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選繡為禮
賈政因要為南安王少王爺與北靜王少王爺送行,向王夫人索選雅致之物,王夫人把將她極中意的富貴牡丹繡圖拿來給賈政欣賞,賈政看過搖頭,直道此物太俗氣。
王夫人本想賈政看了歡喜,她便借機(jī)極夸贊寶釵幾句,聽了此話,本要出口的話生生的滑入肚中,不由呆了半晌,方道:“老爺不喜歡就罷了。還有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她們繡的,看著也不錯(cuò)的,你隨便挑一幅拿去吧。”語(yǔ)氣中便有三分不快,卻不敢吐露出來。只尋思著待老爺看了其他的,才知她看中的方為極佳之品。因思著,便吩咐玉釧回房全部取來,任賈政去挑。
玉釧再回來時(shí),身后跟著的小丫頭小心地走過來,小丫頭兩手捧了一摞繡圖,幾乎遮住她白皙的臉,只側(cè)著頭來看路,玉釧教她把繡圖放在桌上,攤開來,由賈政來選 。
賈政一一打開,細(xì)看每幅繡圖,看過的便先疊放在一旁,王夫人在一側(cè)冷眼看著,只等賈政回心轉(zhuǎn)意再去賞慕寶釵的繡圖,卻看賈政一幅幅地打開又疊摞起來,待翻至一幅圖時(shí),停頓片刻,喜道:“就是這幅了,正合他的品味。”說著轉(zhuǎn)手拿來與賈母看。
賈母接過,舉起老花鏡低頭上下細(xì)看一遍,抿著嘴點(diǎn)頭道:“嗯,這幅不錯(cuò),是仙鶴高飛,這繡法風(fēng)格,像三丫頭繡的。”
王夫人疑心,竟有繡圖入了老爺?shù)难?,莫非?dāng)真將寶釵的牡丹比了下去,便也湊上前來看一眼,心下想道:原來老爺著眼此類,卻可惜了寶丫頭的好繡圖??谥兄粦?yīng)和著老太太說道:“是三姑娘繡的。”
賈政看著賈母在欣賞繡圖,說道:“這幅就送給南安王少王爺,正合他的風(fēng)格。”
賈政單放好這一幅,繼而挑選,這許多繡圖原都不錯(cuò),只是不甚合心意,皺起眉有些為難道:“北靜少王爺少年人心高氣傲,看上去溫和如玉,卻一向與眾不同的,輕易難有入他眼的東西,不能選差了。”
心中因便存了些吹毛求疵之意,直翻到最后一幅,仿若柳暗花明,不由眼前一亮,舉在眼前上下細(xì)看,臉上微露笑容,捻須微微頷首。
賈政正在欣賞繡圖,卻聽在另一旁的賈母與王夫人不約而同驚訝道:“雙面繡翠竹圖。”
王夫人暗愧道:我竟沒在意。若知是雙面繡,早該留了送與娘娘才是。
賈政聞言亦訝然,忙翻過來看,果然是雙面繡,前后圖樣如出一轍。
賈母端著老花鏡遙看賈政手里的繡圖,邊道:“這是蘇繡了,這繡法我們家里人是繡不出來的,從前也只有敏兒能繡的出,她和皇宮里的繡娘學(xué)過,又在蘇杭居住了十來年,各種技法嫻熟,當(dāng)年皇上還是太子時(shí),貴重之物都要敏兒來繡的。每年她送我的衣物,也都是她用蘇繡技法親手繡的。”說到最后,想起女兒,竟有些悲傷了,眼睛也濕潤(rùn)起來,以袖抹淚。
賈政忙道:“好好的,您又傷心。外甥女兒不是平平安安的在您的身旁嗎,就如敏妹妹還在是一樣的。”
賈母心中嘆息,默默點(diǎn)頭。
王夫人笑道:“是大姑娘繡的翠竹圖,我因想著老太太必喜歡,所以想留下來,莫給選去送了他人。”
賈母心如明鏡般,卻只擺手道:“讓他拿去吧,我老婆子留了豈不糟蹋了。”
賈政心里也極喜歡,他原也是極風(fēng)雅人物,如今年紀(jì)已大,又經(jīng)官場(chǎng),那份心思早淡了,不過鑒賞能力還是不變的。
王夫人只得微笑搖頭道:“你們就喜歡那些四君子什么的,它們?cè)趺从心悄档と茄?,又意義深遠(yuǎn)。我想娘娘必是喜歡這幅牡丹圖的,過幾日我進(jìn)宮獻(xiàn)與娘娘。”能入宮中豈不比獻(xiàn)了少王爺好些。
賈母笑道:“也好,那幅牡丹圖也是頂尖的,一定是寶丫頭的手藝,送給娘娘也好。”
