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言、斷章取義之辭、牽強附會之說,僅供笑玩。
解析“三春”看《紅樓夢》明暗線。
《紅樓夢》中多次提到“三春”,尤以第五回十二釵判詞以及紅樓十二曲為主?!叭骸币约竟?jié)看為初春、仲春、暮春,但照應書中人物,元、迎、探、惜是四姐妹,數(shù)目不對,又秦可卿死時給王熙鳳托夢說道:“三春去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這里這個“三春”更令人費解,“三春”究竟是指的什么?在四姐妹們到底是指哪三個,似乎用在這里都說不過去,因此劉心武先生在其對秦可卿的考證文章中提出這里的“三春”不是指人,而是指時間,也就是說“三春”指三個春天,劉心武這個解釋是按照乾隆初年曹家第二次被抄家以及前太子之子設立小朝廷被查抄等事件的時間來的,似乎說得通,但曹家二次抄家論目前仍無史料可佐證,而這個時間的說法也無法解釋元春判詞里“三春爭及初春景”,以及惜春的判詞“堪破三春景不長”。元春判詞里的“三春”如果是指時間的話,初春是包含在三年之內(nèi)的,后面再提“三春”就犯重了,而惜春想出家的念頭是由來已久,不單單是三年變故的原因,因此我認為,“三春”應該是指人物。
但賈府中元、迎、探、惜四春,“三春”到底指誰?
“三春爭及初春景”里的“三春”好象是說迎、探、惜三姐妹,后面惜春的判詞“堪破三春景不長”里的“三春”又是說元、迎、探三姐妹,這就使得“三春”的含義變得搖擺不定,所以“三春”指幾個姐妹也就不通,那么到底“三春”應該如何理解呢?
回頭再看十二釵判詞的順序。第一首是: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玉帶林中掛,金簪雪里埋。這首判詞當然是指黛玉寶釵,〈紅樓夢〉主旨是在談情,因此把黛釵放在首位,也就是說全書的明線是“情”,這個“情”是發(fā)生在賈府,隨著賈府的衰敗而最終成為悲劇,那么賈府的衰敗過程就成了故事發(fā)展的背景,也就是暗線。
判詞的第二首就是寫的元春:二十年來辯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關(guān)于元春的判詞準確的含義眾說不一,暫且留到后面再說。從判詞的順序看,“情”放在首位,緊接著便是賈府的政治靠山元妃,元妃的命運牽動這整個賈府乃至四大家族,這是暗線的主導。
第三首就成了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探春派在十二釵第四位(第一首寫了黛釵兩人)似乎有點牽強,因為以書中的筆墨多少看,探春都應該在王熙鳳和湘云之后,但卻安排在元春之后,探春在書中也無關(guān)“情”字,而探春之后即是湘云和妙玉,湘云與賈府的關(guān)系算起來比釵黛要遠,只能算客居,妙玉就更不用說,根本是外人,妙玉之下則是迎春、惜春這兩位小姐,然后是鳳姐、李氏、可卿這三位媳婦加一位未成年的巧姐,判詞與曲的順序都是一致的,這顯然是作者刻意的安排。那么探春何以能排在湘云之前?我的理解是,探春應該是和元春一樣,作為暗線的主要人物,“情”以黛釵為核心人物,那么涉及政事的則以元春探春為主,這樣明暗兩條線的主導人物就相呼相稱了。十二釵中,自湘云岔開,以下的人物都是陪襯,當然各自分量不同,但主線與暗線的主導人物還是之前的四位。
元春是暗線的核心,這個很好理解 ,她是賈府的政治靠山 ,她的榮辱直接影響到賈府以及與之淵源頗深的四大家族,但探春能不能起到這個作用呢?
