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燈光有些昏暗,在北方的寒夜里它們似乎也畏懼過分的袒露會讓身體的溫度流失得更快,于是便小心翼翼地留起幾分熱烈,藏在心底。晚自習(xí)的時間還沒有到,教室里卻幾乎沒有空位,每個人都神色黯淡地讀寫著,毫不掩飾自己青春的疲憊——高三補習(xí)班,聽起來就讓人感到無比壓抑的一個悲涼存在,兀自蜷縮在學(xué)校教學(xué)樓的一個角落里,呼吸沉重。
門口處傳來一陣響動,恍惚間好像又有哪個同學(xué)來了,她從書山題海中抬起頭不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可是只這一眼,她便僵在了那里——是他!他今年夏天已經(jīng)考上了大學(xué),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她強迫自己混沌的大腦使勁轉(zhuǎn)了轉(zhuǎn)才想起,哦,一定是他放了寒假,特意來這里看正在補習(xí)的老同學(xué)。
她趕緊低下頭,藏在桌上那一摞書的后面,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好像是穿了一件卡其色的薄棉夾克,在北方的寒冷天氣中顯得格外單薄,然,卻更突顯了他那一貫沉靜儒雅的氣質(zhì)是多么地與眾不同。而此時的她,則是穿著厚重的棉襖,灰暗,臃腫,丑陋,再配上她剛剛剪短的有些亂糟糟的頭發(fā),簡直就像一只圓滾而呆傻的小熊。
隱約間,教室中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熱烈地同他們攀談著什么,可是藏在書堆后面的她卻明顯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教室中游離,只為找到她。
她頭埋得更低,幾乎挨到了桌面,就差找個地縫鉆進去,甚至,她還刻意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個粗重的喘氣都會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可是,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她,他向她的座位走來,波瀾不驚的面容掩不住他眼底的熱烈——她聽見他的腳步聲,一步,兩步,每一步似乎都跨越了千年時空,踩在了她的心底,她緊張得大汗淋漓起來,兩只手不由得攥成拳狀,連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的肉里都渾然不知。
這一刻,彷佛是世界末日,一切都靜止下來,只為讓塵埃里的她顯露在他的面前,無處藏匿。她突然很想哭,因為緊張、窘迫、無奈和自卑。
“你,能跟我出來一下嗎?”他開口說話,聲音依然似從前那樣清朗好聽。
“好……”她生硬地從喉嚨里擠出這樣一個字,機械而木訥,隨后卻又驚覺冥冥中她好像一直在等他的這句話。
他轉(zhuǎn)身走出了教室,步伐從容,而她則是遠遠地跟在后面,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她不敢想象同學(xué)們會將怎樣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并伴隨著怎樣的竊竊私語,她只想逃出教室,似乎是一旦逃出這里,他和身后的一切都將消失不見,她就會擁有暢快呼吸的自由。
不知走了多久,他和她終于站在了教學(xué)樓外。
寒風(fēng)張牙舞爪地撲過來,黯淡了窗口的燈光,在朦朧的冷月光輝里,他的臉看起來有幾分模糊。她下意識地靠在了墻角,這里的地勢微微有些高,這就使得面前高高的他看起來沒那么讓人具有壓抑感。
長久的靜默,唯有風(fēng)在耳旁發(fā)出呼呼的響動,并且不依不饒地將徹骨的寒意送進他和她的衣內(nèi)。
說什么呢,說什么呢,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喪失了言語的能力,只能期待著距離自己一米之遙的他能說些什么,好讓無盡的沉寂和尷尬結(jié)束……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際,他卻突然上前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而他的手亦是冷的,唯有掌心里的那一點溫度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忐忑。
