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于北京天安門廣場南端的正陽門，是明清北京內(nèi)城的正南門，俗稱“前門”，至今已經(jīng)有600多年的歷史。正陽門坐落在北京城的中軸線上，位于宮城和皇城的正前方。其顯要的地理位置，使其在封建帝王時代，除具有城門的軍事防御和交通往來的功能外，更兼具對內(nèi)“仰拱宸居”、對外“隆示萬邦”的禮儀作用?！罢枴敝词侨 笆ブ鳟?dāng)陽，日至中天，萬國瞻仰”之意。
北京的老百姓對正陽門的印象極為深刻，感情極其深厚。著名歷史地理學(xué)家侯仁之1931年來北京就讀潞河中學(xué)，50年后他在為瑞典學(xué)者喜仁龍《北京的城墻和城門》一書所作的序言中深情地回憶道：“當(dāng)我在暮色蒼茫中隨著擁擠的人群走出車站時，巍峨的正陽門城樓和渾厚的城墻驀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一瞬之間，我好像忽然感受到一種歷史的真實。從這時起，一粒飽含生機的種子，就埋在了我的心田之中……”《前門情思大碗茶》的歌詞中寫道：“我爺爺小的時候，常在這里玩耍，高高的前門，仿佛挨著我的家，一蓬衰草，幾聲蛐蛐兒叫，伴隨他度過了那灰色的年華?！缃裎液Ｍ鈿w來，又見紅墻碧瓦，高高的前門，幾回夢里想著它，歲月風(fēng)雨，無情任吹打，卻見它更顯得那英姿挺拔?！睂媳本┤硕?，前門樓子已經(jīng)成為他們心中永恒的記憶和濃得化不開的鄉(xiāng)愁。
盡管正陽門在歷史上有過極其重要的地位和作用，至今仍然是北京的一座地標(biāo)建筑，老百姓也是耳熟能詳，但是長期以來，關(guān)于正陽門的名稱、建筑規(guī)制、歷史等方面，仍然存著一些認識上的誤區(qū)，有的錯誤說法甚至流傳甚廣。本文在梳理相關(guān)史料的基礎(chǔ)上，對一些問題加以必要的厘清。
此外，城樓下面一定有城門洞。而箭樓下面一般是不開門的，因為箭樓的功能是軍事防御，而不是供行人通行的。如果要進城，需要先從甕城側(cè)面的閘樓下開的門洞進入甕城，然后再穿過城門洞進城。
明清北京內(nèi)城是在元大都的基礎(chǔ)上而成的，開有九座城門。城樓、箭樓、甕城、閘樓這樣完備的城門建筑規(guī)制是在明正統(tǒng)四年（1439）得到完善的。內(nèi)城九門中，八座城門的箭樓下面都沒有開門洞，而只有正陽門是唯一的一個例外。如圖四。正陽門不僅東西甕城兩側(cè)各開一個閘樓門洞供老百姓通行，而且在箭樓下面也開有門洞。不過這個門是專為皇帝出行而設(shè)的，普通老百姓是不能由此出入的。如圖五。
明清北京外城是嘉靖三十二年（1553）增筑的，開有七門。但當(dāng)時并沒有甕城。嘉靖四十一年（1562）建成了甕城，但只是在甕城城墻前端的中央開有門洞，這個門洞上方當(dāng)時還沒有蓋箭樓，只是光禿禿的一個平臺。到了清乾隆時期，才在甕城前方門洞的上部增蓋了箭樓。所以，和內(nèi)城的箭樓不同，外城七門的箭樓下面是有門洞的，皇帝和老百姓都從這里進出城。如圖六。
知道了城門建筑的結(jié)構(gòu)，大家就能很清楚地將正陽門、正陽門城樓和正陽門箭樓的概念加以區(qū)分。而且還可以知道，現(xiàn)在我們能夠見到的明清北京城的兩座城門建筑德勝門、正陽門，都不是全套的了。
