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國企業(yè)家》記者 趙東山
編輯｜姚赟
圖片來源｜受訪者
原地摸高、旋轉下樓、比心、跳科目三、跑酷……2024世界機器人(9.180, -0.26, -2.75%)大會中，宇樹科技的機器人再次成了全場的顯眼包。
今年5月，這家來自杭州的公司，發(fā)布了人形機器人G1。該機器人身高約127厘米，體重約35公斤，擁有23至43個關節(jié)，可以完成動態(tài)站起、坐下折疊、舞棍等高難度動作。
更關鍵的是，G1的售價僅為9.9萬元，這也是雙足機器人價格首次被打到10萬元以內，比以往便宜了超 80%。3個月后，2024世界機器人大會期間，宇樹再次推出了G1量產版本。
這家由來自浙江寧波的90后王興興創(chuàng)辦的機器人公司，正越來越多受到全球科技圈的關注。在此之前，宇樹科技的機器人多次與黃仁勛同臺出現(xiàn)在英偉達的GTC大會上，而英偉達也是其采購商之一。
宇樹科技的機器人還頻頻亮相全球重大活動賽事，比如2021年的央視春晚、2022年冬奧會的開幕式、2023年Super Bowl（超級碗）的賽前表演上，均能看到這家公司的身影。
2016年，宇樹科技成立，最初專注于研發(fā)四足機器人。2023年初，宇樹科技立項人形機器人產品，并在同年推出了首款通用人形機器人產品宇樹H1?！叭ツ晗掳肽辏覀內诵螜C器人已經全球發(fā)貨了，今年也已經接了不少訂單，某種程度上我們今年的人形機器人賣得也挺多的?！蓖跖d興告訴《中國企業(yè)家》。
過去8年，宇樹科技共獲得8輪投資，既包括像紅杉中國、初心資本、順為資本、經緯創(chuàng)投等這樣的頭部財務投資方，也有像美團、?？怂箍颠@樣的產業(yè)投資方。2024年2月，宇樹科技完成了近10億元B2輪融資，美團成為該公司的最大股東。
王興興從小就喜歡鉆研科學、物理、化學、生物等各種問題，并展現(xiàn)出不俗的動手能力和天賦。他至今都記得幼兒園時畫的第一幅畫，畫的是一只蝴蝶，但細節(jié)的精細程度讓父母和老師都感到震驚。同時，從小學開始，他就動手制作很多東西，完成度在學校中也數(shù)一數(shù)二。
然而，畫畫、做手工這些技能，他都沒有系統(tǒng)學過，全靠自己觀察。他輕描淡寫地告訴《中國企業(yè)家》：“其實要做好，比較簡單，你只要細致一點就行了?！?/font>
王興興是1990年生人，小學時，他最期待的時間就是每天傍晚7點。一到7點，他就守在電視機旁邊看科教節(jié)目，那時電視臺引進了一系列包括生物、太空、化學、機器人等內容的紀錄片。“大家可能想不到，波士頓動力在MIT實驗室那臺機器人，我差不多在10歲左右就在電視里看過了?！蓖跖d興回憶。
王興興稱，他從小英語不好，語文也非常一般，所以他只有在畫畫和動手做東西時才會有非常大的成就感，而這樣的正反饋讓他在動手制作方面的能力越來越精進。
王興興本科就讀于浙江理工大學，大四考研時，雖然總分達到了浙江大學的分數(shù)線，但是因為英語單科成績未能達到要求，最終進入上海大學。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在動手制作機器人方面的天賦。上海大學讀研期間，在沒什么預算的前提下，王興興一人從頭設計硬件、控制算法，搭配工業(yè)電機做出機器狗XDog。后來，該機器狗拿到上海機器人設計大賽二等獎，獎金8萬元，但研發(fā)成本不到2萬元——這是王興興賺到的第一桶金。
通過這次比賽，還是研究生的王興興認識了一些投資人。他嘗試著去找對方談過投資，但是都被拒絕了。后來，王興興就加入大疆工作。
2016年6月，入職大疆不久，王興興設計的機器人在國內外科技圈火了一把，當時忽然有人愿意買他的機器人，也有人愿意投資。最終，王興興離開大疆，創(chuàng)辦宇樹科技獨自創(chuàng)業(yè)，“取名宇樹，就是希望用各種各樣的科技，推動整個人類的進步，幫人類點亮科技樹?！蓖跖d興表示。
宇樹科技的機器人備受行業(yè)關注的特點之一，就是在保證性能的前提下還能做到足夠低價。目前，宇樹的四足機器人最低可以賣到9000元一臺。“價格更友好，產品才有更多人買，才能在全球范圍內推動行業(yè)進步?！?/font>王興興表示。
