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小艷已為人妻 記者 周舸 攝
小艷哭著說自己很“幸福”
小艷“丈夫”顏平笑得很開心
3月14日，正月二十九。開縣白鶴街道登雲(yún)村6組村民顏平結婚大喜的日子。前來道賀的親友喜笑顏開。當一些親友首次看見這個新娘時，愣住了——這個新娘實在太小。“有些小學生娃兒看起都比她大。”有村民這樣議論。
新娘盤著新娘頭，身穿一件紅棉衣，滿臉稚氣地坐在大紅“囍”字下方。
不幸身世
出生幾個月，父親就去世，母親改嫁再沒回來，是爺爺奶奶將她養(yǎng)大。
去年初，她初二沒念完就輟學了。不久，爺爺奶奶給16歲的她訂了婚。新娘名叫小艷（化名），只有17歲。新郎顏平29歲，足足比她大12歲，右眼殘疾。面對這對極不相稱的新人，人們依舊是祝福。小艷的娘家在登雲(yún)村12組。她出生才幾個月，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再沒回來，是爺爺奶奶將她養(yǎng)大。去年初，初二沒念完的她就輟學了。不到一個月，爺爺奶奶就給才16歲的她說了這門親，還訂了婚，收了2000元彩禮。為了逃避這樁婚事，小艷逃過兩次。2009年上半年，小艷和顏平以及顏平的表姐一起到瀋陽打工。一個月後，小艷偷了顏平的表姐300元錢，獨自跑回開縣，她告訴一個她最可以依賴的長輩趙俊（化名）:“他（顏平）老騷擾我，還不準我回來，我只有偷跑。”2009年底，小艷又拿了奶奶100元錢，跑到縣城，找到趙俊。“哭得像個淚人。她說要留在縣城打工，掙錢把彩禮錢還了，就能脫身了。”趙俊說，20多天后，小艷很興奮地對他說，她要回家了，因為家人同意退婚。但小艷這一走就再沒回來。“我接到過她幾次電話，每次她都說是躲在廁所裏偷偷打的，等會還要把通話記錄刪掉，否則要遭。小艷說她上當了，這婚是不可能退掉的。最後一次接到電話是3月10日，她哭著說過兩天要嫁人了。”趙俊不知道小艷是否真的已成了別人的新娘，只求記者:“救救她，她才17歲！”
在縣城打工期間，小艷還找過婦聯(lián)。開縣婦聯(lián)副主席肖朝瓊回憶:“她一直哭，說不想嫁給那個男人，還問我們是否能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她留下了地址和姓名，可當天我讓白鶴街道婦聯(lián)去了解這事時，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這個人。”3月16日，記者趕到開縣採訪小艷時，她卻斬釘截鐵地說:“我是自願嫁給他的，我愛他，很愛！”不到10天時間，小艷的想法為何會有如此極端變化？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要逃婚？
不逃了小艷心理有啥變化？她說，一是因為他年紀大，二是因為不喜歡他。第二次逃婚，她跑到縣城修車廠打工，想掙夠2000元彩禮錢還給他。
為什麼不逃了？她聽說如果繼續(xù)逃婚，爺爺奶奶要坐牢。她不想傷害身邊的人，就說自己是自願的，不是別人逼的。
小艷心理有啥變化？她說，抗爭了1年，很累了，現(xiàn)在至少可以靠老公，至少有了一個家。
3月16日，是小艷婚後第3天。這天，通過開縣婦聯(lián)多方打聽，記者終於在小艷的婆家找到她。面前這個女孩身高不足1.4米，體重不足40公斤，一臉稚氣，衣服上印著兩個“喜羊羊”。
兩次逃婚
去年初，她和未婚夫去瀋陽打工，一個月後，她受不了他騷擾，隻身逃回老家。去年底，他催著要結婚，她逃到縣城打工，想掙夠彩禮錢還給他，後被騙回家。
“丈夫”坐著，
小艷站著比他略高
17歲的她坐在那張鋪著大紅“囍”字的婚床上，分明是個孩子.小艷婆家裏，左側第一間屋是小艷和“丈夫”的洞房，上面貼著大紅“囍”字，還有一副對聯(lián)。婚床上，鋪著鮮紅被子，一對紅枕頭上繡著“囍”字和戲水鴛鴦。小艷略帶一絲羞澀的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她站在門口的“囍”字下，怯怯地看著陌生人到訪。小艷頭髮下半部分卷卷的，殘留著新娘頭的痕跡，上面可見婚禮那天散下的金粉。“我17歲，今年八月就18歲了。”小艷笑著說。29歲的“丈夫”顏平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偏大，小時生病傷了右眼，眼眶裏安著假眼。他坐著時，站著的小艷比他略高一點，二人以“哥哥”、“妹妹”相稱。小艷給記者講述了兩次逃婚的經(jīng)歷。
第一次逃婚，她從瀋陽跑回家.3天3夜，只吃了好心人送的兩包方便麵