賈政雙手捧繡圖,走來小心遞與賈母,賈母戴上花鏡,以手撫著繡圖,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就如同當(dāng)年收到女兒賈敏親手繡的衣裳般,看罷,點(diǎn)頭淚眼朦朧道:“是林丫頭繡的,這針法,別人是繡不來的,和敏兒的一模一樣??蓱z玉兒繡這幅圖得用了多少時(shí)間,她那身子弱,一天也繡不了幾針便撐不住了。”
王夫人、賈政連連稱是,垂手等著賈母看畢,賈政便選了精致盒子,待小丫頭們小心裝好兩幅圖,持了錦盒告辭出來,出府去會(huì)北靜王少王爺與南安王少王爺。
房里王夫人又陪著老太太稍坐片刻,便辭了回房去。
這一日王夫人總覺得心神不寧的,不由自主地想起賈母要賈政去查的事,手持念珠,還未吟誦佛經(jīng)便又放下,坐立不安半日,心中難作決定,終于,喚了玉釧來道:“快去請(qǐng)姨太太速來見我。”
玉釧從未見過王夫人這樣惶急的樣子,一臉狐疑,急急忙忙的去薛府不提。
卻說黛玉與湘云出來后,緩步款行,湘云看黛玉臉色微慍,嘆道:“林姐姐,難為你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以為你一無所有的投靠府里,輕慢于你。”
黛玉嘆息一聲,道:“但愿舅舅能早日查出個(gè)究竟來,大家心里都不存疑。不過府里人的閑言閑語(yǔ),我已習(xí)以為常了。我若常常為這些事鬧起來,又能如何呢?反讓外祖母?jìng)膫竦摹?#8221;
湘云聽了此話,只搖搖頭,并未答語(yǔ)。二人輕移蓮步走回園子,湘云道:“時(shí)間還早呢,閑來也無事,不如我們?cè)趫@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再去看望鳳姐。”
黛玉此時(shí)心緒也是不佳,想想不如走走散盡慍意再去,免得惹得鳳姐也是一身不快,于是點(diǎn)頭。
二人便閑步園中,轉(zhuǎn)到藕香榭時(shí)聽到屋內(nèi)下棋聲,便入屋與探春、惜春下圍棋消遣,棋未半盤,只見黛玉與惜春好笑的看著湘云與探春為一顆黑子爭(zhēng)得面紅耳赤,湘云拍案、跺腳,若不是有惜春攔著,早跳到椅子上去,黛玉便笑著拉了她出來,湘云一路上還和黛玉講著那一顆子如何吞并探春一片。
二人說笑著,沿水邊一路往園子外走來,走到瀟湘館附近的滴翠亭相接的小徑上,見亭的雕花窗關(guān)著,卻聽里面有二個(gè)女子時(shí)斷時(shí)續(xù)的嘁嘁喳喳的聲音,黛玉與湘云已轉(zhuǎn)向亭子,走了近一半,因聽見有人在此言語(yǔ),二人便步子也未停,依然淺談?shì)p笑著轉(zhuǎn)了腳步,沿著小徑走回去,遠(yuǎn)離了滴翠亭,湘云忽想起一事,便道:“林姐姐,我想起當(dāng)日……”二人漸行漸遠(yuǎn),聲音也聽不到了。
而此時(shí),滴翠亭的窗子被緩緩?fù)崎_,從里探出來兩個(gè)插花戴簪的頭來,望向兩個(gè)走遠(yuǎn)的倩影,窗前這二人正是墜兒與林紅玉。
墜兒回過頭看向林紅玉,林紅玉卻是極不服氣的神態(tài)。
原來墜兒和她爹娘去了鄉(xiāng)下,墜兒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身子也好起來,她爹給人打短工,她和她娘幫人做工,她們一家人手腳勤快,又是熱心腸,與村人相處得和睦,鄰里鄉(xiāng)親的也都喜歡她們。
這日墜兒和她娘來城里趕集市,墜兒便想要去看看林紅玉。她想法子的尋了賈蕓,求賈蕓帶她進(jìn)園子來,好歹與林紅玉見上一面。上一面急匆匆的,好些話也沒講清楚。
那賈蕓與林紅玉如今已訂了親,只差選吉日過門成親,又知林紅玉與墜兒為密友,自然千方百計(jì)的尋了機(jī)會(huì)讓墜兒進(jìn)園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