一、 關(guān)于元春的判詞。
元春的判詞一直有很大的爭議,從文字上理解,第一句“二十年來辯是非”,究竟辯的是什么是非?第三句“三春爭及初春景”不好理解,有抄本干脆把“爭”改成了“怎”,似乎好理解了,但眾所周知,元春貴為皇妃,下面的三個妹妹自然不及她,“怎及”就成了大白話,而且最早幾個抄本都是“爭”。最后一句究竟是“虎兔”還是“虎兕”目前紅學界仍是爭論不休,但“兕”字說已占上風,不管是“兔”也好“兕”也好這句都不好理解。
關(guān)于“兔”或“兕”,人民文學出版社82版《紅樓夢》第五回校記注“原作兔,甲戌、蒙本、戚序、甲辰、舒序本均同,從已卯、夢稿本改”,也就是說,比較早期的幾個抄本里都是“兔”字,對于“虎兔”的含義,馮其墉先生所著《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中有這樣一段批語“王云林云‘康熙死于壬寅(康熙六十一年)雍正元年是癸卯,正是虎兔相逢,曹家敗落’此句可參”,又解釋“二十年”一說,該書中有馮先生眉批“王玉林云‘自康熙四十六年丁亥(一七O七年),康熙第六次南巡、曹寅第四次接駕至雍正五年底(一七二七年)下旨抄家,整二十年’此句可參”。馮先生提到此也說“虎兔”見早期各抄本,唯已卯、楊本為“虎兕”,他本人是傾向“兔”之說,按曹家的歷史 ,似乎“兔”字暗合。從抄本的早晚看,甲戌本最早,已卯次之,而“已卯本已確認是怡親王府抄本”(見人民文學出版社82版前言),也就是說,甲戌本為“兔”,已卯本為“兕”,而由已卯本衍生的庚辰、蒙本、戚本(見劉世德〈紅樓夢版本探微〉)又改回兔,如果原文是“兔”,已卯本改為“兕”似乎也可以理解,“虎兔”與二十年相對照,太顯直白,怡親王府抄本將之改成了“兕”,但改成了“兕”之后卻更顯兇險,為何?
“兕”最早出現(xiàn)在商鼎上,意思為“圣水?!?,后漸漸演變成犀牛類的猛獸,古代很多祭祀用器上均刻有“虎兕”相斗的文字或圖畫,而〈禮記〉說“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而自周朝以來的制度規(guī)定,除天子之外,士大夫的棺木均不能蒙“兕”即水牛皮,“虎兕相逢”似乎就直接影射了皇權(quán)之爭。
〈紅樓夢〉究竟有沒有影射當年的皇權(quán)之爭,后面再分析,轉(zhuǎn)回來說元春。
元春究竟死在哪里?
元春的曲子〈恨無?!道镉芯洹巴亦l(xiāng),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里相尋告”,因此很多人都認為元春死在宮外,甚至有說元春是隨天子狩獵,死在鐵邙山,及現(xiàn)在的鐵嶺。但我認為,元春是死在宮中。
判詞里第二句“榴花開處照宮闈”,明確指出地點是在宮中,但這似乎不能說明元春死時沒有出宮,那么“家鄉(xiāng)”指的是哪里?如果是北京,那“望家鄉(xiāng)路遠山高”就說不通了,但賈府的家鄉(xiāng)并非北京,而是金陵。第十五回可卿死后提到鐵檻寺,說“以便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第六十三回賈敬死,天子下恩旨中說“任子孫盡喪禮畢扶柩回籍外,……”,老太太也多次提到“回南邊去”還說“是南邊人”的話,也就是說原籍金陵才是“家鄉(xiāng)”,賈府的人死后靈柩是要送回金陵才能安葬的?!春逕o常〉一曲“兒命已入黃泉”,是臨終遺言,跟秦可卿托夢王熙鳳是一樣,元春這里說的“家鄉(xiāng)”應該是指原籍,那皇宮與金陵也確實是“路遠山高”了,那為什么要“向爹娘夢里相尋告”呢?賈政夫婦就在京城,似乎用不著夢里相尋告,但是有秦可卿為先例,警示的話不能明說,只能寄托夢來表達,此為其一,其二,我認為,元春死時,賈政夫婦未必在北京,理由稍后再說。
元春死在何時?
“榴花開處照宮闈”一句已經(jīng)交代了死期。石榴花開的季節(jié)是在公歷五月,也就是清明之后,春末夏初。
元春是因何而死?
