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申四月，殿試不第，悲時腐朽，不復(fù)試焉。六月，閑游市外，行于深山。山間有谷，谷中淌許細(xì)流，匯而成湖，清湖廣及數(shù)丈，有眾荷婷立其中。四面為翠竹環(huán)合。景致優(yōu)雅，遂有奇想，建一竹寮于其間，名其曰:清若居。辟田二畝，植果蔬谷豆以食，栽秋菊，牡丹，芍藥以供賞。欲久居于此，不復(fù)出也。寮居竹林深處，靜謐無人，所有生物，天地所生，其氣其境皆為至凈。氣凈，凈氣血五臟，境凈凈心神意境。長居于此，可使燥者通靜，貪者通惠，狹者通達(dá)，愚者通哲，傲者通卑，悲者通樂。凡置身于其境者皆能通其意，凈其心，故而名寮曰“清”，然，吾身心為世俗所蒙，弗敢言凈，是添“若”于“清”后，“清若”者“若清”也，非清而欲清，吾之所向也，故以“清”為上，命之曰“清若”。自隱于此，三載有余，晝以游物為友，蟲鳥為侶；夜以詩詞為親，嬌月為伊。常負(fù)琴游于山谷，或深林箬下，或塘邊石上；或奏名篇佳作以欣賞，或譜新詞小調(diào)以自娛，有嬌荷碧葉為環(huán)，以金鯉翠鶯為期，舞曲相調(diào)，好不熱鬧，雖一人而不孤也。竹寮西向百步有澗，清冽甘醇，有魚懸戲其間，上下交游。好不自在，偶遇細(xì)葉浮于水面，似小舟，影布澗底，遇流而漂，見渦而旋。戲魚初見，以為怪，懼近，每以小者試之，時而悻悻而返，復(fù)試之，遂覺無可懼者，傲而入其影，以唇頂之，稍動，余者見之爭相抵觸，細(xì)尾迅擺，引銀鱗閃爍，群而仿之，如銀飾懸于玉下，稽而有趣。向南百十余步，是湖也，為怪石所圍。東南有巨石，浸湖半身，光而平。吾置案于其上，擺文寶，常坐于此，或彈琴，或賦詞，或作畫。賦詞作畫者，多以荷月為題。每每六月盛夏，湖中粉裝黛衣，荷開甚廣，葉大如傘，廣布湖上，其莖桿纖細(xì)通直，不蔓不枝，遠(yuǎn)出于葉，頂荷花于其上，荷瓣粉衣肥碩，水嫩而明透，如粉嫩佳顏嬌而不妖，艷而不謔。葉如晶盤，荷如飛燕，每每和風(fēng)微撫，嬌荷搖動，似飛燕纖足起舞，輕盈曼妙，動人之至。每至清空凈夜有月高懸，景致更佳。當(dāng)是時，湖天通澈，靜凈幽泉，置于其間，望嬌月懸湖，清湖映夜，月下嬌荷，婷婷玉立，顏韻尤為純美，伴以蟲鳴鶯啼，情趣甚篤，不覺情涌意興，揮毫垂宣，遷其入畫，釀意入詩，以留良景。然，每作畢，似有不足，難以補全，實為憾也。茶余飯畢，提酒一壺，閑步于林間。見翠竹通天，枝葉交互，光影散落，爍爍照人。陣風(fēng)吹去，拂落清箬滿天，蕭蕭簌簌，鋪落一地，厚積若席。時而酩酊，暢飲興詩一首，就地而寢，夢入仙境，翔游寰宇，有青山碧水差互其間。待醉意稍退，覺來之時竟不分實虛。乃過良久，方可清醒，撫須長笑，時已近昏，乘箬而歸。黃昏幾近，送日歸山，待月東升。俄頃，玉蟾垂梢，銀輝普照，眩如白晝，溫潤如玉。時而圓如白璧，時而缺似銀舟，有星相伴，一如侍女之于小姐，一溫婉凝重，一精俏乖巧，似有情愫，行于清湖，好不動人。為竹葉撩撥遮掩，不可窺其全貌，引奇思異想也。深夜難寐，披衣而起，斟佳釀一醅，持詩詞歌集一冊，倚窗而立，凄吟幼安《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見夢，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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