今年正月二十九，小艷成了顏平的新娘。有家人在時，小艷總是開心地笑著。和記者單獨相處時，她仍羞澀地笑著，但說起自己的逃婚故事時，她臉上的笑容沒了，除了沉默就是哭，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我是自願的，什麼都不曉得”。“他們（顏平全家）對我很好，我在家什麼活也不幹，就耍。”小艷搓著一雙佈滿老繭的小手，抽泣著小聲說。“為什麼突然就同意了呢？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記者問。小艷突然大哭起來，抱著頭說:“我聽說因為我的事，爺爺奶奶要坐3年至5年的牢，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他們養(yǎng)大的，在我心中，奶奶比我的生命還重要。我不想傷害我身邊任何人，我完全是自願的，不是別人逼我的，你不要讓他們?nèi)プ?。你不要再問了?#8221;小艷說，她恨，卻不知道該恨誰——奶奶，“丈夫”，還是自己？“我曾經(jīng)以為這個社會誰也靠不了，什麼事都只能靠自己，但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這個想法是錯誤的，因為自己也靠不住，最終還是嫁了。”小艷說抗爭了1年，她很累，不想再折騰了:“現(xiàn)在至少可以靠老公，至少有了一個家。”“萬一他以後背叛你呢？”聽了這話，小艷渾身顫抖了一下，慢吞吞地說:“他說過，不會的。”“你愛你丈夫嗎？”“愛，很愛！”話沒說完，兩串淚珠已從小艷眼中滾落下來。“既然愛，為什麼要哭？”小艷雙手捂著臉，逃開了，邊跑邊哭:“別再問了。”
他們?nèi)缡钦f.我知道不太妥我們也沒辦法.小艷“丈夫”.我知道不太妥
“我們年齡是相差大了點，是有些不妥。村裏10多歲就嫁人的女娃兒並不是只有她，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麼。”顏平說，他並沒有強迫小艷嫁給自己，他們是自願的。
“小艷愛你嗎？”顏平愣了一下:“……愛？肯定愛噻。”他說，他會像哥哥愛護妹妹一樣愛護小艷，特別要注意不能讓小艷懷孕，不然對小艷身體不好。“小艷從小沒有父母，我們也希望她能把我們當成親生父母，我們會好好愛她。”顏平的父親顏文彬說，家裏窮，兒子眼睛又受過傷，媳婦不好找，全家都為此著急。
小艷奶奶.我們也沒辦法
小艷的娘家和婆家僅隔幾個小山頭。記者找到小艷的奶奶劉德春時，天已黑盡，一家人窩在屋裏，捨不得開那盞僅15瓦的燈。黑洞洞的屋子裏沒有一件像樣的傢具。73歲的劉德春邊哭邊說:“家裏實在窮得沒辦法了。小艷身體不好，2歲時才9.2斤重。我們想，找個條件不太好的，就會對她好。”劉德春沒否認小艷逃婚的事，只說:“她現(xiàn)在想通了。”“登雲(yún)村是國家級貧困村，10多歲嫁人的事不算稀奇，只是小艷也實在太小了。”村幹部侯相榮說，這兩家人平時都是老實人，小艷娘家是村裏的貧困戶。
開縣婦聯(lián).我們會關注小艷
開縣婦聯(lián)副主席肖朝瓊說，如果小艷需要，婦聯(lián)將為她提供法律援助。“從感情上講，如果小艷真像她所說的那樣幸福，我們也不好再干涉什麼。肯定的是，我們會長期關注此事，不時去看看小艷，跟蹤了解她最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盡一切所能幫助她。”重慶繼維律師事務所主任鄧繼維介紹，小艷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她和顏平已構成非法同居。
記者手記.但願她是真的幸福.被迫屈服？還是麻木？
我很想知道小艷的真實想法，但看了小艷不停滾落的淚水，和反覆說著的“不想傷害任何人”，我不忍再去探究。這個看似很幼稚的女孩有顆善良的心，她為家人想得更多，甚過自己。也許，從小沒父母的她，只是想要一個家。僅此而已。相比來說，我更願相信她是抗爭不成後的屈服，或者想要家的感覺，而不是麻木。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看到希望。無論如何，我們都希望小艷的“自願”能換回真正的幸福。
面對面.邊哭邊說“不後悔”
記者:顏平給了你奶奶多少彩禮？小艷:訂婚時給了2000元，結婚時給了2萬，但這2萬元奶奶一分都沒要，全給我買了嫁粧。記者:為什麼給趙俊打電話都要躲到廁所裏打，還要刪掉通話記錄。你怕什麼？小艷:沒有的事，我騙他的。記者:他對你那麼好，一心想幫你，為什麼要騙他？小艷:（突然大哭）沒有，自始至終我都沒騙過趙俊，我永遠不會騙他。記者:你和顏平有沒有避孕？小艷:（垂下頭）你說啥子我不懂。記者:你現(xiàn)在幸福嗎？小艷:幸福。記者:他打過你，欺負過你嗎？小艷:現(xiàn)在沒有了，他以前說怎樣就要怎樣，現(xiàn)在沒這麼容易了——其實也不是欺負，就是發(fā)生些不愉快。記者:還準備出去打工麼？小艷:看情形吧，我不出去，他未必還把我攆了麼？不可能的事。記者:後悔自己的選擇嗎？小艷:……不後悔（哭）
■首席記者 周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