元春的死因在續(xù)書中寫成了病死,病死時恩寵未減,這顯然不符合作者本意,前面已經(jīng)說過,元春是賈府的政治靠山,如果她是病死,斷不至于賈府落到抄家,而續(xù)書中提到抄家的原因竟然是放高利貸、以及前面搶石呆子的扇子這樣的小事,這顯然是說不通的,更多的人認為元春是因?qū)m廷內(nèi)部的斗爭而死的,大部分紅學家認為是跟政治有關(guān),但具體的原因則眾說紛紜。
個人認為 ,元春的死暗含皇權(quán)之爭。判詞里不管是“兔”也好,“兕”也好,都跟曹家被抄家的原因有直接的聯(lián)系,曹家被抄明說是虧空,但真正的原因還是在康熙末年皇權(quán)爭斗中被牽連,這個很多紅學專家已經(jīng)考證多次,就不再細說,那么書中是如何影射的呢?元春省親時點的戲文,第二出〈乞巧〉,庚辰脂批“伏元春之死”?!雌蚯伞凳恰撮L生殿〉中一折,講述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故事,以楊玉環(huán)伏元春,身份吻合,因此有人也認為楊玉環(huán)是死在馬嵬坡,不在宮中,因此元春大約也死在宮外,前面已經(jīng)分析過,元春死在宮中的可能性很大,那么〈乞巧〉又是如何伏元春之死的呢?楊玉環(huán)的死因是楊國忠弄權(quán)禍國,安祿山造反,馬嵬坡前兵不前,唐明皇被逼賜死楊玉環(huán),究其原因,仍然是政變以及外戚弄權(quán),楊玉環(huán)在〈長生殿〉中是無辜被牽連的人物,所以說,元春的死因還是在皇權(quán)之爭。賈府被牽連,元春是被禍及,但未必是被賜死的,因為〈恨無常〉里最后一句提醒警告賈政夫婦的話是“需要退步抽身早”,從這句看,當時還未事發(fā),至少元春認為還有余地,元春很可能是看清楚事態(tài)的嚴重性 ,畏禍自盡或者以死相勸。甲戌本在此句有脂批“悲險之至”,悲肯定是悲,何為險?乃是事態(tài)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即便此時“退步抽身”也來不及了。
元春能不能看清楚事態(tài)的發(fā)展呢?我認為她是能的,第二十二回制燈謎一節(jié),元春所作的燈謎是“能使妖魔盡膽催,身如束皂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睙糁i的謎底是炮竹,但從字面理解,應指天子。康熙末年的皇權(quán)紛爭至雍正登基之后,其他奪權(quán)的皇子頓時就“灰飛煙滅”,圈禁的圈禁,流放的流放,沒一個逃脫,不僅是皇子,卷入這場斗爭的臣子也未能幸免,包括與康熙和原太子關(guān)系密切的李熙、曹寅兩家,正是“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而爭權(quán)的諸派勢力都成了“妖魔”。
〈紅樓夢〉中多次提到末世,以曹家的經(jīng)歷,自康熙最后一次南巡,即曹家最后一次接駕的鼎盛時期開始,曹家便走下坡路,至抄家“整二十年”,曹寅所說“樹倒猢猻散”,其“樹”便是指曹家的靠山——康熙,回過頭去看元春的判詞,“二十年來辨是非”與燈謎結(jié)合,所辯是非便是“樹倒猢猻散”。
因此我認為不管是“兔”也好,“兕”也好,所影射的意思都是一樣的。
說了這么多,到底“三春”是指什么?
“三春爭及初春景”甲戌脂批“顯極”,顯的什么?從脂批看,這句話非假話,因為前面自甄士隱之后,便是“假語村言”了,而此句脂批竟點出是“顯極”,前面都是假話敷衍,到了此句則是顯山露水了,“初春”指元春無疑,“爭”也很明顯,跟后面一句“虎兕”或“虎兔”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那么,跟元春爭什么?
“景”——風光、地位、權(quán)利,元春貴為皇妃,背后的人便是天子,誰和她爭?難道迎、探、惜三春都爭?顯然是不可能的,迎春所嫁非人已經(jīng)明示,惜春出家也是明示,那么,元春判詞里的“三春”,我認為,指的是排行第三的探春。
又回到第一個問題,探春的順序直接排在元春之后,是暗線的核心人物,探春有沒有這個能力?
