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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時一身油膩的工作服,鉆到汽車下面,換輪胎、修發(fā)動機。下班后西裝革履,開著奧迪接上女朋友,去酒吧或咖啡廳玩到晚上11點才回家。這樣的巨大反差,你能想象是同一個人嗎?
城中村的造富神話讓“城中村富二代”浮出水面。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也是“富二代”,卻不像企業(yè)家的孩子們,受過良好的教育,有人幫忙做清晰的人生規(guī)劃;他們張揚,開好車,敢消費,卻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未來時常困擾著他們;他們渴望融入主流,但除了少數(shù)人將事業(yè)做大之外,大多數(shù)人常常在現(xiàn)實中迷失方向。
其實,在大部分“富二代”身上,都能看到一種積極向上的進取精神,R20;大多數(shù)人有一種緊迫感,因為他們知道,以后的生活來源沒有了,手里的錢不夠折騰?!编嵵蒿L雅頌置業(yè)總經(jīng)理曹天介紹。
他的公司做了多年的城中村改造,他對城中村的年輕人有著深刻的了解。他說,雖然有的人暫時沒有找到出路,但他們有理想有追求,也是令人敬佩的。
他們也意識到了缺少文化的危害,但不知道該怎么補救?!拔覀円蚕肴⒓优嘤?,只是不知道哪里有這樣的培訓”。
●月工資1100元,開著奧迪修汽車
在鄭州市公交公司的一家維修分公司,從周一到周五,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位開著奧迪車來上班的小伙子。早上7點40分左右,他從車上下來,脫下身上筆挺的西裝,換上油膩的工作服,鉆到汽車下邊,換輪胎、修發(fā)動機。到了下午5點,他換下工作服,洗澡,再換上西裝,頭上打上發(fā)蠟,接上女朋友去吃飯,然后去酒吧或咖啡廳,玩到晚上11點后才回家。
小伙子叫張進,是西關虎屯的村民,家有六七套房子,有兩個妹妹。他說自己原本不用上班,但在家歇了一年多,整天無所事事,閑得發(fā)急,就求人托關系,還花了點錢,才在這家公司找了一份工作?!拔乙粋€月的工資只有1100元錢,不夠油錢,工作還累,但這樣的日子過著很充實”。
當然,做修理工不是他的長遠打算,他說,自己的女朋友在銀行工作,不敢?guī)ヒ娡?,一直勸他做個生意或換個體面點的工作,“我現(xiàn)在還沒有想好,正在看”。
在金水區(qū)的柳林村,18歲的劉金(化名)一天的生活是這樣安排的:上午10點多,他去自己在柳林街上開的飯店,看需要的菜、肉買齊沒有,中午時,再到店里看客人坐滿沒有,晚上,他讓會計給自己報賬,看一天的收入,晚上12點以后,才能回家洗澡睡覺。
從外表看,劉金嘴里叼著香煙,一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珜嶋H上,他卻是擁有3家網(wǎng)吧、5家中檔飯店的老板。拆遷改造,劉金家擁有了幾百萬元的財產(chǎn),父親又是一家房產(chǎn)公司的股東,吃穿不愁,但2007年,初中未畢業(yè)的他在家歇了兩年后,決定做些事。父親也表示了支持,給了他幾十萬元,讓他開了第一家飯店。雖然沒有經(jīng)驗,但他嘴巴很甜,也會來事兒,父親和一幫朋友都非常照顧他,有應酬時都帶著客人來他這里消費。慢慢地,生意好了起來。2009年,他在改造過的兩個都市村莊外又開了幾家中檔飯店,經(jīng)營得都還不錯。去年夏天,他還接過了3家有正規(guī)手續(xù)的網(wǎng)吧,生意也是非常紅火,一年下來,凈利潤都在100萬元以上?!皰赍X多少無所謂,關鍵是想找點事做。”劉金說,“天天閑著,太無聊了。再說,只花錢不掙錢的話,現(xiàn)在物價上漲那么快,有再多的錢,總有吃完的一天?!?/p>
