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是大赦天下,解除故罪;二是官吏和百姓都要各安其分,當官的不要輕易地給百姓增加徭役、賦稅,讓他們踏踏實實地種地、生活;上級官員呢,也不要總是用苛刻的條文來考核地方官員,讓他們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胡亥的意思很明顯,我不會實行暴政、苛政的,大家放心就是了。
這聽起來是不是和我們固有的胡亥刻薄寡恩的印象大相徑庭?
胡亥布局人事之后,迭出施政大招。
首先,開新帝登基發(fā)布施政詔書之先河。
史書中并未記載胡亥有發(fā)布施政詔書這件事,直至2013年,湖南益陽兔子山9號井出土了記載有秦二世元年詔書的木牘,我們才知道有這么一件事,而詔書的內(nèi)容,更是大大顛覆了我們固有的對有胡亥的印象。
這份詔書歷史學家稱為“秦二世元年十月甲午詔書”,經(jīng)專家整理,內(nèi)容如下——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遺詔,今宗廟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當除定者畢矣。元年與黔首更始,盡為解除故罪。令皆已下矣,朕將自撫天下。吏、黔首其具行事,毋以繇(徭)賦擾黔首,毋以細物苛劾縣吏。亟布。牘背面:以元年十月甲午下,十一月戊午到守府?!?/strong>
這是一份經(jīng)過專家整理??钡脑t書,秦以十月為歲首,這份詔書頒布于胡亥繼位后第一年的第一個月,大概意思是說——
我們的帝國失去了敬愛的始皇帝,天下人民一下子陷入了既恐又悲的情緒當中。(這其實是句客套話,沒什么具體內(nèi)容,要說有意義,也就是引出下面這句最重要的話:朕奉遺詔)
我按照始皇帝的遺詔安排繼位。(這句話非常重要,特意說明繼承皇位是始皇帝的遺詔安排的,是有合法性的,你們別亂猜亂動哦)(這是胡亥自己發(fā)布的詔書,他自然會說自己繼位是老爸親自安排的,這并不能證明說他的繼位確實有合法性,這個問題到現(xiàn)在史學界也沒有定論,或許永遠也不會有定論。但是,他在這里這么強調(diào)自己繼位的合法性,是不是有點此地無銀的感覺?也可能有什么風聲已傳到他的耳邊了。)
今宗廟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當除定者畢矣。這句話具體上不知道是在說啥,學者們考究半天也沒有個明確的定論,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合法上位了,先把宗族社稷、道德禮儀、法律法令等等這些宏觀而表面上的程序走了一遍,搞定了這些,接下來我就要推行自己的新政啦——
元年與黔首更始,盡為解除故罪。令皆已下矣,朕將自撫天下。從我二世元年開始,我要新君有新氣象,要變革,要改進,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緩和社會矛盾,有點“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的意思,也就是改元新政。“自撫天下”,表達出了胡亥治理帝國的決心和誠意。
那么具體的革新政策是什么呢?一是大赦天下,解除故罪;二是官吏和百姓都要各安其分,當官的不要輕易地給百姓增加徭役、賦稅,讓他們踏踏實實地種地、生活;上級官員呢,也不要總是用苛刻的條文來考核地方官員,讓他們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胡亥的意思很明顯,我不會實行暴政、苛政的,大家放心就是了。
這聽起來是不是和我們固有的胡亥刻薄寡恩的印象大相徑庭?
胡亥當時可能就是這樣想的,他描繪的這副場景就是他的政治理想。
當然,聽其言,還要觀其行,后面胡亥確實做的和他說的確實不一樣,這也說明了只有光輝的理想是不行的,還要看這個理想和骨感的現(xiàn)實是否有沖突。
不管怎么說,胡亥繼位時,應該還是想有一番作為的。他已感受到了秦帝國的風雨飄搖,他要讓這個帝國在自己的手中盡快穩(wěn)定下來。
“亟布”兩字,很明顯地傳達了胡亥這種急迫的心情,趕快把我的詔書發(fā)布全國,讓天下百姓都知道帝國要除舊布新了。
簡牘背面記載了這份詔書的發(fā)布時間及到達各郡守府的時間:以元年十月甲午下,十一月戊午到守府。
秦二世元年十月甲午發(fā)出,十一月戊午這份詔書送達守府,大約有二十余天的時間,在那個時代,這是一個很快的速度了,這也說明了當時秦帝國的公文傳遞系統(tǒng)還是很高效的,二十余天一份文件就傳遞到了全國各地。
發(fā)布登基詔書,表達了“與黔首更始”的政治意愿,胡亥隨即開啟了全國性的巡游視察。
這一方面是繼承始皇的出巡政策,以“威服海內(nèi)”,另一方面也是胡亥對此時天下形勢的擔心,他憂心的是“黔首未集附,今晏然不巡行,即見弱,毋以臣畜天下。”
二世元年春,胡亥帶著李斯一行,開啟了自己的第一次出巡,當然,也是僅有的一次。
他們完全按照始皇帝的路線,由咸陽東北行,“到碣石,并海,南至會稽”,又再次北上至遼東,然后四月回歸咸陽。
這次出巡途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史書并未記載,但出巡歸來后,胡亥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出手凜厲,甚至是窮兇極惡,與他在登基詔書中所宣示的一切都開始背道而馳——
誅殺諸公子、公主。
按道理說,胡亥實在是沒有理由把他的兄弟姐妹們一網(wǎng)打凈的。
秦始皇實行郡縣制,諸公子未得尺土之封,史書中也沒有記載他們哪個獲得了實職實權,換言之也就是這些公子根本沒有力量來對抗胡亥,再說胡亥已除去了扶蘇,再沒有誰能對他的皇位再產(chǎn)生威脅了,他有必要再斬殺諸公子、公主嗎?
