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沒事嗎?
從王夫人來說,賈環(huán)的重要性與寶玉不可同日而語。要說“巴不得賈環(huán)被勾引壞了”,那還不至于;但是賈環(huán)的私情事是可以放一放的,不像寶玉和金釧兒幾句對話,馬上惹得王夫人急怒攻心,顧不上考慮影響,一定要把金釧兒立刻攆出去。
王夫人對賈環(huán)的期望值不太高,感情也不太深,所以他跟丫鬟戀愛這樣的事,王夫人還不太放在心上。反正過幾年,也要把某個丫鬟給他做“屋里人”的。
讓王夫人惱怒的,不是賈環(huán)的戀愛,而是和賈環(huán)戀愛的是彩霞,是自己最得力可靠的大丫鬟。
在作品中,和賈環(huán)相好的那個丫鬟,有時是彩霞,有時是彩云:“只有彩霞還和他合的來”、“只見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兩眼睛只向賈環(huán)處看”、“你往東小院子里拿環(huán)哥兒同彩云去”、“彩云偷了給環(huán)哥兒去了”、“趙姨娘素日深與彩霞契合,巴不得與了賈環(huán),方有個膀臂”……
彩霞彩云雖然名字相似,未必是親姐妹,但作為王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四個丫鬟之二,她們平時距離一定很近。如果兩個人都和賈環(huán)戀愛,怎么可能沒有一點兒摩擦?張愛玲在《紅樓夢魘》中分析彩云彩霞根本是一個人,既老實,又能干,不多話,卻心里有數(shù),是王夫人的得力助力,卻與賈環(huán)戀愛——只有這樣,才能被趙姨娘視為“膀臂”。
“云”的繁體字是“雨”字下面一個“云”,與“霞”字很像,也有可能是抄書人誤抄??傊艺J為張愛玲的看法很有道理:與賈環(huán)戀愛的就是那個能干的丫頭,另一個不過是掛個名兒,到七十七回找人參時就“想是沒了”、“我們不認得這個,請?zhí)钥础?,什么都不知道了?/span>
好吧,這件事沒有定論,咱們先放下不說,只說王夫人最得力的丫鬟之一,卻與賈環(huán)戀愛,將來可能做賈環(huán)的屋里人,幫著趙姨娘對付自己。王夫人再“木頭似的”,能對此無動于衷嗎?
但是呢,金釧兒的事情更緊急,因為關(guān)系到“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教壞了”。于是王夫人只能先處理金釧兒——這都不用冷靜分析排序,只憑著本能的沖動就可以決定。
而金釧兒烈性,在被趕出去的一兩天里,就跳井自盡了。不說金釧兒跳井引出寶玉挨打,就是丫鬟自盡這件事本身,就被賈政視為“暴殄輕生的禍患”,是“祖宗顏面何在”的丑聞。這件事情如此重大,處分彩霞與賈環(huán)的事情,自然就被王夫人擱置了。
這一擱置就是好幾年。就像襲人進讒,建議讓寶玉搬出園子,引起王夫人的激賞,但直到好幾年以后王夫人才舊事重提“暫且挨過今年,明年一并給我仍舊搬出去心凈”。想起來就“雷嗔電怒”、風風火火、不顧后果,想不起來就一放好幾年,王夫人根本就是這樣的人。
能擱置好久,也并不表示王夫人就忘了這件事。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現(xiàn)在周瑞夫妻都混得不是太好,沒到賴大、林之孝這樣的大管家程度,可是周瑞女兒卻被“放出去”嫁給了古董商人冷子興,可見王夫人對身邊人的待遇是很不錯的。
可是,作為最得力的大丫鬟,彩霞在七十二回中,“前日出去,等父母擇人”——說是“擇人”,但是選擇范圍還是府里的小廝,并沒有“往外聘作正頭夫妻去”的殊榮。
而且,被強迫嫁給不成器的來旺兒子,彩霞明知道對方“酗酒賭博,而且容顏丑陋,一技不知”,卻只想向趙姨娘求助,絲毫沒考慮過求救于舊主人王夫人。為什么?
只能是當初“東小院子”事發(fā),王夫人和彩霞都心知肚明。“放了出去”,不是正常的歸宿,而是王夫人的處罰性處理,只不過沒有明說“勾引爺們”之罪,給彩霞、也給王夫人自己留點兒面子。
彩霞知道是懲罰,怎么還敢再有要求?
王夫人不急著處分,就是知道將來總有機會,去懲罰這個私通政敵的身邊人。