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洞下、荒廢的破屋里、無人走的黑暗巷子，這類地方是吸毒人員鐘愛之地，稍不留意就會踩到他們用完丟棄在路邊的針管。
2019年6月26日，
迎來全球第32個“國際禁毒日”。
今年的禁毒日更加引人關(guān)注，原因就在于不久前播出的《破冰行動》掀起了禁毒高潮。它以中國第一“毒村”為原型，講述李維民李飛兩代緝毒警為“12.29專項掃毒行動”奉獻熱血與生命的故事。
《破冰行動》根據(jù)2013年廣東開展“雷霆掃毒”系列行動的真實事件改編丨《破冰行動》截圖
當大家沉浸于劇情時，全村制毒的場景常常讓我出戲，看著以公斤、以噸來計數(shù)的毒品被遠銷，不禁想到了我的故鄉(xiāng)，劇情沒有展示的尾端，那個被毒品害得失去了活力與安穩(wěn)的“吸毒村”，那些被毒品害得失去了財富與健康的村民，回憶涌上心頭，讓我忍不住提筆寫下了這一切。
01 資源詛咒下的 “毒村”
《破冰行動》中的“制毒村”原型是廣東省汕尾市陸豐甲西鎮(zhèn)東南部的小鄉(xiāng)村——博社村。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陸豐甲子鎮(zhèn)就已經(jīng)有人從海上走私毒品，幾度被國家禁毒委列為全國毒品危害重點地區(qū)。統(tǒng)計數(shù)字顯示，來自陸豐的冰毒銷往全國除西藏地區(qū)所有省區(qū)市。
同一時期，迎著博社村所處的北緯23°一直往西走，會遇到云南紅河某個小鎮(zhèn)，命運停留一秒，我在這出生了。
地處西南邊陲的云南省有4061公里的邊境線，毗鄰緬甸、老撾、泰國交界處的“金三角”?！敖鹑恰庇煞植荚诔缟骄X中的3000多個村寨組成，是世界最大的鴉片種植地和海洛因的提煉、制造基地，也是全球毒品貿(mào)易最活躍的四個地區(qū)之一丨百度地圖
故鄉(xiāng)獨得上天寵愛，腳下坐擁云南省最大的露天煤礦，腳上氣候宜人無冬季，甘蔗總能野蠻生長。老祖宗將兩者巧妙結(jié)合，傳下了高超的熬糖手藝，與其相關(guān)的產(chǎn)業(yè)鏈也經(jīng)久不衰，攪攪糖、轉(zhuǎn)糖人、木瓜涼水、冰鎮(zhèn)玫瑰糖水……手工糖業(yè)在這百花齊放，不論其他地域的糖價怎么掉，這兒的紅糖照樣抬價熱銷。
都說小孩子長得快，比我長得更快的是小鎮(zhèn)的經(jīng)濟，電廠的大煙囪24小時不間斷地哈出“白氣”，國企的挖機在礦坑中深耕，不舍晝夜。
藍天下，露天煤礦與遠處的電廠丨作者攝
村民搭起了經(jīng)濟騰飛的“順風(fēng)車”，明叔是最早一批偷煤人，他家那輛大卡車，輪胎比我還高，夜晚來臨，他的大卡車從村頭呼嘯而過，不需投入開采成本就可偷取國企運作后的“殘羹”。
“美事”前頭，老祖宗留的“糖蜜”飯碗無人端，老天爺賞的飯碗前仆后繼，從拉機到大卡車，但凡家里有車，打點好“人際關(guān)系”，都可做起輸出貿(mào)易。
由于村子坐落于礦區(qū)旁邊，熱島效應(yīng)讓夏天顯得略熱，地表“呼呼”冒出的熱氣催著小朋友下水游泳，每日下午，小河成了孩子們的水上樂園。
小鎮(zhèn)清澈的溪流丨作者攝
賣糖人瞅準了時機，每日下午三點，敲打鐵板的“叮~?！甭曄耵[鐘一樣準時，響過兩聲后，她發(fā)出吆喝：“攪攪糖、凍冰紅糖冰棒、木瓜涼水、涼勺粉，要吃的來買咯~”。