可他就是殺了,“乃行誅大臣及諸公子,以罪過連逮少近官三郞,無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于杜。
不僅殺了諸公子、公主,還連帶著殺了好多大臣及郡縣一級的官吏,《史記》連用了“宗室振恐”“黔首振恐”來傳達胡亥濫殺造成的恐怖氣氛。
這一切的因由,史書中說胡亥曾對趙高說,“大臣不服,官吏尚強,及諸公子必與我爭,為之奈何?”趙高因而建議他“今時不師文而決于武力”,這個時候就不要講道理了,殺一批人以立威。
胡亥為什么有這種人人都不服自己的感覺呢?應該是他在巡游中感受到的。也許,在他離開咸陽的幾個月時間內(nèi),咸陽曾發(fā)生了一些什么?比如某個公子和某位大臣有過什么動作?
這也只是想象罷了,沒有任何記載、也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這一點。
總之,胡亥巡游后立刻大開殺戒,企圖達到“振威天下”的目的。
但是,胡亥只顧及了“殺官立威”,卻沒有想到,他這么做,事實上是把宗族勢力和官僚階級都得罪了。
秦帝國在始皇時代,奉行的是團結干部隊伍,嚴管老百姓的政策,雖然秦始皇也幾次整頓吏治,但始皇帝的威望在那里,整個官僚隊伍還是基本保持平穩(wěn)的,但胡亥這么做,可就是把能得罪的算是都得罪了,“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眾”,到大起義遍布帝國之時,郡縣一級的官吏幾乎沒有抵抗的,更多的是趁勢也造了反,這不能不說是胡亥自食其果了。
復作阿房宮。
給出的理由是“先帝為咸陽朝廷小,故營阿房宮。為室堂未就,會上崩,罷其作者,復土酈山。酈山事大畢,今釋阿房宮弗就,則是章先帝舉事過也。”
當初阿房宮是始皇帝決定的,但還沒有建成,始皇帝就死了,只好先停了阿房宮,讓大批刑徒趕緊修酈山陵,現(xiàn)在陵建好了,始皇帝也安葬了,如果不繼續(xù)建阿房宮,這不就是說明始皇帝當初的決策錯了嗎?
英明偉大的始皇帝怎么會有錯誤呢?所以,我們要接著修建阿房宮。不僅要這些人修,還得接著征發(fā)徭役,讓更多的人來修。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但背后的深意恐怕不止于此。
胡亥全國巡察,已看到了地方上的暗流涌動,現(xiàn)在,如果你站在他的位子上想一想,你有信心和膽量,把這幾十萬的刑徒放回家鄉(xiāng)嗎?
還是讓他們老老實實在這里賣苦力吧。
建立咸陽特種部隊。
“盡征其材士五萬人為屯衛(wèi)咸陽,令教射。”從各地征調(diào)英勇的兵士五萬人,作為特種部隊保衛(wèi)咸陽。
我們平??偮犌貒鴦硬粍泳团沙鰩资f大軍,其實,在秦帝國,專業(yè)軍人是很少的,專業(yè)軍人是有糧吃有錢拿的,帝國根本養(yǎng)不起幾十萬上百萬的軍人,每次有戰(zhàn)事,大部分都是臨時征召的各類百姓,這些人是沒有錢的,用戰(zhàn)役來換取自己的家庭少交賦稅或徭役,甚至,他們是要自帶著軍衣、糧食上戰(zhàn)場的。
現(xiàn)在胡亥決定要建立一支五萬人的專業(yè)部隊,就駐扎在咸陽,干什么?保衛(wèi)咸陽、保衛(wèi)自己啊。
一個是咸陽現(xiàn)在有幾十萬的刑徒在修阿房宮,這些人要沒有專業(yè)的軍人看著,誰知道哪天會鬧出點什么;再一個,胡亥出巡,似乎也嗅到了天下洶洶的味道,趕緊安排些部隊守著咸陽吧。
轉(zhuǎn)運糧食以資首都。
咸陽城中人口暴增,“當食者多”,糧食都不夠吃了,又調(diào)各郡縣轉(zhuǎn)輸。轉(zhuǎn)運糧食的人都要自帶干糧,不能吃轉(zhuǎn)運的這些糧食,“咸陽三百里內(nèi)不得食其谷”。
這一番操作,有木有備戰(zhàn)備荒的感覺?
此時的胡亥,在經(jīng)過一番巡游考察后,似乎已失去了剛登基時“收拾舊山河”的魄力,也許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帝國即將到來的命運,他已放棄了“與民更始”的改革理想,只想能平安度過眼下的危機。
《史記》中用五個字概括了胡亥的這番操作——“用法益刻深”。
看起來胡亥很用力,但他的內(nèi)心,此時恐怕已是充滿了無力感。
幾個月后,陳勝揭桿,危機果然大爆發(fā)了。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