二、 關(guān)于探春的判詞及其他。
探春的判詞第一句就說“才自精明志更高”,探春之才是肯定的,其“志”,探春自己曾說“我但凡是個男兒,早出去做一番事業(yè)”,可見其志原不在閨閣之中?!吧谀┦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闭自姸荚诎凳咎酱哼h嫁,一去不回,但我認為,此判詞另有所指。
“清明涕送江邊望”一句,有人曾指出,“江邊”兩個字費解,因為北京沒有江,只有運河,判詞所配的畫是一片大海,探春離開的地方應該是可以直接出海的港口,顯然北京不符合,但前面說過,賈府原籍金陵,及南京,康熙年間,南京是重要的通商口岸,開放有限的幾個通商口岸其中就有南京,而王熙鳳也說過當年來往經(jīng)商的外國人都是他家接待,王家原籍也在金陵,所以我認為,探春出嫁時是在金陵而不在北京。
畫中送探春出嫁的夫婦已經(jīng)有人指出是賈政和王夫人,因為探春的曲子里說“告爹娘,休把兒懸念”,探春只認王夫人,親身母親一直都稱“姨娘”,所以這里的“爹娘”是賈政夫婦,不再細說。那么,賈府諸人有沒可能回原籍?
〈紅樓夢〉一書縱觀全文,觸及時世的文字非常少,按開篇的說,是大旨談情,“毫不干涉時世”,但惟獨第三十三回“手足眈眈小動唇舌,不肖種種大承鞭韃”中文字觸目驚心。
先看此回目,開句就說“手足眈眈”,暗合康熙末年諸皇子對黃位的虎視眈眈,相互陷害,文中寶玉也是因賈環(huán)添油加醋,夸大其詞背后告密導致被打,而賈政呵斥寶玉的話可謂上綱上線,對自己的親兒子,竟然用上了“弒君殺父”這樣的詞,以寶玉的為人性格,這根本不沾邊,那么賈政何以會如此說?
寶玉挨打的第一個起因是忠順王府的管家來要人,賈政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如何想的呢?“素日并不和忠順府來往?!鼻乜汕涑鰵洉r可以看出賈府跟諸公侯王爺關(guān)系密切,而此處則是惟獨與忠順王府沒來往,可見,賈府與忠順無關(guān),而與北(不)靜,南(難)安兩家親厚。
再看迎春的判詞“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閨花柳質(zhì),一載赴黃梁”,后面的曲子有“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迎春所嫁孫紹祖是趨炎附勢之人,大約因爭權(quán)一事找對了靠山,所謂“得志”,而賈府“事敗”,孫家才敢如此對待迎春。迎春初嫁之后,回門哭訴也只說孫紹祖人品不好,并沒有到受虐待的地步,迎春是死在一年之后,也就是來年的秋天,離“事敗”已有段時間了,所以前面的“三春去后諸芳盡”大可排除掉迎春,因為賈府已經(jīng)敗落,不可能要王熙鳳等到迎春死后再去“尋各自門”。
至于惜春,惜春這個人物個人認為是充數(shù),,惜春的判詞與曲子是個總結(jié)的意思,“勘破三春景不長”與“將那三春看破”中的“三春”是說“繁華富貴、桃紅柳綠”的鼎盛時期,是泛指而不是特指了。惜春在書中的主要作用也是為畫大觀園而來,仍是一個悼念總結(jié)的意思。惜春出家應在迎春死之前,賈府敗落之際,或者竟在被抄家之前,因為獲罪抄家之后,府中諸人均被羈絆在“獄神廟”,被發(fā)賣為奴,由不得她去出家。個人認為,惜春出家的時間大約在賈政諸人避禍回南京之后。
“事敗”是何時?第一回有“好防元宵佳節(jié)后,便是煙消火滅時”,也就是說,八十回后的來年元宵之后,“事敗”的先兆來了,至“這日三月十五,葫蘆廟中炸供……致使油鍋火逸……于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將一條街燒得如火焰山,……早已燒成瓦礫場”,可見,“事發(fā)”之日是三月十五,應在清明之前,然后就“火燒連營”,旁根側(cè)枝,無一幸免。