我們就會游到岸邊，互相大眼瞪小眼看三秒，然后一致默契望向明叔的女兒高小明，她個子很高，卻又黑又瘦，每天樂呵呵，性格大方外向，對小伙伴向來都是“樂善好施”。
眾星捧月下，她會聳聳肩，眼睛笑成月牙形說：“我請你們吃糖水冰棒”。大家立馬蜂擁而上，落得一地腳掌印，拿到冰棒才發(fā)現(xiàn)，又忘記穿鞋，被地板燙得左腳踩一會右腳，右邊踩一會左腳地往回找鞋。
師傅正在制作手工紅糖丨作者攝
那是高小明最快樂的日子，享受著小朋友的仰視，手里花不完的錢，玩具不離手，那個上弦后自動放歌的旋轉(zhuǎn)娃娃，總在一遍一遍唱流行歌曲：“美麗的西雙版納，留不住我的爸爸……”
春去秋來，吆喝聲不復(fù)存在，小鎮(zhèn)沒能留住賣糖人，她帶著手藝逝去，糖蜜時代畫上句號。
寒來暑往，麻將聲生生不息，高小明沒能留住爸爸，他戴著手銬走進戒毒所，戒毒路開啟新篇章。
高小明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也不太和我們一塊玩，格外敏感，聊天中不小心提到“吸毒犯”這個詞，她眼神會露出兇氣，直勾勾地說，“我爸爸是被人故意害的，他在麻將室抽了別人遞的煙，里面放了海洛因！”，接著小聲嘟囔，“他會變好的”。我們點點頭以示回應(yīng)，在她面前避諱這詞。
明叔的往后余生，吸毒、戒毒、復(fù)吸，循環(huán)致死也沒跳出這個怪圈，高小明一遍又一遍失去著父親。
海洛因又被稱為世界毒品之王，具有迅速成癮的特點，注射海洛因可使人格解體、心理變態(tài)和壽命縮減，尤其對神經(jīng)系統(tǒng)傷害最為明顯。
它促進突觸前膜釋放多巴胺，高含量的多巴胺除了使人感到快樂，還會改變伏隔核神經(jīng)元的基因表達，讓我們對多巴胺的反應(yīng)變遲鈍，需要更大的成功才能感到喜悅。
于是，短短幾周之內(nèi)，那些原本能讓我們感到快樂的行為都變得索然無味，只有越來越多地濫用藥物才能滿足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需求，而一旦停藥就會陷入痛苦煩躁的階段反應(yīng)，只能日復(fù)一日地加量。云南的一項調(diào)查表明，海洛因吸食者走出戒毒所以后，三年內(nèi)復(fù)吸率在80%以上。
海洛因，俗稱白粉、白面，致死量為0.12克至0.15克丨中國禁毒網(wǎng)
因為毒品，明叔斷送事業(yè)，毀滅幸福家庭，最后還染上艾滋病，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沒有人想要這樣的命運。
但金錢的光輝太過耀眼，以至于人們常常忘了前人的教訓(xùn)。
三年級作文“想要成為……”，明叔的兒子高大明沒有寫下科學(xué)家、宇航員或畫家，他表示未來要開著大車偷煤炭！引來同學(xué)的關(guān)注，班里好幾個男生表示，以后也要干這行。
當夢想照進現(xiàn)實時，氣血方剛的高大明才初一，毅然決然選擇輟學(xué)。班主任勸他返校念書，他抽著煙，彈彈煙灰反問老師：“你一個月工資多少？讀書還不如不讀書掙得多，讀書干嘛？”
老師被懟得啞口無言，開班會時直呼：“噫吁嚱，勸學(xué)之難，難于上青天！”
原本平整的土地，由于挖煤成了地下“梯田”丨作者攝
我最后一次見高大明，是他騎車帶我到山頂俯瞰夜景。據(jù)他透露，有時自己一天能賺1萬7，我念初中那三年，他大概賺了300萬。對于一周生活費只有100元的我來說，300萬是我不敢想象的天文數(shù)字，我讓高大明存起來別花，銀行有利息。
