則有時依據(jù)求畫者的愛好而決定所畫的具體內(nèi)容。如“穆如社兄喜黃大癡繪畫，故仿黃縮本以贈之”。王鑒康熙元年曾于重陽后三日（農(nóng)歷九月）、嘉平（農(nóng)歷十二月）先后兩次為穆如作仿古畫冊。其一為《仿宋元山水》十開〔圖七〕，紙本，高一尺三寸，闊一尺二分，題云：“宋元大家皆從右丞正脈，故南宗獨(dú)盛，然知之者不易。穆如社兄具千金法眼，雅深筆墨之癖。屬余仿古，不揣愚陋，勉以十幀應(yīng)之，不禁小巫氣索矣。壬寅重陽后三日，弟鑒?！?sup>[75]三月后，又為穆如作仿黃公望縮本冊，紙本水墨，高六寸六分，闊四寸四分，王鑒自題：“元季大家皆宗董巨，各有所得。梅道人得其勢；王叔明得其厚；倪元鎮(zhèn)得其韻；黃子久得其神。然子久風(fēng)格尤妙，真跡亦不易見，惟華亭董文敏及吾婁王奉常收藏，一一如天球拱璧，余何幸皆得縱觀。但云煙過眼不復(fù)記憶，有負(fù)奇遘，如《浮嵐暖翠》、《夏山》、《沙磧》，為子久生平得意之作，更為筆墨至寶，時形諸夢寐，穆如社兄出此冊索畫，因見其雅好子久，遂追思所見，漫仿十幀請正。不識虎賁，得似中郎否？幸有以教之。壬寅嘉平，婁東社弟王鑒識?！?sup>[76]
〔圖七〕 清王鑒 《仿宋元山水》 十開
故宮博物院藏
穆如其人雖無太多資料可考，但從王鑒多次為之作畫的情況來看，他們是好朋友。穆如非常喜愛王鑒的繪畫，可以說是又一位具有一定西方贊助人意義的王鑒繪畫愛好者。
［作者為故宮博物院副院長］
（責(zé)任編輯：盛?潔）
[1]啟功：《啟功叢稿》頁304，中華書局，1981年。
[2]（清）顧復(fù)：《平生壯觀》卷二，頁58，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2年。
[3]王鑒《仿黃公望陡壑密林圖》，故宮博物院藏，詳見王鑒畫跋。
[4]王鑒《仿云林幽澗寒松圖》軸，順治十八年辛丑（1661）冬十二月，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
[5]均見（明）張丑：《清河書畫舫》，《中國書畫全書》第四冊，頁187，上海書畫出版社，1992年。
[6]（清）張庚：《國朝畫征錄》卷后明人附錄，見于安瀾《畫史叢書》三，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3年。
[7]王鑒《仿巨然真跡圖》，（清）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六，《中國書畫全書》第八冊。
[8]王鑒《仿董源山水卷》，順治十六年已亥（1659）秋仲。黃君璧《白云堂藏畫》卷上，頁140，臺北：國泰美術(shù)館，1981年。
[9]王鑒《溪山深秀圖》軸，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10]康熙七年戊申（1668），私人藏畫。見鄭威：《王鑒年譜》，《朵云》1989年第3期，頁107。
[11]王鑒《仿古巨冊》，紙本水墨，康熙八年。著錄于前揭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六，頁1160。
[12]王鑒《溪山蕭寺圖軸》，紙本水墨，藏處不詳，順治十八年辛丑（1661）。著錄于（清）裴景福：《壯陶閣書畫錄》卷一三，中華書局，1937年。按：徐六岳一作許六岳。
[13]王鐘翰：《清史列傳》卷七九，中華書局，1987年。
[14]劉淼：《孫承澤及其著述》，《典籍與文物》1995年第3期，頁18－24。
[15]謝正光：《清初詩文與士人交游考》頁348，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
[16]（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一三，子部藝術(shù)類二，頁968，中華書局，1983年。
[17]繆荃孫：《云自在龕隨筆》頁30，商務(wù)印書館，1958年。
[18]（清）陶元藻：《越畫見聞》卷上，黃賓虹、鄧實(shí)：《美術(shù)叢書》第二冊，頁1582，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
[19]（清）孫承澤：《庚子銷夏記》卷三，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20]（清）劉體仁：《七頌堂識小錄》，見《美術(shù)叢書》第一冊，頁58。
[21]（清）王寶仁：《婁水文征》卷三九，道光十二年（1832）刻本。
[22]鄭威《王鑒年譜》為“王志不”，實(shí)誤。參見前揭鄭威《王鑒年譜》，頁98。
[23]王鑒《仿王蒙山水圖》軸，紙本墨筆，縱93.3厘米，橫40.8厘米，故宮博物院藏，順治十三年丙申（1656）。王鑒自題：“丙申春初，仿叔明筆于定慧禪寺。王鑒。”鈐“玄照”白方。張學(xué)曾題跋于詩堂。鈐引首“廣漢”朱長方，款下“張學(xué)曾印”朱方、“爾唯”白方。著錄于龐元濟(jì)：《虛齋名畫錄》卷六，清宣統(tǒng)烏程龐氏上?？瘫?；《王鑒精品集》圖八，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99年。
[24]前揭張庚《國朝畫征錄》卷上。
[25]順治年間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尚為莊淡庵收藏，可見于王鑒為王翚《仿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軸跋。
[26]1672年作，美國Morse夫婦藏畫，見Roderick Whitfield（韋陀） and Wen Fong（方聞）, In Pursuit of Antiquity（趨古）: Chinese Paintings of Ming and Ch'ing Dynasties from the Collection of Mr. and Mrs. Earl Morse, Princeton, N.J.: The Art Museum, Princeton University. 1969. p.117.