“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嗎?”他說了一句話,卻是隨風(fēng)飄散。
“還像以前那樣?”她在心里反復(fù)默念,她和他以前有過故事嗎,她怎么一點都不記得了?詫異間,她抬頭看他,清冷的月光乘機勾勒出他的輪廓——一個清瘦儒雅的大男孩兒,就這樣觸手可及。
然而未及她多想,他便突然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輕柔而冰涼的一吻……
她一驚,驀然醒來,原來那耳熱心慌的一幕只不過是夢中場景。此時,窗外已是淡淡的晨曦,現(xiàn)實的光亮驅(qū)走了夢中的黑暗,卻無法稀釋她心中濃濃的悲涼。無比惆悵間,她抬手輕輕觸了一下唇,竟是微微的涼,彷佛那冷而柔的吻還停留在那里,企圖喚醒北方寒夜里的那一點溫情。
她起身,穿衣,下床,趿著拖鞋匆匆奔到廚房去打開煤氣燒水,為家人準(zhǔn)備早餐。
灶上藍色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親昵地舔著鍋底,毫不掩飾心底的熱情,與此同時,淡淡的暖意溢滿了廚房,讓她身體的感知迅速恢復(fù)起來,她忍不住做了幾個簡單的動作來舒展身體,可是,有誰知道,她的心卻依然飄搖在那個夢中的北方寒夜里,遲遲不愿意醒來……
清晰記得她和他的初識,是在上高中的第一天,語文課上,老師叫了一個男同學(xué)來朗讀課文——那個男同學(xué)的聲音很特別,清朗動聽,彷佛有著天然的魔力能讓人心剎那平靜。她就那么一回頭,看見了一個略顯羸弱的少年,瘦削的臉上有著一種同齡人無法具備的沉靜、儒雅、淡然、自信。后來,她還聽說,這個男生可不一般,有著良好的家世,并且初升高考試全年級第一。好像就那么一下子,他便在她的心中盤根錯節(jié),無法觸摸,正如他是她在現(xiàn)實中的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
高一期末分文理班,教語文的班主任帶的是理科班,不希望她走,因為他一直認(rèn)為她有寫作的天賦,并決心要培養(yǎng)她??墒?,相比較枯燥無味的數(shù)字和公式,她更喜歡文史哲的溫情和邏輯,于是她毅然選擇了學(xué)文,其實,更重要的是,那個優(yōu)秀的少年選擇了學(xué)文。
這樣,高二的時候,他和她又分在了同一個班。
他的成績還是那樣好,笨笨的她一路努力追趕,他們的名字也很難在學(xué)習(xí)的排名次序上挨在一起。只是有那么一次,是歷史知識競賽,她得了第一名,他得了第二名,他們的名字終于挨在了一起,可是,在同去辦公室領(lǐng)獎品的時候,她卻不敢同他多呆半秒,拿到獎品后,她幾乎是一路小跑逃回了教室,生怕他會盯著自己的背影看。
也是在那一年,體育委員生病請假,由他這個學(xué)生會主席來暫且替代。如此一來,她最討厭的間操和體育課也變得有幾分令人期待起來,因為他必須站在隊伍的前面,而她便可以那么公然地望著他的背影,無所畏懼。
臨近寒假,學(xué)校組織了冬季越野賽,各班都有一定的名額。眾所周知,在寒冬臘月里跑上幾千米,是一件多么可怕的苦差事,所以幾乎沒有人愿意主動報名,特別是女生組這邊。那幾天,他很焦急無奈,怕完不成老師交給他的任務(wù),男生倒還好說,誰的名字被寫上了也就寫上了,無所謂,而女生就不是了,被寫上名字的十萬個不情愿,去醫(yī)院開什么證明的,去找老師把自己名字劃掉的,甚至還有的直接跑到他面前,軟磨硬泡,撒嬌哭鼻子的……此時,她站出來,淡淡地對他說道:“把我的名字寫上吧,算我一個?!?br> 那一次的冬季越野賽,令她至今記憶猶新——那天,她忘記了自己是一個身體瘦弱的女孩兒,也忘記了自己的例假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她只記得在漫長的跑道上,她幾度差點昏厥,可是想到不能讓他失望,她還是咬牙堅持下去……幾千米的距離跑下來,她雙腿僵直,意識模糊,倒在地上,淚流不止,可是她還是告誡自己不要哭出聲來,以免被他聽到。說實話,那一刻她累到后悔自己的莽撞,可是后來當(dāng)他把學(xué)校頒發(fā)的紀(jì)念品第一個送到她的面前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高三那一年,學(xué)習(xí)緊張,卻還是有一幫不學(xué)習(xí)的調(diào)皮男生給班上的女生評定相貌等級?!