喝著奶茶的高大明似乎被我的話給噎住了，嗆了一聲，他手指了指東方的煤礦，我順意望過去：“錢這東西，就跟洗澡搓出來的泥一樣，搓完它，過幾天又長出來了?！彼f這話的神態(tài)，就像那晚的微風(fēng)一樣，甚是輕盈。
等我再聽到他的消息時，是因在KTV吸食冰毒進了戒毒所。
冰毒是新型毒品之王，吸食冰毒會造成嚴重的中樞神經(jīng)損害，它與海洛因最大的區(qū)別就是，海洛因主要是生理上的依賴，冰毒主要是心理上的依賴，而這種心理依賴一般人無法擺脫。
有了父親的前車之鑒，高大明依然重蹈覆轍。第一反應(yīng)是惋惜，是意外！是無可奈何！但發(fā)生在這，一切又有解釋的原因。
冰毒，即興奮劑甲基苯丙胺，因其原料外觀為純白結(jié)晶體，晶瑩剔透，故被吸毒、販毒者稱為“冰”丨中國禁毒網(wǎng)
在人均收入快速增長與思想素質(zhì)落后的反差中，人們稍不留神就被毒品所腐蝕，從海洛因到冰毒再到新型毒品，一波波村民前仆后繼地成了“博社村”的終端用戶。
一個原本美麗富饒的“糖蜜”小鎮(zhèn)，籠罩在毒品的陰影之下。
02 被注射器陰影支配的童年
明叔是最早一批吸食毒品的村民，從此以后，吸食毒品的人快速成倍增長，村里失去原本的安寧。
小賣部的路燈下，蚊蟲在黃暈中嗡嗡作響，路邊談八卦的婦女開啟埋怨大會，
“你說說，過年這幾天，蔥價這么高，它給我拔光了”；
“我養(yǎng)了十雞，一晚上給我全逮走了，一只都不?！?；
“哎~，我家那輛摩托，上周剛買，還是停在院子里呢，居然都被偷走了！”
……
難以想象，在90年代就蓋起高樓，開起轎車的村民，在毒品的蠶食下，喪失斗志，干起了偷雞摸狗之事。
小鎮(zhèn)的豐收季節(jié)丨作者攝
對毒品最初的印象是從婦女口中得知，但這些故事，并不會影響我的生活一絲一毫，直到我親眼目睹了吸毒經(jīng)歷，從此蒙上了心理陰影。
那是極為普通的一天，下課十分鐘，同學(xué)小露拿出桑葉喂蠶，她的桑葉肥碩鮮嫩，引人注目。我央求放學(xué)摘桑葉帶上我，她一臉嘚瑟：“那路上有吸毒犯！你怕不怕，哈哈哈！”
小露酷愛講鬼故事，“我今早第一個到教室，看到里面掛著個老和尚的頭”、“路邊的榕樹里面有掉鏈子鬼，喜歡用鏈子勾人脖子……”，嚇唬同學(xué)是她的樂趣，我對她的話從來都是半信半疑。
放學(xué)后，我加入她的“戰(zhàn)隊”。這條路跟以往走的路都不同，人跡稀少，需要爬過一個小山坡，穿過大片金黃的麥田才能到達。
秋收的田野丨作者攝
每走一段路，我都要扭頭回看，視野里的居民樓變得越來越小。快到桑樹邊時，一轉(zhuǎn)頭看到割完麥的空地上，兩個皮膚黝黑的瘦弱男子低著頭，盤著腿，坐在地里打“針”，左手搭在右腿上，右手推著針筒，使用皮試那種小號針筒，外殼白色，推管呈藍色。
空氣變得安靜，血流充上大腦，眼睛瞳孔在放大，身體無法前行，每個細胞都充滿了緊張，我慫了！立馬蹲在麥田里，拉拉小露的衣角，示意讓她蹲下。
我蹲著轉(zhuǎn)身，用微弱的氣息說著，“走吧！不摘了”，她則給我吃定心丸，“他們吸毒，我們摘桑葉，互不打擾，我們小聲一點就好。”
小露不走，我連自己返程的勇氣都沒有。深呼吸，鼓足勇氣，跟著她繼續(xù)前行。我始終無法淡定，走三步就要瞟一眼他們的動靜。可能因為我的目光太過頻繁，導(dǎo)致吸毒者兇神惡煞地盯著我們，開始起身，那動作表情，像極了動物世界里找到獵物的獅子。
看這勢頭，朝我們走來了！嚇得我倆撒腿往回跑，速度如脫韁野狗，跑到居民區(qū)才敢停下步伐，左手叉腰，右手扶墻，兩人氣喘吁吁地搖著頭：“以后再也不來了。”