王興興很喜歡比亞迪(241.100, -8.32, -3.34%)的成本管理。因此在機器人的設計階段，他和團隊就開始做降成本的準備，比如每個零部件要如何做得更簡化，能不能用性價比更高的材料，以往的行業(yè)設計路徑一定是最科學的嗎？
除此之外，雖是90后，但王興興已在機器人設計、制造、量產方面累積了多年經驗。從2013年研究生期間研發(fā)四足機器人開始，到2016年創(chuàng)業(yè)制造和量產機器人至今，王興興對于機器人關節(jié)電機的生產、整體機械結構、傳感器、整個電控系統(tǒng)芯片等方面，都積累了多年的經驗和心得?！傲悴考纫蠛芨?，都是0.01個毫米起步考慮的?！蓖跖d興告訴《中國企業(yè)家》。
在王興興的碩士畢業(yè)論文成果發(fā)表時，初心資本合伙人許旸洋就關注到了他。但令許旸洋感到惋惜的是，因為當時王興興剛畢業(yè)，再加上其能力比較偏技術，與他心目中綜合型CEO的畫像有差別，因此初心資本是在2019年底宇樹的Pre-A+輪融資時才投資，而未能在更早投資宇樹科技。
過去幾年里，許旸洋聊過很多機器人創(chuàng)業(yè)團隊，早期主要是一些高?？蒲性核膱F隊。他發(fā)現(xiàn)大部分團隊會比較追求極致的單點性能，比如電機的扭矩、機器人的負載等等，參數(shù)層面很厲害，但只停留在能實現(xiàn)就可以了。
“但王興興的思路不一樣，他很極客，也很極致，在整機的設計優(yōu)化、穩(wěn)定性測試、量產等方面，明顯優(yōu)于其他團隊。一方面宇樹的商業(yè)化比較早，經歷較多反饋和迭代；另一方面，他的系統(tǒng)化工程能力更強，在生產側投注的精力也比較多?！?/font>許旸洋說。
2023年開始，宇樹科技開始入局人形機器人領域。但在王興興看來，四足機器人和人形機器人，其實很多的設計都是非常類似的，一部分團隊也可以公用，而這也是宇樹人形機器人可以賣到9.9萬元的原因之一。
王興興創(chuàng)業(yè)做機器人的一條關鍵標準是：“市場有需求，宇樹才做?！?/p>
無論是2016年起步做四足機器人，還是2023年做人形機器人，王興興都是看到行業(yè)里已經有一些“苗頭”了，甚至已經有客戶詢單了，他才選擇入局。
早在2013年，研究生剛入學時，王興興就想到了四足機器狗的方案，當時他做過各種研究后發(fā)現(xiàn)，機器狗的方案不錯，未來可以商業(yè)化。當時，他甚至想過要不要就像喬布斯一樣，中途輟學去創(chuàng)業(yè)。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子里一閃而過，2013年～2015年的研究生在讀期間，他就把機器狗的方案做出來了。
王興興一直非常關注公司和產品的商業(yè)化閉環(huán)。因此，2016年宇樹科技成立，2017年產品預售時就開始接訂單了，等到2018年，機器人就能開始正式發(fā)貨了。
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王興興是拒絕做人形機器人的。2020年之前，有很多投資人問他，你們做不做人形機器人？王興興非常斬釘截鐵地跟他們說：我們不做人形機器人。但從2023年初開始，宇樹科技卻快速闖入人形機器人賽道，并在成本控制等多個方面取得突破，引起全球的關注。
王興興透露，其實早在2009年大一的寒假，他就做過小的仿生人形機器人，但當時遠沒有達到自己預期。他分析，不達預期核心的原因，是當時全球人形機器人的控制技術都不是特別理想，性能不足，導致當時沒辦法看到它的實用價值。所以，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王興興都堅持不做人形機器人。
但是，時間來到2022年，在馬斯克的帶領下，全球科技對人形機器人的關注度顯著提升。2022年底，隨著ChatGPT的誕生，AI技術產生了質變，從業(yè)者們已經看到AI賦能機器人帶來的潛力。