八拇竺琅钡拿柵c她是萬萬聯(lián)系不上的,因為那時的她真的不懂得打扮自己,整天土里土氣的,還性格木訥毫無生氣。但是依然有人提議,送給她一個“小公主”的綽號,理由是她有幾分嫻靜純真的可愛,自然也有人反對,說她的氣質(zhì)和公主相差十萬八千里。可是那個不屑于參加此類評選的他卻對那幫調(diào)皮男生們說:XX,她是一個很有內(nèi)秀的女孩兒。言外之意,她是擔(dān)當(dāng)?shù)闷疬@個綽號的。因為他的優(yōu)秀,同學(xué)們都是很敬重他的,這樣一來,“小公主”的稱號便成了她的代名詞,一直到高中畢業(yè)后的很多年,還有人這樣叫她。
他的那句話,她會永遠記得,因為它讓她的心在風(fēng)華正茂的年華里狠狠地暖了一下,并且從自卑的塵埃里悄悄開出一朵幽香的花來。那么,他是不是也有一些欣賞她呢,無數(shù)個夜里,她暗暗想道。
臨近高考,他生了一場大病,很長時間沒來上學(xué),她很擔(dān)心卻也無奈,只是每天在日記里暗暗寫下鼓勵他的話,希望他早日出現(xiàn)。當(dāng)他終于能上學(xué)來時,她內(nèi)心欣喜萬分卻習(xí)慣了表面上的不動聲色,她很想寫一張字條告訴他:你永遠是最優(yōu)秀的,不要著急,你一定會趕上來的??墒?,她又怎么敢寫呢,單這個大膽的想法已經(jīng)讓她心跳不已,又怎敢付諸實踐?
事實證明,她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歷經(jīng)一次不太理想的摸底考試后,他的成績很快趕了上來,并最終在高考時順利地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xué)。而她則是失意了,她報考的那所大學(xué)是在離他所在大學(xué)很近的一座城市里,只是,她沒有被錄取,錄取她的是一座距離他很遙遠很遙遠的大學(xué)。本來她想,如果她考上了那所大學(xué),她就會給他寫信,可是無情的現(xiàn)實卻讓她的計劃徹底破產(chǎn)。傷心,不甘心,讓她毅然決定去復(fù)讀,準(zhǔn)備在第二年去考取那所距離他很近的大學(xué)。
那年,那天,總是那么巧,她去補習(xí)班報到的路上偏偏遇上了啟程去南方上大學(xué)的他,邂逅是那么的沒有美感,他由他的父母陪同著,不敢過來同她說話,而她更不敢以復(fù)讀生的身份主動上前同他這個重點大學(xué)的學(xué)生搭腔。于是,她和他默默地對視了一下,便匆匆挪開彼此的目光——走出很遠很遠,她才敢回頭,看著他的背影最終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突然間,一種從未有過的疼痛貫穿了她的心臟,讓她無法呼吸,而那一刻的北方夏日竟然刮起隱隱的風(fēng)沙,吹得她的眼睛澀澀的腫脹。
也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愛上了那些纏綿的歌曲,突然體會到了那些纏綿背后的隱痛——漫天風(fēng)沙里,望著你遠去,我已經(jīng)悲傷得不能自己,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窮水盡,一生和你相依……
其實,那一面并不是她和他的終結(jié)。
也是在那一年的寒假,他的表姐非得拽上她一同去他的家里取東西,她本不想去,可是他的表姐和她在平日里是很不錯的朋友,便也無法拒絕,況且她已小心翼翼地打探出他還沒有放假回家。誰知,那一天,他卻提前到了家,看著滿身疲憊卻依然神采奕奕的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跟他說了些什么,只記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他一直是個性格沉靜的人,卻也心思細膩,見她窘迫,他便挑起話題同她說話,說他在南方的種種見聞和他不小心鬧出的笑話,直至她放松下來,素淡的臉上浮現(xiàn)出盈盈的笑意。談話間,她暗暗觀察了他的側(cè)影——看得出,他更加儒雅了,甚至有了些許成熟的氣質(zhì)??墒牵谒难劾?,她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傻傻的,笨笨的,像只丑小鴨?