等我明事理后才知，在毒品的作用下，吸食者常出現(xiàn)幻覺、幻聽、被害妄想等精神癥狀，部分人會呈現(xiàn)出精神分裂癥，做出反社會行為。想起那天夕陽下的奔跑，如果跑慢點，我都不敢想會發(fā)生什么。
2014年，湖北麻城，一男子吸毒后，手持菜刀闖入當?shù)匾恍W(xué)砍傷8名小學(xué)生丨監(jiān)控視頻翻拍
當天晚上，夢到僵尸在我身后，試圖用注射器扎我。嚇出一身冷汗，黑夜包裹著我，開燈驅(qū)逐恐懼，鬧鐘顯示凌晨四點，但不敢再閉眼。
生長在毒品的重災(zāi)區(qū)，小學(xué)就已開展禁毒、防艾教育，吸毒人員共用針管注射是傳播艾滋病的主要渠道。從此腦袋里時刻繃著一根弦，這類針管帶著“毒液”，要離得遠遠的。
怕啥來啥，針管仿佛長了腿，總能浮現(xiàn)在眼前。
玩捉迷藏，首選黑暗偏僻的地方躲避，橋洞下、荒廢的破屋里、無人走的黑暗巷子，這類地方恰好是吸毒人員鐘愛之地，稍不留意就會踩到他們用完丟棄在路邊的針管。
每次發(fā)現(xiàn)新的針管地，小伙伴都相互吱聲，以后不再踏足這個地方，可不管怎么躲，卻躲不了自家?guī)Ｔ卩l(xiāng)鎮(zhèn)，很多人家的廁所會單獨設(shè)在房屋之外，成為“公共廁所”，這些無人打擾的地方，成了吸毒者吞云吐霧，靜脈注射的最好歸處。每次嗨完，從不帶走自己的針管，似乎在昭告天下：“來過”。
2017年全國新發(fā)現(xiàn)的HIV感染者/AIDS病人中，注射毒品傳播4269例，占比3.2%丨數(shù)據(jù)來源：中國疾病預(yù)防控制中心，智研咨詢整理
遇過一次廁所門口的正面交鋒，七八個人從廁所出來，頂著油膩的中分頭，顴骨向上凸出，眼部和臉頰向里凹陷，掛著空蕩蕩的坎肩，小臂清晰看出血管的脈絡(luò)，但手掌卻異常臃腫。
與帶頭人眼神對視后，他輕視地朝我吹了吹口哨，惹得眾人嬉笑，走時還彈了幾下舌頭，我感到憤怒！為什么他們沒有一絲愧疚，反而引以為傲，但我不敢罵一句，只敢低頭迎墻走，盡量拉遠與他們的距離。
上廁所時，看著躺在地上的注射器，透明的外殼里包裹著指甲蓋大小的血漬，憤怒又如何，臣服的還是我。從此以后，上廁所前，遠遠趴在角落觀察，確定安全了再出發(fā)。我曾經(jīng)一度想過，以后來月經(jīng)了，我是否能在衛(wèi)生巾里拉屎撒尿。
恐懼在我頭頂揮之不去，卻忘記了7歲的妹妹同在“穹頂之下”。
2015年的盛夏，我趴在墻邊看廁所有沒有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我妹和她的小伙伴蹲在廁所門口玩過家家，真夠重口味，選一個又熱又臭的地方。
我走過兩步，看清她正和小伙伴玩醫(yī)生看病的游戲，對方手里舉著針筒，還讓她伸出舌頭看看，右手針筒有要戳到手臂的趨勢。腦海里的驚恐預(yù)警再次狂響，我一邊沖過去，一邊用70分貝的聲音怒吼：“給我放下，你們在干嘛！”
她們被我的驚叫嚇得停止打鬧，愣愣杵在原地，注射器的銀針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2015年，東莞虎門，記者在路邊發(fā)現(xiàn)癮君子注射毒品后遺棄的針管丨視頻截圖
我像老師訓(xùn)斥學(xué)生：“從哪來的？你們撿的時候沒看到里面有血嗎？什么時候開始玩的？還不快扔掉，有沒有戳到過人？”
我一口氣問了十萬個為什么，她們也被嚇到了，一邊扔針筒，一邊低頭小聲答到：“沒，沒，沒有……廁所撿的，是她帶我們撿的。”