宋砦村辦公室主任林文閣也介紹,他們村的不少年輕人,不滿足于吃老本,已經(jīng)出去闖蕩天下了,不少人在做建材、裝飾方面的生意,規(guī)模還挺大。
●兒子輟學,帶了10個傳銷下線
而在鄭州市花園口一個城中村,村民張漢順有著自己的煩惱。今年春節(jié)時,他躲到了自己在萬客隆家具城購買的一套房子里,守著電視機,過了一個孤獨的春節(jié)。他躲在這里不敢回家的緣由是,他的兒子不但自己做傳銷,而且還帶走了親戚、朋友及本村的十幾個人,遠去云南做傳銷。現(xiàn)在,村里人都來找他要人,他說自己有苦也沒有地方去訴。
2009年春節(jié),村里改造,自家除了分到3套房子外,還分了100多萬元的現(xiàn)金,家里有了錢,兒子張奎(化名)高中剛讀了一學期,就說什么也不上學了。
沒多久,張奎興沖沖地告訴他:自己一個高中同學來鄭州了,說在云南做加工石料的生意,投資20多萬元,一年就能凈掙20多萬元,同學想擴大規(guī)模。讓自己入股,入股30萬元的話,一年最少分20萬元。
張老漢交給兒子10萬元,讓兒子先去看看。很快兒子就打回電話,說生意好得不得了,得繼續(xù)投資,張老漢又給兒子轉賬了10萬元。不到3個月時間,他又給兒子陸續(xù)轉賬30萬元。
去年7月份,張奎回到了鄭州,衣著光鮮,見人就說在云南做生意太容易了,錢就像撿的一樣。親戚、朋友一聽都動心了,等他再去云南時,一下子就帶走了11個人。陸續(xù)又有幾個人去了云南,他們給家人打電話時,都異口同聲地說,掙錢了,但需要繼續(xù)投資,讓家里人趕緊匯錢。不少人信了他們的話,都繼續(xù)匯錢,最多的一家匯了60多萬元。
2009年12月份,鄰村一個從云南回來的青年透露了實情:其實,他們在云南都不是做生意,而是做傳銷,現(xiàn)在,身陷傳銷網(wǎng)不能脫身,那個青年還是幾經(jīng)周折才逃出來的。
聞聽此言,村里炸開了鍋,大家都來找張漢順要人。張漢順只好一個勁兒地給大家賠禮道歉,他說自己一輩子老實,現(xiàn)在讓兒子把臉面一下子丟盡了,“如果只是錢的話,我把房子都賣了,填上這個窟窿。但人找不回來,我不知道咋辦呀”。
2月下旬的一天,今年19歲的王紅(化名)把剛斷奶的兒子交給婆婆,自己開著一輛豐田車,到鄭州大學物理學院重新開始已經(jīng)中斷了一年的大學生涯。臨走時,她親了親孩子的額頭,坐進駕駛室,一溜煙地沒影了。
孩子一離開母親,在奶奶懷中大哭起來。而王紅的丈夫小陳,卻無動于衷,仍坐在電腦前打游戲。母親小聲埋怨他:“孩子哭成那樣,你不會哄一會兒?”他有些不耐煩:“去去,我正忙著,你哄吧,別來煩我?!?/p>
“生個孩子真煩人?!苯衲?0歲的小陳說。說起他和妻子的婚姻,倒有一些傳奇。村里拆遷后,家里一下分到7套房子,賣了兩套,100多萬元現(xiàn)金到了手。2008年,他堅決不去上學了,回到家里,每天上網(wǎng)打游戲、聊天。
2008年10月,小陳在網(wǎng)上結識了王紅,他了解到,時年剛上大一的王紅來自豫南一個山區(qū),家庭很貧困。雖然小陳矮矮的個子,皮膚又很黑,但他面對高挑、白皙的王紅,出手大方,旅游、買衣服、買項鏈,沒多長時間,女孩就懷孕了。雖然兩人都不到法定結婚年齡,但小陳的父母非常喜歡王紅,兩個人沒有領結婚證,擺了幾十桌酒宴,就宣布“結婚”了。
2009年8月,王紅生下一個重達7.8斤的男孩,小陳一家樂開了花,把她和孩子像寶貝一樣伺候著。雖然小陳的父母再三勸她不要上學了,但王紅態(tài)度很堅決,要把學上完?,F(xiàn)在,她每天早晨開車去上學,傍晚回家照顧孩子。