相聚總是太短,不覺間他們已經(jīng)談了一上午,中午臨近,他的母親留她吃飯,她卻堅決不肯答應(yīng),其實,她又怎敢答應(yīng),只怕和他在一起吃飯,她緊張得連筷子都拿不住吧。
于是,告別,他送她到家門外。她依然是走出好久才敢回頭,遠遠地,她看見他還站在那里,似乎有幾分黯然。無由來地,她的鼻子一酸,可心底卻有些微微的欣喜,也許,他真的有那么一點在乎她吧。
第二年的高考,因為家中的一些變故,她和那所理想的大學(xué)再次失之交臂,父母知道她已經(jīng)盡力,沒有責(zé)怪,只是有朋友替她惋惜,早知復(fù)讀一年也是這樣的結(jié)果,還不如第一年就去讀那所考上的大學(xué)。她無語,也不哭,默默地賣掉了高中時代所有的筆記和課本,只留下了那一本本厚厚的日記,她撫摸著它們,卻不敢打開,其實又何須打開,那些懵懂的篇章啊,字字都與他有關(guān),字字都鐫刻在她的心底,永生不忘。
那么,就這樣吧,她和他注定無緣,注定敗給南北千萬里的距離。
大一那年,她幾乎半年不和家人和朋友聯(lián)系,也不參加學(xué)校里的任何文娛活動,甚至連上街買生活必需品都懶得去,她只是每天晚上帶著耳塞,一遍遍地聽著孟庭葦傷感的歌曲淚流滿面。
大二那年,她接受了一個男孩子的追求,戀情不到兩個月便難以繼續(xù),一個電話,她和他便分了手,兩不牽念。后來她才想起自己為什么會接受那個男孩子的追求,只因為他和那個他外貌上有那么幾分相似,然,這個男孩兒又怎能同他相比呢,他的儒雅,沉靜,淡然,自信,這個世上,無人能及。
也曾有過去的同學(xué)看出些端倪,故意組織高中時代的同學(xué)會讓她和他去,甚至還給她留下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只是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jīng)毫無意義,因為她聽說,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美麗溫柔的南方女朋友,他們感情篤深。于是,同學(xué)會她從來不去參加,而他的聯(lián)系方式也只是被她寫在紙條上,夾在日記本里,靜靜地,不去觸動。
后來的后來,她畢業(yè)、工作、結(jié)婚、生子,一切都在既定的軌道上有條不紊地進行,同他再無任何交集。只是在結(jié)婚的前一天,她翻出了那張記著他聯(lián)系方式的紙條,撕碎,從窗口扔了出去,一陣風(fēng)吹過,那些細小的紙屑便和陳年往事一起被吹散。
可是,在她的心底依然會有些許不可告人的幻想吧:
——在披上潔白婚紗的那一刻,在與新郎牽手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對面站立的那個人是他,她會不會也像電視里演的那樣,激動地留下欣喜的淚水?
——婚后的吵吵鬧鬧中,她也會想,如果她和他生活在一起,他的沉穩(wěn)和儒雅會不會讓她發(fā)不起脾氣來,而依然是那個嫻靜純真的小淑女,連說話都輕聲細語?
