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這么一筆，貧乏的人不會因此更有趣
久違的綠皮火車在七月的成都之夜倍感寒磣、落寞
在現(xiàn)實世界與虛擬世界，K1058作為符號游動
一個獨特的空間在時間的尺度上快速地延展——
一個人在城市之間的行走方式借助K1058得以改善
在成都之北，有許多條生銹的鐵軌穿過夜色與外部連接
成都老火車站的天空，隔離燈火的柵欄層次不同
一群說青海話的外省人扛著大包小包在隧道擠著
這樣的夜晚在二十年前出現(xiàn)過——我也曾夾雜其中
一群民工在車廂里喝白酒，一人手里一個煮鹽蛋
他們皮膚曬得黧黑，還要去北方的田野摘棉花——
一個光著上身的矮個子男人在廁所和座位之間來回奔跑
他把每道骯臟的車窗玻璃作為鏡子檢查自己的牙齒
喝醉的民工開始入睡——他們醒來的時候就是第二天中午
綠皮火車已經(jīng)穿過漫長的秦嶺隧道和無意義的夜晚了
他們慢慢地吞食著小小的煮鹽蛋上已融化了的鹽巴——
綠皮火車的車廂適合彌漫的各種氣味至少包含了這一種
在成都北站，綠皮火車像古老的座鐘記錄下了二十年——
一群皮膚發(fā)黑的男子和皮膚發(fā)紅的女子說著同樣的西寧話
包括在空蕩蕩的綠皮火車車廂內(nèi)穿梭的乘警、乘務(wù)員
自從成都東站的高鐵像春天河流中的鰱魚一樣繁殖以來——
成都北站就被更多出門的人遺忘在偶爾回憶起的一個黑夜
幾十年的軌道和檢票口在七月的熱氣流中散發(fā)出鄉(xiāng)村的氣息
看一看列車行程圖和幾十年一成不變的列車號碼——哎呀
K1058，在日新月異的成都，每個乘客就像看見了自己的身體
哎呀，K1058給予我的不再是渾身冒的汗水，不再是擁擠——
一種異樣的空曠比包圍成都的夜晚大得多，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綠皮火車內(nèi)并沒有幾個乘客呀——絕大多數(shù)座位荒涼已久
完全可以想象，K1058在月色和雨水下經(jīng)過秦嶺和西北大地的時候
綠皮火車內(nèi)的荒涼程度遠(yuǎn)遠(yuǎn)勝過綠皮火車之外的環(huán)境——
兩個放暑假回家的大學(xué)生盤腿坐在座位上嗑瓜子、聽手機(jī)歌曲
三四個頭發(fā)蓬亂、趿拉著塑料拖鞋的中年男子在車廂之間流浪著
他們對任何一個空著的座位都沒有興趣——他們想要什么呢
保姆般的女乘務(wù)員反復(fù)叮囑帶好口罩哦保管好身份證哦手機(jī)哦
偏偏不理睬連鞋子也不脫的幾個橫躺在座位上的人物——
而廣播里正在播放著嚴(yán)厲打擊列車上的種種違法犯罪的事實——
一個面部充血的小姑娘伏在桌子上吃方便面以及慢慢啃雞腳爪
對面坐著的正是有著慈母情懷的本節(jié)車廂的中年乘務(wù)員
K1058：成都——綿陽（2022年7月2日），一段插曲
四川盆地連續(xù)幾日的高溫天氣，突然下降11攝氏度——
在成都北部遇見可愛的K1058仿佛一股消除暑氣的涼風(fēng)
從成都到西寧票價依然停留在多年前：145元人民幣
一輛鋼鐵制造的綠皮火車不是那么容易腐蝕掉被廢棄的
鐵軌也是呀——我們信任這大地之上的某些物質(zhì)屬性
就像我們信任生活中那些沉默寡言的親人、熟人和朋友
K1058可不簡單，從成都通往西寧這么遙遠(yuǎn)的路程——
沿途究竟有多少陌生的人、平凡的人、沒啥關(guān)系的人
無論是成都還是遙遠(yuǎn)的西寧，一眼見到K1058就是故鄉(xiāng)
哎，2022年7月2日深夜，有人會把K1058認(rèn)了親戚么
因為它比平常稍微晚點（就那么二十來分鐘而已）——
孤獨的乘務(wù)員多次把他的工作變成了他的友誼的一部分
他戴著防疫的口罩和透明面罩一遍又一遍閱讀手機(jī)上的文章
K1058每天給予他的安全感比給予乘客的不知要多多少倍
吃飯、工作、睡覺、聊天，都是在這輛綠皮火車車廂內(nèi)——
成都和西寧是不沾邊的兩座城市，只有K1058值得信賴啊
一周之內(nèi)，K1058大概有五天屬于他的身體，一起運動——
車輪與鐵軌無時不在的碰撞就像洪水中翻滾的許多大石頭
沒關(guān)系，聽著就行了，在黑夜和白晝之間，在鐵道之上——
只有K1058值得信賴啊，作為短途乘客，我也是這樣的看法
哪怕就這么八十分鐘的行程，K1058晚點了將近半個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