以上的推測均基于《紅樓夢》有影射時局的論點上,那么《紅樓夢》究竟是不是在暗寫曹家的經(jīng)歷以及那段歷史真事呢?個人認為是有的,這一點很多紅學專家包括諸索隱家也是深信。從《紅樓夢》的結(jié)構(gòu)看,前面一至六回最為關(guān)鍵,除太虛幻境給出主要人物的結(jié)局外,第一回中便提到書的來歷以及寫書的目的。
寫書的目的是要為“閨閣列傳”,但開篇作者自云便說“把真事隱去”,《紅樓夢》“大旨談情”是障眼法,實則另有所指。第一回中,空空道人向石頭說“恐世人不愛看”時,石頭回答“但我想,歷來野史,皆如出一轍,莫不如我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別致”,這里,作者是把《紅樓夢》與野史相比較的,后面又說“歷來野史,或訕君謗道……”再提野史,“至若才子佳人等書”,是次了一等,可以看出,此書在作者眼中,“野史”在前,“談情”在后。而書中人物是“親睹親聞”,此處有甲戌眉批:“事則實事,然亦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有正有閏,以致草蛇灰線、空谷傳聲、一擊兩鳴、明修棧道、暗渡 陳倉、云龍霧雨、兩山對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萬染諸奇書中之秘法,亦不復少?!绷?,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無材可去補蒼天,此句后有甲戌側(cè)批:書之本旨。書之本旨竟是無材補天之嘆,然書中人物無一與此有關(guān),所以說,作者所隱“真事”是實有其事。
第一回后半回便以甄士隱的出現(xiàn)將“真事”隱而封之,借以葫蘆廟的賈語村來“敷衍”這段故事。作者自云里有說“又何妨以假語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來”,那賈雨村口中所說的故事又是什么呢?
第二回中,賈雨村在冷子興談寧榮兩府之事時長篇大論了一套“應運應劫”的理論,此段文字跟后文的“風月情濃”完全不沾邊,但冷子興卻是“見他說得這樣重大”,賈雨村這段說得虛虛實實,看似不著邊際,比出的人物也是真真假假,連崔鶯這樣的書中人物也排在其中,似乎是無稽之談,但冷子興竟然終結(jié)為“成則為王敗則賊”,這句結(jié)語與正文也不沾邊,如何而來?后面冷子興再說到寶玉,甲戌脂批“蓋作者實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閨閣庭幃之傳”,有人說是指八十回后有賈環(huán)與寶玉爭家產(chǎn)和世襲有關(guān),但前面已經(jīng)說了,八十回后的春末夏初,賈府就已經(jīng)敗落,何來爭財產(chǎn)一說?這“鹡鸰之悲、棠棣之威”說的是什么?“鹡鸰、棠棣”均指手足、兄弟,還是在隱射康熙諸皇子爭位一段歷史,“成則為王敗則賊”是指此事,這句話沒用慣常的“寇”而改成了“賊”,蓋因歷來起兵造反之人,成則得天下,敗則為草寇視之,但康熙諸皇子則不然,成者繼位,名正言順,敗者則不可能為寇,而只能在成者眼里視為竊國之賊。
賈雨村的話是“敷衍”,虛實相間,其中有句“其聰俊靈秀,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tài),又在萬萬之下”,這萬萬人之上之下才是對應“成則為王敗則賊,其他的話是虛陪。
此回回前有詩,第一句便是“一局輸贏料不真”,全書不關(guān)輸贏,仍是指所隱“真事”,蓋爭位一事?lián)渌苊噪x,結(jié)局出人意表,事后回首去看,是“欲知目下興衰兆,須問冷眼旁觀人”,“翻過跟頭”過來的人(指作者)才能體會其中的“辛酸淚”。
第五回中,在“因此上,演出這懷金悼玉的〈紅樓夢〉”,甲戌脂批“懷金悼玉大有深意”,書中金玉指寶釵黛玉,再明顯不過,何來深意?脂批偏不說,接下來“寶玉聽了此曲……因此也不能察其原由,問其來歷”一句有眉批“設其世人應如此看法看此紅樓夢一書,更不必追究其隱寓?!庇职颜嫦嗌w住,但又欲蓋彌彰地指出書中另有隱寓。正文和批語相類似的話很多,誠如作者自己一再申明“不干涉時世”,但又一再說“真假”之話,作者與評者均是異曲同工之效。