記者發(fā)現(xiàn),城中村不少年輕人都是中學畢業(yè),能上到高中的不到一半。對于他們來說,上學不是改變命運的必然選擇。這些沒有什么文化的“富二代”,特別中意從農(nóng)村出來,有文化的姑娘。在老鴉陳村,去年結婚的男孩,娶的多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女孩,這些女孩多是大學畢業(yè)生,有文化、有知識、漂亮。村民陳喜貴的兩個兒子娶的都是大學畢業(yè)生,一個是某法院的公務員,一個在事業(yè)單位工作。陳喜貴臉上洋溢著笑容:“兩個媳婦都很好,做家務是能手,對我們很孝順,對丈夫很關心。而我哥家的兒媳婦找的是城里姑娘,什么都不會做,事還多,整天吵吵鬧鬧的,他們現(xiàn)在后悔死了?!?/p>
小陳說娶個大學生媳婦有好處:“孩子有她教,我一點也不用操心;出去和朋友吃飯也有了吹牛的資本,大家一看我這么漂亮的媳婦還是大學生,都非常羨慕我?!?/p>
劉金也表達了這樣的愿望:“我連財務報表也看不懂,每個月報稅時都要找專門的財務人員來填表。如何搞好管理,更是難題,我也想去參加大學的培訓,但去北京大學聽了一次課,老師講的什么都聽不懂?!彼f,自己現(xiàn)在很后悔,當初多上幾年學就好了,起碼現(xiàn)在能聽懂大學老師的講課。
●“比住房、比消費,我們比城里人還城里人”
“從現(xiàn)在起,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城里人了?!?6日,撫摸著嶄新的身份證,鄭州市路砦村的路銀良有些激動:“從前,盡管我們村早就改造過了,但城里人一問起我是哪里的,我都不好意思說,最怕別人說自己是農(nóng)民。現(xiàn)在,原來的村沒有了,變成了大學路多少號多少單元,一聽就是城里人。有了新身份證,我變得和城里人平起平坐了。”“其實,他們的父輩,年輕時到田地里播種收割,不管村名怎么變遷,還是名副其實的農(nóng)民,有一種無法忘卻的土地情結?!痹谌粘5慕佑|中,曹天深有感觸,“但這些第二代,從小就沒有種過地,他們早已沒有了農(nóng)民的身份特征,相反,比市民還多了一種優(yōu)越感,因為,他們什么都不缺。所以,他們從不把自己當農(nóng)民,也最忌諱誰說自己是農(nóng)民?!?/p>
他說,當同齡的70后白領和80后大學生正在為一套不足100平方米的房子起早貪黑時,他們早已坐擁幾套住房;當同齡人考到駕照卻只能揣在口袋里時,他們已換了第二輛或第三輛私家車。他們無需為房子、車子和工作發(fā)愁,父輩已替他們安排妥當。因為他們是城中村的第二代,拆遷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劉金表示,有些城里人看不起我們,說我們是農(nóng)民,但我們早已不是農(nóng)民了,“我從生下來到現(xiàn)在,沒有拿過鋤頭,沒有收割過小麥。城里人有什么好,大學畢業(yè)生10年買不起一套房子,我家的房子住不完?,F(xiàn)在,給我打工的就有5名大學生和十幾個正兒八經(jīng)的城市人。城里人咋了?還不是得聽我吆喝?”
他說,前幾天,去一家酒吧喝酒,一個穿著打扮很時髦的男孩帶著幾個女孩在酒吧里炫富,我們村里一個男孩看不慣,和他比誰敢請來消費的人喝最貴的洋酒,一下子甩出10萬元,那個男孩傻眼了?!拔覀冏盥牪粦T誰說我們是農(nóng)民了,不論是比有錢還是比住房、消費,我們比城里人還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