2022年底，雖然王興興還沒開始做人形機器人，但已經有一些客戶找到他，并表示想買人形機器人。在王興興看來，彼時的社會共識、熱度、客戶對它的期待程度，都已經足夠了，于是從2023年開始，宇樹正式進軍人形機器人領域。
過去一年，具身智能的火熱，人形機器人成為被熱議的對象，甚至引來一些質疑，一部分從業(yè)者認為，如果真的要讓機器人進入工廠干活，人形未必就是機器人最好的形態(tài)。
獵戶星空董事長傅盛在此前接受《中國企業(yè)家》采訪時就明確表示：“我對雙足機器人能成功商業(yè)化不是很看好，作為科研項目是可以，如果落地到產線上工作，沒有三五年就不可能?！?/font>
不過，王興興對機器人的形態(tài)也不糾結，他永遠相信客戶需要的就是最好的。“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也一直堅持認為人形機器人不一定要腿，因為如果有些工廠要用，可以用兩個手臂就行了，甚至單個手臂也完全OK，這其實是非常自由的一件事情?！蓖跖d興告訴《中國企業(yè)家》。
目前，宇樹科技的客戶非常多元，個人、科研教育、AI公司、工廠落地都有，而王興興也不對客戶做任何限制。“目前的策略還是希望給大家提供機器人本體，無論是在個人買來玩也好，工廠里面做一些應用也好，或者學校做一些研究，我們都完全歡迎?！?/p>
具身智能火了之后，一部分公司甚至會購買宇樹機器人的本體，自己再重點研發(fā)AI大腦，對此，王興興也毫不介意。“非常歡迎客戶用我們的硬件，哪怕把我軟件全刪了，我們也非常歡迎，初衷還是希望更多人來用我們的機器人?！蓖跖d興回應。
從去年開始，具身智能成為機器人行業(yè)熱議的話題。但在王興興看來，“對于機器人或具身智能來說，最核心的是讓它能干活，無論是在工廠里擰螺絲釘還是在家洗衣做飯，如果只是單純對話的話，可能一個手機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目前，宇樹科技跟蔚來的汽車工廠已經有合作，其人形機器人主要在該工廠負責現(xiàn)場的搬運。王興興認為這是個有價值的方向，但還沒有到真正的商業(yè)閉環(huán)，沒法比人的成本更低。
不過，王興興也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把公司做著做著變成一家傳統(tǒng)自動化公司。在他看來，人形機器人目前最大的挑戰(zhàn)，也是未來最大的變量，就是AI能力。“機器人AI的能力，在全球范圍都沒有達到一個像初代ChatGPT那樣的水平?！?/font>
他判斷，現(xiàn)在人形機器人具身智能有點像ChatGPT爆發(fā)的前一兩年，“大家已經發(fā)現(xiàn)了這個方向，并要往這個方向做，但實際上沒有哪家敢打保票，說我這個方向是絕對正確的?！?/p>
“如果今天有人把AI機器人的通用模型做出來，找我們定制人形機器人，我可以保證年底之前就能做10萬個人形機器人。我加大產能和研發(fā)效率，投入大量的人員，甚至通宵都沒問題，因為硬件本身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還是機器人的AI能力沒有足夠的突破。”王興興告訴《中國企業(yè)家》。
他認為，機器人要發(fā)展下去，單純的大語言模型是不夠的，目前機器人AI跟通用AI的發(fā)展比，落后了10年左右。但樂觀的是，隨著行業(yè)越來越熱，更多的聰明人和更多的錢涌入市場，差距正在快速縮短。
而其中，面對特斯拉、小米等巨頭，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機會就在于，“你得保持對前沿技術足夠的敏感度，你得看到未來，你得足夠靈活。如果能預估未來1年到2年，甚至是5年后的整個技術路線和產品格局，你提前做布局了肯定死不了。能不能做第一不太清楚，但至少做到前幾還是非常有可能的。”王興興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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