[27]1674年作，重慶市博物館藏，絹本墨筆。
[28]（清）吳其貞：《書畫記》卷三，頁246、250，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3年。壬辰為順治九年（1652），此次所觀二卷為王右軍《內(nèi)景黃庭經(jīng)小楷書》一卷，宋徽宗《臨衛(wèi)協(xié)高士圖》絹畫一幅。
[29]王鑒跋倪瓚《自書詩稿》，《石渠寶笈三編》延春閣十五。有關(guān)韓世能、韓逢禧與韓古洲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韓古洲家所藏，王鑒在書畫題跋中亦有記載。韓古洲為明朝著名收藏家韓世能之孫，韓逢禧之子。韓世能（明隆慶－萬歷），號存良、敬堂，江蘇蘇州人，有《云東拾草》?？钣⒁姟吨袊鴷嫾矣¤b款識》頁1513，文物出版社，1987年；韓逢禧（明萬歷六年－清順治十年后，1578－1653后）號朝延、半山老人，江蘇蘇州人，世能子。收藏印有“家在虎丘半塘之間”（前揭《中國書畫家印鑒款識》，頁1515）。顧復(fù)在記載展子虔《春游圖》（即《游春圖》）時也證實(shí)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郡中韓宗伯所藏，其子古周太守寶愛而不輕出示人。庚子春仲四日，得請觀焉。”見前揭顧復(fù)《平生壯觀》卷六，頁12。按：韓古洲一作韓古周。
[30]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三，頁290；前揭孫承澤《庚子銷夏記》卷二、卷一一。
[31]前揭啟功《啟功叢稿》，頁304。
[32]惲壽平有《記秋山圖始末》手稿，上海博物館藏。
[33]（清）阮葵生：《茶余客話》卷八，轉(zhuǎn)引自前揭啟功《啟功叢稿》，頁304。
[34]以上見前揭劉體仁《七頌堂識小錄》，頁57－58。
[35]（清）惲壽平：《南田畫跋》卷二，《美術(shù)叢書》第三冊，頁2428。
[36]“跋石谷《臨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清）王時敏：《王奉常書畫題跋》頁79，宣統(tǒng)二年（1910）甌缽羅室刻本。
[37]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四，頁377。
[38]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三，頁250。
[39]前揭張丑《清河書畫舫》，頁355。
[40]前揭張丑《清河書畫舫》，頁396。
[41]前揭張丑《清河書畫舫》，頁396。
[42]前揭張丑《清河書畫舫》，頁354。
[43]前揭張丑《清河書畫舫》，頁400。
[44]前揭張丑《清河書畫舫》，頁402。
[45]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二，頁193。
[46]（清）王翚：《清暉閣贈貽尺牘》卷上，頁二。
[47]前揭王翚《清暉閣贈貽尺牘》卷上，頁五。
[48]見蔡星儀：《王鑒》，載《中國歷代畫家大觀·清（上）》頁190，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98年。
[49]見《晉唐宋元書畫國寶特集》，上海書畫出版社，2002年。
[50]前揭《中國書畫家印鑒款識》下冊，頁1005－1006。
[51]（清）吳修：《青霞館論畫絕句》，見《美術(shù)叢書》第二冊，頁1046。
[52]曹溶題趙松雪《鵲華秋色圖》卷。