把我氣得直跺腳，焦急地前后左右徘徊，大口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生怕她們聽不進去，換了平穩(wěn)的勸導(dǎo)語氣：“你們知道玩這個有多危險嗎？碰到身體，會得傳染?。∫院蟛粌H自己不要玩，也要告訴其他小朋友不能玩?！?/p>
她們接連點頭，表示明白，我才放她們離開。
現(xiàn)在想來，仍然心有余悸，萬一……幸好萬一沒發(fā)生。
我是不幸的，整個童年被毒品的恐懼所支配，但我又是幸運的，在陰影中獨善其身，可有些無辜者，已被黑暗所吞噬。
自己的親舅舅，販毒被捕，監(jiān)獄一蹲20余載。同村的表叔，吸毒染上艾滋病，又將疾病傳染給妻子，一生善良的表嫂最終死于艾滋病，留下了一個兒子，由年邁的爺爺獨自撫養(yǎng)。悲劇在身邊一幕幕上演，什么時候是終點，我不知道。
2018年《紅河州禁毒工作情況的調(diào)研報告》資料顯示，部分欠發(fā)達地區(qū)的外出務(wù)工人員，染毒成癮返鄉(xiāng)后，為籌集毒資實施以販養(yǎng)吸和偷盜、搶劫等違法犯罪，并鼓吹毒品海洛因具有緩解疲勞、可以治病等功效裹挾當?shù)厝罕娢扯酒罚瑢?dǎo)致邊疆吸毒人員增長迅速。
《紅河州禁毒工作情況的調(diào)研報告》丨紅河人大網(wǎng)
2018年12月，中國疾控中心流行病學(xué)首席專家、研究員吳尊友分享了一個調(diào)查數(shù)據(jù)：“在云南，艾滋病從感染到發(fā)現(xiàn)平均要六年的時間，這些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感染者還在社會上繼續(xù)傳播。”
云南大部分艾滋病感染者都是由吸毒引起，超過八成的吸食海洛因者都有過共用注射器的歷史。平均6年才能被發(fā)現(xiàn)，在欠發(fā)達地區(qū)可能需要更久，這6年里，每一個人都可能以N次方的幾率在擴散，傳給配偶、傳給陌生人，下一個6年，又將牽涉出多少無辜人士？
2015年，美國印第安納州斯科特縣暴發(fā)艾滋病疫情，至少142人感染艾滋病病毒，而原因主要是共用被污染的毒品注射針頭丨微博截圖
富裕的人因精神空虛被引誘，貧窮的人因無知被禍害，他們仿佛黑洞，不斷地吞噬身邊的人，沒有歸期。
03 防不勝防的毒品
2008年，初升高，我終于離開一地雞毛的小鎮(zhèn)，夜晚下自習(xí)不用再經(jīng)過吸毒者蹲點的村頭，不用再懼怕他們盯著我看的眼神，不用再擔心他們會不會哪天想要報復(fù)社會，戳我兩針。沒有擔憂的生活真是十分美好，但我不知道這份安心可以維持多久。
班里有個成天睡覺的同學(xué)叫馬泰，在這個處處貼著奮斗橫幅的高中，他卻不求上進，常常逃課去賭博，也不怕被請家長，后來得知，家人付高昂的擇校費讓他上好學(xué)校，不是為了成績，僅僅是為了換個好環(huán)境，不要染上毒品就萬事大吉，其他一切缺點都可以包容。
看似“荒唐”的理由，背后透出幾絲悲涼，學(xué)校不是念書的圣地，而是被單純地當做毒品的“避難所”，可就算理由如此無奈，學(xué)校也并非凈土。
當校內(nèi)禁毒教育才開展到海洛因、冰毒、大麻的時候，校內(nèi)癮君子已經(jīng)開始吸食小麻了。這種毒品不僅嚴重損害心臟、大腦組織甚至導(dǎo)致死亡，成癮者還容易造成精神障礙，出現(xiàn)妄想、好斗等行為。
小麻是冰毒的一種衍生毒品，原產(chǎn)于泰國，一般稱作麻古或麻果，成癮性極強，毒性巨大丨中國禁毒網(wǎng)
