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戴眼鏡的女孩》之后我去搜了這位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法國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亞諾大多數(shù)照片,發(fā)現(xiàn)他不近視。怎么可能?我想當(dāng)然以為他應(yīng)該是如同黑塞一般戴著圓框眼鏡,因為他簡直寫出了戴眼鏡星人的完整內(nèi)心世界。
在《戴眼鏡的女孩》一開始,是紐約的卡特琳看著女兒在舞蹈學(xué)校示范學(xué)生爵士舞,這群孩子中有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她在跳舞前都會把眼鏡放在椅子上。這個和自己童年有著相似經(jīng)歷的女孩讓卡特琳回憶起三十年前自己和父親在巴黎第十區(qū)的日子。
這樣的回溯式敘事是莫迪亞諾擅長的敘述法,打破時空的界限,通過溫馨的回憶片段糅合在現(xiàn)在的敘述中,諾貝爾獎頒獎詞認(rèn)為諾獎獲得者帕特里克·莫迪亞諾作品的三個關(guān)鍵詞是:記憶、身份、歷史。他的書大都與記憶有關(guān),讀者可以穿過時間與自己相遇。
近視的人很清晰明了摘戴眼鏡的區(qū)別感受,書中描述學(xué)習(xí)芭蕾摘下眼鏡的小卡特琳對世界的感受實在太過于美好:
我喜歡摘下眼鏡的感覺。
眼前的一切朦朧得美麗起來,所有銳利的線條,人的分明輪廓、物的棱角邊緣,都消失了,代之以柔和的光暈;
所有骯臟的細(xì)節(jié)也被稀釋,所有的聲音被過濾,漸漸低沉,漸漸溫和。
整個世界就像一個絲絨枕頭一樣,那么軟,那么大,讓我深陷其中并滿足地入眠。
這是作家獨有的溫柔,因為很多戴眼鏡之人大多在不戴眼鏡時候面對模糊的世界會產(chǎn)生很大的不安全感,甚至?xí)驗橐曈X的不靈敏影響聽覺和身體的感知力,眼鏡變成了看清世界的一個封印。但在莫迪亞諾筆下小卡特琳獨有的美好,因為她有一個和她一樣戴眼鏡的父親。兩人面對問題的方式都是一樣的,帶上眼鏡去面對清醒銳利的世界,摘下眼鏡沉浸在自己朦朧溫柔的世界。眼鏡是烏云鑲著的金邊,兩人會在下班時候摘下眼鏡上磅秤稱體重;面對討厭說教的卡斯特拉德先生就摘下眼鏡,這樣去飯館吃飯就可以光明正大看不見他了;早起父親刮胡子還會到處拿著滿是泡泡的剃須刷追女兒,然后兩人一起把眼鏡上的泡沫擦干凈。這樣的父親言傳身教讓女兒也活潑開朗又自信,她沒有因為近視就覺得自己跳不好芭蕾,反而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童年溫暖的世界也會與殘酷的成人世界相撞,舞蹈班女孩邀請這對父女參加上流社會的雞尾酒會,面對父親的激動萬分、煞有介事準(zhǔn)備車輛和著裝,都讓小卡特琳覺得陌生。而之后父親在宴會上的格格不入更能凸顯階級的鴻溝,對于父親來說這是一次難得跨越發(fā)家致富的機會,他拼命想抓住,但越努力姿勢就越蹩腳。這一刻閱讀的感覺和朱自清父親去拼命爬上月臺的背影相映合。
父親是個溫和堅定的人,他沒有惡意揣測這個世界,妻子留下他們?nèi)チ水悋?,只有信件往來。除了生意往來他一直和女兒相互陪伴。名字太長被身份登記處修改、合伙人因為救過他一命從此對他言聽計從,不是懼怕只是感恩;認(rèn)出了芭蕾舞演員也不戳穿真相,這樣合拍的父女倆才能永遠(yuǎn)保持一顆良善之心過好這一生。
我們過去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就是什么樣子,哪怕直到人生終結(jié),也永遠(yuǎn)還是一樣。
不管是莫迪亞諾筆下這對文學(xué)史上永恒的父女,還是著名插畫家桑貝的插畫,他們倆共同把人物放在柔和的線條中,素雅的顏色中,溫情有趣的故事中,繪畫與文字中的法式優(yōu)雅,讓人仿佛在鳥瞰巴黎這個大都市中,第十區(qū),在堅硬的城市邊緣這個人類普遍的世界,人世界所有的溫暖快樂和憂傷情緒都能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