[53]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五，頁474。此外書中還有其他關(guān)于張先三的藏畫的記錄，如錢舜舉《半山桃花圖》紙畫一小卷、錢舜舉《春山游騎圖》紙畫一幅、小李將軍《龍舟圖》絹畫一卷，“以上三圖觀于張先三吳門寓。時癸卯正月二十日”。見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五，頁476；顏魯公《劉中使帖》“明季已入石矣。余后游姑蘇再觀于曹秋岳先生寓，而翼明題識已為人汰去。過嘉禾姚水翁又得觀之。今屬之山東張先生矣。”因吳書六卷，按時間順序排列，此條雖未有明確的紀(jì)年，但在書中排在乙亥十二月六日之前，故顏真卿《劉中使帖》在張先三手中的時間應(yīng)也在乙亥十二月六日前。見前揭吳其貞《書畫記》卷一，頁58。
[54]前揭王寶仁《婁水文征》卷三九，頁22。
[55]石守謙：《石濤、王原祁合作〈蘭竹圖〉的問題》，見《清初四王畫派研究論文集》頁775，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年。
[56]王鑒為彥博作《云壑松陰圖》軸。
[57]王鑒為馨之作《仿古山水冊》。
[58]前揭劉體仁《七頌堂識小錄》。
[59]王鑒《仿惠崇花溪漁隱圖》扇跋，故宮博物院藏。
[60]王鑒《關(guān)山秋霽圖》軸，康熙九年，廣州市美術(shù)館藏。
[61]王鑒《溪亭山色圖》軸跋，故宮博物院藏。
[62]王鑒《溪山蕭寺圖》軸跋，順治十八年。
[63]王鑒《仿董源山水》卷跋。
[64]王鑒《浮嵐暖翠圖》軸跋，康熙十三年，南京博物院藏。
[65]見王翚《仿巨然煙浮遠(yuǎn)岫圖軸》上王鑒跋語，前揭Roderick Whitfield and Wen Fong, In Pursuit of Antiquity, P.117
[66]王鑒《四家靈氣圖》軸，故宮博物院藏。
[67]王鑒《仿北苑溪山圖》軸，絹本水墨，高四尺七寸六分，闊一尺七寸四分，藏處不詳，順治十六年己亥秋仲（1659）。著錄于前揭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六；徐邦達(dá)：《歷代流傳書畫作品編年表》頁130，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3年；前揭鄭威《王鑒年譜》，頁100。
[68]王鑒《夢境圖》軸題跋，故宮博物院藏。
[69]王鑒為大千之尊翁公濟(jì)六十華誕《仿古山水圖十二屏》，上海博物館藏，康熙八年已酉新春（1669）。著錄于《中國名畫集》第五冊；《中國古代書畫目錄》第三冊，頁59，文物出版社，1997年。
[70]王鑒為公濟(jì)誕辰所作繪畫，紙本設(shè)色，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冬日，時年七十六歲。著錄于前揭鄭威《王鑒年譜》，頁112。
[71]王鑒為公濟(jì)作《清溪漁隱圖扇》冊十六開，紙本設(shè)色，縱29.14厘米，橫51.76厘米，上海博物館藏，康熙八年已酉（1669）初夏。著錄于《清朝書畫譜》頁6；《名人書畫集》第十三冊；《中國古代書畫目錄》第三冊，頁59。
[72]前揭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六。
[73]王鑒《仿北苑溪山圖》軸，前揭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六。
[74]見王鑒《臨石田長幅》王時敏跋，前揭王時敏《王奉常書畫題跋》卷上，頁21。
[75]王鑒《仿宋元山水冊》，康熙元年壬寅（1662）重陽后三日，故宮博物院藏。著錄于（清）關(guān)冕鈞：《三秋閣書畫錄》卷上；《中國古代書畫目錄》第二冊，頁83；前揭徐邦達(dá)《歷代流傳書畫作品編年表》，頁130。
[76]藏處不詳，康熙元年壬寅（1662）嘉平，時年六十五歲。著錄于前揭陸時化《吳越所見書畫錄》卷六；前揭徐邦達(dá)《歷代流傳書畫作品編年表》，頁131。
文章由作者授權(quán)。
此為趙國英《畫家與收藏家：王鑒與南北鑒藏界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全文，原文刊載于《故宮博物院院刊》2020年第1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