我的好朋友吳狄就遇到了麻煩，為了考上好大學(xué)，他在校門外租了一間出租屋復(fù)習(xí)功課，不知何時，校內(nèi)的“古惑仔”主動與他成為朋友，學(xué)習(xí)的出租屋也變成了容納校友吸食小麻的地方。
探頭看看窗外有沒有人，關(guān)窗拉簾，一系列熟練動作完成，打火機聲音一響，吳狄的小屋飄滿了有點糊又有點奶味的“芳香”，癮君子開始嗑藥。吳狄悄悄坐在床邊，連呼吸都特別輕，不發(fā)出一絲動靜，默默當著隱形人，偶然還是會被“翻牌”。
老大朝他勾了勾手指頭：“哥們，嘗一下？”
吳狄笑了笑，弱弱地搖頭禮貌婉拒，他們便坐到他身邊，吸著。
16歲的吳狄不敢尋求幫助，又害怕跌落深淵，最終以為了更好的教學(xué)質(zhì)量為由，轉(zhuǎn)學(xué)到另一個城市念書。
電影《毒戰(zhàn)》中，身為毒梟的哈哈哥表示自己不會吸食麻古，“我雖然賣這個東西，但是我自己不弄，因為這東西對腦子不好?！必抖緫?zhàn)》劇照
吳狄僥幸逃過誘惑，理智防線始終未被攻破。同在陰影下受著禁毒教育長大的一批人，進城打工的小露，在好奇心的趨勢下吸食小麻，最后被警察烤著手銬走進了戒毒所。
“我覺得里面挺好玩，還想再進去?！背霆z后的小露帶著微笑的神情對我們講起戒毒感言，沒有悔意，沒有反思，略帶一絲驕傲，像極了小學(xué)時摘桑葉拿“第一”的神情。這是我最后一次和小露聊天。
看著身邊發(fā)生這么多悲劇，我也曾想過，如果他們沒有生活在毒品的重災(zāi)區(qū)，沒有離開校園，是否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直到看到一篇題為《一張掀裙自拍照，告誡大家遠離毒品》的文章，女孩上高中時因交友不慎，跟著男友吸食過K粉，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尿頻尿痛，10分鐘就要上一次廁所。
女孩自拍照丨網(wǎng)絡(luò)圖片
吸食K粉，破壞了她的膀胱粘膜，導(dǎo)致膀胱萎縮，不僅尿頻，排尿時還劇痛，不得不與導(dǎo)尿管和尿布相伴終生。
“重拾”內(nèi)心深處最不愿回憶的往事，停留在記憶深處的恐懼，時隔多年，依然歷歷在目。我開始思考，哪里有凈土？
答案是：沒有凈土！任何地方、任何時代，身邊都可能存在“惡魔”。我們能做的，只有不斷去豐富知識，對毒品存有警惕之心，收起對毒品的好奇心，把危險拒之門外。
叫你吸毒的，又怎么會是朋友？丨香港保安局禁毒處
微博上有個“對毒品說不”的討論，網(wǎng)友寫下這些評論：
我連可樂都戒不了，所以不敢嘗試毒品；
我連薯片都戒不了，所以不敢嘗試毒品；
我連甜甜圈都戒不了，所以不敢嘗試毒品；
……
一朝吸毒，十年想毒，終身戒毒！連吃都無法戒除的我們，就不要去放縱自己的好奇心了。
愿那些成長于陽光下，沒經(jīng)歷過黑暗的少年們，永遠能沐浴在陽光下，并永遠不為昏暗和黑夜所困擾；
愿那些迷途的孩子們知返，早日脫離惡魔的囚牢；
愿世間無人活在毒品的陰影之中。
（文中人物除專家外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 一張掀裙自拍照，告誡大家遠離毒品，人民日報
[2] 為什么戒毒這么困難，大象公會
[3] 關(guān)于紅河州禁毒工作情況的調(diào)研報告，紅河州人大網(wǎ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