——兒子出生后,她望著孩子稚嫩的小臉,欣慰地笑著,卻依然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劃過,如果,孩子的父親是他,會不會這個小寶寶長大后也是一個儒雅、優(yōu)秀的孩子?
……
然,點點滴滴的片段也只是想,現(xiàn)實的舒適安穩(wěn)和一個遙遠的念想,孰輕孰重,世人皆知——她不是一個理性到骨髓的人,卻也并非一個感性到忘乎所以的女子,她懂得珍惜身邊的一切,懂得經(jīng)營好平凡平淡的生活。
也是在婚后的某一年吧,她去一座城市參加培訓(xùn),竟然從朋友的口中得知他也在那個城市,而且已生活工作多年。聽到這個消息,心里還是有微微的震驚,只是當(dāng)朋友提出把他也請來,讓老同學(xué)們聚一聚時,她婉言拒絕了——見一面,又有什么必要呢,一切都已經(jīng)停留在那段青春歲月里,無力前行。況且,就讓那個沉靜儒雅的男孩兒在記憶里繼續(xù)存在吧,她不想在現(xiàn)實中見到一個圓滑世故的都市男人,即使他很成功。
只是,在那一天的深夜時分,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無眠。于是,她披衣下床,走上了那個城市一望無盡的街道,在閃爍的霓虹里想象著他行走在這座城市的樣子,并試圖在夏夜微涼的空氣里捕捉到他遺留下來的淡淡的氣息。只是,人來人往,車來車往,彷佛在嘲笑她的憨傻,一座城市怎么會保留下一個人的氣息呢,它只會把各種味道摻雜在一起,給你制造無與倫比的陌生感覺。
即使如此,那個城市還是在她的心目中有些特殊起來,它的天氣,它的故事,都會讓她不經(jīng)意地去關(guān)心一下,只是,這種關(guān)心是如此淡淡,彷佛一個轉(zhuǎn)身便已是千山萬水。
逝水流年,就這樣波瀾不驚,只是偶爾他還會出現(xiàn)在她月色下的清夢里,要么是她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悲傷無奈,要么是他千里迢迢地來尋她讓她窘迫無措。于是,在夢里,她和他愛過,傷過,相聚過,分離過,只是從來未曾遺忘過。
終于有一天,她重新提起停輟多年的筆,開始寫作,那些變幻的文字,那些經(jīng)年的疼痛,與他有關(guān)還是無關(guān),她自己也說不清,只是虔誠地寫著,再也不會放棄。而在她那個虛幻的世界里,她時而年輕,時而蒼老,時而深愛,時而痛恨,時而糾結(jié),時而淡然,她用她的方式來詮釋自己生命的豐富多彩,唯獨不知道他是否已經(jīng)來過。
也許,他早已是她的讀者,讀過她的文字,為之不屑或者感動。
也許,他早已是她虛擬世界里的朋友,只是彼此不知道他們曾經(jīng)相識。
也許,他也是一直在尋找她,卻不知那些形形色色的篇章,哪一個與她有關(guān)。
也許,他永遠不會深入虛擬,永遠不會想起一只丑小鴨,永遠不會喜歡那些天馬行空的文字。
也許,他和她根本就沒有也許。
……
鍋里的水已經(jīng)開了很久了,她卻遲遲沒有發(fā)覺,那些小水花擁擠著,翻滾著,叫囂著,在她漠然的目光中升騰成白色的霧氣,裊裊飄起,它們飄啊飄,飄到了那個夢中的北方寒夜,遇冷凝聚,于是,一片片晶瑩剔透的雪花盛開在墨色的天際,只為用盡自己的溫柔來呵護那顆如琉璃般易碎的心。
恍惚間,小雪花們在喃喃低語——在那段青蔥歲月里,你,有沒有,有沒有那么一點點,一點點,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