德勝門在1915年修環(huán)城鐵路時拆除了甕城和閘樓。1921年德勝門城樓因為殘破很嚴(yán)重，在九門城樓中首先被拆除。1964年因為修地鐵，德勝門城墻被拆除。保留到現(xiàn)在的只剩了箭樓，它的下面是沒有門洞的。如圖七。但現(xiàn)在很多人都沒有搞清楚城樓和箭樓的區(qū)別，經(jīng)常誤稱它為“德勝門城樓”。
正陽門的拆改也是始自民國時期。為了解決這一區(qū)域的交通擁堵問題，1915年拆除了甕城和東西閘樓，城樓和箭樓從此分了家，同時對箭樓外觀進行了改造。這就是我們目前看到的正陽門城樓和正陽門箭樓（即圖一）。
搞明白了正陽門的結(jié)構(gòu)和歷史，那么“前門”和正陽門是一回事嗎？
我們先了解一下前門的地名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目前筆者能查到的最早文獻出處是在明朝后期。天啟三年(1623)刊行的《丁文遠集》中記載：“會敝郡司理周公則云臺臺寓居京師前門外，而性好客、好棋，尤好接引后進?！?/span>① 明末小說家凌蒙初（1580～1644）在《二刻拍案驚奇》提到，“此病惟有前門棋盤街定神丹一服立效，恰好拜匣中帶得在此……這定神丹只有京中前門街上有得賣”②。這里的“京中”，指的是北京；棋盤街，在北京正陽門與大明門之間。當(dāng)時南京也有正陽門，但并沒有棋盤街。所以，該書中的“前門”，就是指明清北京城的正陽門。在明末清初史學(xué)家計六奇的《明季北略》中，也有“六月初一，（周延儒）辭陛于前門之棋盤街，仍賜銀一百兩為路費”的記載③。
在明清時期，正陽門的城樓和箭樓還是連在一起的一個整體，所以，明代后期文獻中出現(xiàn)的“前門”，應(yīng)當(dāng)不是單指正陽門城樓或箭樓中的一個。因此，在1915年城樓、箭樓分家前，“前門”和正陽門就是一回事。
接下來我們就要問：既然叫“前門”，那么前門是位于誰的前面？這就需要搞清楚明清北京城的平面布局。
明清北京城平面呈“凸”字形，包括內(nèi)城和外城。內(nèi)城里套著皇城，皇城里面套著宮城（即皇宮、大內(nèi)、紫禁城，今故宮）。所以，明清北京城一共有四重城垣。如圖八。
內(nèi)城是明初在元大都城垣基礎(chǔ)上改建的。元大都城規(guī)模宏大，占地約50平方千米，從外向內(nèi)有外郭城、皇城、宮城三重城垣。其中外郭城周長28.6千米，共設(shè)十一門。東為光熙、崇仁、齊化；南為文明、麗正、順承；西為平則、和義、肅清；北為健德、安貞。各門的命名寓意美好，多契合《周易》。如麗正門，取《周易》“日月麗乎天”之意；文明門，取“文明以健”、“其德剛健而文明”之意；順承門，取“至哉坤元，萬物滋生，乃順承天”之意；健德門，取“乾者健也，剛陽之德吉”之意；安貞門，取“乾上坎下……安貞吉”之意。
正陽門的前身是元大都的正南門——麗正門。明洪武元年（1368），徐達攻克元大都，改名北平，將其北垣南縮五里新筑。東、西城墻北邊的光熙門、肅清門被廢，改北城垣的“安貞門”、“健德門”為“安定門”、“德勝門”。永樂元年（1403）改北平為北京，并定都。永樂十七年（1419），將元大都的南城墻南拓二里，新筑的南城垣仍開三門，中間“麗正門”的名稱未變，但位置已不同于元大都的麗正門位置。至遲到洪熙元年（1425）的時候，麗正門改稱“正陽門”。
清代對北京城只是小修小補。乾隆時期，在外城七門的甕城之上增建了箭樓。
因此，在明清時期，正陽門是包括城樓、箭樓、甕城、閘樓在內(nèi)的一組完整的建筑，它整體位于宮城（紫禁城）和皇城的正前方，所以叫做“前門”。
