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先生蠻有趣的,身懷儒文化之溫情與敬意,但在梳理中國史之綱要時(《國史大綱》,好的不得了?。θ寮覀惱砼c皇權勾兌后的滔滔之"劣跡"他又覷得一清二楚,且下筆批判得毫不留情,尤其是晉朝之儒士們(所謂高門世族)當北方淪陷于胡人后,衣冠南渡,從而完成了(儒)士族一脈的歷史大遷徙。其后,所犯下的累累臟事、丑事、惡事,真真乃令人作嘔。錢先生在書中亦承認,這個當時的漢人政權最后之所以被異族摧毀,與儒家之朝士們誤國、墮落有極大的關系,而相反,留在北方的邊緣化的寒士之儒,倒是最終一點點地以文化之優(yōu)同化了異族統(tǒng)治者。
我奇怪的是錢先生對當時晉朝之一撥撥非儒而信奉老莊者(如竹林七賢),疑似評價不高,豈非咄咄怪事?竊以為中國的這撥士者倒是真留下了點值得后人敬仰的高貴風骨,而此之放誕狂放的風骨,恰好又是對儒家倫理與尊卑等級的恣意反叛。
錢先生談晉士者之風骨時;似多有貶意,值此之時,錢先生是站在國家主義的立場上來予以評判的,怪其務虛而耽于清談,無心事國,可以當時的"國情"而論,此撥放浪形骸的士者們?nèi)粽妫⒂行模⒂帜芎螢??沒有他們說話的地兒嘛。
我只是奇怪,錢先生為何沒有意識到,恰恰是魏晉風骨作為一種士者的精神風貌,成為了我們中國文化在歷史上的一個稀有的亮點。
但錢先生的學問與見識還真是讓人仰之彌高,他對中國歷史看得透徹,鞭辟入里,對儒家文化最終造成的一個個歷史之難其實也是清清楚楚,且一一記錄在案。也就是說,于中國歷史及文化,錢先生什么都看到了,門兒清,只是由于他個人的局限性,惟在最后,他舍不得撕下之所以造成中國歷史之悲劇反復重演的因果關系那張最后的薄紗,而其實呢,他的手已然指向哪兒了,再使點勁兒,勁兒一點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