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平淡、寧靜的日子,內(nèi)心越豐富,越快樂。
每個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蘇東坡。
只要你讀宋詞,就繞不過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 只要你練書法,就繞不過他的寒食帖;即使你不練書法不讀宋詞,怎么也得吃飯吧,那你一定知道他的東坡肉……
去讀蘇軾的一生,會發(fā)現(xiàn)他這六十四年里其實充滿了不幸。但去讀蘇軾的詩文,又仿佛他的生活里盡是逍遙。
1
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
蘇軾有很多詩是因他弟弟蘇轍而寫的。
蘇轍十九歲時,曾被任命為澠池縣主簿,后又中了進士,便沒有去上任。他和蘇軾赴京應(yīng)試,路經(jīng)澠池時,兄弟倆同住僧舍,同在墻壁上題詩。
五年后,蘇轍參與殿試。人人都說這一年,狀元非他不可。然而,議論政事時,蘇轍言辭過于激烈,差一點被除名。
當(dāng)時三司使蔡襄力保蘇轍,宋仁宗也怕天下人恥笑自己肚量小,才沒有黜落蘇轍,而將他列入了下等。
恰好這一年,蘇軾外出做官。蘇轍為他送別,途經(jīng)澠池想起了舊事,頗為感傷,并發(fā)出了偶然還是必然的疑問。
蘇軾以詩作答:
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fù)計東西。
人的一生,輾轉(zhuǎn)各處,像什么呢?正像到處飛的鳥類,偶爾在雪地上留下腳印。
到處飛是鳥的命運,因此是必然,而在雪地上留下腳印則是偶然的行為。
既然是偶然,也便不必在意。就像兄弟倆在官場沉沉浮浮,曾經(jīng)同宿僧舍、壁上題詩,而今骨肉相離、分散兩地,都是偶然的事,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人生充滿了偶然,而我們需要用一種必然的心態(tài)去面對這些偶然。
一個人,如果不經(jīng)歷人生的悲歡離合和挫折,跟生活不打交手仗,就不會懂得人生的意義!
經(jīng)歷了這些必然中的偶然,同時擁有一個快樂的心態(tài),保持開朗的心情,凡事都看淡,就沒有什么可憂慮的了。
2
休對故人思故國
且將新火試新茶
詩酒趁年華
公元1069年,王安石變法正式開始。
由于與王安石持不同政見,公元1071年,蘇軾自請離京,赴杭州就任。然而沒過多久,他又被調(diào)往密州。
他來到密州時,密州正處在“蝗旱相仍,盜賊漸熾”的緊張局勢里。
一年后,他把這里治理得井井有條,重修城北舊臺,命名為“超然臺”。
登上超然臺的那一刻,他懷舊,他思鄉(xiāng),他為壯志未酬而傷感。
可是很快,他又用這句話來寬慰自己: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不要對著老朋友思念家鄉(xiāng),那樣就會使思念倍增,既然無力改變現(xiàn)狀,又何必用感情來折磨自己呢?
還是用新火來煮一杯新茶吧,這美好的春光如果不用來作詩醉酒,那便又枉費了。
人生幾度坎坷,幾多憂愁,歲月悠悠,心里的愁思,怎么隔也隔不斷。
正如泰戈爾所說,如果你為錯過太陽而哭泣,那么你也會錯過星星。如果把眼前的時間都用來懷舊和傷感,那么這一段時間也是傷感的,繼而它也會“舊”。
與其懷舊,不如憐惜眼前,以夢為馬,詩酒趁年華。
3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又是因為弟弟蘇轍。
當(dāng)年,王安石變法過于急切,產(chǎn)生了很多弊病。蘇軾因與王安石等人政見不同,自求外放,輾轉(zhuǎn)在各地為官。他曾經(jīng)要求調(diào)任到離蘇轍較近的地方為官,以求兄弟間多一些相聚的機會。
熙寧七年(1074年)秋,蘇軾從杭州被調(diào)任密州。這顯然是降職了,可蘇軾并不懊惱,因為這會離蘇轍更近,兄弟團圓也就方便些。
可不知為什么,兩個人都在山東,這一年的中秋節(jié),卻沒能團聚。
此時,兩兄弟已有七年未見。
望著天上的圓月,吟出了這句: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他說人們都向往“歡”與“合”,但這世上畢竟存在“悲”與“離”,就像月亮,它也不可能永遠如今晚這般,它也有“陰”與“缺”,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
如果人們要因為不能十全十美而感傷,那是大大的沒必要了。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4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這是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的第三個年頭。
在黃州的日子,沒有實權(quán),沒有錢財,有時甚至連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物力維艱。生活困苦,精神上更孤獨。
但我們的東坡先生,總是懂得怎樣苦中作樂。
這一年春天,蘇軾與好友相約郊游,好好的一場踏青,途中卻大雨忽至。同行的朋友都覺得很狼狽,掃興至極。只有蘇軾不這么覺得,泰然自若,迎雨而行。
過了一會,天晴了,蘇軾填了這首詞。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
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人生哪有不遇到坎坷的,難道坎坷會因為你害怕、躲避而自行消退嗎?
當(dāng)然不會。反正都要向前走,與其狼狽不堪,不如瀟灑從容。
走過去,一切都變成了風(fēng)景,一切都不值一提。
5
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公元1084年,蘇軾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黃州團練副使生活,奉調(diào)汝州。
在路過九江時,游覽廬山,寫下若干首詩,而這一首,是最后的總結(jié)。
橫看成嶺側(cè)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身處廬山之中,看到的一切峰巒和流水都只是廬山的一部分,而非整體。
當(dāng)我們處在一件事情當(dāng)中,我們看到的是非對錯,其實并非真正的是非對錯。因為我們的眼界會被事物本身所遮擋,同時,又會受自己的好惡所左右。
所謂,當(dāng)局者迷。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親情、愛情、事業(yè),有很多時候我們陷入局中看不到出路,但是旁人卻經(jīng)常能一語點破,讓我們醍醐灌頂,看清事情的原委,再處理起來就能得心應(yīng)手。
所以,不妨以局外人的姿態(tài),橫看側(cè)看,全面地去看清事情的本質(zhì)。
6
人間有味是清歡
同樣是1084年,去汝州上任的途中,他還經(jīng)過了一個叫做泗州的地方。
受泗州友人劉倩叔所約,兩人同游泗州南山。午間,兩人在山間水畔煮茶,采摘鮮嫩蔬果野菜作茶食,聆聽大自然的聲音。
無酒無肉,也無絲竹歌舞,但卻讓蘇軾感到了人間真正的味道。
人間有味是清歡
是啊,總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們內(nèi)心渴望聲色犬馬,追求功名利祿,沉迷燈紅酒綠,覺得這樣的生活帶勁,刺激。
但據(jù)很多得到了名利榮華的人說,這樣的熱鬧里,是無盡的寂寞。
轉(zhuǎn)而發(fā)現(xiàn),越是平淡、寧靜的日子,內(nèi)心越豐富,越快樂。
一蔬一飯,一朝一夕。
7
人生如逆旅
我亦是行人
蘇軾的一生是漂泊的一生。與他相識的人,也多半過著四海漂泊的日子。
蘇軾在杭州做官時,老友錢穆自紹興而來,途經(jīng)杭州,略作停留,又要啟程河北。
蘇軾送老友至江邊,離別之情忽上心來,但是他卻說,人生好比一家旅館,你我都是其中過客。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我們常因身邊的人、身邊的物,來了,走了,而喜,而憂。
而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我們本身就是一個過客,所以注定不會有一件事物陪你走完一生,因為沒有人陪這個世界走到盡頭。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