〈紅樓夢〉所隱的到底是哪段歷史?我的看法是,《紅樓夢》所暗指的歷史事件是康熙末年諸皇子奪位到雍正登基,曹家被抄這大約二十年的經(jīng)歷,而不是像周汝昌先生和劉心武先生所說乾隆初年的事,前面已經(jīng)說過,“七司衙門”的事雖是真的,但沒有史料證明曹雪芹與之有關(guān),甚至沒有能證明曹家有復興后二次抄家的史料。
再回到最開始的問題,元春和探春是不是暗線的主導人物?第五回,寶玉游幻境一章,先看冊子,看釵黛判詞之前,雖不解其意,但不曾停頓,看完釵黛判詞,便說“待要問時,情知他必不肯泄露”,然后再看元春等人的判詞,后面聽曲子,〈枉凝眉〉之后又停頓了,插了一句“因此也不察其原委,問其來歷。”,接下來又是元春等人的曲子,兩處均在相同地方斷開,脂批又加一句“不必追究其隱寓”,可見,寶黛釵的“情”事與元春諸人是不相干的,符合全書“大旨談情”,“真事隱去”的基調(diào)。而探春之后又插湘云和妙玉,此兩人又是“涉情”,然后再回到賈府諸人,可見〈紅樓夢〉明為談情,暗為“隱史”,元春和探春是暗線的主導,此二人的經(jīng)歷直接關(guān)系到賈府的興衰。
《紅樓夢》的明線
暗線與明線是錯綜復雜,暗中交集的,暗線的發(fā)展也直接影響到明線人物的命運。這里斗膽妄猜一下寶黛釵三人的結(jié)局。
前面已經(jīng)說過,賈政等人在抄家之前有可能回到金陵,賈母所說“我和你太太寶玉回南京去”的話,可知,寶玉是跟去了,但黛玉未必隨行,第五十八回,太妃薨,賈母諸人不在家,賈母將黛玉托付給薛姨媽,薛姨媽是搬去與黛玉同住。有可能將來賈母等人回南去后,黛玉是被托給了薛家,離開了大觀園,仍然與薛姨媽同住。
黛玉的〈葬花行〉一詩,有一句令人費解,“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如黛玉始終在園內(nèi),何來污垢一說?因此很多人推測黛玉可能被逼嫁外人,甚至嫁了北靜王,為保貞潔而自盡,或嫁于外人后仍不忘寶玉,淚盡而亡,但我認為,黛玉不可能外嫁他人,黛玉的來歷是為還淚而來,心里眼里只有一個寶玉,如果說為不嫁他人而自盡還有可能,要說她嫁人之后思念寶玉,真是褻瀆林妹妹。而黛玉“淚盡而亡”是脂批明說的,黛玉也就不太可能自盡。
那黛玉有沒有離開大觀園?葬花一回黛玉對寶玉說“撂在水里不好。你看這里的水干凈,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臟的臭的混倒,仍舊把花糟蹋了。”可見,大觀園中是干凈的,污穢來自大觀園之外,所以我認為,黛玉是離開了大觀園的。
黛玉死時,寶玉不在身邊,因為有“花落人亡兩不知”,寶玉是不知道的,至于寶玉為什么離開,眾說紛紜,我認為是隨賈母等人去了南京,黛玉暫寄薛家,那污穢從何而來?二十五回有句很突兀的話,說薛蟠“忽一眼瞥見林黛玉,已酥倒到那里?!边@句話引出多少遐思?但終究是無根無據(jù),五十七回又從寶釵的玩笑話中點到薛蟠,跟林黛玉扯上了關(guān)系,此兩段文字作何理解?我認為,黛玉只能出了大觀園,暫住薛家,薛蟠才有機會,而前文才有呼應。薛蟠對黛玉有狼子之心,可能此后多次騷擾,才讓黛玉有感而發(fā),希望“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薛姨媽是管不住薛蟠的,但寶釵或可周全一二,盡管如此,也讓黛玉身處危難,加上寶玉等人是避禍而去,內(nèi)憂外患之下,林妹妹才會淚盡而亡。
“一抔凈土掩風流”也可見黛玉喪事之潦草,未能回籍,而不是續(xù)書中還要等著回南。
寶玉其后回京,已經(jīng)人去花落,無可挽回,有可能念寶釵之心,我一向認為寶釵對寶玉是有心的,不過收斂起來,偶爾流露一下而已,或依“金玉”之說,與寶釵成婚,但念念不忘黛玉,最后“懸崖撒手”了。