不過，現(xiàn)在很多人把正陽門箭樓叫做“前門”。又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因為箭樓位于城樓的正前方呢？這還得從正陽門城樓和箭樓的“分家”說起來。
正陽門宅中定位、經(jīng)緯四通的地理位置優(yōu)勢，使這一帶從明代開始就非常繁華。1644年清朝定都北京后，下令內(nèi)城只許八旗軍民居住，把原來居住在內(nèi)城的漢人強迫遷到外城，客觀上又促進了位于內(nèi)外城交界點上正陽門地區(qū)的繁榮。正陽門外車馬輻輳、商賈云集、店鋪林立，熱鬧非凡。清末京奉、京漢兩鐵路正陽門站建成后，原本就很繁華的正陽門周邊人流、車流更加密集，交通堵塞極其嚴(yán)重。
1914年，為緩解交通擁堵，內(nèi)務(wù)總長兼北京市政督辦朱啟鈐向大總統(tǒng)袁世凱提交《修改京師前三門城垣工程呈文》。得到批準(zhǔn)后，朱啟鈐主持正陽門改建工程，改造方案則委托德國建筑師庫爾特·羅克格（Curt Rothkegel）制定。工程于1915年6月興工，同年12月29日即告竣工。工程主要內(nèi)容包括：拆除正陽門甕城；在城樓兩側(cè)城墻各開門洞兩座；修建了馬路；箭樓的改動較大，增加了“之”字形登城馬道，城臺東西兩側(cè)添建了歐式“綬帶懸章”造型各一尊，城臺上箭樓外部增建了一圈仿漢白玉的水泥露臺，一、二層箭窗上添加了弧形遮檐，具有了非常鮮明的歐式風(fēng)格（圖九）。
正陽門甕城拆除后，城樓和箭樓分成了兩個獨立的單體建筑。正陽門箭樓經(jīng)過改建，中西結(jié)合的風(fēng)格獨特而鮮明，非常引人注目。清末，正陽門箭樓東、西兩側(cè)先后建立起兩座火車站。分別是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京漢鐵路正陽門西車站。外地來京的游客絡(luò)繹不絕，在此下車后，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正陽門箭樓，問起這座建筑的名字，當(dāng)?shù)乩习傩站驼f這是“前門樓子”。1916年英美煙草公司在中國市場上推出的大前門香煙上，圖案采用的是正陽門箭樓，但卻標(biāo)注的是“大前門”，更是無形中讓眾多的煙民認為正陽門箭樓就是前門。長此以往，之后人們再提到“前門”時，越來越多的就專指正陽門箭樓?！扒伴T”一詞的名氣越來越大，如今許多人只知道前門而不知道正陽門，更不知道前門和正陽門是什么關(guān)系。
綜上所述，明清時期，正陽門是包括城樓、箭樓、甕城、閘樓在內(nèi)的一組完整的軍事防御建筑，因其位于宮城和皇城的正前方，所以叫做“前門”。“正陽門”是官方稱呼，“前門”是老百姓的俗稱。至遲到明代天啟年間，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前門”的叫法。1915年正陽門甕城被拆除，城樓和箭樓分了家，之后越來越多的老百姓把正陽門箭樓稱為“前門”。不過，如果是官方介紹這兩座建筑，還是應(yīng)該準(zhǔn)確地表述為“正陽門城樓”“正陽門箭樓”。
此外，現(xiàn)在“前門”這個詞除了特指正陽門箭樓這座古建筑外，還經(jīng)常泛指正陽門外包括前門大街、大柵欄、鮮魚口等在內(nèi)的繁華街區(q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