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看一文章，說毛老人家最喜明初高啟的詠梅詩，即《梅花九首》之第一首，現(xiàn)錄于下：
瓊姿只合在瑤臺，誰向江南處處栽？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寒依疏影蕭蕭竹，春掩殘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無好詠，東風(fēng)愁寂幾回開。
當(dāng)我看到“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一句時(shí)，心中紅迷的那根弦就一動(dòng)，太像了，太像了，“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姝寂寞林”就是從此脫胎出來的嘛！薛和林的姓想必就是如此得來的吧。
我基本不了解古代詩歌，不過高啟卻榮膺和李杜一樣的地位被我所知，當(dāng)拜《儒林外史》所賜。高啟此人，在明代乏善可陳屈指可數(shù)的詩人里，很容易就可以是其中佼佼者。我想老曹應(yīng)該沒有理由沒有讀過他的詩，這種巧合不僅僅是意境上的，而是幾乎原字照搬。
大雪深山里，有一位高士，臥于炕上；月下的樹林中，一位美人隱隱走來。此種意境，也實(shí)在配得上紅樓的這兩大主角。雖為兩句卻同詠一物——梅花，是否正好也對了老曹“釵黛合一”的口味？ “美人”“高士”都是說梅花的，是否也說明老曹認(rèn)為釵黛二人都配得起梅花之高潔？ “高士”是隱于山中的，大雪封山，似拒讀者于千里之外，倒也印證了寶釵的“冷”，而“美人”卻是從林中向讀者這里走來的，其實(shí)也說明了黛玉的“熱”。想起曾有一板油說寶釵冷得蕭瑟，內(nèi)心很藐視我等俗人，其心大概也確是如雪中高士的。“山中高士”的畫面，以及“高士”這詞本身，都是冷而偏于男性化的，“林下美人”，本身就是美人又有月光灑照，是柔而偏于女性化的。所以說黛玉是女性美的典范，不無道理。而寶釵的不少想法舉動(dòng)又似男兒，當(dāng)是有一種中性美。同時(shí)一“臥”一“來”，一靜一動(dòng)，也符合寶釵的端莊和黛玉的瀟灑。還有值得玩味的一點(diǎn)，詠梅詩是最普遍最可寫的，而薛林兩人卻正好都沒有寫，此任務(wù)交給了寶玉及新來的小薛等人，這似乎是不寫之寫。老曹已經(jīng)把兩個(gè)活生生的人都比做梅了，梅花又豈用寫詠嘆自己的詩？
高啟的梅花詩，似被清朝的老曹所借用，而又和我很喜歡的宋林逋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dòng)月黃昏”似乎有意蘊(yùn)上的不謀而合（其風(fēng)格相似甚至讓老人家誤以為高詩為林所作）。文化傳承，大概就是這樣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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