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蕭紅一樣逆來順受
確切說來，蕭紅的書，我是在影片《黃金時代》上映后才找來看的。最初對她文字的印象是在小學(xué)階段語文課《火燒云》里，那時那里的云彩被她寫得至真至美，如今想來都叫人心馳神往。最近又讀她的《呼蘭河傳》，坦白說，這書原本是不該看的，“一旦接觸，必定會種下心魔”——這一點，你不得不信。
在蕭紅那些最平常不過的字句里面，密密麻麻盡是深沉悠長的回憶，滿街滿巷，滿眼滿心，滿紙滿篇都是一眼望不穿的蕭蕭索索。在這個女人的命運羅盤上，我似乎也清清楚楚地望見了一個個被生活蝕出的深坑，這深坑冰冷、深遠、寂寞而又空落，時?？吹萌酥毕肼錅I。
在《呼蘭河傳》之外思索，我總會莫名地想起佛家說過的話：“你若望向深淵，深淵也會回望你”。我想，蕭紅早已經(jīng)陷入了這樣的深淵，在她完全被風(fēng)吹壞的眸子里，是沒有任何光亮的，她在黑暗中掙扎的時候，那個時代的整個天空也不見得有多透亮。好像是在昨天，我的朋友曾經(jīng)問過我說“你認為如果蕭紅一直活下去，她能找到自己的愛情嗎？”我不加思索的回答“不能，這是宿命?！?/p>
如今想來，我是錯誤的，蕭紅憑著她身上所有的執(zhí)著和美好，一切都是值得這個女子來擁有的。我的錯誤，或是源于她深諳的筆觸，也或是中了蕭紅文字中的“魔”，我在《呼蘭河傳》內(nèi)外彷徨著，或許不知不覺地也被她帶進了那里的某一疆域里，況且同樣放任了思想上所有的墜落。
蕭紅所在的那個“崖邊”，是不能靠近的，不管你是誰。童年，親人，還有愛情，甚至還有神秘的百草園，這些都將是最遙不可及的意象罷了?；诖它c，我想，除卻蕭紅的文字，一切脆弱的都只在今夜，畢竟明天的日光一定會照常升起，日光下的蕭紅和她的文字都將是最執(zhí)著，也是最堅強的。
《呼蘭河傳》里的蕭紅是用以回憶的。那里滿天的星光和滿屋的月色，總是將溢滿的愁緒逐個盛放下去，就像排演完美的戲目，即便光怪陸離，卻也同樣理所應(yīng)當。人生何如，為什么偏偏這般悲涼？于是，蕭紅這樣寫到——“逆來順受，你說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卻不在乎。你看著很危險，我卻自己以為得意。不得意怎么樣？人生是苦多樂少?！?/p>
蕭紅在《呼蘭河傳》里，安安靜靜也認認真真地回憶著曾經(jīng)的自己，從東北小城的每一條街開始，一直到家里每間屋子里的擺設(shè)，形形色色的風(fēng)景和各種各樣的人，好有好的優(yōu)美，壞有壞的可惡，她就是這樣盤點著呼蘭河上的日日夜夜，同時也默數(shù)著生命里的分分秒秒。七月十五終是到了，呼蘭河上漂起的水燈越來越多，似乎很快的樣子，那些燈盞都統(tǒng)統(tǒng)向下慢慢游去，游著游著就滅了一盞，漸漸的，整個河上就又變得一如往昔般的黑暗；愛唱歌的鄰家人是蕭紅的伙伴，那里那時的歌聲放佛是一朵插在墻頭上的紅花，陽光越照耀也就越鮮明，時間久了竟然會越來越荒涼。呼蘭河上的水燈和墻上的花真的由不得人，像極了悲涼的人生。在這條河上出現(xiàn)的每一個人都是生命的主角，卻同時又是命運的過客，蕭紅用她的文字講述著他們，把他們各自零散的碎片逐個串起來，正是因著這條屬于邊城的呼蘭河，這些碎片才會如此緊密的連在一起，蕭紅用她自傳一般的筆觸描繪出了悲苦無聲卻也色彩豐富的“清明上河圖”。
邊城呼蘭河上的一切單調(diào)卻也美麗著，偶爾有人虔誠的念佛經(jīng)，偶爾也有人愚昧地“跳大神”。蕭紅在《呼蘭河傳》里透過自己年幼的瞳孔來認真形容著這個多彩的世界，她用細膩而又無限樸實的筆法描繪著自己的童年，描繪著神奇的夢想，也描繪著故鄉(xiāng)獨有的風(fēng)物。
因此，在讀《呼蘭河傳》時，我一直都在一些新奇的符號間迷惑著，那里遙遠的東北，對于生長在中原的我來說，是很難理解的，那里特有的干冷空氣，以及獨具特色的方言俚語，都是我窮其一生都無法完全理解開來的。然而，在千萬里之外的呼蘭河上，在蕭紅的文字里，我所看到的這張“清明上河圖”又是如此的熟稔，這些發(fā)生于百年之前的鄉(xiāng)土故事，似乎是源自內(nèi)心深處的古老情感，默默讀下去，原來這種鄉(xiāng)愁里的“心魔”竟是這般的真實和親切，宛如故鄉(xiāng)淮祠里的那口深井之水，文火燒開后，再痛痛快快的一飲而下，總能帶給人一股最貼心的溫暖。
穿梭于《呼蘭河傳》的文字里，我想說的是，蕭紅手中捏著的分明就是一支畫筆，她的文字應(yīng)該是畫出來的，滿滿的，盡是纏纏繞繞的情緒。從萬里長天燃起的“火燒云”，到祖父草帽上的“玫瑰花”；從不明來路的“瘟豬肉”，到專為人預(yù)備陰間生活的“扎彩鋪”，蕭紅所畫出的完全是一幀幀惟妙惟肖的市井和人情。
在蕭紅的文字中穿行，在一張張畫面里駐足，我總是能意外地感受到某種未知的下墜，在這么多的情緒里，心疼總是要多余歡喜，酸楚總是會大于疼痛。我想，蕭紅這個女子是缺少愛的，從她的童年開始，父母都不愛他，一直到祖父撒手人寰后，這個冷漠的世界上就留下了她一個人，但是她卻要面對長長的人生路要走，而她這一生，竟然會荊棘滿路，又無人相伴，她到底該走向哪里？
“逆來的，順受了?！?br>
“順來的事情，卻一輩子也沒有”。
蕭紅的呼蘭河是無限荒涼和絕望的，前庭后院都是相似的冷漠，就像她在尾聲里說的那樣：“呼蘭河這小城里邊，以前住著我的祖父，現(xiàn)在埋著我的祖父“.......僅此而已。如今，呼蘭河只是一本被裝幀的字符，透過它們，一切幽美和不幽美的故事，都被統(tǒng)統(tǒng)化作了悠遠而深長的畫卷，里邊飄蕩著的盡是沉沉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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