春夏之“大火”對薛家的影響應該沒有賈府大,薛家是皇商,薛蟠也無官職,“護官符”上薛蟠之祖稱“紫薇舍人”更像別號,而不是官名。薛家最多受牽連不再領(lǐng)內(nèi)庫銀兩,也不再戶部掛名而已,不至于像賈府被抄家,但薛家一旦倒了賈家和王家兩大靠山,勢必也跟著敗落,原本已經(jīng)家道中落,后來大約只能勉強度日。
王夫人抄檢大觀園之后,薛寶釵不動聲色搬出園去,也可看出薛家的態(tài)度,盡量躲是非。但薛蟠是口無遮攔的人,三十四回,寶玉被打之后,襲人疑心是薛蟠告狀,寶釵說“就是我哥哥說話不防頭,一時說出寶兄弟來,也不是有心調(diào)唆:一則也是本來的實話,二則他原不理論這些防嫌小事?!贝司浜笥忻杀緜?cè)批“心頭口頭不覺透露”,薛蟠也跟賈珍等人走的更近,也許對于些“大事”,不防頭就泄露出去也是有的,只能說賈府等家所“聚虎狼之屬”,實質(zhì)上都是污合之群,也難怪元春的謎語里說“能使妖魔盡膽摧”了,實在是成不得事之輩。
曹家被抄之后,隨赫德念其孤兒寡母,上奏朝廷,后返還曹家“房十七間半,家仆三對,給予曹寅之妻孀婦度命”,從曹家的經(jīng)歷看,寶玉大約也就在這個時候與寶釵成婚,至于寶釵的結(jié)局,《好了歌》有“說什么脂正濃,粉正香,轉(zhuǎn)眼兩鬢又成霜”,此句后甲戌側(cè)批“伏寶釵、湘云一干人”,可見寶釵也跟湘云一樣,后來孀居,而不是什么夭折。
賈母似乎死在金陵。王熙鳳被休似在賈府被抄之前,可能賈母、王夫人等回金陵后,賈璉私藏頭發(fā)一事被鳳姐知道,一頓大吵,吵出尤二姐死因,賈璉借此休妻,刑夫人等自然落井下石,鳳姐被休后無著落,后淪落到故地“掃雪”的地步(應是賈家被抄之后),得知賈母死訊,于是有“哭向金陵事更哀”。
關(guān)于索隱
《紅樓夢》有“隱史”應該是可以肯定的,但我認為,書中人物事件并不是特指某事某人,小說畢竟是小說,是經(jīng)過藝術(shù)的夸張和修飾的,或者某件事分散成若干影子暗藏在字里行間,或者幾個角色都有某人的影子,錯綜復雜,未必能一一對號入座,只能說,當時的歷史事件和作者的經(jīng)歷是《紅樓夢》創(chuàng)作的背景和平臺,有所借鑒,但決非照搬事實。
作者要暗藏真事,我認為其原因不在于揭露秘史,而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清朝文字獄之嚴酷,要保全“翻跟斗”之后的文字,只能“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他?!都t樓夢》在清初并非禁書,“《紅樓夢》在乾隆中葉以后,帶脂硯齋評的八十回抄本日多,乾隆末葉即可公開在廟寺中抄賣”(見人民文學出版社82紅版前言),這大約也要歸功于作者的“精心布局”吧?
《紅樓夢》以情為主線,寫情也是最為出彩,其閨閣小事,兒女情態(tài),百樣人生,躍然紙上,栩栩如生,其勾心斗角、家長理短也是生動細膩?!都t樓夢》是有思想性的,作者的一些進步觀點和民主思想的萌芽都在文中予以體現(xiàn),其宣揚“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為書中女兒“千紅一哭”的悲憫之心,在中國文學史上開了先例,等等這些才是《紅樓夢》的價值所在,而不是它背后隱藏著何等樣的歷史事件。所以個人看法,《紅樓夢》雖然有“將真事隱去”,吸引眾多人索隱和猜謎,但《紅樓夢》的定位仍然應該是一部文學作品而非野史,不管作者本意是“傳情”還是“隱史”,從文學角度看,其結(jié)構(gòu)、人物、文字都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巨著,至于它背后隱藏的“真事”,在兩百多年后的今天,只能看成是作品的背景或故事發(fā)展的平臺,而不是重點。
<完>
發(fā)表于 2005-11-23 23:2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